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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清婵顺着慕韵音的目光，看见了被搁置在旁边椅子上的演出服。不仅衣襟和腿部的位置上沾了两块明显的污迹，整件衣服也被勾坏地脱了形，显然是没办法再穿了。

　　庄清婵一下子明白了问题所在。

　　而此时慕韵音开口道：“我恐怕是没办法上台演出了。人数少了一人，很多组合动作还有站位都必须改一下，离演出还有一个多小时，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庄清婵听着对方平静认真的语气，蓦地心里一紧。

　　边上一个穿着同样演出服的女生立刻说：“我们一起练了一个多月的舞，大家就是一个整体。少了一个人这个节目都是不完整的，一个人不上还不如都不上了！”

　　慕韵音的神情是不常在她脸上出现的冷静沉稳，她严肃地道：“就是因为我们排了那么久的舞，怎么可以不把它展现给观众。而且节目的演出单都已经印好分发出去了，这个节目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放弃。”

　　听着这些话，庄清婵不由想到这段时间来，慕韵音为了这次表演付出的无数时间和心力，忽然感觉特别地心酸。

　　周围的人心情都十分低落，一时间压抑的沉默弥散在整个准备室里。

　　突然，另一个女孩子轻声嚅嗫着道：“不如去借衣服吧……没办法借到一套一模一样的衣服的话，我们所有人都换一套新的服装呢？”

　　这几乎是最合适的解决方案了，但——“我们一共需要七套适合跳古典舞的服装，不仅是数量，还有对衣服式样和材质的要求。这些舞蹈服装都是要提前预订，然后专门配送的。这一时半会的根本没法去借……”

　　负责准备服装的学姐尽管心里不愿，还是语调艰涩地指出了这个建议的不可行性。

　　气氛顿时更加沉重，没有人再开口。

　　过了几秒，慕韵音的声音响起：“抓紧时间再排一遍舞吧。”她的语调很平静，神色里也看不出长久努力付诸东流的难过或怨尤，见庄清婵看着她，甚至还安慰似地握了握庄清婵的手。

　　庄清婵深吸了口气，镇静地道：“我是学生会的，在文艺部也有认识的学长，我打电话去问一问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停顿了一会儿，庄清婵终是道：“为了以防万一，排舞改动作的事也同时进行吧。”

　　说完庄清婵便拿着手机走出了准备室，除了几个同部门部员的电话，她只有沈薇学姐的手机号码，于是当下便拨了出去。

　　“沈薇学姐吗？我是庄清婵。不好意思打扰了。是这样的，我朋友今天参加社团周年纪念晚会的演出，一个半小时后就要开演了，但服装方面突然出了一点问题，现在需要一套特定样子的古典舞演出服，或者七套一样的服装。我想打电话问问文艺部的成员有没有什么办法……”

　　沈薇听完后，说了一句：“好的，你先别急。等一下……”

　　沈薇和身边的人简单解释几句，便把手机递给了对方。

　　电话这头，庄清婵已经拿出了纸笔，等着沈薇将手机号码告诉她，却只听到电话里传来了一道安定沉稳的男音：“没事的，我可以帮你去借。”

　　是项志华。

 

　　☆、委托

 

　　夜风呼啸，大雨滂沱。

　　因着雷雨天气，天色暗得比往常还早，整座礼堂都被笼罩在乌云密布的阴影下，屋檐承受着雨水寒风的无情击打。

　　礼堂内部却是另一番景象。

　　被众人期待已久的晚会，热火朝天的气氛并不受恶劣天气的影响。礼堂里早早地坐满了人，到处是嘈杂的人声，众人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开场，连过道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现在离演出正式开始只剩下二十分钟，慕韵音的舞蹈节目就排在第二个，即使开场的时间可以再拖上一会儿，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

　　要说各类晚会演出，文艺部接手的活动自然是最多的，对于服装准备等后勤事宜的熟练程度也不是外行的普通社团能比。按理说，专门的演出服租借都需要提前准备，临时出了意外几乎没有补偿的手段。

　　但项志华因缘巧合倒是有点特殊的渠道。

　　这附近是一片大学城，方圆几公里内就有好几所大学。在其中一所里有一个学生兼职着演出服倒卖和租赁的生意，他在附近盘了间仓库，堆积着大量的服装，主要便给附近大学的各种活动提供服务。这是上个学期才开始做的生意，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此时却恰巧能够救急。

　　庄清婵站在门口等待着，望着门外漆黑的夜幕和倾泻下来的雨水，焦急、担忧、内疚，种种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起，把心绪搅得混乱不堪。

　　忽然，夜色下有一个朦胧的黑影迅速地向这边靠近。

　　庄清婵立刻撑开了伞往外走，刚走下礼堂的阶梯，对方就已经到了她眼前。

　　项志华从电瓶车上下来，提起了先前放在他脚边的一个扎得严严实实的大塑料袋。

　　这凶猛的雨势下，对方只戴了一顶宽沿帽，雨水毫无遮挡地落在他的肩膀上，湿透了的衣服无时无刻不在往下渗水。

　　项志华看着站在雨中撑着伞的庄清婵，只道：“先进礼堂吧，我帮你拿上去。”

　　衣服先前在仓库时就拍了照片确认可以，此时送到了几乎就可说是万事大吉。

　　庄清婵轻轻摇了摇头，将伞撑在了两人的头顶。但这对于已经全身湿透的项志华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庄清婵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从对方手里接过装着衣服的袋子，对方也并不强求，顺从地移交了。庄清婵抬头道：“你赶紧回宿舍洗个澡吧。是撑伞走回去，还是……”

　　项志华道：“没事，我直接骑电瓶车回去还快一点。演出还没开始吧，幸好总算赶上了。”项志华的口吻一如平常的温和包容，只听声音大概完全想象不到对方身上狼狈的样子。

　　庄清婵应了一声，问道：“学长寝室里有姜茶之类的东西吗？”

　　项志华闻言，不知为何轻笑了两声道：“没事的，我年纪轻轻，淋了雨回去冲冲热水也就好了。”顿了顿便接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庄清婵最后只道：“谢谢你，项学长。”

　　已经转过身的项志华回过头摆了摆手，便坐上电瓶车乘着风雨离开。

　　几句话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庄清婵提着塑料袋进了准备室，在那里等着的人俱是狠狠松了口气。

　　这场演出最终安然无事地度过了。

　　精彩的程度完全没辜负了那些冒着瓢泼大雨赶来观看的学生们，观众们最终在一片意犹未尽、赞不绝口的议论声中退了场，各自打起伞分散在了雨中。

　　社团的团长特别真诚地向庄清婵道谢，社团成员们也七嘴八舌地表达着谢意。

　　庄清婵只是表明了帮忙借衣服的是经管院的文艺部副部长项志华，自己不敢居功。

　　等回到了宿舍楼，庄清婵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包东西，便撑着伞走过一段路程，停在了另一栋楼下。

　　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很快便有一个男生从宿舍楼里出来。

　　“庄学妹？”项志华早已洗完澡换上了干爽的衬衣，连头发都已经吹干了。

　　庄清婵把手上的袋子递给对方，“泡一点喝可以暖暖身子。”

　　项志华接过，往袋子里看了看道：“姜茶？”

　　庄清婵眨了眨眼，轻描淡写地道：“准确地说是红糖姜水，寝室里直接拿的，学长不要客气。”

　　项志华的动作顿了一下，显然是明白了它的作用，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地道：“那真是谢谢学妹的好意了。”

　　“不客气。”把生理期用品赠给了对方的庄清婵毫不心虚，坦荡地应了一声。

　　项志华无奈地笑道：“那我送学妹回去吧。”

　　庄清婵果断地摇摇头道：“学长已经淋了这么久的雨，再让你送我回去的话，还不如不来送东西了。”

　　顿了一下又认真地道：“今天的事真的非常感谢学长，我也很过意不去。以后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请一定告诉我。”

　　项志华看着庄清婵的脸，想了几秒，慢慢地道：“如果真的很过意不去的话，可以给我一点答谢吗？”

　　庄清婵并不犹豫或局促，态度自然地笑道：“当然可以。不过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不卖.身的。”

　　项志华故意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眼庄清婵，才终于笑起来：“行。那我就吃亏一点，只要求可以直接喊你的名字就可以了。”

　　庄清婵站在原地与项志华对视了一会儿，终是轻轻道：“项学长还真是……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晚安。”

　　项志华道：“晚安，清婵。”

　　直接喊名字这个要求提得着实妙，既不过分，让深感欠了对方好大一个人情的庄清婵没有理由拒绝，又实实在在地让他们停滞许久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分寸把握得极其精妙。

　　果然还是直率好忽悠的孩子可爱。庄清婵撑着伞往回走，一边默默地想。

　　念头一转，又想到项志华二话没说就在风雨交加的夜晚，骑着电瓶车在外面无遮无挡地来回赶了一个小时的路，庄清婵不由心情复杂。何况让那个做生意的学生也跟着特地跑这一趟，显然也会欠下别人的人情，而这份人情也是记在项志华的账上。

　　倘若为她做了这件事的是慕韵音，庄清婵或许会心疼会愧疚，却不至如此心绪烦乱。因为她和慕韵音是最好的朋友，彼此都可以为对方付出一切且视之为理所应当。

　　但是项志华。

　　庄清婵自认与对方的关系绝没有到这个地步。

　　什么样的关系，可以提什么样的请求，这是事理。庄清婵也将此作为为人处世的准则，从不越界。如今，她和项志华关系不够，她却委托了对方这样麻烦的事。这种情况发生在庄清婵身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这个世界上，从没有白白接受了馈赠却不需要付出回报的事。哪怕当下看不出来、哪怕别人并不讨要，人情欠下了却就是欠下了，后续的影响总有一天会显现。

　　但这次事关慕韵音。

　　所以庄清婵既没有别的选择，也并不为此后悔。

 

　　☆、邀约

 

　　另一边。

　　提着袋子上了楼的项志华也遭到了室友的调侃盘问：“哟，大晚上的还下着雨，居然特意给你送东西啊，哪个美人这么暖心，介绍给哥们认识认识呗。”

　　另一个躺在床上玩电脑的人探出头来道：“你没瞧见他先前下着大雨就去借电瓶车，回来的时候淋得和落汤鸡似的。人家女孩子当然过意不去。施恩图报嘛，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坐在下铺的最后一人则懒懒地道：“我只关心送的是什么呀？好吃的吗？”

　　第一个开口的人又道：“甭管好不好吃，那可是爱心夜宵啊，就是包口香糖也是贴着心窝的呀。”

　　几人你来我往说来说去，句句饱含深意地都快凑成一台戏了，拎着包红糖姜水冲剂的项志华也是无奈，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拿出来冲了一杯，道：“是姜水。姑且算贴心吧。”

　　他一喝下去，很快身体便泛起了暖意，神情也跟着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为了朋友的事，一向拒人千里的人却不惜拜托到他这里来，而且自己急得火急火燎的时候还会耐心叮嘱他“外面雨下得大，路上请一定小心”的女孩子，要是愿意真正把你放在心里，肯定会贴心得让人心都软化了吧。

　　正这样想着，便凑巧瞥见了包装袋后面写着的“有效缓解经痛”之类的功效，项志华终于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时恰巧一通电话打来，打断了室友们“到底是哪个女孩子”的死缠烂打的追问。

　　项志华无视那帮闲着没事干的人，果断接起了电话。“喂，城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