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 +番外作者:书自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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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皇室最受宠的公主,太平自然在被邀请的行列。届时,七十九岁高龄的武皇陛下也将出现,听新科进士赋诗,看流觞宴饮。而状元郎尹域,更是不能缺席,为了这一日,尹域也是准备了许久。她是为施展才华,能得武皇重用。可却未曾想过,自己会在这场宴会上,结交到一个此后她毕生都无法摆脱的人。
我作为域姐姐的侍从,也跟着一起去参加了这次宴会。那场面,让我终身难忘。曲水位于长安城东南角,是一片浩渺鳞波的大湖。这大湖的上游,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这里环境清幽,竹林茂密,亭榭错落其间,雅致风流。每年的曲水流觞宴会,都会在此举行。分主次,嘉宾们沿着曲水纷纷落座。最上游自然是武皇与宫中地位尊崇的贵族,新科进士大多排在中游地段,下游还有一些受邀的名士与世家子弟。
由武皇起头赋诗,羽觞斟酒,内监将羽觞漂浮于溪水之上,使其顺流而下。羽觞停留在谁的面前,谁就要赋诗一首,且还得接着武皇的诗句来,做不出诗来,不仅仅是罚喝羽觞中酒的事,而且是当着这么多贵人的面承认自己才力不济,可是非常丢人的。此外,这羽觞还是可以抢的,抢得羽觞的人,先得饮尽觞中酒,然后再赋诗。如此,可以给游戏添加一些无法预料的乐趣。
那一日也不知是怎么了,那羽觞就像是被什么灵体附身一般,总是往太平公主和域姐姐那里流,于是,一场曲水流觞的诗酒宴会,反倒成了她们俩的诗句接龙。最开始,还只是赞美景致的普通诗句,可到了后来,太平公主的诗句之中仿佛暗藏了更深一层的意思,我虽不擅长这些文人的吟诗作赋,可却也能听出来,她是在向域姐姐示爱。而域姐姐则在诗句中暗藏回绝的意思,太平公主倒是不以为意,反倒十分欣然。
就连我都能听出来了,更别提在场其他人了。当时的气氛显得十分微妙,大多数人抱着看好戏的态度,而有些人则不悦地蹙起了眉,认为太平公主实在太过放荡。其中,表现得最为明显的当属秦臻,毕竟域姐姐是他的“女婿”,也是他最欣赏的知音好友,他对太平公主的轻佻行为十分愤懑。在回程的途中,当着域姐姐的面毫不避讳地就发了怒。域姐姐好言相劝,才让他平息了愤怒。
我原以为,太平公主当日的行为只是一时起兴,当不会再与域姐姐有太多瓜葛。可是,年少的我还是太天真了。我没有想到,她竟然胆大到向武皇陛下求婚的地步。她说她已然深深迷恋上了域姐姐,希望母皇能够成全。当然,太平求婚的事,我是之后从坊间传闻中得知的,当时的我还不知晓。不仅我不知晓,长安城中知晓的人,恐怕也就她母女二人了。武皇陛下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她知道女儿爱上有妇之夫,还妄图横刀夺爱这件事说出去不好听,所以将消息严密封锁了。
知道这是件丢人事,有悖于伦理道德,难道不该就此罢手吗?然而这对母女,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太平自幼受宠,她想要的东西,何曾得不到手。且,两任丈夫的相继死去,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她对于婚姻及爱情的看法已然扭曲了。在她看来,两任丈夫的死,是她的母亲害得,那么,她的母亲就该补偿她。她想要什么样的丈夫,她的母亲就该满足她。
而武皇陛下在这一点上,偏偏正中太平下怀。武皇早年痛失爱女,虽然坊间传闻是她为了上位亲手害死了那个女儿,但大多数贵族是不相信的,因为这个传言分明是武皇陛下的政敌传出的,想要抹黑她的言论。无论如何,太平作为她唯一的小女儿,她实在是将这个女儿放在了心尖上。当初为女儿择婿,她慎之又慎,也尽量尊重到了女儿的意愿,可是,悲剧还是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这让武皇愈发的内疚,如何去补偿,在她看来都不足够。这一次太平的要求,使得她陷入了踌躇两难的境地之中。她自然是想要帮助女儿得偿所愿的,可……如何才能做到不伤害道德颜面,又可得情郎?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她得仔细考量一番。
武皇陛下那里按兵未动,而太平公主那头,可并没有闲着,她对域姐姐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攻势。三天两头地派人递信到尹府,甚至还会穿上男装,专门在宫中必经的道路上等着从秘书省下值归来的域姐姐出现,上来攀谈。那些信件(情书)虽然尹府出于情面礼节都收下了,可域姐姐实际上连看都没看,全部烧了。遇上了太平公主,也只是客套又疏离地交谈,尽量保持距离,到最后竟是玩起了躲避绕道的游戏。
域姐姐也是不胜烦扰,不过她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那时她刚入官场,一门心思扑在了仕途之上。刚刚登科的进士,少有直接为官的,大多都有一两年的考察期,顶多在各地担任一些文书工作,等待一些老官员退下后填补位置,且上任之前还有一次吏部的选试,通过后才可走马上任。比如秦臻,在曲水流觞宴会之后没多久,就收到吏部调令,被下放去了外地,不得不离开了长安,离开了女儿女婿与外孙女。张九龄亦如是。
但是域姐姐不知是因为特别出色,还是上头有人另眼相看,登科后立即留任京官,入了秘书省任校书郎。在那之后又参加了首度武举,高中武状元,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位文武双科状元郎,名声盛极,正处在大好的发展时期。而且女儿刚出生,对于域姐姐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秦怜和女儿了。或许在她看来,太平公主对她只是一时新奇,过一段时间,见自己不动如山,她应当就会放弃了。她将毕生的爱都给了秦怜,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何况,她的身份特殊,如何能让太平公主发现自己的秘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彼时,秦怜正一头扎进了抚养女儿的美妙世界之中,对外界发生的事好似不甚了解,也不大关心。域姐姐似乎也未曾与她谈过这个问题。她与域姐姐刚出生的女儿,是个极其可爱的小家伙。初时,起名叫做子继,意思是继承了血脉的孩子。乳名唤做赤糸,这名字是秦怜起的,意思是这孩子好比红色的丝线一般,牢牢维系着这个家庭。实际上那时我就该发现,其实秦怜已然对外界发生的事有所察觉了,否则为何会给孩子起这样一个乳名?
孩子一出生就成了全家人的掌中宝,疼到了骨髓里。那时的尹府,上上下下其乐融融,如今回想起来,真是甜蜜又心酸。时光不复,转眼间,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七月,武皇千秋大寿,那时的武皇已步入八十耄耋之年,但身子骨依旧硬朗,头脑清晰,声朗气完。为了庆祝这位传奇女皇的大寿,长安上下准备多时,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拉开了帷幕。宴会之时,最为著名的莫过于《倾杯乐》下,千匹舞马首尾相衔,展开一场壮观无匹的舞会。一曲终,舞马衔杯,为武皇倾酒,传为佳话。
那场宴会,我亦跟随域姐姐出席了,只是我绝不曾想到,在宴会上仅仅饮下了一小盏清酒的我,竟然醉得七荤八素。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宫中的下人房内,头疼欲裂。而身边的域姐姐早已不知踪影。
我匆匆忙忙出了门,前去寻找域姐姐。宫中太大,我身份又低微,实在不敢乱闯,只得一路打听,最后还是从一位内监口中得知,域姐姐正等在皇城门口。我知道她大概是在等我,急忙连奔带跑地赶往皇城门口。
等我到了门口,见到了域姐姐,却发现她面色十分苍白,脸色很不好。询问她怎么了,她却不回答,只说无事。我察觉到她不对劲,可又不敢再继续追问。那一日她回府途中,一直一言不发,坐在马车中,举手捏着自己的额头,闭目养神。回家后,甚至都没有去看看秦怜和孩子,唤了汤浴,沐浴后就独自入了书房,很久都未曾出来。
后来我才明白,那晚,她其实被太平公主下了药,强行带入寝宫,想要生米煮成熟饭,不出意外地直接暴露了女儿身。我不知她到底有没有和太平公主成了那档子事,我只知道,长安的天空愈发阴沉了,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的科普小绿字上线了:
1、薛顗,yi三声,父薛瓘,母为唐太宗和长孙皇后女城阳公主,城阳公主为唐高宗李治的同母妹妹。薛顗为长子,薛绍为次子,兄弟二人与太平公主都是表兄妹的关系。
太平公主与薛绍有二子二女:长子薛崇训、次子薛崇简,长女薛氏,次女万泉县主薛氏,十一岁嫁给豆卢氏,二十四岁去世。历史上的太平公主与第二任丈夫武攸暨也有二子二女,但是在本文的架空大唐中,武攸暨直接领了便当了,所以,当时的太平只有四个孩子,若再加上后来的沈缙,就有五个。
2、觞,或称羽觞,是一种盛酒器具,器具外形椭圆、浅腹、平底,两侧有半月形双耳,有时也有饼形足或高足,考古界亦称其为耳杯。因双耳形似鸟的双翼,因而又称“羽觞”。具体长什么样如果想象不出来,可以百度一下。
第二百二十章 (先代篇)
长安二年十月十五, 下元节那一日, 是我这一生中最为痛悔的日子。我永远无法摆脱这一日所带给我的阴影, 那一日所发生的事, 也彻底将我推上了一条不归路。
自从七月武皇千秋节之后,域姐姐就变了, 她变得沉默寡言,几乎不与人交谈。就连最心爱的妻子秦怜, 也很少能与她说上几句话。她几乎整日不着家, 食宿都在秘书省解决, 终日里泡在秘书省成堆的书海纸山之中,不知究竟在忙些什么。而总是会缠着她不放的太平公主, 也诡异得忽然消停了下来, 再也未见到她在秘书省门口堵域姐姐,亦或给尹府递信了。
日子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流淌过去,可长安上空的气氛却似乎愈发压抑。三个月过去了, 从前尹府的欢声笑语不在了,域姐姐的异状, 也早已被家中人察觉。几乎每个人都试图与她攀谈, 想要从她口中得知究竟出了什么事, 可她却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到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父亲觉得,域姐姐可能是刚入官场受到了挫折,或许是压力太大了。还每日研究如何配置一些提神养胃的药膳, 让她吃下去能够更轻松更有干劲。而我却始终对当晚在宫中被迷晕的事耿耿于怀。我知道自己的酒量,那一杯清酒是绝不可能醉倒我的,我知道自己被下了药。而我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被下药,宫中也不会有什么人针对于身份低微的我。原因只有一个,他们针对的是我的主人——尹域。当晚域姐姐到底在宫中遭遇了什么?我几次试图与她谈这件事,都被她打断,她严肃地警告我不得将此事外扬,哪怕是家中亲近之人。我心中的疑问愈发浓烈,也已然无法忍受域姐姐这样三缄其口、暧昧不明的态度。当时的我还是年少气盛,负气之下,再一次任姓离家,独自一人去了长安近郊游猎,那里有我一个朋友的山庄,十月十二至十七日,我在那山庄中住了五日的时间。直到我收到了千羽门的信鸽,信上只有很短的一行字,却让我头皮炸起:
娘子出事,速回!
信是我父亲写的,他口中的娘子只有一个人——秦怜。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回长安城的,只记得接到消息后我连夜策马狂奔回城,半天的路程我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跑完了,最后我的马累瘫在城门口,将我摔了下来,扭伤了我的胳膊。
我忍着手臂的剧痛奔回尹府,看到的却是一幕让我无比绝望的景象。秦怜瘫在床榻之上,身上从头到脚缠着厚厚的绷带,连面目都看不清了,呼吸微弱似有似无,已然是不省人事。我急切地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亲强忍悲痛,将发生的一切告知于我。
因为临近小赤糸周岁,十月十五下元节那日,秦怜打算前往隆昌寺为孩子求一枚开过光的长命锁,顺便为全家人祈福消灾、持斋拔苦,再求一盅寺内最出名的豆泥羹带回家给家里人吃。她出门时,家里的仆从都跟着。原本进出寺庙都相安无事,可路过东市时,却在饆饠肆前被堵了个进退两难,好多人聚在饆饠肆附近,正争相购买饆饠肆新出的豆泥饆饠。由于秦怜的马车被前前后后堵住,一时间走不动了。她倒也不急,下了车,一路挤出了人群,到了饆饠肆对面的茶楼里小坐。
彼时,秦怜身边带着两个人,一名车夫和她的贴身侍女筱沅。车夫必须在楼下看着马车,车上还有不少东西,免得被人拿走了。筱沅本来跟着秦怜一起到了茶楼,没想到茶楼也客满,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秦怜随遇而安,便带着筱沅上了二楼,倚在二楼阑干边望着楼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以及人群中忙碌无比的饆饠肆老板。
看着看着,秦怜起了兴致,让筱沅下楼去排队,也买三五个豆泥饆饠回来,她想带回家吃。筱沅应了下来,这便去了。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刚下了楼,尚未挤入人群,娘子竟突然从二楼摔了下来。而且摔下来的姿势很不好,是头冲下下来的,这一摔直接伤到了脊柱,哼都没哼一声,当场人就昏死过去。最为凄惨的是,落下的过程中,还打翻了茶楼店家架在一楼的烧着滚热开水的铁锅,锅内的开水全部泼出,兜头浇满了她的上半身,整个人的皮肤立时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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