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GL) 作者:韦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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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接连劳碌,再加上还要日夜应付蛇虫,不过三日,就叫夏清涵身心疲惫,不自觉的由小歇片刻成了熟睡,还无巧不巧的又撞上了一次夜袭,来者目标简单,只想取九派掌门之一,她的项上人头。
睡梦中杀气迫人,千钧一发之际,夏清涵睁开眼,才堪堪避过这一击,狼狈万分的同那身形诡异的中年书生交手。你来我往,过了百余招依旧胜负难分,倒是惊动了少林罗汉,逼得那书生放弃夏清涵,专而与少林交手,杀伤数人后,带着此次袭营的鬼门中人,一溜烟没了影子。
夏清涵总觉得那书生吐息换气的法门莫名熟悉。却又始终想不起来这份熟悉感觉从何而来,只能作罢。
待到逍遥岛岛主开始清点伤亡,夏清涵就一边帮忙给人包扎上药,一边暗里叹息。即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夏清涵,也明白九大门派这次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但八大门派的掌门和盟主,却似一点不急。每日听到那些子弟伤亡,面上的变化顶多是眉头微微皱一下。
就在一干人觉得盟主或许该考虑转换下战术,暂避锋芒,或者干脆放弃从长计议时,事情有了转机。
逆转发生在进攻鬼啸岭的第十二日。
一小批鬼门中人不知发了什么疯,光天化日下来营地送死,都是些不入流的杂鱼,跟之前鬼门缜密的谋划相比,杂乱无章,不堪一击——全都不要命的抢道出谷,最终死在了少林罗汉阵下,临死之前,那些南人双目赤红的望着九派中人,舔着牙上的血泽咯咯发笑,笑的人毛骨悚然,人人避之不及。
这场胜利就如一个转折点,一切都开始往好的一面发展。九大门派节节胜利,由盟主带领着手下以及唐门、峨眉、少林,直杀入鬼啸岭腹地,偶有漏网之鱼来袭营出谷,也都被逍遥岛不费吹灰之力的斩杀殆尽。这些南人好似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一切的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
谷外成了伤兵调息养伤的地方,谷内则成了正邪厮杀的修罗场。
七日后,夏清涵奉盟主之命,带驻扎鬼啸岭外的最后剩下的一点人马入谷与主力军会和。途径之地,一片凄惨景象,除了血迹就是路边莫名抽搐并口吐白沫的野兽,偶尔能碰上一些腐臭发黑的人。从服饰上看,多是南人,也有九派弟子。接应的人嘱咐说不要碰尸体和水源。
夏清涵明白了。
与主力会合后,安置好那些带伤的九派弟子,夏清涵要去见莫一峰,却撞见唐门手下的一名弟子面带喜意的从鬼啸岭中出来,向唐棣禀告“鬼门的黑白恶鬼也中招了,恭喜门主,不出七日,必能拿下鬼啸岭!”
唐棣拍手称好,南宫琦也在一旁含笑道贺。
白云庄、峨眉、少林、逍遥岛、青城大多表情欣慰。莫一峰端坐正中,不动如山,将目光投向了夏清涵。
夏清涵逐一扫过在场的七位掌门人和一言不发的武林盟主,一贯温和的人终于冷了眼神,缓缓开口道:“以这种法子取胜——就不怕寒了诸位门下弟子的心,不怕叫江湖武林中的人耻笑吗?”
还在欣喜中的唐棣大怒,扬眉斥道:“夏宗主有话直说,我九大派诛邪卫道,为武林除害,怎么就寒了弟子的心,还叫人耻笑了?”
“唐门主,您心里应该最清楚不过了——这十几日来,前线死伤的弟子恐怕都是诱饵,好叫唐门主你绕路往水源处下毒吧!”
唐棣一怔,嗤笑道:“是又如何?我唐门本就是用毒的,众所周知,这毒用在南蛮身上,正好以毒攻毒,物尽其用!”
“在水源处用毒最为阴毒不过!鬼啸岭里的水是漓江分流,下游多少百姓吃这条水脉,祸及鱼池又该如何?!这招,纵使领兵打仗的将军也不敢轻用!为了跟鬼门的一点恩仇,便连门下弟子和周遭百姓也不顾,这就是九大门派的光明磊落?”
“荒谬!这毒是我唐门熬制的,毒姓我自然知道,害不着那些吃水的百姓!”唐棣气急败坏的分辨道。
“夏宗主,莫要敌我不分!”峨眉山的无尘师太想要出声喝住夏清涵。
“敌我不分?”夏清涵指指帐篷外“敢问一句,外面被当作诱饵伤亡的弟子,是敌人吗?鬼啸岭周遭吃水的山民百姓,是敌人吗?”
“夏宗主,你常年居于深林,不知南蛮如何歹毒,咱们若不先用此等手段,只怕那些不讲理的蛮子反倒要用在我们身上!是,那些新入门的弟子的确可惜,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至于百姓……唐门主也说了,祸及不到的。你且宽心。”
“为顾全大局,牺牲在所难免,阿弥陀佛,夏施主……”
“九大门派是武林正道,如此小人行径未免……”夏清涵环视过周遭一副理所应当的面孔,只觉得胸臆发闷,失望至极——这些人并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这些事也不用她提醒,她们只是选择无视而已。可这样的九大门派跟鬼门有何不同?她摇摇头尽力平和的说道“家师生前也与人动手过招,剑下亦是血债累累,但从未觉得理所应当,晚年更是深觉愧疚——更何况,这种手段已经算是阴毒卑劣了!”
“怎么,夏大宗主是想当一会女侠,为鬼谷中人和我们门下的弟子来讨个公道不成?”
全场静默,无一例外的望着夏清涵。好似她说一个是字,便是与整个武林为敌。
“不,唐门主高看我了,”夏清涵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让情绪平复下来,再睁开时神色异常冷静,“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夏清涵看也不看这些人,拂袖径自离去。
从腹地出谷,正值夜半,月色皎洁,只是一路兽尸人骨,血迹斑驳,看的人怵目惊心。夏清涵不愿再与九派有所瓜葛,为了避开九派弟子,特意从夜泉湖绕行。沿着湖边走,野兽尸体愈少,南人尸体就愈多。尤其是靠近她下午经过的地方,灌木数阴下,尸体一层摞着一层。想是早前经过一场或数场厮杀后,堵塞了道路,被九派清理到湖边的。沿湖的这些尸首,有些泡在森冷发绿的湖水中,面容浮肿;有些一身血肉狼藉的躺在边上,肠穿肚烂;夏清涵甚至看到了不少不满十岁的孩子,面色漆黑,五官扭曲的挤在一起。
这条未经清理的小道坦率的展露出这场“诛邪卫道”狰狞的一面。夏清涵忍住被浓重腐臭和血腥味引起的不适,继续向前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两声清脆的铃声。那声音如此耳熟,令夏清涵整个人都僵住了,下意识抚了抚手腕上那串银铃。
夏清涵回过身,忍耐着不适,目光焦虑的在那一片伏到的尸身中细细寻觅,终于,终于捕捉到了一具体态熟悉的……人吗?
那人半泡在一洼漆黑的血水里,露在外的半边伤痕累累衣不蔽体,手腕上是一串月色映射下异常显眼的铃铛。
夏清涵上前,指尖发颤的捧住那张泡在血水里,血肉模糊,右半边脸颊甚至开始腐臭流脓不辨本相的脸,一遍一遍的确认着她手上的银色铃铛。
一种莫名却又异常强烈的情绪主宰了夏清涵,她面色苍白的将那个狼藉的身体抱入怀里,确认怀中人的心跳脉搏,嘴唇蠕动了几次,终于唤出了这人的名字。
“晏冉?”
漫长的等待后,像是回应她一般,那人微弱不堪的动了动左手,带动了手腕上那串银铃铛,发出细碎的声音。
“别怕,”夏清涵用凉透的指尖拨开缠在晏冉血肉里的发丝,轻如呓语的伏在她耳畔重复道“别怕。”
☆、第 15 章
夏清涵掌心贴着晏冉的背心,用真气护住她最后一点微弱的心脉。腾空的另一只手便半抱着怀中人检查身上的伤势。可晏冉身上伤势太过恶劣,除了交错纵横的刀伤,还有被毒水毒血浸泡出的脓肿。夏清涵用匕首剜去晏冉身上的腐肉,捡着要紧的伤患处简单包扎完,然后把人打横抱起,稳着上半身,依仗着身法轻功极掠出谷。
抱着这样一个遍体鳞伤的人,实在过于打眼,夏清涵没选择直通乡镇的大道,而是走了小路。一边渡气维护着晏冉心脉,一边提气纵身起掠,如此疾驰三四个时辰,气力渐衰,天色将亮,才在纱帘似得薄雾中寻得一点山野人家早起的炊火。
简陋寒碜的茅草屋前,满面络腮胡子的老汉据楼背部,提着一柄柴刀费力的劈柴。夏清涵抱人过去,冷不丁的与那老汉打了一个照面,怀里那人倒把这名老汉吓得不轻,跌坐在地。一双浑浊老眼看看夏清涵又看看她怀里那个人,颤声说了一句:“你们是、是人是鬼?”
夏清涵内力耗费过甚,脸上显出疲色,见老汉这般,不动声色的将怀中人露在外面的脸颊拨向自己,温声道:“老人家莫怕,这是我妹妹,受了伤,我之前不察,直到昨日才找到她……她眼下,眼下伤势不易长途跋涉,可否借地稍作调理?”
“是、是人啊,”老汉捂着胸口舒口气,听了夏清涵这番话,有些犹豫道:“我这里太过偏僻,姑娘不如再往前走走,前面有个小山村,虽然人少,但总要比我这妥当些,说不准还有郎中可以给瞧瞧伤势……”
“我知道这事招人忌讳,不瞒您,我这妹妹伤势实在严重,再要跋涉是万万不能了……烦您给行个方便,我只需一处容身之所,再要些清水和干净的布匹就好,不会过多叨扰……”夏清涵从怀里摸出钱袋,递过去。
老汉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愣了下,又见夏清涵面容憔悴,甚是疲惫,恐怕也走不完剩下的十里山路。一个姑娘家抱着人走了这么远,也实在不容易……再者了,他是山野人家,官不管,就是人没熬住真死在这儿,也招惹不上官司。如此一想,老汉心软了二分,从地上爬起来,咬咬牙道:“那……姑娘随我进来吧。”
进到茅屋,内里虽然器物少,但也干净齐整,夏清涵把人抱到仅有的床榻上安置好,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老汉把柴刀挂在墙壁上,又拾柴生火,去温热剩下的米粥,手上做着活,口中也不闲:“我老伴去年没了,这间房便一直空着,你们先在这住几天。我瞧你妹妹伤的不轻,是叫山中大虫咬伤的吗?唉,好好一个女娃子,怪可惜的……”
“老人家,您这有水和布匹吗?”
“有、有!你瞧我……哎呦,我这就拿给你。”
老汉出屋后,夏清涵凝望着床上的人,伸手想碰碰晏冉的眉宇,可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而将掌心覆盖在了晏冉的心口上,感受着掌心下微弱的跳动,不动声色的渡气过去,小心翼翼的疏通心脉,冲开堵塞的血块。
老汉送来夏清涵要的东西,取下之前的柴刀道:“姑娘照看着自家妹子,小老儿也不便留着,这就去山中砍柴,恐怕要到午后才回来。炉子上温的粥,姑娘若饿了就用些子。”
“谢谢。”犹豫了一下,夏清涵叫住老汉:“您常年住在这,可曾知道附近那里有药草?”
“药草?郎中熬药用的那些东西?”老汉摇摇头,“山里边花草多,兴许真的有,但长得差不多,小老头识不得哪种草能救人……”
夏清涵一怔,用带鞘的匕首,在地上画了几味寻常药草,指给老汉看,“这样子的,可有?”
老汉眯起眼细看,随后拍腿道:“姑娘画的真好……啊!我识得!”
“在何……”
“这药草离小老儿砍柴的地方不远,姑娘宽心把人照顾好,这就交给我了。”
“这怎么好麻烦……”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老汉背起竹筐乐呵呵的道,“不过是顺手的事而已。”
如此,茅屋内便只剩下夏晏二人。昨日情急之下,晏冉身上的伤口处理的十分仓促,再处理时,便细致了许多。夏清涵想要脱去晏冉身上粘尘带土,不变颜色的衣服,却发现衣服已经同结血痂的伤处粘连在一起,夏清涵只得手法简单粗暴的将晏冉身上衣物撕开,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用烧红的匕首仔细削去右臂和脸颊上剩下的腐肉,又切开鼓胀处放出浓汁毒血,将错位的左腿骨复位固定。完成这些活计夏清涵才稍松了一口气,用清水细细清理了伤处和晏冉的身体,洗出了三大盆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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