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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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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清平听到马蹄声才醒悟过来,马车粼粼,她又招呼车妇进城,车中张柊见状道:“本不欲打扰你想事,没想到还是惊动了你。”
  他说话向来小心周全,如同所有的大家公子一样,进退有度,知礼晓节。清平一路上已经习惯,闻言道:“没事,别耽误了进城就好。”
  张柊点点头,脸色有些苍白。他身体虚弱,但还是强撑着过了关隘。下车搜查的时候仆人为他裹上披风,道:“公子,这北方不比南边,您可要多穿些。”
  核对文书身份的官员见状问道:“你是辰州人士,来长安经商?”
  清平拱拱手道:“回大人的话,正是如此,小民的货车就在马车后头,通贸的文牒就在这,您请人查看即可。”
  官员遣了署吏们去查看那货车,过了一会回来禀报,道是一切无异。
  每天进入长安的商客多如牛毛,区区一茶商还不能让那官员联想到通缉要犯上去。此时忽然传来喧哗声,一队人纵马从城门而出,领头一女子停在门前翻身下马啊,手持赤色卷轴道:“五城兵马司奉旨前来巡视,请大人多多担待。”
  文书官笑道:“又是刑部的?隔几天就是一次,这通缉令上的犯人,本官可是一个都不曾见到。”
  那女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不会打扰大人办事的。”
  文书官笑着摇了摇头,清平不知她们在说什么,知觉上感觉不太妙,她想走,但又怕不自然引起怀疑,只得僵在原地,低着头,尽量不然别人看到自己的脸。
  忽然身边仆人惊呼道:“公子,公子,你怎地了?”
  张柊面白如纸,用手帕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清平忙便道:“大人若是瞧完了,可否允许我未婚夫先回马车?他向来体弱,北方风大,怕是经不得吹。
  那官员点点头,对那五城兵马司的女子道:“先放这位进去吧,家眷病的厉害,莫要耽搁了人家的事。”
  清平向那文官道过谢,便扶着张柊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张柊早已经停止了咳嗽,道:“她们不会发觉的,吴三小姐办事向来稳妥。”
  清平缓缓叹了口气,后背微湿,方才她竟然在五城兵马司那队人中见着一个熟悉的人,丰韫。
  她怎么会在那里?清平虽离京四载,但却不能保证丰韫不识得自己。况且她如今背负的乃是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旦被人发觉,便是万劫不复。
  丰韫若是发觉了会上报朝中吗?清平不敢去用一个曾经的交情赌,事实上她自己都没有发现,从准备要回到长安开始,她就已经将自己放在一个再无回旋位置
  任何人都有退路,她想,唯独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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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时节,层林浸染,清平雇了一辆马车带着张柊去明霞湖边游玩。张柊虽然不解,但也是顺从的跟了出去。他心中明白报仇不能急于一时,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暴露了那本账本,岂不是功亏一篑。
  两人真如一对情人般并肩绕湖而行,来玩耍的多为青年男女,长安风气开放,男子不需带帷帽亦可。游人便可见一女子半搀着身边男子,她神态温柔,动作小心谨慎,显然是极为在意身边人。有人走过忍不住打量清平,见她装扮平常,却生的十分秀丽,眉眼低垂,唇边噙着笑意。
  清平温言安抚他道:“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看看吧。长安四景明霞湖,早先年我想与好友来不曾得空,没想到如今这个时候反倒能出来看看。”
  张柊不知她先前为何在家中呆了数日不曾出门,一出门就到这种人多的地方。两人后坐画舫在湖上游览了一圈,虽各怀心事,却也能面上亲密无间,仿佛所有尽兴的游人一样,依依不舍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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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如水,不知不觉又过了数日,北方的捷报连连传来,西戎大军被逼至居宁关前,与云策军交战多日,主帅赫昌自刎而亡,这场国战终是落下帷幕。
  这夜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清平安静地坐在厅中,桌上的蜡烛已经燃了大半,有仆从来报,说是公子已经睡下,请她也一并去歇息。
  清平轻声道:“不必了,你去歇息,待会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窥探,知道吗?”
  那仆从有些迟疑,见她垂着眼,渐渐勾起嘴角,心中不住发凉,退了下去。
  不一会门外传来有序的脚步声,清平不曾让下人落锁,是以来人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那人彬彬有礼道:“李大人,许久不见。”
  来人正是昔日楚晙府中近卫长天枢,算起来二人也是老熟人了。风夹杂着雨水从大开的门中吹来,桌上的灯烛恰好燃至尾,倏然熄灭,一时间厅堂陷入黑暗中。
  清平微微一笑,起身走出大厅,道:“李清平不过待罪之身,怎敢称‘大人’?”
  天枢并不以为意,道:“下官只是奉命来请大人入宫罢了,殿下要见你。”
 
第132章 苦雨
  黑暗中清平闭了闭眼, 从她踏入长安开始, 这天始终要到来。她有些冷漠的想, 心中如同死水一般, 任是喜怒哀乐都惊不起波澜,她淡淡道:“那便请大人带路。”
  天枢虽与她相处时日不多, 却大致知道她为人如何,如今听她话语平平, 也看不清表情, 当下皱了皱眉头。她本意并不愿将清平带入宫中, 但圣命不可违,她压下心中不适, 道:“宫闱禁地, 要劳烦大人整装换容,这才好与我一同进去。”
  说话间后院亮起灯来,透过重重雨幕晕开朦胧微光, 清平手指抖了抖,见天枢一脸凝重, 暗道不好。雨中一人提着灯笼推开门道:“竟不知有贵客深夜到访, 你为何不与我说一声?”
  那竟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天枢脸色微变,下意识握住腰间的长剑,她此番前来奉的是楚晙密令,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清平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张柊,病人向来浅睡, 如今外头还下着雨,她过去扶着他进了厅堂,埋怨道:“下雨都不打伞,你身子本来就弱,当心又着凉了。”
  话语间的亲密冲淡了先前空气中的僵持,张柊一愣,数月相处,他知道该如何去做,便顺着她话说下去,道:“无事,不过一点雨,没那么娇气。”
  她是要让什么人误会?张柊不笨,相反还非常聪明,否则也不会为报仇,私藏账本上京了。两人貌合神离状亲昵了一会,实际上不过是站的近了些。站在门边的天枢冷眼看了一会,口气冰冷道:“李大人,莫要耽搁了时间。”
  张柊见状低声道:“去吧,不必担心我。”
  清平点点头,为他拢了拢披衣,跟着天枢出了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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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声渐密,没过多久便倾盆而下。雨势渐大,将宫殿楼阁都淹没在浩瀚水汽中,清平听着外头雨声,却觉得心中从未这般平静过。
  天枢突然问道:“李大人,恕我多言一句,方才那人是你什么人?”
  马车中清平侧了侧头看向车窗外蒸腾而起的水汽,一滴雨水被转动的车轮带起,从窗外飞落至她摊开的掌心,她无视天枢在昏暗车厢中警惕打量的眼神,忽然放缓了神色,口气温和道:“不怕大人见笑,那是在下的未婚夫,不日就要成婚了。”
  天枢一时无言,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好,马车行至一处停下,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清平缓缓吐出口气,下了车才发现是在一处偏门边。
  此处也不知是哪座宫殿的侧门,在这凄风苦雨的深夜中门檐下挂着盏灯笼,照出斑驳剥落的门面,红漆已经褪了大半,天枢推开半掩的朱门,引她进了一间小房中,房中备好了各类洗具,桌上木盒里放着套新衣,并一块腰牌,天枢道:“请大人更衣罢,稍后我便引你去重华宫中,觐见殿下。请动作快些,时间怕是不够了。”
  清平背对着她没回答,只是解了束腰放一旁的架子上,以动作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她这番举动与楚晙莫名相像,天枢差点就一句殿下脱口而出,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退出门外,那门也砰的一声闭合,差点撞上护卫长大人的鼻子。
  没一会清平便出来了,她头发用红线挽起,身着一套普通的宫女服饰,天枢打量她这身装扮,并未发现什么不妥,就领她从偏僻的宫道穿过重重宫门,一路畅通无阻,向着雨中明亮的宫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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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华宫为历代太女所居之处,夜色中雨声淅沥,琉璃灯盏散发出温和明亮的光芒,照出一角水光。荷叶聚了一洼清圆的水,沿着叶沿悄声无息地没入水中。大大小小的涟漪荡漾在水面,模糊地倒映出匆匆而过的人影。
  天枢倏然停住,低声道:“刘尚女,下官已经将人领来了。”
  清平抬头看去,恰好与那人对上视线。
  刘甄脸上划过喜悦的神情,对清平笑了笑,道:“劳烦大人,请先去偏殿歇会,殿下还有事吩咐您。”
  她对清平温言道:“请随我来——”
  清平微微一拜,道:“多谢。”
  刘甄僵在原地,突然说不出话来。
  她鲜少有这般无措的时候,谁不知重华宫太女殿下身边伺候的刘尚女做事稳妥,叫人一点毛病都挑不出。而此时她对着生分疏离的故友,竟不知要如何是好。
  清平没有说话,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刘甄想与她说几句话,奈何此处多有不便,她不得不忍住,直到来到一扇门前。那门上雕着繁复的云纹,百鸟盘旋,追逐着云深处而去,鸟翎尾羽在光中分毫可见。刘甄轻轻扣门,低声道:“殿下,人已经带来了。”
  里头片刻才传来熟悉的声音,道:“进来罢。”
  刘甄小心推开门,清平撩起下摆跨过门栏走了进去,身后的门缓缓合上。
  屋中暖香融融,布置的极为奢华,清淡雅致的香气扑面而来。清平从低垂的帷幔中走过,想起的却是往日在书房中的情景。她不曾看眼座上的人,一言未发,径自在丹陛前跪下。
  楚晙独自坐在椅子上,殿中并未有随侍的宫人,显然是一早做了准备,遣散了一众无关之人。她注视跪拜行大礼的人良久,才道:“起来吧,清平。”
  清平这才直起腰,跪坐在地上,抬头看向她。
  她的确是与从前不同了,清平如此想。
  楚晙华服金冠,坐在木椅中,手搭着扶手上雕刻的凤鸟上。她漆黑的眼瞳中映着满室富贵荣华,却无沉迷权势的陶醉,反倒清冷如秋夜中的星子。
  原来有这么一种人,生来就要站在最高最险之处,手握滔天权势,睥睨万物众生。
  清平有点恍惚,那些错综复杂的记忆里,在云州夜船中与她在漫天繁星下低声私语的人已经淡去身影,取代的却是眼前的人。
  她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清她的样子,不是在落寞深夜里,凭借些许渴望和回忆,百转千回勾勒出的模糊面容。她在辉煌灯火中分毫毕现,陌生大过熟悉,已然与心中的样子背道相驰。
  只是一瞬,诸多念头一闪而过,她俯身再拜,却是无比的顺服,恭声道:“罪臣不敢。”
  一时间只听见殿外雨声不断,楚晙手揉了揉额角,吐出一口气来,缓了缓才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先起来说话。”
  清平毫不为之所动,只道:“罪臣不敢。”
  见她仍是这句话,楚晙却突然笑了笑,道:“我叫你起来。”
  她话中的威压如山崩海啸再也掩饰不住,清平看着她道:“刑部通缉尚在,通敌叛国之罪未去,罪臣怎敢在殿下面前站着?还是跪着说话自在些。”
  楚晙面沉如水,道:“刑部的通缉令待到战后自然会被撤下,通敌叛国之罪也论不到你头上。倘若你心中有怨,也不必如此......”她有些少见的心烦意乱,闭着眼道:“你出使西戎劳苦功高,换回了和谈文契,而丁茜叛国投敌——”
  清平忽然道:“殿下如何知晓丁大人叛国通敌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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