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 +番外作者:书自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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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绥笑了,道:
“柳刺史,您要相信老百姓劳作中积累的智慧。我在周家船的厨房中看到了滑轮和吊篮,是用来上菜的。那么,您觉得舢板和滑轮的组合怎么样?是不是能将一个大活人送到悬崖上?”
柳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银面郎君,说不出话来。
“还有悬棺,被刘员外郎嫌弃的悬棺,很有可能会成为他们利用的垫脚工具。”沈绥说这话时,很是调侃地看了刘玉成一眼,让刘玉成老脸一红。
为了转移视线,刘玉成问道:“他们是将朱大都督的遗体藏在悬棺中了吗?”
沈绥摇头:“沈某认为不是。僰人的虔诚以及对祖宗的信仰,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我觉得,他们不会将尸体藏在悬棺中,启棺藏尸,这是极度玷污祖先的事情。我之前一再确认周家人是不是土生土长的夔州本地人,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尸体,很有可能是被拉到某个地方献祭了。朱大都督的事,与他表姑父一家满门被灭,脱不开干系。”
裴耀卿拉住沈绥的手,激动道:
“伯昭兄啊伯昭兄,你怎么就这么聪慧呢!”
诸位官员经过沈绥的开导,一个个都兴奋起来,柳直领着地方官们安排此后的调查事宜去了,裴耀卿和刘玉成也迫不及待地跟去做指挥,这一趟出来,他们总得为自己捞一点功劳,不能什么事都让沈绥做了。
张说有些疲累了,沈绥扶着他入船舱,回了房门口,张说摆摆手道:
“我老了,不中用了。”
“张公这是说得哪里话,您正是风华绝佳之时。”
“呵呵呵,伯昭,你可莫要说这些违心之言。今-ri-你真的是让我大开眼界啊,我为官这许多载,也未曾见到过像你这般敏锐多智之人。你瞧瞧,困住我等大半个月的案子,你刚来,就看出了各种破绽。”
沈绥面具下的脸庞有些泛红,谦虚道:
“张公折煞我了,眼下也都只是些猜测,并非实证。绥,也可能想错的。”
“就算错,也是大差不离,你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张说笑道。
不过,就在他迈步进房,沈绥刚准备离开时。张说冷不丁道:
“不过伯昭啊,我还有一事不明。假设,周大郎一家将元茂尸身送上了悬崖。那么,他们就必定要停船,放下舢板,将人送到崖壁边,崖上还得有人接应,否则是没有办法将一个大活人运上几十米高的悬崖的。我说的对吧。”
沈绥回身,点头,面具下的眉头蹙了起来。
“这一过程,我估计,时间不会短,没有个一二时辰,是完不成的,对吧。”
“一二时辰算是保守估计了,我猜或许三个时辰都不为过,而且,崖上到底是谁在接应他们,还是他们自己人爬上崖壁,这些都不得而知。若是后者,时间更长。这个时间,在寻到尸体之前,我都无法肯定。”
“不论怎么说,这个时间都不会短。但是伯昭啊,你别忘了,我中途醒过来一次。那个时候是黎明,船已经过了奉节,在巫峡中段。我又睡了一个时辰不到,就被吵醒,那个时候已经是靠近秭归港了。伯昭,这中间的时间不对啊。如果船只真的在江中某一段耽误一二时辰的时间,我们是没有那么快抵达秭归港的。”
沈绥站在原地,愣住了,清澈的眼眸中,第一次升起了困惑。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沈绥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房内,张说的话就好似回音一般,不停地在她脑海中回荡。
时间不对……
不可能那么快……
到底哪里出错了?
“门主……门主!”蓝鸲的声音由远及近。
“啊?”沈绥忽然反应过来,看向蓝鸲。
“门主,您没事吧。”
“没事,怎么了?”
“您午食都没用,二郎为您准备了晚食,您用一点吧。”
“哦,好。”沈绥醒了醒神,坐在了沈缙对面,拾起木箸,开始心不在焉地用食。
【阿姊,今日我替你去寻了莲婢姐姐。】沈缙看着坐在对面的姐姐,说道。
“哦?她怎么说?”听到莲婢的名字,沈绥总算打起了精神。
【她倒不像是怪罪你的模样。但是阿姊,我怀疑莲婢姐姐可能已经知道我们俩是千羽门的领导者了。你看看这茶包,还有这张纸条。】沈缙将那包雨花茶,还有那写有“台城客”的纸条递给沈绥看,沈绥眉头蹙得更紧了。
“先小心行事吧,能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若莲婢不主动问起,我们就不说。若她问起,能编理由就蒙骗过去,先拖着。忽陀那边,已经去查千鹤的问题了,相信不久就有回音。还有锦囊的事,消息也该来了。”沈绥道。
【好,我听你的阿姊。】沈缙点头。
当晚,一行人宿在官船之上。用罢晚食,沈绥很早就洗漱,躺在榻上。可就是久久不成眠,脑子里回转着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使她有些头晕脑胀。
迷迷糊糊到半夜,房门忽的被猛烈敲响了,沈绥悚然惊醒,从床上腾地跳了下来,来到门口,压低声音问道:
“谁?”
“是我,源千鹤!”
“怎么了?”沈绥心中大感不妙,立刻拉开了房门。
门外,黑布蒙眼的盲女第一次显现出满脸的惶急:“沈大郎,不好了,我家三娘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章有疏漏,沈绥戴着面具的事被我给忘记了,关于这一点,第48、49章我都做了一小部分的补充修改,不影响剧情,想看的可以回头去看看。
三娘啊三娘,到底还是出事了。
第五十一章
“……”听到源千鹤的话, 沈绥的第一反应是惊疑。很短的时间里, 她确认了一遍:
“莲婢不见了?”
“对!”千鹤很急迫地点头。
沈绥深吸了一口气, 道:
“怎么不见了, 为什么不见了,你把前因后果说清楚。”说这话时, 她已经动作迅速地开始穿衣。
沈绥的声音很沉着冷静,让千鹤也镇定了许多。她听到动静, 知道沈绥在穿衣, 便立刻解释道:“我宿在最接近船舱出口的房内, 隔壁就是三娘与无涯的房间。就在刚刚,听到隔壁房门打开的声响, 我走到房门口, 打开房门询问三娘。三娘说她睡不着,想去甲板上吹吹风,让我不必跟着她, 她一会儿就回来。我于是便没有跟上去。但是我也一直没有睡,就在自己房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约一盏茶不到的时间, 我忽的听到水浪‘哗啦’一声, 很响。我觉得不对劲, 立刻出了房间,到了甲板上。我呼喊三娘,三娘不应我。我就知道坏事了,我沿着栏杆摸了一圈,摸到了一处满是水渍的地方, 一路从栏杆延伸到甲板地面上。我沿着这水渍一直摸,最后在地上摸到了这件三娘的裘氅。”
千鹤抬起了自己的左臂,她的小臂上了挂着一件素白的毛领裘氅,正是张若菡平素经常穿的那件。
沈绥的唇紧紧抿成了一道直线。在千鹤叙述的过程中,她已经套上外袍,系好衣带,扣上蹀躞腰带,套上靴子,幞头也来不及戴,好在她睡觉时没有散发,发髻还是好好束着的。她迅速抓起放在床头的自己的刀,一把扯下刀上的裹布,露出雪白的刀身。然后一个箭步,就跨到门口,抓住千鹤的手臂道:
“立刻带我去现场!”
说是千鹤带沈绥去现场,但实际上,沈绥却大步走在前面,后面的千鹤几乎要跟不上。
“无涯呢?她在干什么?”沈绥的语气中似乎透着责备。
“我已经叫她起来了,现在无涯就在甲板上看着。”
“其余人通知了吗?”
“还没来得及,我们俩发现情况不对劲,第一个就来通知大郎。”
说话间,沈绥已经健步如飞地来到了甲板上。夜风有些寒凉刺骨,就像她此刻的心,冰凉无温度。她从船舱入口处取下灯笼,立刻冲着黑暗中站立在那个人影走去。
“无涯!”她喊道。
远处的无涯听到了沈绥的声音,立刻回过身来,声音里已经急得带上了哭腔:
“沈大郎……大郎,三娘……三娘不见了……”
“我知道!你镇定点!”沈绥道,“你站在这里这么久,有看到什么吗?”
“我……我看不清,天太黑了,江面上什么也看不到。”
“那你就没听到什么动静?”
无涯摇头,千鹤却道:
“我当时赶到甲板上时,隐约听到远处水里有桨声,是那个方向。”千鹤抬起了手指,沈绥看到,她指的是西方,是大江上游的方向。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无涯,现在立刻去把船上所有人叫醒,特别是几个这一带的地方官,让他们立刻组织兵力展开救援!”
无涯瑟瑟发抖,面色苍白如纸,一时之间竟仿佛没听到沈绥的话,只是愣在原地。
“还不快去!”沈绥怒道。
无涯悚然间连忙点头,匆忙下了船舱。
“千鹤,你也去,找忽陀蓝鸲,让他们去看看周大郎那艘船是不是出事了。”沈绥说着,已经蹲下身,举着灯笼查看甲板上的水渍。
“我明白。”
千鹤迅速返身离去,甲板上只剩下沈绥一人。
借着灯笼的光芒,她能看到,有人淌水、从船侧爬上甲板的痕迹,接着,那人撤退的方向,有重叠的脚印。是绣鞋踩在湿漉漉的大脚印上的痕迹。撤退的方向是往船头,一直消失在了栏杆处。沈绥看到,栏杆下有一颗冒出来的钉子,勾着一块粗麻布,还染着几丝血。就在这段栏杆下的甲板,脚印杂乱,分明在此处有过一番挣扎搏斗。
一副歹徒挟持张若菡,带着她一起翻过栏杆落入水中,裹挟她上船远遁的画面,已经展现在了她的面前。冥夜之中,仿佛有一只恐怖的大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咽喉。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脑子里一阵一阵的嗡鸣。腿一软,她扶着栏杆矮下身子,一时气短心慌抑制不住。
她握刀的左手在颤抖,她捏紧了刀身,以抑制颤抖。随即,无名的邪火从心底熊熊燃烧而起,她缓缓扶着刀站起身来。
丢掉灯笼,她返身入了船舱。船舱中已经灯火大亮,在无涯几乎歇斯底里的吵闹中,所有人都醒来了,很多人衣衫不整,正迷迷糊糊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绥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狂风一般,提着刀从走道中大步跑过。张说、裴耀卿、刘玉成当时正开了门,一眼就看到沈绥从自己身前跑过,那一双向来的温润深沉的黑眸此刻已经鲜红似要滴血,周身的杀意狂烈乱窜,吓得他们呆然站立在原地,竟忘了呼吸。
眨眼间,沈绥就不见了。
“伯昭!你去哪儿!”
张说的呼喊显然是迟了,沈绥分明已经出了官船,一路“咚咚咚”跑过年久失修的栈道,向着远处码头的官家马厩跑去。
马厩的方向,也正好是周家船的方向。夜幕之中,沈绥凝神远望,隐约能看到栈道那一头,三个提着灯笼的人影快速从周家船下来,正往回跑,与她恰好相对而来。沈绥看得很清楚,正是忽陀、蓝鸲和源千鹤。
“大郎!”黑暗中,忽陀第一个认出了沈绥。
“情况如何?”沈绥大声问,一边问,一边已经跑到了近前,住了脚步。
“真的出事了,看守周家船的几个府兵都被砍成了重伤,生死不知,明显是从背后偷袭的。舢板不见了,周家人也都不见了。”忽陀气喘,语速匆匆,蓝鸲也面色苍白。虽然入了千羽门后,她也算见多识广,但是方才在周家船上看到的情景,依旧是让她心中悸然。太惨了,入眼全是血,那些府兵都被准确地挑了脖子,血流如注,如捕捞上船的鱼一般,在甲板上不住地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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