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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大将军之子,那些追兵走了,他们背后的人放心了。她的脸上都是泪水,终于可以放声大哭了,可她却哭不出来,悲恸的哭声在心中回荡,却怎么都哭不出来。她的双腿被刀砍伤,她坚持着奔出草丛,路上的枯枝无数次将她绊倒,可她感觉不到疼,在满地尸身中找到了兄长。
他满脸都是血,手里还拿着剑,眼睛还睁着。他身上的伤口数不过来,一条手臂已经不见了。
黑暗、火光与将土地都染成铁红的鲜血,这一切布满了卫秀的梦境,母亲倒下的那一刻,父亲浴血厮杀,兄长永不瞑目的双眼,在她的梦中不断回放不断回放。每一个画面都在提醒她不要忘记他们是怎么死的,不要忘记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不要忘记要为他们报仇。
她从梦中惊醒,心有余悸,不管过去多少年,想起那一夜,都是刻骨铭心的恨意。卫秀睁开眼,窗外已有熹微晨光映入,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光芒由暗转盛,室中本是窗下一点亮,逐渐的,光明便盛满了室内。
眼角有泪滑落,卫秀一无所觉。
扣门声起,卫秀回神,她转头看向那扇门,抬手若无其事地拭去眼泪,道:“何人?”
声音稳稳的,语气如一贯云淡风轻。
门外是阿蓉:“郎君,公主来了。”
卫秀皱了下眉,温声道:“请公主稍候。”
不一会儿,卫秀便出来了。
濮阳坐在堂上,一身宫装,长裙广袖,云鬓凤钗,见她来,便站起身迎了迎,卫秀弯身行礼:“见过殿下。”
她气色不好,眼底下浮着一抹青黑,濮阳不由关切道:“先生昨夜睡得不好?”
卫秀笑着摇了摇头:“我有些择床,不要紧,过几晚熟悉了就好。”
“那就好。”濮阳也没再多问,可是疑虑却越来越重,究竟是择床,还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婢女们将早膳奉上,清粥,小菜,很清爽,也很家常。
卫秀温和从容,邀请濮阳:“时辰还早,怕是还未用过早膳吧?”
濮阳自然答应,她再看卫秀,却发现除了眼底的青黑,她的神情中没有一丝阴霾,磊落坦荡,仿佛毫无隐瞒。
宫里头,哪一个人不是擅于伪装,擅于口蜜腹剑?濮阳早习惯了不因表象断言。
她们用过早膳,濮阳站起身,走到门边,秋日的暖阳挥洒下来,照在庭前的石板路上,西风起,吹动枝叶,熬不住的叶子便被卷走,化作春泥。
这是秋季中的一个好天气。
“先生初来此处,怕是不知府中格局,我今日得闲,便陪先生四处走走?”濮阳道。
卫秀想了想,颔首:“也好。”
大将军总领天下兵马,大臣受拜大将军之位,便有开府之权,拥有自己的幕府。这座府邸原是按此规格来的,前院建衙,各处幕僚办公之所皆完备,后院方是居住之所。
这很合濮阳的心意,她迟早也会有开府的一日,底子在,将来也不必搬迁或重建。因而,府中有不少地方,是维持了原样的。
濮阳走在卫秀边上,阿蓉推着轮椅,其他侍婢、内宦都远远地坠在后面。
濮阳先指那一片竹林,道:“看中此处,便是因为这片林子,我想先生一定喜欢。”
白天的林子,与晚上是不同的,更为光明,也更苍翠茂密,卫秀心中一痛,她纵观全林,点头微笑:“修竹四季常青,就是白茫茫的冬季,都能在这里看到一抹绿意。我喜欢,多谢殿下为我费心。”
濮阳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神采,见没有任何不妥,心里好像放下了什么,安心许多,她笑容软软的,目光也柔和:“只是这里究竟前人所植,先生若有不喜欢的,我令人来改。”
“这样就很好。”卫秀回头,对濮阳一笑,“殿下待我,总是唯恐不够尽心,殿下的心意,我明白,也很感激。”
濮阳心中又是一软,笑道:“先生能与我以诚相待,便足矣,何必说感激这样生分?”又一看边上那条幽然雅致的小径,“不远处便是泰园,那里清净,有一片枫树林,这个时节正合赏枫,先生可要去看看?”
泰园,是徐老夫人居所的园子。
濮阳听闻,徐老夫人慈爱,喜欢看儿孙在园中嬉闹玩耍。
卫秀若真是自掖庭潜逃,必是受阖家女眷之助,可见她在府中备受宠爱,这座泰园也定承载她诸多儿时乐趣。没有人能在经历生死别离后重游故地,还能波澜不惊。
濮阳心有不忍,要见先生露出破绽,无异于将她旧伤狠狠撕开,可是一想她可能包藏祸心,利用她,乃至害她,她便痛恨极了。
卫秀语气很飘渺:“这府中有枫林?”
“正是。”濮阳注视卫秀举止容色每一丝的变化。
卫秀与濮阳道:“难得殿下也在,那便去游赏一番。”
她兴致颇盛,眼中是纯粹的向往之意,并无其他。
二人同往枫林,枫叶果然都红了,地上数不尽的枫叶堆积,已成了厚厚的一层。真是安静祥和的地方。
枫叶飘落,随意自然,如流水,如远山,贴合着世间大道,就如百年不变。卫秀眼中渐渐涌现怀念之色,濮阳心头一紧,她将手搭在卫秀肩上,掌下的身躯轻微一颤,似是受了惊吓。
卫秀转头来,一笑,像是回应她的亲近,也似乎她纯粹只是因濮阳突然的动作而受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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