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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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燕惊寒瞬间就醒了,抱着被子坐起来打量她半天,才道:“清平?你怎么在这里?”
她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你也被关进来了?”
清平哭笑不得:“你还呆的挺舒服的,外面都乱成一团了。”
燕惊寒打了个鼻响,像马一样甩了甩头,百无聊赖地坐在床沿,搔了搔头发。
清平打趣道:“白头搔更短。”
燕惊寒答道:“唔……浑欲不胜簪。”她发牢骚一样盘起腿坐着,“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我头发还没那么少吧,怎么就开始读这诗了?”
清平忽然就有些感伤,有些难过的看着她。
燕惊寒诶诶地叫唤,赶紧拉着她的手说:“还真被原侍中一起关进来了?她也不分个房,这屋小床也小,睡不下两个人的。”
清平无语地看着她,感伤一扫而空,道:“我不和你睡,你总抢人被。”
燕惊寒诧异道:“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清平摆摆手道:“……算了,不扯这些没的有的了,惊寒,我来是要告诉你,那山中的东西我已经找到了。”
燕惊寒啊了一声,不自觉偏过头去,慢半拍道:“是吗?”
清平看着她的侧脸道:“是啊,惊寒,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燕惊寒干脆利落地道:“没有,你走吧,我没什么可说的。”
清平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你要守着那份名册到什么时候?”
燕惊寒不忍看她悲伤的眼睛,背对着她道:“别问了,我是不会说的。”
“你可以不说,”清平在她身后道,“我却不能就这么看着你死。”
燕惊寒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我不怕死!”
清平手按在她的肩上,她想起了吴盈,想起了许多人,如果可能,她始终希望她们能活着,活着比死了好太多,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不能让你死。”她有些哽咽,后背的伤口发疼,搭在燕惊寒肩上的那只手也随之滑落。
燕惊寒忍不住转过身来,接住她下滑的手,低声道:“你回去吧,别管这件事了,算我求你,行吗?”
清平摇了摇头,燕惊寒没了脾气,只能让她靠着自己。
清平心中压抑多日的情感终于爆发出来,人处险地如何能不怕,生死攸关之际,谁又能坦然赴死。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连自己都舍弃?
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谈何看淡生死?她的生命是以另一个人的牺牲换得的延续,每每想起这个,总要咬牙告诫自己。
燕惊寒看着斑驳的墙面,心中百感交集,她不知是该向清平说声抱歉,还是向她道谢。她走错了路,不能回头也没办法回头,却没有想到,在这条路上,原来还有一份真心相交毫无保留的信任相随。
只可惜她说不出话来,心中想是言语所无法表达的。
但她终究是开口道:“这世上有一些人,她们勤恳生活劳作,或从微末举荐,战战兢兢为官治理一方;或经商买办,往来六州之间,颇有名望,无论怎样,都是活着,活在这片土地上。但是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她们,她们并不是这片土地的子民,却是异族遗脉,非此族类。你说,她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好好的活着吗?”
“那必定是活的提心吊胆,昼夜难安。”燕惊寒漠然道,“上涉朝堂,下及寻常百姓,我只能对着一个人说,那边是陛下,只等原大人将我押送进京了。其他的事情也没什么意思,我不想多做复述,就不与你说了。”
清平握紧了袖中的东西,心中默默道:“我也是。”
她们便这样怀揣各自的秘密,暂时靠在一起,这与从前温书时没有两样,清平靠着她,想与她多说几句,意识却是越来越模糊。
后背的伤口仍在发痛,清平也不想管了。她昏昏沉沉的想着,一头栽进燕惊寒的怀里。
她就此落入恬谧的黑梦中,恍惚间听见有人说话。
“这是为何,你们怎么能……?”
“奉圣命,送……回京……”
“待李大人醒来……原某难逃其咎,若是要罚,请陛下一并降罪……”
她努力想睁开眼,却只能看到一片虚无,她张了张嘴,有个模糊的想法告诉她,她可能就要离开这里了。
她最后一个念头是还未与燕惊寒话别,望她能好好保重。
纵使山重水复无路可寻,只要走下去,定能有路转峰回,重现光明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来晚了,抱歉!
第202章 一智
清平感觉摇晃的厉害, 便想睁眼看看。才一动, 只觉得全身关节都疼的厉害, 她勉强撑起身子, 身上盖着的被子随之滑落。原来她是在一处马车中,许是道路崎岖不好走, 车帘晃动,透进一丝刺目的光。
她靠着车厢墙壁缓了一会, 刚要伸手去掀那帘子, 突然一只手快她一步掀开, 清平面无表情地与外头的人对视,那人一怔, 显然没想到她竟然醒来, 但光实在是太亮,她又恹恹地闭上了眼。
李宴本以为她要发问,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刚要出口, 清平发现是她顿时觉得无话可说,便唰地拉紧了帘子。
李宴笑意凝固, 看着被压的紧实的帘子, 连被人摞了面子的脾气都不敢有, 甚至还觉得有些不安。
她骑在马上绞尽脑汁地想,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惹的李大人不快了?
车中清平发现脚边放着水袋,捡起来喝了口,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她没问这是在哪里, 但想想也知道,必然是在回长安的路上。
等到外头的光渐渐暗了下去,马车才停了下来,她感觉车帘又被掀开了,却懒得睁眼睛。有一点风吹来,带着微微寒意。
“李大人。”来人说道,“若是醒了,便将药喝了吧。”
清平睁开眼,面前的女人身量高大,弯腰看着她。而在她身边的驾车人头戴斗笠,回头对她笑笑,手比划了一下,是熟悉的面孔。
“天璇大人,”清平对着方才说话的女人道:“我睡了几日?”
“三日了。”
天璇端着药递给她,清平看也没看,一口饮尽,眉头深锁,道:“这么久?辰州不是哗变吗,这么快就能放行了?”
天璇接过空碗,又拿了些水和干粮与她,道:“辰州尚未解禁,但有圣谕在,自可放行。”
“哦。”清平接过东西吃了,但没什么胃口,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便喝了些水,干脆利落地将被子一卷,“多谢,我知道了。”
她喝完药后觉得疲倦非常,料想这是身体没缓过来,也没空去费神思考这些事情。辰州的情形如何,李宴为何出现在此,她都不大想知道。
再次醒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拥着被子坐起,感觉身上爽利了不少,没先前那么难受,只是喉咙干的要命,便伸手敲了敲车厢道:“有没有水?”
水囊递了进来,清平喝了水,坐了会,外头驾车的人问道:“李大人可睡好了?”
清平听到是天璇的声音,笑了一下:“可真是睡够了。”
天璇道:“可要吃些东西,这次你睡的太久,我险些以为你死了。”
清平摸了摸肚子,感觉是真的有些饿,道:“多久?”
“四日。”天璇稳稳答道,“就要进恒州境内了,再有两日,便能抵达长安。”
清平有些诧异:“这么快?”
天璇似乎是在笑:“都是最快的马,一路都有接应,连晚上都在赶路,自然是快的。”
清平嗯了一声,披头散发坐在车中。北方现在已经入冬,她裹紧了被子,感觉寒风从缝隙里吹进来,又干又冷。
她感觉有力气去想事情了,便坐着思考了会,开口问道:“你们去辰州做什么?”
天璇对她身份十分清楚,倒也没隐瞒,答道:“杀人,找东西。”
清平问:“杀谁?”
天璇思索片刻,道:“杀作乱犯上之人。”
清平直截了当地问:“找东西?是借机收集藩王与世家勾结的证据吗?”
天璇声音顿了顿,没想到她会这么清楚:“不错,正是如此。”
两人说话间,李宴骑马在外听着,感觉有些怪异。这两人似乎早就相识,还有些交情,但一个暗卫、一个官员,又如何能有认识的机会,何况天璇有问必答,毫不隐瞒,态度很让人不解。
清平该问的问完,就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安静的靠着,却什么也不想。
她心中自有计较,三日后便可抵达长安,届时事情只多不少,有些事就交给大人们去CAO心,她再怎么去琢磨也是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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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自她眼前飘落,大地银装素裹,目之所及处自是白茫茫一片。马车行过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大雪将一切都掩盖住了,天地间仿佛失去了声音,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静的如同陷入了长久的冬梦里。
恒州今年的雪下的似乎有些早,雪天行路不易,饶是这样,她们还是在三日后抵达了长安。
按照规矩,清平先在家中休整,再去礼部报道,若无皇帝召见,就只能在上朝的时候述职。
天璇将她送到府上,道:“李大人这几日先在家中歇着,现下无人知晓你归京的消息,只当你还在辰州未回。等时候到了,陛下自会召见的。”
清平冲她点了点头:“多谢了。”
天璇一甩鞭子,带着人离去了。唯独李宴站在门前台阶下,有些忐忑地看着她。
清平裹着被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李暗察是要做什么?”
李宴期期艾艾道:“那个……大人,我也不方便回去,可否在你府上借住几日?”
府门开了,却是清平从未见过的人,穿着管事的衣袍向她行礼:“大人。”
清平便对李宴粲然一笑:“你问我?我都不知道,这还是不是我家了。”
她面前那女人就要下跪,清平摆摆手道:“不要跪,我原先府上的管事呢,若还活着,叫她出来伺候便是。”她瞥了一眼这女人,似有些困顿地缓缓眨了眨眼,道:“不然我就不进去了,你且看着办。”
那女人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不一会出来个青袍女人,见了清平先是一怔:“大人?”
清平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道:“是我。照我在时府上的规矩来,不必兴师动众,懂吗?”
那管事含泪只管点头,显然清平不在时受了不小的惊吓。但受惊归受惊,她还是照着清平的吩咐去把事情安排下去了。
清平正要进去,余光看见李宴还站在台阶下,淡淡道:“如今这府上是我做主了,若是不嫌弃,便请进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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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沐浴完后去正厅用膳,管事虽不知李宴身份,但仍将她当贵客请上饭桌,按清平原本的意思,大家各回房间吃就得了,省的看了烦心。
虽说是烦心,但饭还是要吃的,这几日光顾着赶路,也没怎么好好吃饭,是以无论是她自己还是李宴,都没功夫想别的,只顾着吃了。
用完以后清平先一步离席,回房歇着。她数月未归,这房中倒也干净,想来是有人时时清扫,独自在书房坐了会,她本想理理思绪,但奈何坐了一会便开始发困,哈欠连天,想想还是去睡会。
屋外飘着细细密密的雪,清平拢了拢被子,在床上翻了个身,她虽有困意,但心中有事,到底是睡的不安稳。往事纷沓入梦,她眼前掠过诸多画面,最后停在安平郡城破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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