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 +番外作者:书自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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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王明白这样的嫁祸显然是很致命的,尤其对于自己的父皇来说,有着很强的说服力。而他实在是不明白,当年那样隐秘的事情,为何会被寿王那里的人知道了,而且……不仅仅是寿王知道了,眼前这位雪刀明断沈伯昭,显然也十分清楚。他们的消息从何而来?是谁泄露出去的?他一时望向自己手底下的谋士们,目光最后落在了妻弟韦坚身上。这个秘密他从未与任何外人提及过,但是唯独曾和自己的正妻韦氏说过,难道是妻子告诉了韦坚,韦坚泄露了出去?不……不能胡思乱想,这事儿还要调查才能决断。
忠王虽然一直在安慰自己,可心却已然乱了,最让他不能接受的不是他被诬陷嫁祸,而是他身边的人的背叛。他又不由自主地望向沈绥,此人……所说的可以当真吗?他与我说这些,当真是出于好意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这时,一直不曾开口的李瑾月说话了:
“三弟,我自幽州与你结成同盟之后,承蒙你多加照拂,我才能重回长安。此次你若是蒙受污蔑和嫁祸,我也无法独善其身。今日,我是抱着十分的诚意前来,将我们所知的消息尽数告知于你,你要早做打算。万万不可消极等待对方出招。”
“那么,长姊可有良策?”忠王询问道。
李瑾月看向沈绥,沈绥笑了,替她回答道:
“这个策略很简单,就是咬定您没有理由杀害第六人。那么嫁祸将很难成立。”
“第六人?你是说那个镖局的镖头?”显然昨日发生在道政坊的那起血腥的惨案已然传遍了长安城。但是忠王觉得不解,不由问道:
“秦臻为何会杀死这个镖头,若他要嫁祸给我,他应该明白我没有理由杀害这个人。”
沈绥唇边的笑容显出几分意味深长:“那个镖头应当与当年太平公主府大火有关,我目前知道的只有这么多。秦臻杀死他的目的,有可能是为了太平公主,他将这起案子混淆在控鹤府郎官的案子中,应当是为了达成嫁祸之外的其他目的。”
沈绥的话说得不明不白,忠王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忠王身边有一个人却反应过来,此人就是王忠嗣。王忠嗣到底是在宫廷中做禁军首领的人,对宫中的一些秘事多少有些了解。他凑到忠王耳畔,低声道:
“寿王或许是在替死去的惠妃湮灭证据。”
“惠妃杀了太平?”忠王吃了一惊,极力压低声音问道。
“这事儿……恐怕不仅仅是惠妃做的,惠妃的背后,还有当今圣人。”王忠嗣说完此话后,惊觉已然汗透衣背。
忠王只觉得毛骨悚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宴席到了散席时分,一众人等送李瑾月与沈绥出府,忠王拉着李瑾月的手诚恳道:
“长姊,多谢您此番相助,伯昭先生,在下真是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此后万万得仰仗于您。咱们以后多多保持联系。”
李瑾月笑了,拍了拍忠王的肩膀,道:
“你啊,赶紧让杨慎衿回来罢,你可不知道他为了你做了些什么事啊。”
“什么?”忠王懵了,他有些不大明白之前从未在谈话中出现的杨慎衿,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了。
李瑾月忽而一拉他的手臂,凑近他耳畔飞快道了几句话:
“杨慎衿暗杀了武惠妃,他已经上了大理寺的黑名单了。这是投名状啊三弟,惠妃这一死,你与寿王已然不共戴天,无转圜之余地。此番凶险,万万谨慎小心,我这个当姐姐的,可不希望看到你出事。”
忠王僵立当场。李瑾月又加大力量拍了他两下,领着沈绥转身往自家马车走去。
夜幕深沉,搭乘李瑾月与沈绥的马车驶出了忠王府,忠王领着身边的谋士站在门口,望着融入夜幕的马车背影,心口翻江倒海,久久不曾言语。
也不知站了多久,韦坚轻声劝他回去,忠王铁青着脸,压抑着勃发的怒火,咬牙切齿道:
“我隐忍多年,一朝被杨慎衿那小子全废了,前功尽弃!他给我捅了太大了篓子了,皇甫、韦坚,你们立刻把杨慎衿那小子给我绑来!我要好好跟他算一笔账!”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之所以把杨慎衿的事放到最后说,不是真的替杨慎衿着想要帮他回忠王身边,而是在威胁敲打忠王:咱们该约定的都约定好了,此后你要听我们的话行事,否则的话,杨慎衿杀惠妃的事,你可脱不开干系。
第二百六十二章
刑部侍郎李适之正徘徊于自己的办公房内, 夜已深了, 自白日里问询过秦臻之后, 他一直在踌躇接下来该如何是好。难道当真要向圣人请示, 他才能问出秦臻口中的秘密吗?秦臻到底因何杀人,他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会不会威胁到朝政和社稷的安危?他实在拿不准。
这几日恐怕他都无法安宁,也回不了家, 只能宿在刑部内。命仆从整顿了一下寝室, 他准备洗漱休息, 这么晚了,有事还是等明日再说罢。只是他刚躺下没多久, 尚且心绪翻滚无法入眠时, 忽闻寝室外响起了猛烈的敲门声,随即听到手底下书吏焦急地呼唤他:
“侍郎!您快起来!圣人……圣人来了!”
“什么?!”李适之立刻从榻上弹身而起,一面匆匆忙忙着官袍, 一面打开门就往刑部前堂跑去。
跑到前堂后门口时,他顿住了脚步, 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物是否整齐, 扶正官帽, 理了理发丝,平息一下急喘,这才步入前厅。绕过屏风,便见到一位身着赤红蟒纹锦袍、头戴金龙小冠的男子坐在前堂正座之上,手中端着一盏邢窑细白瓷茶盏, 凝神定睛望着盏内的海棠花纹,他身边,同样一身便服的高力士肃手而立,堂内鸦雀无声。
李适之登时紧张起来,气息都有些不平稳,他当然多次面过圣,知道眼前正座上的男子就是圣人,可是堂内的气氛却让他比往日里面圣紧张十倍百倍。他低着头碎步绕到正座前,叩首拜见圣人:
“臣李适之,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起来罢李侍郎,朕今夜来,扰了你休息,深感抱歉。”皇帝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疲惫。
“臣不敢,不知陛下深夜驾临,有何指教?”李适之头埋得低低的,小心翼翼问道。
“朕听闻前些日子京兆府抓捕的秦臻等犯人已经被转送到刑部了,今夜亲自前来,就是想见一见秦臻。”
“喏,臣这就提秦臻出来。”
“不了,朕自己去牢里看他。”
李适之吃了一惊,忙道:
“陛下!天牢阴邪,晦气深重,您金龙玉体,怎能去那般污秽之地。”
“怎么去不得,既然是金龙玉体,自不惧邪崇侵扰。别多话了,带路吧。”皇帝淡淡说道,口气不容拒绝。
李适之嗫嚅片刻,几句话噎在喉咙里,半晌未曾吐出来。最终只得叩首应是,领着皇帝和高力士前去刑部天牢。
夜间的天牢显得更为阴森可怖,行走在森冷的过道中,完全不觉如今乃是炎夏季节。当李适之带领皇帝来到秦臻的牢房前时,秦臻正背对外侧卧于稻草堆上打盹。李适之大声喊道:
“秦臻!面见圣驾!”
秦臻似乎并不意外皇帝的到来,对于李适之的呼喊,他也一点不觉得刺耳惊心。他大约根本就没有睡着,正等着访客来呢。于是缓缓坐起身来,也不叩首跪拜,只是松散地盘膝坐于稻草堆上,犹如对待李适之一般,点了点头,算是接见了圣人。
皇帝面无表情地隔着牢房栅栏看了他一会儿,也不斥责他无礼,也不张口问询,只是沉默。在此期间,李适之已经为皇帝准备好了胡床,用自己的官袍擦了擦胡床的表面,他道:
“陛下,条件简陋。”
“无妨,你先退下吧,我与他单独聊聊。”
李适之不由自主望了一眼秦臻,低头道:“喏。”
李适之走后,皇帝坐在了胡床上,率先开口了:
“秦公,朕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你。”
“陛下,人世浮沉,心藏在腹内,谁也见不到那最暗之处究竟有些什么。老臣愧对陛下,让陛下寒心了。”秦臻缓缓说道,可他不跪不拜,却也丝毫看不出来他有何愧对之处。
皇帝道:“既然知道愧对于朕,你可与朕说说,你为何犯下那些事?”
“陛下,老臣愧对陛下,并不是因为臣犯下了那些罪行,而是臣未能在您的儿子走上歧途之前,好好引导他,甚至因为同情于他,而替他出谋划策,帮他犯下谋逆行为,这才是臣的愧对之处。”秦臻一字一句地说着。
“秦公啊秦公……你说话,可要小心了。”皇帝幽幽道,站在皇帝身侧的高力士,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皇帝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
“陛下,谋逆乃是大罪,老臣一具苍老残躯,死不足惜,但臣若是胡乱攀咬他人,牵连一些有着大好前程的年轻人,让他们丢了姓命,失了前途,老臣心里也过不去。只是,罪行犯下了就是犯下了,老臣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有转圜余地了,朕今夜秘密前来看你,就是因为你说的一些话,有可能会危及我大唐未来的江山稳固。朕再一次提醒你,说话千万要小心,朕让你说,但决不允许你胡说。否则,休怪朕不念多年的君臣情谊。”皇帝口气愈发生硬起来,已然带上了威胁警告的意味。
秦臻却笑了,缓缓道:“陛下,您难道不是早就心中有数,只是为了确认才来见我的吗?我胡说与否,您当然可以作出判断,或许您也早已做出决断了。”
皇帝一时不答,高力士则道:
“秦臻,陛下让你说,你就说,莫要再绕圈子。”
秦臻微微点了点头,道:“臣,受忠王阁下请求,替他清理当年陛下还是东宫太子时,潜伏在东宫内的前控鹤府郎官,以火、水、金三种手法,杀害陆炳文等六人,以此达到恫吓人心的目的,使长安城治安失序,陷入恐慌,以便进行接下来引兵入城的计划。”
秦臻说完后,监牢里陷入了死寂。皇帝的呼吸凝滞,额上青筋暴起,放在胡床扶手之上的双拳攥得紧紧的,已然是怒不可遏,处在爆发的边缘。
高力士喝道:“秦臻!你可知道你说了些什么?污蔑当朝皇子,你罪加一等!”
“阿翁!”皇帝拉住高力士,站起身来,死死盯住秦臻,低沉着嗓音道:
“你说得这些话,可有证据?”
“老臣的宅子,京兆府应该都搜过了,不知道你们是否在老臣书斋内紫檀架下找到一个暗格,里面藏着我与忠王阁下来往的书信,看了之后,自然明白老臣所言非虚。”
“朕问你,五行杀人,究竟为何?”
“是为破长安城风水大阵。”秦臻道。
“你怎知长安城有风水大阵的!?谁与你说的?”皇帝逼问道。
“陛下……臣在长安城已然生活了近三十年,长安城的一切臣都太熟悉了。太宗皇帝政变后登上帝位,便知晓长安城的风水有问题,北面玄武煞气过重,太容易引起兵变,故而太宗皇帝按照身边高道的建议,在城中几处地方设下象征熔金、折木、覆火、断水、起土之物,以引导长安城风水变化。”
秦臻所言,虽然民间也有传言,可是终究未曾找到什么证据。这件事,只有皇家代代秘密相传,太子登基后才能从先代皇帝那里得到长安城风水大阵图。这张图平日里都锁在皇宫秘库中,只有皇帝登基后才可来此观摩。这样一张秘图,为何会流布出去?皇帝百思不得其解,而秦臻也未曾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不论怎么说,以血煞凶厉之气破坏长安城的风水大阵,就已然意味着意图谋反。火克金,三名被烧死的死者所在的里坊形成的三角之势,可冲击长安城金位,形成熔金之势。水克火,两名死于水淹的死者形成的南北一泻千里的水势,可浇灭长安城的火位。金克木,在长安城最东面,象征东木青龙之地的道政坊西坊门口,以斩首剖腹之利刃法,杀害四海镖局镖头詹风,形成血煞木折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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