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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阳已起身了,她正在卫秀身旁,亲斟了两盏茶,以茶代酒,先谢她救命之恩,再谢她连日来精心照料。两盏茶,卫秀都饮了,别无二话。
放下茶盏,濮阳终究不舍,只是昨日刚劝过,今日再劝,也太频繁了些,唯恐卫秀不悦,再加之新发现了前世卫秀所效忠的,兴许另有其人,濮阳甚是惊疑不定。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声一声,沉稳有力,并非此间仆役所有。
是来接她的人到了。
濮阳再举盏:“先生保重,待京中事了,我再来探望先生。”
卫秀亦举盏示意:“殿下一路慢行。”饮下这最后一盏茶,卫秀置杯盏于桌上,而后从袖袋中取出一张细绢来,交于濮阳,“这是殿下用过的药方,不妨带入宫中,也好与太医做个参详。”
她还想到了这个。濮阳心中微暖,笑着接过了。那细绢刚从袖袋中取出,上面还沾有卫秀身上的温度,濮阳将它握在手中,突然觉得,就算先生效忠另有其人,只要她今生与她站到一边,也没什么可疑虑的。
濮阳颇觉豁然开朗,转头王鲧已到,濮阳起身道:“先生,告辞。”
卫秀颔首,也是一礼。
濮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去了。
王鲧还欲进来呢,他先看到公主,见公主无事,松了口气,然后才看到那坐在轮椅上的身影,这一看,只觉此人风姿俊秀,气度宏远,想来非凡人。此时不但皇帝、诸王求贤若渴,世家也想将世间贤人收入自己门下,以此壮大家族。王鲧之父是当朝丞相,对此便很看重,他身为人子,自然要为父分忧。正欲再细看,便被濮阳状似无意地拦住了:“阿舅,多日不见阿舅了,阿舅可好。”
被她这一打岔,王鲧自然移开了注意力,相对招纳贤才,还是公主要紧些:“臣好,就是担忧殿下,殿下可好?”
濮阳引着他往外走:“受了伤,眼下已无碍了,外祖父可好?”
她声音渐渐远去,王鲧的回答已听不清了。
卫秀从头到尾都未置一词,想着公主竟是这般霸道,她看中了她,便不许旁人招揽,有意无意地拦着王鲧的目光,不禁笑了一笑。
山路颠簸,回宫也有大半日的路程,王鲧带来的车驾虽已是最舒适平稳的,但经不起濮阳此时身体还弱。
回到宫中,一直都恢复很好的伤势竟有些反复起来。
皇帝大急,搬了半个太医署来。
濮阳睁开眼,见到父亲担忧的面容,对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无事,便睡了过去。这一合眼,将皇帝吓出一头冷汗来,急令太医来看过,见公主果真只是睡过去了,才将心放回肚里。
确认了濮阳无事,皇帝这才召了王鲧来,询问公主这几日避险何处。
王鲧将所见说了,因不知卫秀底细,联系其所居草庐,便道:“看似是一位隐士,只是不知何家儿郎有在邙山上结庐的。”
也不怪王鲧默认了卫秀是世家子,如此钟灵毓秀之人,寒门少见。
皇帝一听是隐士,先皱了下眉头,想了想,才舒展眉宇道:“待七娘醒来再问问,若是有才,不妨征辟。”
若是在往日,听闻有隐士,皇帝定然是兴致盎然的,只是前两日自诩为“周之贞士”的陈渡又放狂言了。周亡了都十八年了,这些前朝遗贤纷纷做了隐士不算,竟仍在怀念旧主,无怪乎皇帝不悦迁怒。
王鲧知趣地退下了。退到殿外才想起,忘禀陛下了,那隐士,似乎腿脚不好。
也罢,用人之际,些许不足,也只得忽略了。
濮阳睡了一夜,隔日醒来,精神恢复了一些。
宫宇华贵,锦绣成堆。宫室之中,处处都刻画辉煌。此处便是含光殿。
濮阳在榻上睁眼,太医就候在殿外。先前侍奉濮阳赴宴的宫人皆未能回来,眼下上前来侍候的,是殿中的次等宫娥,也是伶俐的人,只是尚未达到心腹的程度。
濮阳令太医进来,容色沉静,丝毫没有在卫秀面前的宽容可亲。太医见公主神色不好,更添了一份小心,细细地诊过脉,心放下一半,回道:“殿下昨日是累着了,歇了一宿,恢复了元气。待臣开副方子,用上一月,便也痊愈了。”
濮阳点了点头:“有劳卿家。”
“不敢,不敢。”太医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宫人们都察觉公主心情不好,无人敢上前搅扰,连呼吸,都比寻常轻、慢,满殿都透着一股小心。
宫中与卫秀的草庐不同,在草庐,她能松快一些,但一回到这里,濮阳的神经便绷紧了,哪怕眼下这座偌大的宫城的主人是她的父亲。只是有些人,生来便适合尔虞我诈,濮阳显然便属于其中,回到牢笼一般的宫殿,濮阳不仅不觉烦恼,反又点燃了精明。
遇刺之事还没完。她往别院,唯有她身边的人与陛下知晓,陛下身边兴许也有人知,但皇帝身边的人,口风必是紧的,问题还出在她自己这里。
有人泄了她的行踪!
皇帝下了早朝,便往含光殿来了。濮阳摒退宫人,在殿中与皇帝说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皇帝回宣德殿,留下一队羽林,与连同窦回在内的数名宫人。
濮阳扶着窦回的手起身,下令:“将含光殿围住,不许放走一人!”
所有宫人皆被驱到庭中。
一个不少。
说明那人,或那几人,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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