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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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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清平裹了件袍子坐在马上,看着地面杂乱的蹄印,沿着这条官道向北伸去。黔南郡关城城门大开,未有先前所设想的种种血腥情景,城墙裂了道口子,不住地往下掉渣子。
  她有些奇怪的看着四周,除却被炸开的城门,此地也不见尸首,好像原本就是一座空城,连重逾千斤的城门,也像是个摆设。
  明于焉驱马至她身边,嘴里叼着根草,耷拉着眼皮,是一个半梦半醒的样子。她的马倒是乖觉,好像知道主人此时的状态,步子放的轻快。
  大约是感受到清平的视线,那马转了转头,长睫毛一眨,也是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马背上的明于焉打了个寒颤,呸掉那根草伸了个懒腰,手下意识摸了摸袋里的武器,而后向着清平道:“李大人,早啊。”
  清平心道不早了,这都要出黔南郡了。
  明于焉打了个哈欠,甩了甩头,打量着周遭,有些新奇地道:“哇,昨夜她们攻城,那么大的阵仗,莫不是在放个响听?这里……这里的人呢?”
  清平这才开口:“驻守的人都不知跑哪里去了,这里连尸首都看不着,明将军,依你所见,这是为何呢?”
  她说这话有试探的意思在里面,明于焉蓦然想起之前混入送灯人中的那队暗卫,前后一连,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那队人怕不是混进了昨夜攻城的乱兵里。但这事涉及要密,她也不敢轻易和清平说,只能含糊道:“昨天不是她们那个什么望海宴吗,可能都去看热闹了。”
  清平也十分识趣,知道她不便吐露,换了个话题道:“方才出山后,到了黔南郡时,为何你让今大人她们先呆在客栈,我们先行呢?”
  这个问题明于焉能回答,诚实道:“是原大人吩咐的,若是从山中出来,不管情况如何,都要先将你带去与她见一面。”
  清平哦了一声,早猜到是原随的安排。她摸了摸袖中,东西还在,被体温捂热了,竟然有些感觉不到存在,弄的她提心吊胆,隔会便要摸一抹,确认还在不在。
  她刚有动作,明于焉紧张地问道:“李大人,你感觉冷吗,伤口痛的厉害吗?”
  清平在她惶恐的眼神中嘴角微抽,知道的她是受伤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陶瓷做的人,一碰就裂了,再碰就碎成渣了,她无奈道:“这话你问了许多次,我也答了你许多回,明将军,我总不见得是纸糊的吧,戳一下就死了。”
  明于焉睁大了眼睛,吃惊的说:“难道不是吗?”
  清平闭眼顺了口气,睁开后答道:“没吧,在云州的时候都没死,怎么在辰州就能死了呢?”
  明于焉谨慎地看了看她,道:“说实话,李大人,你们文官——”她伸出一根手指,向前戳了戳空气,“一推就倒,和纸糊的也差不了多少。”
  清平笑了:“既然如此,你还敢一个人单枪匹马带我上路?”
  明于焉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左右,道:“这种事,我一个人就够了,人多动静大。”
  清平问道:“这路上难道不会碰见乱军吗?”
  明于焉摇摇头,看着头顶的天空,颇为自信地道:“应该不会了,周帅应该——”
  话还没说完,前方隐隐有马蹄声传来,像是有许多人正往这边来。
  清平有些微妙地看向她,一时无言以对。
  “啊!”明于焉难以置信地惨叫一声,险些从马上摔下去,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周帅手里还能有人跑了?”
  明于焉将马驱的远了些,这才飞快赶回。清平翻上女墙,沿阶登上守台上,明于焉则躲在另一处地方,两人相隔数丈,背紧贴冰冷的墙壁,动也不敢动。
  马蹄声渐渐近了,杂夹着脚步声与兵甲摩擦发出的轻响,而后在靠近这座关隘前停了下来,马上有人进城搜索,脚步声忽远忽近。
  这种训练有素的行为显然不会是流民,极有可能一支军队。
  清平猜测,会不会是云策军来此追击乱军?
  这个念头才出,就有一人开口道:“主人,这里没人。”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都搜过了吗?”
  先前那人答道:“是,都已经搜过了。”
  清平凝神细听,感觉这人的声音竟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女人冷冷道:“没想到那群人都是废物,进了云中以后,就再也没出来了。”
  “应当是周帅坐镇的缘故,她们不敌周帅,也实属自然。”
  “周乾?她早就将手中的兵符上交了,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人,手中无兵,竟能守住一个断雁关?”女人答道,“要说没有增援,我是不信的。”
  那人道:“事已至此,主人也不必太做计较。若是真有增援,黔南、云中的关隘也不会这么容易被破了。”
  女人叹道:“当初……说的不错,云州没了便没了,只要周乾一倒,军中就是我们的了,也不至这般忌惮。”
  清平听她提及云州的事情,登时感觉心跳加快。
  也不知道听了什么,女人冷笑道:“孙从善死了她们倒是高兴的很,不过此人死的倒是不冤,她那道推行新法的上疏于世家多有不利,还变相要削藩,死也是应该的。只可惜陪上了一个郡,真是自作孽!”
  短短一瞬,清平甚至想从墙后走出来,逼刚才说话的人从头到尾把事情都给交代清楚了。云州,军中,新法,孙从善……她咬着嘴唇冷静了一会,转过头去,明于焉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目光急切地摇了摇头。
  如果现在出去,敌众我寡,定是死路一条。何况她手中还握着极为重要的物证,不能不慎重。
  她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不知不觉连嘴唇都被咬破了,舌尖尝到血腥味。
  这队人也是赶路,既然城中无人,她们便快速离开了。
  待她们走后,明于焉才猫着腰过来,两人一同从墙后翻下,去找回马匹。
  明于焉沉默道:“刚刚那些人,应该不是乱军才是,如果是乱军,周帅不可能放她们这么离开。”
  清平吐了口气,以缓解方才的紧张,她终于想起那个说话女人是谁了,道:“不是乱军,能在辰州上这般肆无忌惮的,非藩王莫属。”
  她翻身上马,低声道:“……信阳王。”
  .
  风呼呼从她耳边掠过,朝阳隐在群山之后,连绵起伏的山镀了道金边。山影相叠,云海翻涌,马儿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疾风如海浪般扑面而来,清平几乎睁不开眼。
  何必要睁开眼?
  她们抄近路而行,从一大片树林穿过。山林阴暗,仅透过叶片缝隙落下些光点,她不断催促马儿,仿佛在追逐着旭日初升的明光,好像这样就能追上时间,追回曾经。
  叶片不断擦过她的脸,幽暗的林间光影交错,天也渐渐亮了起来,灰暗的底色如氵朝水般从她身旁褪去,一切都变的清晰起来。她想起云州的雪,想起站在烽火台上看到的平原,想起爾兰草原,想起西戎,想起在秋阳下雪白如山的帐篷。
  前路未卜,却也不必去想。抽丝剥茧,原来谜团之下,又是另一个谜团。
  有清风吹来,那些晦暗的过往好像被尽数抛在身后,马儿纵身一跃,从林中脱出,几片叶子落在她的身后,被山风卷起带走。
  清平勒马停驻,晨曦云翳中太阳从群山后升起,漫天云霞散去,在遥远的地方,薄雾中现出城池的轮廓。而在她脚下,一条灿烂无比的金色大河从山岭间流过,奔流向未知的远方。
  或许是来路,也或许是归途。
  .
  断雁关中,原随在帐篷里看卷宗,她一夜未睡,看的心不在焉,总忍不住去听外头的动静。
  天亮后喧哗声小了许多,她料到乱军碰上周乾简直就是以卵击石,下场不必多说,便也不曾去打情形,她眼下所担忧的是另一件事。
  已经过了这么多日,明于焉是否找到了李清平,她们在山中遭遇了什么,这些事情她一概不知,只能在这里等。
  想到此处,原随有些后悔了,当时并不该让李清平作诱饵。在她看来人的姓命比一切都重,虽然藏在山中的东西也许至关重要,但始终无法人命相提并论。
  “你既通刑律,就需牢记一点,须知人命关天,不可因一时之失察,判下冤假错案。你手中的朱笔便是一把剑,能救人,也能杀人……”
  老刑官的话尤在耳边,原随心烦意乱,实在不知道自己这步棋走的对还是不对。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如尚书大人所言,于人情世故还是体悟的不够深,仍需多磨练。这样想着,她放下手中的卷宗起身,想出帐透口气。
  帐帘却先她一步掀起,闯进来一个灰头灰脸的人,竟是多日不见的明于焉。
  原随激动不已,上前道:“明将军,你总算回来了!”
  明于焉抱拳道:“幸不辱命,原大人。”
  她身后又进来一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李大人!”原随这次已经不是激动了,眼眶红了一圈,握住她的手道:“你与今大人这一去,我真是寝食难安!今大人呢?”
  清平道:“今大人留在黔南里,明将军将人留下保护她了,先带着我回来见你。”
  明于焉见她们两人有话要说,便道:“你们二位聊,我还要去向周帅复命,便不打扰了。”
  她走后,原随把桌上乱七八糟的卷宗推到一边,不知从哪里端出个茶壶,殷勤的倒茶,请清平坐下。
  清平匆忙赶路,也是渴的要命,拿起杯子猛灌了几杯,原随只在一旁看着,等她缓了过来才道:“李大人进到山里了吗?”
  清平抹了抹唇上的水,道:“有人带路,自然进了。与大人推测的八九不离十,这山中腹地开阔,能容千人生活,比类小国倒也说的过去。只是被水淹了,房屋都倒了,只有高些的地方还有些屋舍,以后大人得空自己带人去看看便知道了。”
  原随听的仔细,为她又斟满一杯茶。清平道:“碧落城也见到了,也没什么稀奇的,原大人想听,等今大人来了问她就是,这方面她知道的多。”
  她从袖中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轻声道:“东西带出来了,我先说一句不好听的,这东西原大人最好不要看,直接商呈御前,交予陛下定夺。”
  原随怔了怔:“既是证物,为何不能看?”
  清平一时不察竟喝多了水,晃当地像个水袋,撑着头道:“有了这东西,便能将世家的遮羞布给扒下来。但你若是真的扒下来了,她们便要记恨着你,不能叫见过她们丑态的人活着。”
  原随隐约猜到她的意思,忍不住道:“但这局是你我一手布下的,如此重要之物,她们如何能信我没有看过?”
  清平道:“她们会信的,因为她们笃定,如果有人拿到了这件东西,一定会好好的藏起来,留为己用。原大人,你且想想,若是你有日得到了一样号令天下的宝物,难道会与什么人分享吗?”
  原随答不上话来,清平说的没错,事情按照常理的确如此。那么这件证物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此时此刻已经失去了证物的作用,因为它只能在一个人手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在她们的手中只当证物之用,不啻于将绝世宝剑拿来砍柴。
  清平见她想清楚了,收了册子,道:“不知道那位燕惊寒燕大人是否在此,可否请原大人让我见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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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踏入房中时燕惊寒还在睡觉,这间屋子虽然简陋,但该有的都有了,的确符合一个钦犯的待遇。
  只要燕惊寒还没定罪,她就还是官身。因为这个缘故,看守的人也不至苛待,所以燕惊寒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倒也过的自在。
  清平坐在她床边推了推她,有些找回了当年读书时的感觉。燕惊寒赖床的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清平文不行,有时候还要来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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