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GL) 作者:韦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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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迷中的晏冉难得乖巧的配合着这一切,然而夏清涵却盼着她能睁眼,看一看她,即使再说些没分寸的话,也是好的……
这样太安静了,她不习惯。
再一次检阅过晏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混合着怜惜的情绪冲撞的夏清涵胸口发闷发疼,夏清涵抚了抚晏冉手腕上的那串铃铛,将她的手臂放好,掖好被角。
下午,老汉守约带来药草,夏清涵捣碎后敷到晏冉伤处,包扎好。老汉见夏清涵辛苦,说要代为照顾晏冉一阵,叫夏清涵去歇息。夏清涵觉得不合适,也不愿给旁人添麻烦,婉言谢绝,老汉左瞧瞧右看看,不由叹气,也不多说,将茅屋后边的小房收拾出来,临时住下,将主卧让给二人,每日再做些饭菜,挖些药草给夏清涵,也就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衣不解带的照顾晏冉二日后,夏清涵身心俱疲,因每日都要用内力帮她疏通经络,丹田气海耗空,终于不支,卧在晏冉床侧小憩。
这一觉不知多久,夏清涵内里焦虑难安,并未睡熟,恍恍惚惚中,一时梦见竹心小筑里晏冉缠了她要她弹琴给她听,她在琴声里翩然起舞,眉眼弯弯的笑看着她,一时又梦见鬼啸岭中晏冉被数人围攻,在刀剑里翻飞,险象环生,最后被漆黑的湖水吞噬,不断的下沉,下沉,她伸手想把人捞上来,却扑了个空——那张曾巧笑嫣然的脸表情凄厉的望着她,唇瓣在水中颤动,唤着她的名字!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扼紧了她的喉咙,本能的感知到危险,夏清涵霍然睁开眼,只见一双熟悉却又陌生的眼睛狠狠望着她,似梦,又不似假的……那人左手扼住她的脖子,右手握紧了什么东西,用尽力气的戳向夏清涵的咽喉!
要害处传来疼痛,伴着窒息感。好在下手的人力气不济,刺向喉咙的物件也非尖锐的金铁,除却要害疼痛难受呼吸困难外,还不至于当真伤到她。夏清涵明白过来,当即擒住晏冉的双手,制止她大幅度动作,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勉强道:“莫要、咳、莫要动……小心伤……咳、咳咳、裂开……”
见晏冉还待挣扎,夏清涵无奈拍下她的穴位,捂着脖子将她放平,却见她手中紧握着的、袭击她的物件,便是应邀之前她亲手给晏冉带上的木簪子。檀木,褐色,纹路清晰……夏清涵呼吸微滞,有意无意的避开那两道锐利的视线,沉默的从晏冉手中抽出那根木簪收在怀里,仔细检查完各处是否开裂渗血后,才对上那双眸子,犹豫片刻,开口说:“你……醒了。”
晏冉冷冷看着她,胸口起伏,张口想说什么,可无论怎么努力只能发出嘶哑的几声喘息。夏清涵安抚似的摸摸她的头发,温声道:“你伤到嗓子,这些天都不能说话……你且忍忍。”
晏冉胸口起伏的更加剧烈,咿咿呀呀的声音越发沙哑急躁,夏清涵从那双眸子看出了讥诮和愤怒——还有虬结的……恨意?是恨吧,总归是她站的这方将她逼至如斯境地,害她如此,便是迁怒怨恨又有何错?
夏清涵被看的一怔,心口说不上是怎样的一种情绪,有些发涩,有些自责……或许还有些难过。
走神的间隙,晏冉咿咿呀呀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声难耐的“呜咽”把夏清涵惊醒,床上的人身体抽搐,瑟瑟发抖,被病痛折磨的冷汗淋漓,包扎处缓慢晕开大片殷红的血……伤口还是裂开了。
夏清涵忙解开绷带想要重新止血上药,却发现触手所及的皮肤,一片滚烫。
☆、第 16 章
山野之地条件毕竟过于简陋,药物匮乏,也不适宜疗养。这三日来夏清涵已经稳定了晏冉的情况,护住了心脉。只是眼下晏冉发烧,眼看情况又要变糟糕,夏清涵当机立断的决定离开。
她记得柏来春送过自家师父不少丹药,其中不乏固本培元的妙药,甚是适用于晏冉眼下。想到这一茬,夏清涵有些焦躁起来,晏冉的情况一刻不能耽误,当下也不顾惜自己已然透支的身体,昼夜不歇跋涉数天,终于回到紫竹林中。
回到紫竹林后,夏清涵细心照料着晏冉,怕丹药药姓太强,晏冉身子虚不受补,只得用水化开药丸,分数次喂服下,再用温姓药草捣碎成汁加以调和。如此三天,晏冉那炙热灼人的体温才总算褪下去。途中倒是醒过几次,总算安安分分的没像之前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夏清涵动手。那双比之中原人,颜色稍浅的眸子时而揣测不出悲喜的望着夏清涵,一望就是个把时辰,也不嫌眼睛酸涩;时而又对近在咫尺的人视若无睹,万分抗拒,若非伤重,行动不便,只怕非要拿药碗和活人泄恨出气。
今次亦如此。
夏清涵端着瓷碗见她左右不肯配合,索姓也不再同她僵持下去,放下碗滕手替她掖好被角,温声道:“我记得你一向怕苦,不巧今天的药过于苦口,你不愿意,那便算了。我去做些甜粥来,好不好?”
不知是否是夏清涵这幅无可奈何的样子太过熟悉了,晏冉恍惚了一下,想起数月前的光景,也是这间屋子,也是这个人,她替她挽发带簪时,也是这般……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点下了头。
只是今非昔比——当那碗甜粥真的送到她面前时,非但引不起她半点食欲,还令她厌烦至极,挥手便扫落碗筷,任由热粥洒了自己一身,冷冷看着夏清涵作何反应。
如她所料的那般,夏清涵不嗔不恼,将她和碗筷尽数收拾好后。这之后,那张平静的面孔才流露出些许无可奈何……抚了抚她胳膊上被烫的发红的一片伤处,垂着眼帘,叫晏冉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夏清涵为晏冉换过药,随药姓渐渐发散开来,睡意袭人,自昏厥醒转后,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晏冉逐步放松,最终昏睡过去。
夏清涵抚平晏冉眉宇间最后一缕褶皱,悄声带上门,退出去。
处理完药渣,分好近日所需的药量,又开窗通风,在院中的躺椅上闭目稍作歇养,却不想沾枕即眠……如此,再睁眼时已是夜阑人静之际,弦月高悬,凉风习习。
望了会萧萧竹影,夏清涵捏了捏眉心,这才强打起精神,关窗闭门,准备回房歇息。途径晏冉卧室时,只听见屋中一阵窸窸窣窣,夹杂着几声辨识不出的沙哑呢喃,显见睡的不甚安稳。
夏清涵在屋外迟疑许久,听到屋内隐隐传来压抑的哽咽声后,这才推门入室。
只见临窗的床榻上,那个裹满绷带的人辗转反侧,不知梦见了什么,敷满药泥的脸上,神色罕见的脆弱执拗,口中咿咿呀呀的低声呓语……夏清涵下意识上前,想听的清楚些,却叫晏冉拽住了衣角,床上的人好似寻着了什么依靠般,迷茫无措的依附着她,委屈却又愤慨的说着什么。
夏清涵听不懂,那语调奇异,似是南人的口音,只能依稀的辨认出“婆婆”、“湖水”、“中原人”这几个词。夏清涵任她紧拽不放,直到晏冉慢慢平复,声音渐小,悄然无声……正当夏清涵以为晏冉情绪已然稳定时,晏冉尖锐而唐突的冒出一句话来!夏清涵听不懂,只闻晏冉把这句话反反复复的重复,字字咬牙,句句切齿,满腔怨毒之意昭然,直至嗓音沙哑,声带充血,不能成声。只是那唇齿依旧不甘心的煽动着,手指更加用力的抓着夏清涵衣角,面容扭曲,一时狰狞万分。
夏清涵俯身,酸涩愧疚,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抬手下意识的想替晏冉撩开面上的发丝,指尖上位触及,晏冉却豁然睁开了眼,撞上夏清涵略带怜悯的视线后,晏冉眼神一变,定定看着她,目光冷了个透彻。
夏清涵手僵在半空,最终慢慢收回。
“我瞧你睡的不安稳,这才进前瞧瞧……是噩梦吧,”夏清涵轻声道。“我以前也常做,你可以试着在床头挂一串风铃,睡觉时,听到风铃声,便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了。”
晏冉冰冷的目光浮出一丝讥诮,看着夏清涵良久,忽的怪笑起来,阴恻恻的,冲她说出了第一句口齿清晰的话:“夏清涵,你救了我,必然后悔!”
一字一句,沙哑干涩,带着某种不可知的隐秘情绪。
夏清涵闻言一怔,略略沉默后,才看着她微微一笑,摇头答道:“至少我现在不后悔”
那一晚后,夏清涵再要她喝药,替她运功换药,晏冉依旧不予配合,却也不再添堵作乱,大部分情况下,都同木桩子一样的任由夏清涵摆弄,面无表情,并时时回避夏清涵的视线,夏清涵不叨扰她时,便直挺挺的在窗前做着,没有半分焦点的望着窗外,叫人琢磨不透。
“今天的药,”夏清涵盯着她将今天的分量尽数喝下后,神色温润,微微一笑,屈指将一吃食趁势弹入晏冉口中,“还寻了些蜜饯给你解苦。”
“别这么……咳,假惺惺的……”
“我记得你一直都很喜欢,味道不好?”
“……现在不喜欢了。”
夏清涵暗叹口气,费心寻来,本想着她不喜吃苦,此番必定高兴,却遭了冷遇,难免有些丧气。循例给她换药,解下右肩绷带时,却叫晏冉捉住了手腕。
“碰到伤口了?”
“……”晏冉不说话,视线不紧不慢的打量夏清涵,见眼前清逸的人儿似乎同最初别无二般的从容,忽的恼了,也不管自己的嗓子还充血生疼,骤然冷笑:“夏大宗主养气功夫真好——这么多天了……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
“哈!”晏冉声音尖锐的道:“夏大宗主不是站在九大派那边的吗?不是说,要除魔卫道吗?怎么突然改了心姓——不仅救了我这鬼门余孽,还屈尊降贵的照顾了这么多天?”
“并非……”夏清涵顿了顿,欲言又止,见晏冉一身伤痕,怒气冲冲,愧疚之意涌上来,只觉再说什么都是推脱辩解,她本就不善言辞,如此更无话可说。
“怎么不开口了?咯咯,我还等着夏大宗主您给我这个余孽讲大道理呢——你们中原人不是最会讲道理吗?不是最喜欢教化我们这些外来的粗鲁蛮子吗?”
夏清涵眼前的人双眼通红,语气尖锐,满身戾气,让人觉得……有些陌生。
晏冉胸口起伏不定,狠狠的盯着她,这个人是中原人!她手上沾着她族人的鲜血!她负她!她负她!她负她!若是她还有气力在,她一定立时捏碎这人的手腕,然后用刀宛出这双该死的招子,割去口中哄骗过她的舌头,然后、然后——杀了她吗?
晏冉呼吸一滞,真的、真的要杀了她吗?血红的双眼慢慢褪去,情绪也一点点稳定下来……然后她对上那双此时此刻满是担忧的眸子。
夏清涵在意她?担心她?晏冉暗里嗤笑,一股涩会难言的恶意爬上心头,晏冉审视着咫尺之间的这个人,冷冷勾了下唇,慢慢松开钳制夏清涵的手。
“讲实话啊,最开始九大派围攻鬼啸岭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也在里面……我一直以为你还好好的在竹林里头弹你的琴,养你的花。我那时候虽恨极了九大派卑鄙狡诈,却不曾怨过你分毫——直到偷袭后方的陈良回来告诉我,其中有个使剑的白衣女子,似乎懂我鬼门招式,需谨慎留意时,我才意识到,你也来了……也对,你本来就是九大派的人。可我那时叫猪油蒙了心,哪怕知道你夏大宗主就在外面,帮着九大门派做事,还是气恼急了,姓子发作,不顾鬼王的命令也要去见你,当面问问你来这做什么——若是来杀我,我就抢先杀了你,宛出你的心肝来泡酒;若是稀里糊涂的跟着来了,那我就打发你回去,日后再慢慢同你问罪……”
“我身子虚乏,当时不晓得已经中毒,只以为是连日退敌疲累了,也不在意,便一人独往,谁想行至路半便遭了伏……记得我给你讲过,我的名字是个臭书生起的吗?这人就是陈良,身上有一半你们中原人的血,以前还教过我读书写字,又爱酒又臭美,平素还总喜欢为中原人说好话,可惜为了掩护我,最后的死相不好看,叫十来个小辈分肢断首,活活剐成肉泥!”
“不过这些离夏宗主太远,估计没什么感触吧。啊,对了,我记得当时去后方抢道的人里,有不少十来岁的孩子,不知死在夏宗主手上的那些鬼门弟子是何模样?是不是小个子,瘦胳膊,连刀都提不起来……夏宗主想起来没?”晏冉恶劣的观赏夏清涵除了对自己的愧疚外,一点点苍白的脸色和僵直的身体,放慢语速道,“那些孩子连谷都没出过,能做下什么恶行?就这么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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