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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能用更简单的句子来概括这个故事，但我不想那么做。是的，我再也不隐瞒了，你叫苡澄，姓言，言语的言，苡是苡米的苡，澄是澄澈的澄。

　　嗨，苡澄。但从最开始，我就几乎没有这么喊过你。

　　在认识你的学校里，那时候正流行起英文名，要么就直接喊“你”，神奇的是从来不会影响人类之间的沟通。但我会认识你，确实是因为姓名。那天刚刚开学，已经到了秋季，可是天气依然闷热，新学校的招牌明显上过漆，甚至拉起了彩色的横幅。我一直盯着自己的衣服角落，那条校裙的衣服边被我用蓝色圆珠笔涂花了。

　　因为这个小细节，所以我知道自己的记忆是真的。

　　一直到参加完开学典礼再离开课室，我的脑海里，都回荡着父亲说过的话。……在升上初中之前的那个夏季，我的父亲死了，死于车祸。甚至我给你看过的，那套繁体，厚得像圣经的红楼梦，也是他留给我的遗物。

　　在上中学之前，父亲是唯一会和我聊小说的人。他从不介意我看太过超前的小说，他还告诉我，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只是因为考公务员，才不得不放下自己喜欢的一切。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这些琐碎的小事代表了什么。

　　父亲对我说，“一定要好好上学”。这句话对我来说有不同的含义，并不止是好好念书那么简单。比如社交、比如体育、比如写作业——除了听课以外，没有一件事情是我擅长的。

　　然后就在那个干燥的秋季里，我认识了你。因为有人在食堂里喊了一声“颜太太”，我妈妈和你妈妈同时抬起头，然后我顺着母亲的视线，看到了你。你穿着校服，头发梳得好整齐，裙子边缘是经过修改的，穿的鞋子是漆皮，有一个黑色蝴蝶结。

　　我的描述能力似乎还是太糟糕了。仿佛脑海里只剩下细节，而那些细节不足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你。

　　是你先开口和我聊的天。

　　我已经不记得第一句甚至第二第三句话是什么，但却记得自己很开心。我意识不到那种感情是开心，我只知道自己想一直和你讲话。一直、一直、一直。

　　怎么办，写了这么多字，我仍然嫌自己的文笔过于薄弱。——果然，即使作为作者，我也是个不合格的作者吧。

　　你和我不同班，两个人的班房只隔着一堵墙，但在当时看来，就是难以跨越的鸿沟。我试图寻找话题，但这不是我擅长的事，我搜索完了课堂、老师、作业等等等等，发现并没有一个我感兴趣的话题。

　　我讨厌和别人聊天，但我喜欢你。

　　我还记得，自己拿着圆珠笔，在纸上无聊地涂鸦的那个画面。画出来的图案是杂乱无章的，就如同我当时的心情。秋季的天气很不好，又闷热又干燥，但只要投入幻想，我就不觉得难过。

　　直到看见路过的女孩子捧着小说，我才猛地意识到，如果我想找个话题，那么可以写小说。

　　——并不是我自夸。和父亲一样，我很早就能认字，即使其他方面不如人，我也敢夸口，说自己一定会是班级里语文成绩最好的那个。那么至少看了六七年的书了，我想自己写一篇小说。

　　这就是一切事情的开端，也可以算是我会坐在这里写这封信的原因。

　　我们走在路上，这是通往车站的路，地面是灰灰黑黑的砖头，但路旁却垂下来好看的树，绿叶遮挡了阳光，在你身上落下交错的影子，我记得我盯着你看，你左边的那道斜坡，还开了一朵漂亮的旋花。

　　“……你想写小说？”

　　“嗯。你想叫什么名字？”

　　“这个……要根据题材来决定的吧。你想将我写进去？客串？”

　　我想了想。我想写的是一篇和你在一起的小说，过程和结果并不重要，但我已经有了点子。

　　“我是吸血鬼，你是人类。”

　　“这么吃亏啊？”

　　你只是随口吐槽，我却当了真。我经常会把细节摆在心上，却反而因此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

　　我总是忽略很重要的事情。

　　我努力折腾该说的话：“还是你想要异能？”

　　“我也想不出来自己能有什么异能。现在的名字就很好啊，”你笑笑，“你不会投稿的对吧？”

　　投稿。

　　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很遥远，即使在很多年以后，也依然很遥远。

　　就好像，一直到十五岁那年，我才知道，原来女配在其他人眼中，都只不过是为难女主角的存在而已。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女配就是陪伴女主角到最后的存在。我曾经是想过，陪你到最后的。

　　“那澄雪怎么样？”

　　“嗯……”

　　你脸上的表情有点为难，微微抿着唇，但我以为你是在认真思考。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对你来说，只是朋友之间的闲聊。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产生了误会，而那篇小说的名字，简直像是阴差阳错地撞中了最正确的答案。

　　我是很认真的，澄雪——澄澈的雪花，取了你名字里的一个字，我甚至还想到了如何埋伏笔。

　　“我叫绯樱落，我是女配，你是女主角。”

　　最最平凡的开端，最最普通的话语。每家学校里都一定会有这样的学生——因为闹着好玩，和朋友一起写小说，并且将彼此写进去。没有那么复杂的相遇，没有那么华丽的场景。除了手里的笔，我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特别的。

　　简简单单的九个字，决定了我在现实的未来。但我还记得，我的初衷很简单，我只是想认识你，想和你聊天而已。第一个世界，其实在原著里，樱落醒过来就是最后的结局，我当时还没有那么糟糕。

　　过程是有些差异，但达成了相同的结果。也许你可以理解成，就像《夜昼之名》那样。在故事的最开始，你是女主角，我是女配角，你是读者，我是作者。你只需要，一直看着我写下的故事就好。

　　听到我的话，你笑了起来，眼睛是弯的，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眼睛和那么好看的微笑。

　　就好像直到现在这一刻，我要将你拉入我的世界里那样。我起的名字，并不是没有含义的——

　　米卡即Mika，出自希伯来语，译作美丽的笑容。

　　……我的意思是，你笑得真美。

　　——第一封信。                        

作者有话要说：　　【NPC身份：炼器师米卡；（第01章）】（作者搜索了一下名字含义然后发现的）

 

　　☆、93

 

　　【我很抱歉。】

　　那么，第一个任务结束，你即将进入第二个世界。我一直在思考，要如何才能不落入原来的陷阱，而将整件事情告诉你。因为这是最后一个世界，所以我动笔时非常谨慎。咳，你可以将锅都丢在那个叫做神的家伙头上。

　　这封信写得不算好，因为我忙得快冒烟了。我必须加快速度，完成接下来的那些世界。这样，我才可以，参与这场游戏。

　　第二个世界，网络世界。

　　即使已经写了一篇小说，可是我不满足。也不可能将小说给班里的人看——因为没有人会愿意看。所以，我继续，而这一个世界，也算和你有关。那是因为一份学校作业，必须要用电脑完成，而我家没有电脑。

　　没有，嗯，本来是有的。但父亲死了以后，那台电脑也被亲戚拿走了。我不觉得难受，因为我只要有纸和笔就够了。然后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当时正在寻找灵感的我，突然看到了鼠标的左键和右键。

　　以前，它只是平平无奇的东西。

　　我知道网游是什么。表哥很喜欢玩电脑，过年的时候，我呆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他没有教我，但是很快就能弄懂了。因为只是点击鼠标和键盘，然后攻击，然后取得胜利，以满足人类自远古以前遗传下来的战斗欲望而已。

　　而已。下意识用了这种形容词，以前的我真是自大。

　　你打开电脑帮忙搜索资料，并用手机拍下来。一直到高中，我才拥有了自己的手机。我却凝视着你右键然后点击剪下的一幕，陷入沉思。剪下，复制，贴上。如果我能够窥见电脑里的世界，那会是怎样一幅画面？

　　等我一回过神，就发现你的手在我面前拼命晃，你似乎喊了我好几声。

　　“你怎么了？”

　　“……我想到新的故事可以怎么写了。”

　　听到我这么说，你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但最后说了一句“还是先将作业写完吧？”

　　我很不想提作业这种煞风景的事情。但是作业明天就要交了。在我的印象里，初二是为数不多的，我觉得很开心的年份，因为那一年，我过得很充实。我很感谢，能让我的生活充实起来的你。

　　想到那段时光、还有你能看到这封信这件事，我都觉得好开心，因为你陪我一步步走过了六个世界，坚持到了这一刻。我很感谢你，非常感谢能发现这封信的你。

　　写完作业，我们走在放学路上，突然我想起一件事。

　　“……上次的故事，你喜不喜欢？”

　　“呃，还好。”

　　我听不懂还好的意思，如果你说还好，我就以为真的是还好，而不是敷衍。

　　我努力观察你的表情，但是得不出结论。于是我想了想：“是因为不喜欢血吗？”

　　我这才想起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都是不喜欢血的。我不知道，因为在我的世界里，血是理所当然的。我曾经两次目击自杀现场，一次是那个人从楼上跳下的场景，一次是尸体，而且，父亲在未过世的时候，也曾经打过母亲，我的家庭不幸福，但现在我能清楚地知道，那与你无关。

　　“唔……”只有语气词，我后来回想，才知道，你一直都是那个“其实我无所谓的”的表情。如果再附带一句，应该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

　　我对事情永远有自己的看法，很难想象会有对这个世界毫不在乎的人。但是，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像你这样的灰色人类是相当多的。你只要平平凡凡地过日子就够了，那些小说对你来讲是无所谓的，顶多算是生活的调剂，而因此觉得我是个挺有趣的朋友。

　　于是那时候的我下了定论，一定就是因为血。——我真笨。

　　“这个世界没有血，只有……呃，水银。”我努力思考，很快找到了一种类近于那种东西的物体。

　　果不其然，你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哦哦哦！为什么？”

　　你睁大眼，看起来似乎很期待。

　　“因为那里是网络世界，”我说出了第一句话，然后整个故事立刻在我的脑海里成型。我一句接一句地往下说：“人类进入那里之后，身体会改变的，因为里面只有数据，任何东西都可以恢复。”

　　……那时候我不怎么上网，也不太清楚穿越的含义。所以我是这么想的。

　　我指着路边的红绿灯，“就像那个东西，只要点一点删除，就会整个消失不见。”

　　你听着，只提出了一个疑问：“网络世界？”

　　“游戏里的世界，”我越说越兴奋：“人类去了那里，就可以看到自己的游戏账号。游戏账号和主人是一体的，永远不会分离。”

　　永远不会分离。

　　永远不要分离。

　　当时我最介意的一件事是，我们不同班。我从来没见过你上课的模样，不可能进入你班里的那个圈子，进了学校以后就会分道扬镳，你的所有朋友中，只有我从来不曾和你同过班。

　　还有别的人，但我不一样。我的朋友只有你。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坐在你旁边，一盒笔芯掉到地上，我捡起来还给你。从来不曾在梦里听见过声音，只看得到色彩的我，在那个梦里，听到了老师讲课的声音。那是我一生中最真实也最美好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