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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摇头，视线躲闪。

　　店长站在原地，好像难以通过眼神判断别人的想法。然后她果断地关上了灯，世界落入黑暗。在绝对的黑暗中，她很快走过来，拖着我去床上，步伐很快，手抓得很紧。

　　床上显得有点窄。店长揽着抱枕脸向着床外侧。等眼睛适应黑暗以后，可以看到她不停在动，只是动作不大。很久很久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她终于下定决心，转回身来，动作扯动了床单，我连忙闭紧眼睛。

　　店长好像以为我真的睡了，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手指搭上手臂。隔着睡衣可以感觉到她的指尖在抖，呼吸不停加快。最后她整个人像树熊一样贴了上来，头发的香味是栀子花。

　　花香在黑暗中蔓延。

　　随着这花香我慢慢地睡着了。梦里什么都没有，我只能听到一个人抽泣的声音。不是那个女孩子的，在梦中我渐渐看到了那个人身旁有一块告示板。她哭得那么压抑，教人听了难受，我想去安慰她，此时我醒了。

　　喉咙很干，眼睛涩得厉害，月光照到枕头上。店长早已松开手，她离得很远，似乎是觉得热，一条腿露到被窝外了。她眼睛闭得很紧，紧到让人怀疑她做了噩梦，就在此时，店长口里漏出一个单音节。

　　很简单的音节，只要上下牙齿相贴舌头往后缩就能发出来。

　　拼音yi——分不清是苡、亦、意还是翼。可是店长没有往下说，很快就睡着了，眉头松开来。而我，独自思索到天明。

　　三天以后合宿结束，回到南方的那个城市。我们慢了一点，回家时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圣诞节快要到了，天气很冷很冷，一阵寒风吹过，我扣紧了外套的纽扣。店长戴着黑色露指手套，露出来的皮肤白皙得有些病态，而且因为一直没有喝水，她的嘴唇很干很干。她沉默盯着地面一直往前走，步伐很快。

　　就在此时，她似乎听到声响，然后伸手过来，她的指尖触上皮肤，可以感觉得到是粗糙的。

　　“我们回家？”

　　“……嗯。”

　　店长一定会说真相，有一天我们能回家——至少这一刻，我是这么相信的。

　　按照约定，圣诞节前一晚，实验开始。

　　因为真的什么都不懂，所以我是坐在门边看门的那个，而店长和思然在玻璃窗的两边忙碌。店长还在确认最后的计划图，而思然在实际操作。

　　思然的实验室，就像故事里写的那样，大而冰冷，独独只有她一人在其中，穿着雪白的衣服踩着黑色的鞋子，这里连血液的数量，都经过严谨的统计，让人感觉紧张。在每个故事的一开始，女主角拥有一切，而女配永远是孤身一人。

　　思然按下通讯键。“我从来没想过，事情会是这样的。”

　　她的一双桃花眼锐利而冰冷，直直看着身在局中躺在床上的越千纯。这半年以来，她们互相接近，情况却早已不像是原来那样。她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听起来单薄而脆弱。

　　“她说，她可以参与实验。”

　　“她说，她要来陪我。”

　　“她说，她想知道……真相。”

　　思然别过视线，天才少女在学习上有无人能及的造诣，而感性之上她一窍不通。我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离，她们的差异是最大的——疯子与天才或许是一线之隔，而普通人与天才却是天渊之别。

　　女配什么都不懂，所以慢慢地，变得自私、自我中心、冷漠。

　　说真的，如果不是女主角很圣母，那思然的结局和其他女配不会有什么两样。

　　店长由始至终，没有一点反应。她低垂着头盯着报告，仿佛思然一句话都没说。我们都知道剧情发展，实验时间与现实是不对等的，一切将在今夜了结。思然关上通话键，躺到床上，自己进行操作。

　　店长同时开启显示屏，第三人称的故事自其中展开。水镜早就不能开了，可是事情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

　　千纯在黑暗中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你好，我是Y7——”

　　没有任何告示，实验已经开始。

 

　　☆、64

 

　　

　　实验开始了十五分钟。我写了十五分钟。悉索悉索悉索。

　　店长凑近来：“你在写什么？”

　　“第一百零一条补救方案。”

　　店长将水杯往桌上一放，再次回过头来时眼神很复杂。我说：“千纯的医院时期有大约三十条，Y7所在时期有二十多条，侦探时期有三十条，外加各种番外和计划一二三，这样会比较安全。”

　　“思然不会有事的。”

　　“上次水月死了。”

　　我停下笔，望着店长。

　　“这次她知道一切。”

　　“水月也知道一切！”

　　店长扶额，看起来似乎是没撤了。

　　“这次女配不会死。”

　　“这是你说了算的吗QAQ”

　　店长盯着笔杆，看起来很想动手抢走它，但最终她还是没这么干。默默走到旁边，开始调试仪器。这次的情况和她在任何的时候比较像——她可以改变环境，投入各种道具，但始终无法修改的，是女配和女主的身份。

　　她说：“是二选一。选错了就不能回头了。”

　　……没听懂。

　　但是实验已经开始了。

　　【千纯在医院中醒来，并承担了杀手的罪。】

　　这个时候的千纯，因为是上吊自杀所以开不了口，和她沟通的人只有Y7。就像原文里那样，千纯很轻易地就相信了Y7，笑容背后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你看，果然是没用的，按照方案七，这个时候就应该改变一下病房里的……”

　　店长按住我的手，“安静，看下去。”

　　随后又加了一句：“你快被傅遥干掉的时候，我什么也没说。”

　　——别说了！那是黑历史求不提！

　　然后，就是委员会的剧情。

　　千纯独自来到审讯的地点，在和Y7共同应付完询问以后，委员会的人终于开口，下了最后的审判。“如果考不上南凉大学附一中，你就会正式入狱。”

　　就这样，开启了全文的主线。

　　这时候我才发现它和普通的文有何不同——穿越，也就是换了身体。重生，是回到过去。那么对作者来说，这些都是自己一个人想就能想得到的；而最最具有网文特性的系统，也彻底成了这座城市的一部分，变得不再像是网文的元素而是小说的结构之一了。

　　换句话说，到目前为止的所有世界，都是没接触过网文的人都有可能想出来的故事架构。而且要类比，似乎更像是一个常年被困在屋中，只能看到台言的人所写的文。

　　就算是网游吧，只要曾见到过那种老点的台式机，也是有可能琢磨出来那种技能的。作者甚至不需要懂得打字，只要会用鼠标就好。

　　那么，很有可能，作者根本就不是写网文的……？

　　我想了一会儿，但没有头绪，我只能拿着自己的笔记，继续删除那些备用方案。

　　屏幕之上，千纯终于熬过了审判，她步出大楼，却没有像原文那样，开始依赖Y7，而只是抬头看了灰蒙蒙的天空一眼，默默走进地铁站。

　　没有心理描写。

　　然后，千纯和思然摊牌。因为一个小细节，她发现思然就是Y7，在步步逼问之下，思然就失踪了，只剩下一个空的系统摆在那里，穿越者却再也找不到被穿的那个人。

　　故事开始往一个，和原文颇为相似，但又隐约有些不同的方向发展。

　　我能感觉到那种‘不同’，但我说不清是什么。

　　就这样，千纯在多方压力之下开始调查，因为她就呆在凶手的身体里，因为她要找到真相，因为她要知道思然的过去——终于，一条线索搭着一条，最后千纯找到了一封思然亲笔写，而只有她自己能发现的信。

　　【致这场游戏唯一的参与者】

　　到了这个时候，作者的思维显然已经紊乱得不成样子，剧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但却保留了唯一的真实。也就是思然的过去。

　　天才，学霸，排行榜第一。

　　这些都是别人扣在她头上的称号，一开始思然还会谦虚，接着，慢慢地骄傲起来。这座学院都市是培养天才的完美温室，但过高的智商同时也会带来恶性的影响。

　　天色暗了下去。店长和我交替着出去吃晚餐，等回来时候思然已经开始摊牌。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恐怕没什么影响。直到思然十一岁那年，她的父亲死了。那是个温和的科研者，思然懂得的一切，几乎都是他教的。

　　【回到昏暗的屋子里，我只知道一件事：从此我再也没有父亲了。】

　　最俗套的剧情，最无聊的过去，但却是这个女孩子所能体会到的真实。终于，天才开始堕落。她一边怀疑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一边觉得周围的人类都是垃圾。

　　【根本整座城市，都在这样说：学习成绩不好的人，就应该去死。】

　　思然的骄傲终于变成了自负，但就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越千纯。

　　【她坐在课室中央，就好像是全世界的中心。我失去了一切，而她什么都有。我想要接近她，但我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美术老师夸我画人的眼睛画得好，我只能苦笑——我见过全世界最美的眼睛，我怎么可能画得不好。】

　　我合上笔记。

　　总觉得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店长说得对，只要埋下几条伏笔，整件事就会截然不同！我要努力不沉醉在这种思维模式里啊，不然总感觉回到现实之后三观会碎掉！

　　然后，信还在写。

　　在思然升上初二那一年，她的母亲也死了，死于遗传性疾病。思然正式成了孤儿，父母双亡，能够依靠的只有手里的成绩单。

　　学霸，天才，排行榜第一，除了这些，她一无所有。

　　但是这样，这个世界好像还是不满足。在葬礼结束以后，思然偶然在走廊里听到其他人的对话。和她同龄的人是这么说的：

　　“不就是死了爸妈而已，这个世界上父母双亡的人多了去了。”

　　“嗯哪，她成绩那么好，什么找不到？”

　　“对对！我妈经常拿她来说事，现在我可以打脸了，说只要他们死，我就能成绩和她一样好了！”

　　——我很想捂住耳朵，但是在我那一百零一条补救方案里，没有一条说到了这种情况。

　　而大人们，在假惺惺的关心之下，设法要抢她父母的遗产。思然是学霸，她只懂得学习，而这些人却在人情世故下过了许多年，最后她只能提早成年。

　　千纯翻阅信纸，这时候窗外天色彻底黑透，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我不想睡，店长也没有动静。

　　然后，思然终于有了杀掉全班的想法——但让她困扰的是，千纯这个人的存在。思然不想杀掉她，而如果杀光她的同学，她一定会伤心。

　　【于是，我开启了实验。】

　　信纸上的字，重又复杂起来——好像作者并不打算让读者看懂一样。

　　【这是一场赌局，我告诉自己，如果你能找到这封信，那我就不会动手。只要一个设置出错，那最后你就一定不会走到这里。】

　　思然在赌，千纯爱上她的可能性。

　　我忍不住看了正在书写记录的店长一眼——这一切太相像了，让我不得不怀疑，真相可能和它很相似。但是我不想问，如果是那样的话……

　　就像千纯所说：

　　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我要她亲自来告诉我。

　　【而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一直在骗你，你会不会原谅我？】

　　信纸被合上。千纯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然后，故事继续往下走。千纯参加学院祭，然后舞台上的水晶灯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