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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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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那道人说道:“施主请慢,这位牌无名无姓,若是日后想要来拜可就难寻了,不如像其他人那样留些信物在这瓷碗中如何?”
  清平顺着她所指处看去,架上长生位牌前皆有一个瓷碗,碗中放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她想了想,从衣襟中取了那块黄玉玉佩出来,这是当年从吴钺那里得来,她戴了许多年,绳结被磨的光滑无比,顺着瓷碗边叮当一声滑进清水之中,荡起数圈涟漪。
  她手指微屈,触及冰冷的瓷碗,才如同被惊醒般转过身,见那绳结挂在外面露出一截,只对那道人道:“就这样罢。”
  道人便引了她出去,殿中多有人来往,清平离开时与一男子擦身而过,那男子头戴帷帽,身边拥着奴仆数人,像是大家公子出游。清平侧身避让,白纱下男子向她微微颔首致谢。
  她只是笑了笑,踏出门栏,站在一株古树下抬眼望去,树影婆娑,撒落点点金芒,她此时怀中空无一物,双手摊开,所接不过清风几缕,光点数粒。但她知道,手中有远远比这更轻,却更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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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合寺中方才与清平擦肩而过的男子在道童的指引下来到后殿,他捻起三柱香,跪在长生位牌前参拜。身边的老仆去搀扶他,压了压眼角的泪痕,小声道:“少爷的心意,郎君一定会知晓的。”
  年轻男子起身,又对着长生位牌拜了拜。没一会便有道童用瓷瓶装了几枝新折的桃花捧来,男子过去接了,亲手将瓷瓶放在其中一个长生位牌边,他伸手摆弄花枝,眼中似含些许忧愁,不过片刻便收了手,对着身边仆从道:“叫抬轿的来罢,如今也给父亲上过香了,是该回去了,免得我阿姐忧心。”
  老仆忙应了下来,便去吩咐下人将抬轿人唤来,男子低头扫了扫周围的位牌,见又添了些新的,心中莫名感伤。
  忽然他看到一块无名无姓的位牌,显然是新漆的黑漆,但上头却无一字。他心中有些好奇,便向那位牌前的瓷碗看去,只见碗边露出一截绳结,他辨了辨绳结的样式,却“咦”了一声。
  原因无他,这绳结的样式实在是熟悉的很。他思量片刻,趁着周遭仆役低着头,凑近了勾出那绳结来看,黄玉浸在水中,被拉上来时还带着温润的水光,他蓦然想起究竟在何处见过这玉佩了。
  那是在他阿姐生辰前得了块上好的黄玉,他那时正与府中老人学着打绳结,便私下取了这块玉佩编了条绳结挂起,原想给阿姐一个惊喜,但阿姐只是狼狈的接下了,后来从未见她戴过。
  他自然也问过其中缘由,阿姐只说是不小心遗失了,他后来才知道那绳结的手法其实是错的,老人年纪大了,教了他个完全相反的方法,故而此绳结必然是独一无二的,他绝不会认错。更何况玉佩这等从不离身的物件,怎么会出现在一块无名无姓的长生位牌前呢?
  他心中起疑,将那玉佩小心放了回去,想着等回府后定要问问阿姐。以免贴身物件遗失,落入心存不轨之徒手中,又要掀起无端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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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府。
  “你见到那块玉佩了?”
  “阿姐先前不是说丢了么?”
  吴钺手中笔一顿,合上面前书本,漫不经心道:“.......是丢了,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
  但显然弟弟吴远并不信她,屏退了书房下人,慢慢走到书桌边,低声问道:“阿姐,这东西虽小,要是被有心人捡着了,那——”
  吴钺却突然打断他的话,道:“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吴远有些不明白了,见阿姐无动于衷,只好无奈道:“我今日去为父亲上香,在一处无名长生位牌前瞧见的。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但这绳结出自我手,我是怎么也不会人错的呀。”
  吴钺放下手中笔,垂下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她才缓缓对面前的弟弟道:“好,我明日便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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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也怪,明明昨日还是晴空万里,今日不知怎地下起雨来了。细细密密的雨幕笼罩了这座城池,如万缕愁思般,借着初春的寒意,不动声色地潜入人心底。
  吴钺手持一把油纸伞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她一早便起身离府,只身一人向着法合寺走去。这路上烟雨霭霭,行人匆匆而过,细雨打湿了她的衣袖,紧紧贴着手臂,时间长了便觉有些刺骨。
  她一路慢行,终于到了法合寺。寺宇被雨幕笼着,好像是远离浮世之地,寺中古树枝叶鲜嫩,被雨水一洗刷,更显翠绿明亮。吴钺站在其中一棵老树下看着寺门入口,捏紧了伞柄。
  雨天鲜少有人上香,守门的道人见了她出来引路,问道:“施主是来上香的么?”
  吴钺沉默,片刻后才道:“我是来拜祭故人的,劳烦法师引路。”
  道人得了她赏钱,便取了些香油,引她来到后殿。殿中是十年如一日的陈设,吴钺每年都要来此拜祭自己父亲,只不过每次都是在寺中净室独自拜祭,她目光一扫,却没看到弟弟所说的无名位牌。
  道人问:“施主可记得这人的姓名?不然此处位牌众多,一时半会也难找。”
  吴钺道:“我自己找找就是,不必劳烦法师了。只是我带了些她生前旧物,想在灵前烧了,请法师取个火盆过来便是。”
  道人转身去取火盆,吴钺沿着众多长生位牌前走过,火光点点,好似引渡亡人归去,是说不清的凄楚迷离。她走了一会,每处地方都细细看了,终是在神龛边找到了那块无名位牌,她俯身看去,位牌下瓷碗中放着一块黄玉,透过平静的水光,能将纹理都看的清楚。
  她轻轻移开位牌,拉开后面夹柜,手堪堪碰到柜中的木盒,便猛然缩了回来。她低下头,慢慢合上柜门,放好位牌。一滴水落在瓷碗中,波光荡开,又有数滴落下,沿着瓷碗边缓缓滑落。
  吴钺闷哼一声,仰起头来,眼角犹湿,两道水渍分明,她解下腰间玉佩,颤着手放入清水中,哑声道:“阿盈。”
  大殿中寂静无声,吴钺闭上眼,扶着桌边,悲伤的难以自持。忽然悠长的钟声响起,震的她心头一颤,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殿中神像手捻莲花,隐在黑暗之中,俯瞰众生喜乐悲苦。她以袖压住眼角,心有所感般低声唤道:“阿盈?”
  殿中烛火摇曳,却无人应和,
  道人取了火盆来,却未瞧见人,忙从门里追了出去,只见雨幕中一人弃伞而行,已经走的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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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夜清平睡的并不安稳,她在梦中又回到无尽的草原,漫长的逃亡中,忽然敲门声惊醒了她,她拥着被子茫然坐起,起身去开门。
  门开了,外头站着一蓝衣女子,清平瞳孔微缩,竟然是吴钺。
  “许久不见了。”吴钺拱拱手,面色憔悴,“深夜叨扰,请李大人见谅。”
 
第127章 风来
  清平手按在门上, 漠然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这般反应也在吴钺意料当中, 吴钺微微欠身, 道:“吴家想在乐安找个人并不算困难, 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她抬起脸, 暗淡火光照出眼中浓重的悲意,但她却掩饰的很好, 甚至还带着得体的微笑, 缓声道:“我不过是想问问阿盈的事情, 李大人难道不想知道她为何半道折返云州,放着好好的前程不要, 去救你这叛国通敌之人?”
  清平抿紧了唇, 注视她片刻,道:“如此,请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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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矮小的阁楼中添了一个人更显得拥挤, 吴钺毫不在意地坐在一张瘸腿的凳子上,清平把烛台拉近了些, 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乐安?”
  吴钺笑了笑, 不过笑意却没进眼底, 道:“起初是不知道的,不过舍弟在法合寺拜祭我父长生位牌时见着块玉佩,便回府问我缘由。”她言语温和有礼,看似平易近人,但自有一种冷漠的疏离, “这也是巧,约莫半年前,阿盈曾拖我去查你的事情,这么一来二去,我也就识得李大人了,那玉佩的事情也便想起来了。”
  清平一时无言,沉默良久才问道:“你要问什么?”
  吴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还未谢过李大人,不远万里将她的骨殖带了回来,也算是全了她的心意。她父亲那里我自然会去圆谎,大人不必担忧。”
  清平敏锐地抓住她话中的信息,道:“这是什么意思?她早知道自己会——”
  那个字她没说出来,吴钺闻言侧过头去,像在掩饰着什么,低声道:“她自然知道自己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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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来到茶馆时,吴盈已经坐在雅间了,她把玩着手中一块玉佩,吴钺问道:“你不是已经回长安述职了吗,怎么又转道贺州?”
  吴盈答非所问道:“我托你打听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吴钺皱起眉头,好像不能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端起茶盏喝了口道:“还没,已经使人盯着了。”
  吴盈神色淡淡,梳理玉佩上的穗子,道:“云州还有人没回来?”
  吴钺摆摆手,头痛道:“回来?能把这些劝回来已经是不容易的事情了,你还指望全部回来?”
  吴盈冷冷道:“那就是找死。”
  吴钺思索半晌,终是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你上次让我查的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事关皇室血脉,这查起来可不容易,还是十几年前的旧事,就好比大海捞针,怎么找?”
  “盯住一个人查就是。”吴盈喝了口茶,低头道:“人过留痕,雁过留声。一个人只要不是凭空出现,必然会留下痕迹。”
  吴钺道:“你是自己要查,还是齐王示下让你去查?”
  吴盈轻描淡写道:“都是。”
  吴钺骇然色变,压低了声音道:“你是疯了,这种事情是随便查的吗?若是出了乱子,那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怕死?”吴盈嘲道,“你要是怕,就不该去揽吴家的事情,就该好好做你的富贵闲人!”
  “我没说怕!”吴钺恶狠狠道,“你给我说清了是怎么回事!”
  吴盈掀了掀眼皮,道:“我要走了。”
  吴钺奇怪道:“这么急着回长安,不去看看你父亲?”
  吴盈看了她一会,掩住眼中复杂的情绪,道:“是回云州,我马上就要走了,不过是来见你最后一面。”
  吴钺拉住她,道:“回云州做什么?”
  “救人。”她道。
  吴钺眼角狠跳,她不可思议道:“你要去云州救那个李清平?你怕不是真糊涂了吧,你先前不是与我说,她已经随着使团离关,你要如何去救人?”
  吴盈古怪一笑,道:“齐王一直在寻信王的马脚,此番出使,齐王还以为是大获全胜,逼走了她。但我后来一想,这分明是信王以退为进,她手段了得,怎么会心甘情愿偏安一隅,这必然是将计就计,到时候反将一军——”
  吴钺虽只听过关于此事的只言片语,但凭她聪慧也能猜到一二,她道:“这也不是你我就能搅合的事情,你还是快些收手吧。”
  吴盈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想吗?世人都知晓吴家站了齐王的队,这是怎么也推脱不掉的。”
  “我暗中经手的事情太多了,齐王得势也不会留我。”她微微一笑,伸手为吴钺倒茶,“她算不上什么大度的人,为了名声,上位后一定会清肃手下......”
  吴钺苦思冥想,问道:“难道要我们去站信王,但就目前局势来看,信王并无上位的可能。”
  “信王?”吴盈冷笑,“这位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也是个狠的,你就别指望了,管好吴家的人,做好自己的事情,别让她们头脑发热,做出什么蠢事来。”
  吴钺闻言心惊,望着她道:“你便这般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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