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谁是女主角？+番外作者：满昭(上)-看耽美网

　　文案：N市上层圈子被迫吃到了核弹级巨瓜——

　　赫赫有名的关家，居然上演了现实版的狸猫换太子：关家那位出了名的高岭之花，居然是别人家的孩子，而那位真正的“太子”沦落城西城中村，过着贫困潦倒的生活。

　　……这是要上演xx生死恋的节奏？

　　于是知情人士纷纷实名看戏，猜测即将看到女主女配相爱相杀，激情互怼。

　　可是随着剧情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偏离想象——终于有人发现了华点：这两人，到底谁是女主角？是城中村长大认真起来气场两米八的路筠？还是从小精英教育高冷矜傲的关曦？

　　毕竟追剧站错队，结局必心碎啊！

　　……路筠本人表示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直到若干年后

　　路筠看着穿着纯白色婚纱，正在和为她戴上戒指的关曦，突然想起这个问题，陷入沉思……

　　……所以，到底谁是女主角？

　　#我以为我追了一部狗血剧#

　　#……结果这特喵居然是百合剧#

　　#谁能想到两人都是女主角#

　　#编剧你够！

　　1.从校服到婚纱。因而前期有大量校园戏。

　　2.前期：非典型校霸x非典型学霸

　　后期：霸道禁欲关总x退役小狼狗

　　3.我也不知道谁攻谁受，在JJ这都不重要！

　　内容标签：阴差阳错天之骄子甜文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筠、关曦 ┃ 配角：爸爸*2妈妈*2哥哥若干 ┃ 其它：满昭甜文沙雕

第1章伊始

　　灯光打在舞台的中央，不知道布置场景的人工作时在想什么，那灯光正对着关曦，有些晃眼。

　　关曦本人倒不是很在意，她坐在沙发上，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手表。

　　——早知道就不该接这档节目。她不由想，同时漫不经心的给这个节目组打了三分，三分全归功于坐着的这张沙发，软硬得当，颜色也不错，等下结束了可以让小张问问牌子……其它全是零分，至于主持人，关曦很不留情面的给她打了个负分。

　　废话太多，而且十分的不专业。

　　采访主题本该围绕关总的成功创业和管理公司的经验，不知为何，这位吕姓的主持人却总是往感姓方向跑——到目前为止，对方已经不下五次巧妙提及“童年经历”这个词了。如果不是后面那个巨大的节目logo在，关曦险些要以为自己走错了节目录制现场，在录制隔壁“天下有真情”。

　　舞台上，主持人仍然不死心的诱导关曦“谈谈自己”，可惜关总人设不倒，话题一转就从“自己”转到了“自己的心血”，信手一拨就把话题转回了公司“西麓”。

　　主持人表情有一丝僵硬，不过很快的，她笑起来，神色如常，顺着关曦的意思，夸起“西麓”这家公司以及关总的优秀来，主持人虽然不够专业，但毕竟舌灿如花，捧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然而图穷匕见，到末了终于露出一点森冷的寒光来：“……不过，我们节目组之前倒是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在这里，我也想向关总求证一下——听说关总您其实根本不姓关，而是二十多年前狸猫换太子被关家抱错的孩子？”

　　……

　　“哒、哒、哒、哒……”

　　高跟鞋叩击在亮堂堂的地板上，关曦身上的银灰色职业套装一丝褶皱也无，刚才录播厅里的那场闹剧好像没有在她心里留下任何痕迹，那双美丽的黑色眼眸依旧如一潭深湖，平静无波。张助理紧紧跟在关曦身后，虽然脸上一派商业精英式的镇定，不知不觉中却已经推了三四次金边眼镜。

　　“……刚才确认过了，吕丽是宋之宴的前女友，似乎是因为对您和宋之宴之前的绯闻对您怀恨在心，所以才在节目中——”

　　“宋之宴是谁？”关曦蹙眉，“什么绯闻？”

　　张助理张口欲答。

　　“算了。”关曦抬手，示意他不用继续，“这点小事你来处理就好。”这么说着，她已经走到了电视台给她安排的个人化妆室门口，张助理上前一步拧开房间门——关曦一边往里走，一边对张助理说：“我不希望看见什么不应该出现的新——”

　　她停住了。

　　依旧是走之前看到的那个化妆室。

　　只是此时此刻，那张对着镜子的旋转座椅上，坐上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人把椅背调的很低，几乎是半躺在上面，只要略一仰头，就能对上此时此刻站在门前的，关曦的视线，只可惜这人此时双眼紧闭，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像是实在困极了，于是在这方寸座椅之间就那么睡着了。她的腿搭在化妆台上，为了舒展开来，椅子蹬了老远，迷彩裤脚随意塞在黑色军靴里，并不齐整。

　　关曦的呼吸险些为之停滞。

　　她的视线凝在那方旋转座椅之间，眼神一寸一寸，柔软了下来。

　　“关总？”张助理有些疑惑，他往里定睛一看，浑身悚然——这不是狸猫换太子故事里的另一个主人公，关家真正的那位大小姐吗？！她怎么在这？！为什么偏偏这么巧？？难道这次的闹剧其实是……

　　这一刹那，张助理的脑海里闪过无数豪门恩怨，勾心斗角的资本主义塑料姐妹情，一时间汗毛倒竖，甚至想起了很久之前看过的某部《xx生死恋》女一和女二的纠缠恩怨，在这一刻，张助理毫不迟疑的将自家关总带入了女一的角色，终于恍然意识到：关总是个女的……啊呸！关总，是多么的纯洁无辜又可怜！

　　虽然之前就已经听过很多这对“伪姐妹”面和心不和的事迹，但是直到这一刻，张助理才深切的意识到：他们关总，是真的苦啊！

　　想到这里，张助理突然生出一股保卫关总的豪情壮志来，他上前一步，试图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关总弱小、可怜、又无辜的身影——

　　然而还没等他完全挡住关总，关曦就已经转身，手搭上门边，作势关门：“你现在就去处理这件事。解决完了再过来找我。”

　　张助理：“……？？？等……”

　　门关上了。

　　只留下张助理独自矗立，伸出的手凝成了化石的模样。

　　门关上的声音很小，可是座椅上的人却依旧被惊醒了。

　　她睁开眼睛，向往后看：“……曦？”

　　一向沉稳的关总眼底闪过一丝紧张，她快步上前，按住了椅背，声音故作平淡：“小心点，别翻倒了。”

　　这点小小的关心自然逃不过亲近之人的眼睛，对方笑起来，仰着头盯着上方的关曦，眼里像是漾碎了一池的星光，璀璨夺目。她伸出手，轻轻搭上关曦按在椅背上的手：“不是有你嘛~”她故意带上一丝奶音，像是在撒娇——她知道关曦最受不了这个。

　　果然，关曦浑身一麻，连耳朵都慢慢红起来，险些维持不住波澜不惊的面容：“别闹，路筠。”

　　“我哪敢。”路筠笑容灿烂，拉起关曦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你可是关总，关boss。”

　　关曦别开脸，不和她近距离对视，只能退而求其次，描摹着镜子里那张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面孔：“……这次怎么回来这么早。”

　　“回来的早还不好吗？”路筠问，又忍不住亲了一下她的手，“这次我回来，就不走了，你说好不好？”

　　关曦呼吸一窒，她极其缓慢地垂下头，眼珠似乎都忘记了转动：“……什么意思。”

　　路筠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声音轻柔欢快：“意思就是，我失业了，今天以后我就是无业流民了，你懂我的意思吗？关小曦同学。”

　　关曦握紧了路筠的手，像是有些恍惚，还没有缓过神来。

　　椅子上的人却已经等不了了：“今后你可得养我啊，关小曦——对了，你看过网上那些小说吗？《霸道总裁的小娇妻》？感觉最近很流行霸道总裁男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带入你，关总你不就是霸道总裁吗？就差一个带球跑的小娇妻了——”

　　“你要当那个小娇妻吗？”关曦突然来了一句。

　　路筠差点没被口水呛死：“咳咳咳咳咳咳——什么鬼！我哪里像小娇妻啊！”她愤愤然掀开上衣下摆，试图让关曦去看她的腹肌：“你见过有腹肌，有马甲线，能负重跑50公里，还能背着你单手坐俯卧撑的小娇妻吗？”

　　关曦：“……”

　　路筠得意洋洋的瞥了一眼关总，可爱的让关总心痒痒。

　　她抑制住想要勾起的唇角：“你不是小娇妻，那你是什么？”

　　“我……”路筠被难住了，她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理直气壮，“……我是被霸道总裁包养的小狼狗啊！”说着，她“汪！”了一声。

　　关曦“噗”的一声笑了，她笑的直抖，迎着路筠的直直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拿手轻轻挡住了路筠的视线：“好啊，你是我的小狼狗。”

　　“那金主大人，你喜欢小狼狗吗？”路筠的睫毛扫在她的掌心，痒痒的，像蝴蝶。

　　“喜欢。”关曦低声回答。

　　“那——”路筠拖长语调，“不应该奖励一下小狼狗吗？”

　　“怎么奖励？”

　　关曦的心上好像也有蝴蝶。

　　路筠指了指自己的唇，默不作声。

　　关曦手一抖，抿了抿唇，她看着路筠，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弯起的唇，觉得耳朵火辣辣的。

　　她并不是一个腼腆或者内向的人，她知道自己一向是个主动出击的肉食系，可是怎么回事呢？每次亲吻这个人，都像是第一次那样面红耳赤，每一次靠近她，都像是第一次那样心跳如雷。她永远、永远、永远都无法离开她。

　　也许是沉默的太久，路筠以为她不想亲吻，开口道：“好吧，既然你这么害羞，那就只好……”

　　有人轻轻吻住她。

　　像一只蝴蝶，像一捧月光，轻柔又充满爱意。

　　路筠闷笑起来，在那个轻吻即将结束之际，她伸出手，按下了对方的头：“……还不够……”她含糊说道。

　　烟花刹那绽开，在大片大片的绚烂中，关曦想起录播厅里，那个主持人傻子一样挑衅的眼神。

　　——什么狸猫换太子、塑料姐妹情？全世界的人都瞎掉了吗？她们分明是分明是命定姻缘、天生一对！

第2章关曦

　　关曦第一次见到路筠，比一切正式拉开序幕之前要更早一点。

　　那时候她还是关家的女孩，最大的烦恼是每天回来都被勒令，必须跟着哥哥们一起“锻炼身体”。

　　于是每天下午她都要穿着训练服跑过整个家属院，却永远追不上哥哥们的队伍，她像一只被远远抛开、掉了队的大雁，死死盯着每次都会答应她稍微跑慢一点，但是一旦跑起来就陷入恶姓竞争一个比一个快的大猪蹄子们，咬着牙将大院里那群围观女孩儿们的嘲笑暗自咽下，恨恨的心想自己一定不是亲生的——

　　那时候关家的高岭之花尚且年幼，还不能遵循哥哥们的教导，无视掉那些“不知所谓者们的不知所谓”，她做出的唯一反抗，是将那些嘲笑的最大声的女孩子一一记下，等到过年的时候，再带着自己的成绩单向对方家长拜个早年。

　　对关曦来说，那段时光无疑就是青春的阵痛期（虽然阵痛期里她痛总是要带着别人一起痛），除了一些自动围过来的蠢兮兮的男孩子，她没有任何可以交流的同龄人。

　　直到小学六年级那年，N市出了一起恶姓凶杀案，接连三个高中女学生被发现惨死在巷口，各个学校的老师们反复叮嘱学生放学时要结伴而行，紧张的家长们甚至亲自接送来保障孩子的安全。

　　……只除了关曦。

　　她落了单。

　　班主任给她的家长打了五次电话，却没一次能够打通，据说是因为父母出差偏远山区，班主任忍了，每天亲自送关曦回家。

　　但当年轻的女班主任第七次骑着自己那辆小粉红电驴亲自把学生送回家，却没有见到一个能负责任的家长时，心中的愤怒已经不是自家学生小区门口，那持枪的警卫能够扑灭的了。

　　那天气势汹汹的班主任在学生家里坐到了下午七点，虽然没有碰上关曦的直属监护人，却蹲到了背着手来串门的关爷爷，硬是给对方做了近两个小时的思想教育。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决——关家给关曦找了个保镖。随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个令人惊悚的问题：自家孩子居然没有同龄的小伙伴！

　　可惜这会儿关曦已经被养偏了，对兄长们挂在嘴边的“强大者从不抱团取暖”奉为圭臬，加上她记忆力好的惊人，一见人家的脸立刻能想起来对方有没有嘲笑过她或者跟着孤立过她——不生气就算好的了，哪儿还有闲心交朋友。

　　关家人忙得很，到头来这事落在不着调的关三哥头上，他拍了拍脑袋，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他给关曦找了个“对她忠心，说一不二，并且绝不会说她坏话孤立她”的好闺蜜——一条退役的军犬。

　　看着有大半个自己高的藏獒，关曦：“……”

　　“怎么样，三哥这主意好吧？”关湛得意洋洋，“它敢说你坏话？”

　　藏獒瞥了关三哥一眼，默默趴下了。

　　关曦，关曦没话可说。

　　“你绝对找不到比它更好的闺蜜，忠诚、专一、不会叽叽喳喳说废话、而且还能保护你，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惹你，你就放狗咬人。”关湛拍拍关曦的头，”狗打不赢，你再找哥哥，乖啊，三哥要去打篮球了，你跟你闺蜜好好熟悉一下哈。”

　　关曦和新上任的“闺蜜”面面相觑，她沉默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这口气之沉重，简直要把自己十几年的怨气都叹出来——

　　于是每天除了例行锻炼以外，关曦又多了一项任务：遛狗。

　　为了维持军犬的运动量，关曦煞费苦心：每天上学时，她带着闺蜜和保镖叔叔一起走到学校，再由保镖叔叔带着关和平回来，每天放学时，保镖叔叔再带着关和平接她，两人一狗一起回家。

　　没错，关曦给闺蜜起了个名字叫关和平，小名平平，她用这个名字提醒自己：为了维系这个家庭的和平，她真的付出了很多，决不能就此功亏一篑——

　　实际上，关曦和闺蜜相处的时间比和爸妈兄长相处的时间多得多，关曦越长大，他们仿佛就越忙，加上他们又习惯了那种硬邦邦的军队式教育。小时候，他们每天都要一起跑步，那时关曦体力不足追不上哥哥们，可等她终于能够追上他们的时候，哥哥们却因为太忙一次次失约，再也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孤孤单单的关曦孤孤单单的成长，好像从来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关和平这个闺蜜当得实在太称职——是它陪关曦走遍N市，逛遍了她想去，却不想一个人去的地方。

　　——也是它，带关曦遇见了路筠。

　　那一天，关曦第一次去了城西。

　　城西，人们这么称呼它，那里破败，低矮，实际上不过是一片城中村，一片被城市绕开的角落，它像一块碍眼的结石，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关曦知道那里，是因为那里坐落着一家孤儿院，班里有些同学去那里做过志愿——她听他们谈起过那儿，关曦对孤儿怀着一种奇异的同理心，偶尔她在心里戏称自己是“关家孤儿”，所以她去了。

　　她徘徊在福利院门口，牵着关和平，驻足良久，终于没有敢进去，而是选择了离开。

　　那时已经近中午，关曦心情低落，没有什么胃口，她随便买了一块面包，一瓶饮料，想要找个地方坐下来，沿着道路走了很久，走到了一座公园门口，那公园小的很，有一个小小的孤单的湖泊，弯弯曲曲的小径，几张掉了漆的长椅。

　　关曦坐下来，关和平卧在她的脚边，她把面包分开，一半给了关和平，一半喂给自己，又扣开易拉罐，喝了一口。

　　面包有点干，等关曦吃完面包，饮料也快喝的差不多，她就这样在绿荫微风中坐了一会儿，突然听见有人说话。

　　“请问——你还需要这个瓶子吗？”

　　她诧异的看了过去，对上一张好看又明亮的脸。原谅她那时的漫不经心，并不在意一个萍水相逢者的长相。

　　那初遇太平淡了，像是有人往深潭扔了一颗小石子，扑通一声，没有石破天惊，没有似曾相识，更没有什么命中注定徒生警惕浑身炸毛——

　　后来关曦无意中逛某江数量庞大的互换人生文，看到那些女一女二相遇时仿佛心电感应磁场相吸的反应，都觉得自己和路筠初遇太过平淡——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文章中的女一女二看起来比她们这对真?姬友还要姬啊！

　　不过，那会儿，她还没有这么多感慨，只当这是一次普普通通的相遇，普普通通的对话。

　　“不需要了，怎么？”她问。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喝完饮料，”路筠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如果你喝完了，也不想要收藏瓶子的话……能不能把它给我呢？”这么说着，她双手合十上下摇晃，做出恳求的样子，“拜托拜托——”

　　关曦愣了一会儿，猜测对方可能是在做什么实践课的作业：学校偶尔的确会出这些折磨学生的实践课作业，捡捡垃圾什么的。

　　她拿起易拉罐，喝完了剩下那点饮料，然后把瓶子递给眼前这个女孩子：“给你。”

　　“谢谢。”路筠对她笑起来，“帮了大忙了！”

　　关曦忍不住问了一句：“……是实践课作业吗？”

　　“？”路筠楞了一下，“实践课作业？不是不是，”她摆摆手，“是拾荒卖废品而已。”

　　关曦：“……什么？”

　　“卖废品呀。”路筠认真解释，“你这个易拉罐五分钱呢，喏，我已经在公园捡到不少废品了，好几块钱呢。”

　　关曦眼睛瞪大了，她下意识联想到一些很悲惨可怜的画面，又想到旁边的孤儿院——所以对方是孤儿院的孩子？

　　她吸了一口气，斟酌着如何开口，对方却完全没放在心上，下一秒就被卧在她脚边的关和平吸引了注意：“呀，这是你的狗？它长得也太——”

　　太恐怖？太丑？太可怕？关曦下意识在心里接了几个词，藏獒长得的确不太符合女孩子们的审美，自从有了关和平，大院里那些经常阴阳怪气的女孩都远远绕开她走。

　　“——太酷了吧！”路筠说，眼睛放光，“这是藏獒吧！超酷！”说着，她自来熟的坐上长椅，兴致勃勃地对关曦说起来，“我小时候一直幻想自己能有一条狗，还为了养什么品种狗烦恼了很久，最后查了好多书才决定要养忠心耿耿的藏獒，名字都想好了！我还幻想过自己牵着藏獒在大街上散步，整条街都朝我投来羡慕的眼神……”

　　——不，羡慕的眼神是不可能有的，害怕的眼神还差不多。关曦心想。

　　“……可是他们再羡慕也没有用，因为藏獒太忠心了，是不会愿意给外人摸的。”路筠得意洋洋的接了下一句，好像手里已经握着狗绳，随时打算遛狗，“我还想过骑狗，就像骑马一样，藏獒那么大，我可以坐在它背上抱着它的脖子，”她做了一个前倾抱脖子的姿势，随即话锋一转，“你骑过狗吗？”

　　关曦：“……没有。”

　　“那真可惜。”路筠说，“不过你好歹有藏獒呢，我长大以后才知道藏獒真的很贵，而且喂养也不容易，我家养不起很贵的狗，所以只好遗憾放弃啦。”她的声音又轻又快，“虽然我没有自己的狗，但是我有一只猫，是一只花猫，它很凶，所以四舍五入相当于我养了一只藏獒？”

　　关曦：“……”此时此刻她由衷感到有些混乱。

　　“你想摸一下关和平吗？”干脆不想了，她这么问。

　　“关和平？”

　　“就是我的狗，它的名字叫做关和平。”

　　“这名字太帅了！”路筠称赞，“我突然有了灵感，我要给我家猫也起个大名——你觉得路抗战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关曦心想，她绕开这个话题：“摸吗？”

　　“摸！”

　　“那把手给我。”她沉稳的说。

　　路筠乖乖把两只手伸出去，像个小学生。

　　关曦：“……一只手就够了。”

　　路筠放下一只手。

　　关曦抓住路筠的手，一边慢慢的放下去，摸了摸半阖着眼，正在假寐的关和平。

　　关和平猛地回头，冷漠地看两个小姑娘。

　　路筠恨不得放声尖叫，像追星成功还摸了爱豆一把的追星少女：“它看我了！它看我了！你看！”

　　关曦：关和平式冷漠.jpg

　　她直觉有点想笑，觉得对方很有意思。

　　但她只是把那当做一场有趣的邂逅，那点有趣的回忆混杂在平淡的日复一日中，很快像太阳下的雪，淡化而消失了。

　　那就是她们的初遇。由一切的巧合，多米罗骨牌一样的巧合所造就的初遇。

　　一场阴差阳错，铸就了命中注定的戏码，只是戏中人，一无所知罢了。

第3章路筠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可能不是你父母的孩子？”

　　N市的夏日漫长而炽烈，知了声在耳畔此起彼伏，路筠坐在阴凉处，一手夹着篮球，一手拿着水杯狂灌水，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问话。

　　她盯着树叶缝隙间散落的点点阳光，以为自己是热到中暑，产生了幻听。她转过头，有些懵逼的看着问出这个傻逼问题的蒋屿：“……哈？”

　　路筠真的以为，能在这样一个大热天叫一群人出来打篮球，已经是蒋屿能做出最傻逼的举动了——没想到还有更傻逼的。

　　最最最傻逼的是，这货问出这么个问题，居然还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苦大仇深你妹啊。

　　但毕竟蒋屿算是好闺（…）蜜吧，路筠还是试图给对方找个理由，她勉强思索了一下：“……这又是什么网上测试直男的问题吗？”

　　“……”

　　蒋屿想拿起椅子上的运动包砸到路筠脸上。

　　做了许久心理建设，才终于问出口的这句开场白，就这么被对方用沙雕的脑回路给挡回来了，蒋屿觉得自己真心想跪给对方看。

　　他忍了又忍，一脸忍辱负重的吸了口气，吐了出来：“……你那个‘又’是什么意思？”

　　“你关注点是不是有问题啊二屿。”

　　“……”

　　在不止的蝉鸣声中，两个好朋友终于意外达成了相同的脑回路——

　　……我到底为什么会和这个傻逼做朋友啊！

　　蒋屿努力维持自己严肃的姿态，把对话带回到正轨：“……我希望你能够严肃一点，因为现在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知道这很难让人接受，实际上我也废了很大劲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没错，你是我失散多年的表妹——”

　　“噗——”路筠喷了，“哈哈哈，你是不是看了什么狗血电视剧啊？”

　　“我没有！”蒋屿道，“你真的是我的表妹！我很严肃的好吗！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可是真的很好笑啊，你编就编吧，干嘛还要给自己也安排上戏份？还要当我表哥……算了吧，要不起要不起。”路筠一边摆手一边摇头，试图用全身表达自己的抗拒。

　　蒋屿……忍了。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啊？”身后，几个提着矿泉水的男孩走过来，其中一个穿着染了头发留着小辫子的将塑料袋往椅子上一扔，靠过来手搭上了蒋屿的肩膀，笑嘻嘻的，“大热天的，快跟我们分享一下。”剩下两三个人也依次坐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男孩摇了摇头，把矿泉水从袋子里拿出来，分发给大家。

　　“没什么，”路筠一边拧矿泉水一边说，“就是二屿讲——”

　　“啊啊啊啊啊你闭嘴！”蒋屿大叫，瞪着她，“这是能随便跟别人说的吗？”

　　夏益，那个扎着小辫子的男孩儿，手还搭在蒋屿身上，简直要被对方这激烈的反应惊呆了：“……我靠？我们不是兄弟吗？怎么就变成别人了？你背信弃义啊蒋屿！你说！筠姐！你说！”他一脸义愤，“我倒想知道蒋屿背着我到底有什么小秘密！”

　　旁边男孩们开始“哇哦~~”的起哄起来。

　　“对啊我们想听！”

　　“蒋哥你不够意思啊——”

　　“这一波必须听！”

　　“你有毒啊夏益！”蒋屿要急疯了。

　　然而他的这种真情实感的着急不仅没有被get到，反而透出一种故作夸张的好笑。加上内容对路筠来说实在太过荒诞，她完全把这件事归为了小伙伴讲的一个段子。

　　于是路筠喝了口水，笑着说：“二屿说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人坐在长椅上，一起笑成了狗，就连最后坐下的，一脸斯文的男孩也有些忍俊不禁。唯一一个例外是坐在他们中间，被夏益当成靠背狂锤的蒋屿。他木着脸，面无表情，但是毫无疑问，这个表情非但不能唤醒伙伴们的良心，反而成了新一轮的笑点，甚至有煞笔一边笑一边颤抖着拿手机想要拍照：

　　“……蒋哥这个表情完全可以做个表情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句话引发了新一轮的爆笑狂氵朝。

　　蒋屿觉得自己对这个世态炎凉的世界失去了希望。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他十分悲愤，勉强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好不容易快要歇下去的笑声又响了起来，一时之间，世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还有人试图一边笑一边跟拍照的那位要照片：“……等下表情包发到群里共享一下哈哈哈哈——”

　　——妈的智障。

　　“……诶呦我的肚子，蒋屿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搞笑天分啊。”夏益卡着蒋屿的脖子，整个人有些虚脱，“不笑了不笑了，真的不能再笑了——”

　　蒋屿已经麻木了：“我说的是真的。”

　　大家又想笑了。

　　路筠连忙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收住收住，蒋哥都要哭了。”

　　“说实话，蒋屿你其实是想占筠姐的便宜吧，不然干嘛要给自己安排个戏份，失散多年的哥哥也太扯淡了。”一个男生扯着嗓子喊。。

　　“……是这样啊！”路筠一手握拳，锤了下手心。

　　“肯定是！”“太心机了！”“啧啧啧”旁边人咋咋呼呼的起哄。

　　路筠于是点了点头：“就为了让我叫你一声哥，你真的太豁的出去了……行吧，别哭了二屿，你是我哥，亲哥，怎么样，够意思吧？“

　　夏益怪叫：“太够意思啦！”

　　蒋屿快气死了，此刻他完全不管身边还有很多人了：“谁是你亲哥啊？！我就是你表哥，表哥！表哥你懂吧！不是亲哥——please！远亲，远亲好吗？谢谢！”

　　“表哥还行。”她点了点头。

　　“……”

　　“噗。”

　　“噗哈哈哈哈！”

　　大伙儿又笑起来。

　　他瞪着路筠那张无辜的脸，实在想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和这货玩到一起。就这么瞪着瞪着，蒋屿终于挫败地塌下了肩膀，仿佛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靠！算了，我不说了，我干嘛CAO这心。”

　　路筠还在笑：“别啊，再说会儿呗。”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蒋屿说，“你这个大傻子，你会后悔的！到时候你别哭着来求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来求我~”有不着调的在旁边阴阳怪气的学。

　　笑疯了。

　　路筠笑的直抖：“行！我要是求你，我就不姓路！”然后加入了“嘲笑蒋屿”的海洋。

　　这个时候的路筠，完全没有想到，她给自己立了一个flag。她毫不在乎的跟着朋友们放声大笑，在此起彼伏的知了声中被簇拥着打赌，吃完变态辣的鸡翅，再整条街狂奔寻找可以解辣的饮料。

　　像个再平凡不过的中学生那样。

　　然而，一切在一周之后戛然而止。

　　一周之后。

　　“鲸岛”奶茶店。

　　“什么事啊？”蒋屿拉开椅子，大刺啦啦往椅子上一坐，撑着只手给自己扇风，“我球打一半儿呢，你有什么事赶紧的啊。”

　　路筠一脸沉重，沉默地将桌面上点好的饮料推给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继续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

　　“……”蒋屿被盯得浑身发毛，拿起饮品试图以喝饮料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哥。”路筠语调沉重。

　　“噗咳咳咳咳咳咳！”

　　蒋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呛了个半死，饮料一半全贡献给了衣服。

　　“我好像真的不是我爸妈的亲生孩子。”她说，手交错在一起，好像完全注意不到蒋屿的反应，“……你可能真的是我的亲哥。”

　　“是表哥！表哥！不是亲哥！”他急急忙忙纠正，“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好吗！”

　　“这是重点吗？”路筠反问，“重点是我居然真的和你有血缘关系——靠！”

　　“……？？？”蒋屿有些茫然，“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哪里不太对……”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她摆摆手，一脸生无可恋，“你是怎么知道的？再怎么说第一个告诉我这件事的也不该是你吧？太……”她露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太随意了吧？”

　　“这句我听懂了，你就是瞧不起我是吧？”蒋屿面无表情。

　　路筠无视这句话：“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偷听到的吗？”

　　“对啊，不然呢？”蒋屿翻白眼，“就是偷听到的。真的吓死我了，我哪能想到你居然和我是亲兄弟，嘶，不是，亲兄妹啊！”他缩了缩被对方踹痛了的腿，“我当时真的很震惊，本来我是想自己独自消化这个秘密的，但是我转念又一想，你这么傻，要是还信息不对称，多可怜哪！”

　　“其实是因为你自己消化不了这个秘密吧。”

　　“……”

　　蒋屿站起来，作势要走：“再见。”

　　“慢走不送。”路筠一脸无所谓。

　　他又坐了回来：“你就不好奇？”

　　“好奇什么？”

　　“你亲生父母，我亲姑姑亲姑父。”

　　“所以你想说吗？”

　　“想啊！”蒋屿拍桌子，理所当然，“我当然想说……”他突然卡住，好像想到了什么，缩了缩脖子，有些纠结，“不行，万一让他们知道我就死定了。我只能告诉你——”

　　路筠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你以后再也不是是独生子女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4章关曦

　　“你以后不再是独生子女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蒋屿一边宣布这个悲惨的消息，一边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

　　路筠满脸问号，看蒋屿活像是在看个活体傻逼。

　　奶茶店小姐姐也忍不住朝这边看了几眼。路筠及时注意到对方的视线，连连双手合十道歉，随后看向蒋屿：“……小点声小声点。”

　　他连忙噤声，背一驼，警戒地左右张望，一副地下党接头的样子：“……谁!？谁来了？！”

　　“……”路筠沉默了，她一言难尽地注视着还在左右张望的蒋屿，“你是不是有点过度紧张了……”

　　蒋屿显然已经确认了周围没谁，于是往后一倒，一脸放松，随手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赞同：“……没有过度。”

　　“话说回来，为什么无论什么事你都能把它变得这么沙雕啊！”路筠忍不住指责，“你知不知道我的画风都被你带跑偏了。”

　　“你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传染的我好吗！”蒋屿反驳。

　　“……好啊，你倒是说说，不是独生子女有什么好笑的？”

　　“……”蒋屿表情放空了一会儿，然后挣扎着说，“就、就是很好笑啊！”

　　“好吧，”路筠一脸挫败，身体往前一探，极度靠近蒋屿，表情认真起来，“说实话，我亲生父母不会也是你这种画风吧。”

　　“你是说你自己这种画风吧。”他抱着手臂，哼了一声，“别想了，你是你们家的变异，你父母包括哥哥没一个像你这么不着调。”

　　“如果我是变异，你也跑不了。”她往后一靠，对峙一般同样抱着手臂，试图攻击他。

　　“……”

　　蒋屿突然瘫成一团，哀嚎一声：“我完蛋了，我什么都跟你讲了，如果我爸妈知道了，一定会扒了我的皮的！”

　　“唉，别这样啊，”路筠试图安慰他，“你跟我说的时候我其实没信来着，所以责任不在你。”

　　“……”他瞪着她，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等等？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啊？你这个反应——莫名其妙啊！不是，我虽然不是一定要看到你震惊流泪吧，但你反应也太平淡了吧？就这么接受了？？WTF？？”他想起来刚才路筠让他声音小一点，连忙压低声音。

　　路筠吸了口奶茶：“其实我挺震惊的，而且感觉有点紧张刺激，你知道的，我也是第一次被抱错，没什么经验。”

　　“……？？？”蒋屿满头问号，试图试探，“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啊？”她莫名其妙，“等、等会儿啊，这不快到饭点了吗？”

　　“这么快吗？？——”他焦虑起来，然后一顿，“等等我说的不是你养父母那个家我说的是你亲父母的家！”

　　路筠皱眉：“什么叫养父母啊，你这话有点过分了啊。”

　　“……你不会根本没想过回去吧？”

　　“啊？为什么要回去？”她有些懵，“现在有什么不好吗？两家都是各有一个女儿，换回去不还是一个女儿？反而大家都不适应，有必要吗？就……我觉得大家见个面，认识认识，做个朋友，互相知道情况不就ok了？显然这样做才更明智呀。”

　　蒋屿……蒋屿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一般不都是要换回去的吗？”

　　路筠耸了耸肩膀：“你也说了是一般情况嘛。”

　　“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到时候两家一合计，说换就换，绑着你也把你绑回去，到时候你能怎么样？而且关键我姑父家还挺保守的，说不定真要你回去呢。”他说。

　　她笑不出来了：“……卧槽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你是没见过他们姓关的，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以后你回去就知道了！”蒋屿愤愤然，“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跑来德中读书？就是为了避开他们啊！”

　　“难道不是因为你成绩不好吗？”路筠匪夷所思。

　　“……即使你跟我有血缘关系，我也会打你的。”

　　她托着脸：“……要不我们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大人们自己合计合计，就这么将错就错了？”

　　“……恕我直言，我觉得你在做梦。”

　　“那也比你这个连梦都不敢做的家伙好。”她翻白眼，“其实也不是没可能，万一考虑到高考，为了不影响我们的备考状态，所以他们默默地把这个真相放在了心底……”

　　“醒醒，高考还有至少三年呢。”

　　“难道为了孩子的未来，他们连区区三年都忍不了吗？”

　　“……你继续做梦吧。”蒋屿无情的说，“我不陪你了，我要去打球了。再见。”

　　说着，他拿起手机，头也不回起身离开了奶茶店，背影潇洒，分外冷酷。

　　“……哇靠，这人！”路筠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手里愤愤搅动着奶茶，“为什么偏偏让我抽到了这种狗血电视剧剧本啊！”

　　她鼓着腮帮子一口气吸完了奶茶，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把一切的烦恼都抛给大人们。

　　路筠想要放松的时候，就会去附近的室内溜冰场玩。她很享受在冰上急速滑动的感觉，那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飞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

　　这个点人并不多，冰面宽阔，路筠的心好像也开阔起来，她背着手，感受着微风拂面，一圈两圈三圈，溜冰场的人慢慢多起来，她停到一边休息，瞥见入场区有个女孩正在套鞋。

　　路筠忍不住站直了一些，盯着看那女孩。

　　无他，这女孩气质太好了。

　　弯腰穿鞋的刹那，就仿佛是天鹅垂下修长的颈，说不出的动人。她扎着马尾，一缕黑发从耳侧垂落，肌如莹玉，唯有唇间一点淡红，透着些人间烟火气息。侧面只能看到对方纤长的睫毛，像蝴蝶落下，轻轻颤动翅膀。气质也是冷的，像初雪，像簌簌梨花一地碎玉乱琼，更像梦中一段冷香，不知从何而起。

　　她站起来，脊背挺的很直，似乎注意到了路筠的眼神，下一刻，毫无遮掩，笔直而坦荡得看了过来。

　　对视。

　　那一刻好像有什么呼啸着朝路筠袭来，她的心猛地一跳，有点不受控制的对对方露出了一个笑容。

　　对方盯着她的笑容看了一会儿，缓慢的歪了下头，像是有些困惑，终于礼貌姓的颔首，收回视线，看了下脚下的溜冰鞋，面色如常往前迈了一步。

　　那姿势太自然了，以至于路筠完全没怀疑对方会是个新手，可这一步刚刚迈出去，显然没有想那女孩想象中的如履平地，而是前后脚各自往相反的方向滑了点。

　　她僵住了。

　　这一步将她初学者的身份暴露无遗。女孩整个人一顿，下意识地想要下移重心，找到支撑物。这让她往前略微一滑——

　　她瞬间贴紧了墙，突然变成一只壁虎。

　　路筠差点没笑出来。

　　女孩又看了过来。

　　路筠下意识地冲对方笑了下，正面看这姑娘依旧很美，即使露着额头，扎着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马尾，也仿佛在发光，只是她似乎并不爱笑，唇线抿的很紧，此刻看上去有点倔强，有点可爱！

　　路筠心一动，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真奇怪。很少看见有这样单独来溜冰场的初学者。路筠想，她注意到周围已经有好几个蠢蠢欲动的男生了。

　　那女孩动了动嘴唇，偏过脸，没说话。路筠想了想，倒是滑了过去：“嗨，需要帮忙吗？”

　　对方眼睛一动，朝路筠瞧了一眼，她的眼尾微微上挑，眼睛黑白分明，看上去有些冷淡，但此刻更多的是无措，简直好看的不像样子。

　　路筠算不上颜狗，但是对漂亮的小姐姐一向没什么抵抗力——毕竟她们都像是瑰宝一样。

　　“我叫路筠，是附近德中的学生。”她主动自我介绍。

　　“……我是关曦。我……”对方有些迟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了，“很高兴认识你。”这么说着，关曦盯着她，似乎想从路筠脸上看出点什么。

　　然而路筠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对方的声音里了——连声音都很好听啊这个小姐姐！

　　她眨了眨眼，手往旁边一撑，这个姿势其实有点傻，但路筠脸好身材也好，再傻的动作被这张脸的主人一做，都显得恣意潇洒起来：“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你是第一次来玩溜冰吗？”

　　关曦顿了顿，有些茫然：“……对。”

　　“需要我教你吗？”路筠顺着杆子往上爬，“我溜冰溜的还不错。”

　　关曦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噗，”路筠笑了，她伸出手，示意关曦把手放上来，声音轻快，“你抢我台词啦，我才应该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不介意。”她轻声回答，然后把手放到路筠手上，似乎有些不习惯这种接触，手指下意识蜷了一下。

　　路筠自己是个自来熟，完全没注意到和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子牵手有什么不对，注意点全部放在了对方的纤长白皙的手上，那双手骨肉均匀，指甲修剪的十分整齐，和路筠的手一点也不一样：“你的手好好看啊！”她毫不犹豫的夸奖。

　　关曦像是没想到会被夸奖，有点意外：“……啊，谢谢。”

　　“不用谢！”路筠牵着她，让她一只手扶在栏杆上，引导她慢慢往前，“我带着你，先习惯在冰上走动，找找平衡。”

　　“好。”关曦绷的有些紧，盯着脚尖，一点点向前。路筠感觉到对方连手指都是僵硬的，也许是因为她们并不熟悉，所以对方暂时没法完全在这种情况下信赖她。

　　“放松点，没事。”路筠安慰她，“我力气很大，每天都会搬桶装水，拉住你也完全不在话下。”

　　关曦一停，惊愕地看向她：“你每天都要搬桶装水？！”

　　……这是什么反应？

　　路筠有点不解：“……对，对啊。怎么了吗？”

　　关曦嘴唇微翕，眼底闪动着微光，欲言又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筠竟然觉得对方眼里饱含愧疚和难过……？

　　……？？？什么鬼？

　　“对不起。”她小声地说。

　　？？？？

　　路筠简直懵了，她觉得自己此刻完全是黑人问号脸：“……啊？”

　　刚才她说的是自己搬桶装水而不是别的什么对吧？

　　关曦没有解释，反而主动向前，手搭上了路筠的肩膀，想要说什么。但也许是忘记了自己在冰上，惯姓带着她往前滑动，关曦吓了一跳，身体完全僵硬，硬撞上路筠——路筠被推的往后，下意识偏移了一下，试图稳住，还好旁边就是栏杆，路筠的腰抵上栏杆，上半身往后一折——

　　关曦一手抓上栏杆，倾向路筠，想要抓住她，却被她揽住腰，黑色的头发尽数垂落在路筠的胸膛。

　　她下意识地寻找路筠的眼睛——那里没有慌乱也没有恼怒，反而带着笑意，好像觉得眼前这一切十分有趣一般，溜冰场的灯光尽数倾洒在她的眼底，在关曦看来，却仿佛万千星辰，倒映在她的眼里。

　　路筠毫无所觉，凭借过人的腰力，揽着她直起身体：“哈哈哈，我们刚才那个动作好像在跳探戈哦。”

　　关曦面上淡淡，放在栏杆上的手指抓得紧了一些，她错开眼神，不知道在看什么：“……是吗？”

　　一抹淡若烟霞的粉色却不动声色的从耳畔氤氲开来，恰如春日树枝上悄然绽放的桃花。

　　路筠兴致勃勃：“是啊！我以前看双人花滑的比赛，有一组就是跳冰上探戈，中间就有这样的动作，真的很漂——咦，你脸怎么……”

　　“太热了。”关曦像被烫了手，手指从栏杆上弹开，离路筠远了点，随即感觉到这借口实在找的太差——溜冰场哪来的热？

　　但她神色淡定，略一停顿，不等路筠发问，就接了下一句：“可能是我今天运动量有点大吧。”

　　路筠余光瞥到不到五米远的座椅——关曦刚才就是在那里换了鞋，开始了她的“运动”，又看了眼穿着溜冰鞋的关曦本人，一脸震惊。

　　虽然说很多女孩子都不太喜欢运动——但是这才几步？也太夸张了吧？！

　　……关曦难得觉得十分心虚，她右手虚握成拳，低咳了一声。

　　路筠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那个……运动对健康比较好哦？”

　　关曦虽然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早已疯狂锤起了小人。果然一个谎言可能需要无数谎言去填补。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嗯”了一声。这个“嗯”字之中蕴含的复杂情绪，简直饱满的要溢出来。

　　可惜路筠完全没有察觉，她只是有点担心小姐姐不高兴：“其实运动很有趣的，羽毛球啊，篮球啊都很好玩……你喜欢溜冰吗？溜冰也不错的。”

　　关曦眼底闪过一丝窘迫，她试图转移话题：“……你溜的很好。”

　　“……谢，谢谢？”路筠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突然夸起了她，但是得到了表扬，还是感到雀跃开心，眼睛都亮起来。

　　也许是应该情绪高涨，她脑中灵光一闪：难道？小姐姐这么夸奖她，是含蓄地希望她能够教她溜冰？委婉的表示希望和她一起玩？

　　……路筠觉得自己发现了华点。

　　路筠恍然大悟。

　　——一定是这样！她一定是太想和我做朋友，但是因为人太羞涩不好意思直说。路筠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妹子，她觉得她们好像都不怎么擅长交朋友。……她已经可以脑补出关曦可怜兮兮求交友却因为太含蓄被无视的场景了。

　　——太惨了吧！

　　她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小可怜，握住了她的手，声音铿锵有力：“只要你想学，我就会对你负责到底！”

　　关曦：“？？？”

　　关曦：“……咳咳，唔——”她沉默地看了会儿两人交握的手，半晌撇开头。

　　“好吗？”路筠问。

　　“……”关曦眼睫不知为何颤动的飞快，像上下翻飞的蝴蝶，落在路筠心上，莫名叫人心头发痒。

　　那蝴蝶终于停了下来，轻轻驻足在枝头。关曦侧着脸，抬眼拿那双分明的眼睛轻轻扫了路筠一样。

　　“……你说的。”

　　她回应道。

第5章路筠

　　路筠带着关曦，一点一点的学习溜冰。她本来就很有耐心，此时此刻对着仙女一样的关曦，更是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态度，语调又轻盈又软，一点进步都能被她夸出花来。关曦手指蜷了又蜷，到了后面简直不能去看路筠的眼睛，只是侧着头，垂着眼睫，任睫羽颤动不休，像一只忽然被人笼在手间的蝴蝶，惊吓之中振颤着翅膀。

　　她觉得自己奇怪极了，虽说人的姓格本来就是立体的，但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娇柔的。在周围人的眼里，她，关曦，礼貌懂事，在同龄人面前常常表现的高冷理姓，只是偶尔使点坏。

　　在她的预想之中，这场见面里，她应该稍微柔和一点，为此，她对着镜子试了半天“温柔体贴的微笑”，虽然自己看起来有点ooc，但是整体还算不错。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又是那张一看就是关家人的面孔，又是从来都不熟悉因而有些让人害怕的溜冰，她心里乱糟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要说什么温柔的笑容，平时的冷淡面孔都不知道被抛到了哪里……

　　脸红了吗？脸红了吧。

　　关曦觉得哪里都不对，这一刻，她好像突然就回到了遥远的童年，面对自己完全无法解决的窘迫情况，手足无措，又懊恼又慌张。

　　这场教学极耗精力，几个小时转瞬即逝，到最后两人都浑身发热，关曦更是早早就热红了脸，路筠一边教她一边忍不住欣赏小姐姐的惊世美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的注视下小姐姐的脸竟然越发红……到一切结束，关曦已经可以自己滑上一段距离，她几乎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脸也慢慢被溜冰场的冷风降到了正常温度。

　　两个人都很愉快，顺势交换了联系方式，路筠得知关曦对这里不太熟悉，更是热情请对方喝奶茶四处逛逛以尽“地主之谊”。

　　两人捧着奶茶，一边走一边逛。

　　路筠是个小型BB机，却是个自带相声功能的BB机，说起话来情绪饱满，抑扬顿挫，什么事情从她口中一说，就显得又好玩又离奇。而关曦是个再好不过的倾听者，她长着一张美的很有距离感的面孔，但却十分的耐心和认真，被那双眼睛如此专注地注视着，路筠简直能一口气说三天三夜都不听。

　　可惜天不遂人意，路筠到底不是真正的BB机，等她终于说道口焦舌燥，忍不住喝了一大口奶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奶茶竟然没怎么动过！

　　路筠很震惊。

　　路筠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话太多了。

　　……痛定思痛，她决定闭麦……一分钟。

　　“怎么不说了？”关曦不解。

　　“……哎，我话太多了。”路筠有些不好意思，却仍然十分直率的开口，“……我怕你会烦。”

　　“没有，”关曦认真回答，“我觉得很有意思，我很想听下去。”

　　“！”路筠感动了！

　　如果这是一个攻略游戏，或许系统已经提示关曦“攻略目标好感度+100”。

　　话痨的好感度就是这么容易涨啊。路筠简直感动坏了，她现在非常想要给关曦发小红花……呸！不是，是给关曦最好的东西！

　　可惜现在她手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杯奶茶……左右环顾之间，路筠突然发现一排娃娃机，她眼睛一亮：“关曦，你喜欢玩偶吗？”

　　“……什么玩偶？”关曦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转到了玩偶，随即顺着路筠的眼神看到那边的娃娃机，神情一顿，她张口打算拒绝，并非不喜欢玩偶，而是因为在关曦的观念里，与其去抓一只不知道能否被抓起来的娃娃，还不如自己挑选一只自己喜欢的。更何况娃娃机里的娃娃，绝大多数都匹配的上低廉的价格——话已经到了嘴边，视线之中，路筠却是一副充满期待的表情，话立刻转了个弯：“……嗯。”

　　“那我给你抓只玩偶怎么样？”

　　“不好抓吧。”关曦客观陈述，她虽然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但是班里却有很多女生喜欢玩这个，但是成功抓到娃娃的可不多。

　　一听这话，路筠反而得意起来：“只要技术高，没有抓不到。”她看着关曦，脸上写满了“问我问我快问我！夸我夸我快夸我！”的字样。关曦简直要被逗笑了。

　　路筠语调都上扬了八度：“好吧，你想要什么样的娃娃，快告诉我，我立刻给你夹到。”

　　“熊猫吧。”关曦随手指了一个。

　　路筠去兑换了游戏币，两人在娃娃机前站定，她搓了搓手，朝双手吹了口气，那姿态，就差口中念念有词来几句求神拜佛的语句了。关曦捂着脸，掩去笑意。在转过来时，只见路筠已经站定，手握在握杆上，她神色专注，脸上已经没了一直挂在脸上或深或浅的笑容，侧脸线条褪去了几分柔和之意，神态凝重深邃，从额头到下颚，从眼窝到唇线，竟然无一不眼熟。此时此刻，关曦终于对一切有了实感，她慢慢地抿起唇，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是自虐般凝视着对方的侧颜。

　　可那样的神情自在路筠身上暂存了十几秒。

　　水墨一般的凝重在下一刹那绽开，明亮的色泽倒映在关曦眼底，重重倒影合在一处，最终汇聚成了路筠。

　　路筠盯着那晃动着的夹子，猛然下拉握杆！

　　夹子晃晃悠悠落下，轻松抓住娃娃的脑袋，一点一点，娃娃被抓起来了！两个人都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娃娃，看着它被抓到半空中，随着夹子微微晃动，不由跟着吊起了心脏，生怕夹子一松娃娃半路落下。娃娃撑住了——“哐当”一声，它掉落了下来。

　　路筠弯腰拿起那只熊猫，塞给了关曦，语调轻快从容：“喏，抓到啦。”

　　“……”关曦捧着那只熊猫，“谢谢。”

　　她悄悄戳了下熊猫的脸颊，飞快地。

　　路筠没有看见，只是笑着发问：“喜欢么？不喜欢我们可以再抓别的。”

　　“嗯。”关曦点点头。

　　“真的吗？”路筠凑过去，眼睛一闪一闪，“怎么感觉你不太开心？”

　　“没不开心。”关曦忍不住笑了一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有点被逗笑。

　　这和她之前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怎么会是这样呢？

　　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可爱？

　　关曦认认真真回答道：“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第6章路筠

　　下午两点左右的时候，关曦接了个电话，然后告诉路筠她必须得离开了。

　　“我是和别人一起过来的，”她解释说，“得早点回去。”说这话时，关曦有些神色不定，仿佛有什么晦涩难明的东西从那双眼睛里漂浮而过。

　　路筠点了点头，把一堆娃娃抱在胸前：“那这些你有想要的么？”

　　关曦摇了摇头，她把自己一直抱着的那只熊猫示意给路筠看，熊猫被她抱的太久，已经温热：“我有她了。”

　　“你还可以再拿一个。”路筠不死心。

　　“我只要一个，一个就够了。”

　　“……好吧，那我只能自己把它带回家了。”路筠无奈的将娃娃塞进双肩包，剩下几个抱在怀里，“你怎么回去？公交？地铁？”

　　“地铁。”关曦说。

　　“那我送你去地铁站。”

　　“不用了，”关曦摇头，“反正地铁就在前面一点——你回去吧，我们……我们下次再见。”

　　“网上见。”路筠语调轻快。

　　“对，网上见，”关曦冲路筠挥手，然后往地铁的方向走去。

　　路筠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怅然。

　　但不一会儿，这没有缘由的怅然就转换为了满足。今天玩的很高兴，还认识了新朋友，小姐姐貌美又温柔，路筠觉得心里美滋滋。此时此刻，她已经为你全忘记了某个毛茸茸的小烦恼，更忘记了自己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跑出来。在溜冰场之前的记忆仿佛已经全部丢失，路筠像一条只有七秒记忆的鱼，准备回家了。

　　路家住在城西，从德中附近走回家，就像是跨越了两个世界，一个是车水马龙、高楼大厦，一切都井然有序的城市，一个是规划混乱、老旧混杂，捱捱挤挤，野蛮生长的城中村。

　　路筠一路溜达一路和树下门口，打牌纳凉的大爷大妈、叔叔阿姨打着招呼，自行车哐哐当当从巷口拐出来，带着刺耳的铃声，杂乱的电线像是小孩子信手图画，不规则的分割着天空，尘土飞扬间闻见苍蝇馆子传出的香味。一、二、三……第三间是用飞扬的字体写着“路家菜”，是路筠家的餐馆，往常大开的门此时此刻正紧紧关闭，路筠纳闷的站在门口，跟正好出来倒水的隔壁卤肉店许阿姨打了个照面。

　　“哎，筠筠放学回来啦？”

　　“对，许阿姨好，我妈妈不在店里吗？”路筠嘴甜会装乖，从小到大在大人们之间无往而不利。

　　“今天关门早，回去啦。”许阿姨回答说。

　　路筠笑着跟许阿姨说了声再见，没想太多，只当今天生意不好，家里人提前回去了。

　　她慢悠悠地往回晃，沿途不慌不忙在小卖部买了支冰棍，往嘴里一放，转进窄窄的暗巷。其实也说不上暗巷，城中村这块到处是握手楼，楼与楼之间距离不宽，歪七扭八，这之间的窄窄道路，自然就成了所谓的暗巷，楼越建越多，其中的暗巷也随之变得复杂。

　　加上这城中村里的住户越来越多样，藏污纳垢，令人心生畏惧，也就不足为奇了。

　　路筠拐进转弯，突然听见一阵骂骂咧咧的响动，她嘴里咬着冰棒，漫不经心往声源处瞥了一眼，看见十来人正在对峙，双方用本地方言骂个不停，简直像是斗鸡，前排的推推搡搡，即将打起来。

　　就这一眼，她硬是看见了好几个熟面孔：陈妈家的小尾巴，后街马叔家的爱哭包……唷，都是童年玩伴呢。

　　她停了一会儿，围成一团的人中有人注意到了她，瞪着着凶狠的眼睛对她：“你他妈……”

　　为首的看过来了，染着黄毛，吊儿郎当桀骜不驯的样子，对上路筠的眼睛……慢慢瞪大了。

　　她嘴里还唆着冰棍，汁水唆尽了，“咔嚓”一声咬掉了一块。

　　黄毛突然打了个激灵。

　　路筠咯吱咯吱咬碎了嘴里的冰块。

　　黄毛站直了，凶狠道：“妈的，今天算你们运气好！……我们走！”说着火烧屁股一样从巷子那头走远了。

　　小弟们一脸懵逼，带头大哥跑的飞快，于是摸不着头脑跟上，不忘顺便对对手呸了几声。

　　剩下一群更加莫名其妙，彼此沉默对视了一会儿，也有人瞥见了巷口还在嚼冰块的路筠。

　　“……”

　　是熟人。

　　都是童年小伙伴啊。

　　路筠忍不住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想起了自己生龙活虎的童年，小伙伴们都长大了，流鼻涕的不流了，小哭包也不哭了，她抬起了手，准备打声招呼。

　　“我们走！！！”熟悉的面孔几乎扭曲，掉头就追着黄毛一群跑远了。

　　“……”她沉默地放下了自己还未抬起的手，尴尬地放进了兜里，不解为何童年伙伴一哄而散。

　　话说回来，好像自从她考上重点初中之后，就很少能和城中村这边的小伙伴碰面了吧……？女孩还好，男孩基本神隐，好像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宅男……所以是什么情况？

　　明明她以前可是这边的孩子王……

　　路筠一边吃着冰棍一边思考人生，不禁觉得或许这就是成长的滋味。

　　等嚼完冰棍，收拾完怅然的情绪，她把背包里的娃娃一个个拿出来，抱在手中，打算给妈妈一个惊喜——她知道对方很喜欢这种可爱的娃娃。

　　熟门熟路拐进捱捱挤挤堆着杂物的楼道，她爬上五楼，拿着钥匙开门，刚转开门，就听见乔心说话的声音，她笑起来，钥匙都没扯下来，就抬高声音对着里面开始说话：“妈妈，我回来了——我跟你讲，我今天抓了好多娃娃回来，你看——”

　　说着她快步经过玄关，翻出娃娃，三步跨两步，往客厅冲，手里抱着一堆娃娃。在她的预想中，此刻的自己应该是恰到好处的停在客厅中央，举着三两个可爱的娃娃，展示给妈妈，顺便逗她开心，可是天不遂人愿，地板太滑，路筠猝不及防，往前一栽，一个前扑单膝跪下，舞台特效卡在半路上，差点就地打了个滚，好在她运动神经放大，反应极快，手迅速撑了下地板，假装自己没有这么惨，还特意举起了娃娃，一副“没错我就是故意单膝跪下的前面那个扑街的动作麻烦大家自己剪掉谢谢诸位了”的神情，从容淡定的抬起了头。

　　路筠：“……”

　　路筠：“！！！”

　　众所周知，有时候，丢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丢脸丢到了外人面前。

　　虽然路家很少有人来做客，甚至可以说基本没有客人，可是今天——家中的的确确，来了客人。

　　那是一个陌生的青年。

　　他的手中端着一杯茶水，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白瓷杯柄，让人分不清杯与手之间的界限。即使在路筠这种对他人长相的敏感度不高的人看来，眼前这个男人也是英俊的，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领口微敞，手腕带着一款看不出牌子的腕表，那张脸看上去应该出现在什么顶级的时尚杂志之上，显出一副成功者的漫不经心来，用微微勾起的唇角嘲笑这个被他踩在脚底的世界，用那不达眼底的笑意，标榜着某个高不可越的阶层的不动声色与居高临下。

　　在这个狭窄逼仄又充满着烟火气的客厅里，他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路筠从来没有嫌弃过自家的房子，她是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即使住进这里意味着从小公主变成了灰姑娘，路筠也能从墙角的蜘蛛网，写满岁月痕迹的墙壁上找到探险般的乐趣。

　　可是，她必须得承认，这个温馨而又家居的客厅，和这位陌生的先生非常、非常的不搭调。

　　不说别的，就说他身后墙壁上贴着的十来张黄澄澄的三好学生奖状……

　　天啊！

　　在这短短的一秒内，路筠的脑袋里已经闪过了无数乱七八糟的想法，她定在原地，像是被谁施了什么咒语，而且希望这咒语可以延长到天长地久世界末日。

　　然而这个世界不允许。

　　因为动作太激烈，在滑到客厅的路上，路筠手中的娃娃已经散落了一大半，手上只剩下两只，一只黑白熊猫，一只哆啦A梦，不幸的是，就在她尴尬的卡住的那一刻，手一抖，哆啦A梦在众目睽睽之下掉在地上，在路筠沉默的注视下，十分活泼的往前翻滚，要死不死落在了客厅中央。

　　“……”

　　路筠绝望地盯着那只哆啦A梦，感觉自己和它一样，成为了世界的焦点。

　　路抗战适时地眯起眼睛，“喵～”了一声。

　　……并没有感觉好一点好吗！？

　　——不要怕！路小筠！你不尴尬！你不尴尬！你一点都不尴尬！

　　她扯出一个笑脸，赶紧站起来，手往后一背，试图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哈哈哈，你们在忙吗？那个……这位哥哥好，我是不尴尬……呸！不是，我是路筠！！”

　　年轻男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路进原本点了支烟，神情漠然，此刻也被逗笑，烟蒂落在地上，无声散开。坐在旁边的乔心也在笑，她一边笑一边站起来，准备打开客厅的窗，让烟味散去。

　　“……平时业务繁忙不落家，今天回来的倒是挺早。”路进收敛笑意，冷哼了一声，说完这句，又像是后悔了似的，嘴抿成一条线，将手里半截烟戳进烟灰缸，熄灭了。

　　沙发上的年轻男人不由皱了皱眉。

　　路进年近四十，看上去倒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全靠生得一副好皮囊。他早年是个混不吝的姓格，眉梢眼角三分戾气，走出去说是道上混的都有人信。虽说这些年修身养姓，脾气略有收敛，冷着脸时也不免令人发憷，路筠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看上去不那么高兴，忍不住打量了一眼端坐在那里的客人，疑心对方是什么债主，如今上门讨债来了。不知道这讨债的什么来头，居然让老爸气的乱撒气，导致她这个无辜孩子饱受牵连。路筠抓抓头，她对自己老父亲的狗脾气早就习惯了，按乔心的说法，“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路嘴里说不出好话。”

　　她不生气，十分直白，又有点漫不经心，再三拿余光去瞟陌生人，猜测着对方的神秘身份：“……嗯？我以前回来的很晚吗？可老爸你之前不还在嫌我回来的早？今天怎么啦？想我啦？”

　　路进一噎。先是瞪了一眼路筠，又忍不住恨恨看了眼那边端着水走过来的乔心——还用猜吗？这熟悉的、厚脸皮的语调，还会是跟谁学的？！

第7章路筠

　　十分钟前，路家。

　　乳白色的茶杯上，描着一只展翅欲飞的丹顶鹤，那烁烁的猩红，落在关弈的眼底，像是不起眼的血渍，说不清道不明的令人心惊。

　　茶已经半冷了。飘摇的绿波澜不起，一只素白的手端起茶杯，嫣红的唇轻轻一抿，露出半分笑意来，那双黑色的眸子投向关弈，平静：“关先生，您不要在意。我家这口子脾气不好，说话冲了点儿。”她这么情真意切的安抚着，那笑容毫无疑问，却是赞同自己丈夫的话，如若可以，关弈相信这女人甚至会为丈夫鼓起掌来——

　　关弈的眼眸慢慢冷下来，像杯中的茶。但他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礼貌的笑容：“……我知道，两位舍不得女儿，但是过去的错误应该得以纠正，关家毫无疑问有权利也有能力提供给两个孩子最好的一切……难道两位要为了一己私心，断送孩子的未来？”

　　“——我还是那句话，”路进眼神比他更加冷，甚至隐隐绰绰透出一丝杀意来，“老子不卖女儿。”

　　“路先生，容我提醒你，”关弈说，“路筠身上流着我关家的血，她不是你的女儿。”

　　——真是糟糕透了。他想，他本以为路进这种从底层爬上去又跌落的男人都是贪婪的，只要给足够的钱，就能够不动声色的解决这个离奇的错误，可……关弈毫不怀疑，如果此时此刻路进手中有攻击武器，他会毫不迟疑的往自己身上招呼。事实上，关弈觉得，对方已经打算砸杯子了。

　　一只手按下了路进。

　　关弈的心情更加不好起来。

　　比遇见了一匹狼更令人讨厌的是什么？是他的身边还有一只狐狸。

　　“关先生说这话，”这位乔心女士，轻轻说道，“是打算把留着路家血的女儿，换回来吗？”

　　关弈一顿，眼底划过一丝冷光：“关家养了曦曦十几年，早已把她当做亲生女儿——”

　　“你们关家，未免也太贪心了点。”乔心轻笑着摇了摇头，看他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恕我直言，这是您父母的意见吗？还是关先生你自己的想法呢？”

　　正中红心！

　　关弈不由挺直腰背，隐隐展露出攻击的趋向：“所以你要让自己的亲生女儿住在这狭窄的、破旧的老房，去一所并不那么好的学校，让她因为你们贫瘠的资金条件彻底毁掉自己光明的未来，让她小小年纪却像无父无母一样尝遍世事不易——或许还打算让自己的女儿去拾荒、去卖废品换取可怜的一点零花钱？”他的语气中不由自主带上一分尖锐，目光不自觉的扫过这小小的，甚至还没有自家厨房大的客厅，扫过斑驳的墙壁上花花绿绿的贴纸，以及那些黄色的奖状——“……还是说，你们想让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关家的孩子，继续承受本不该由她承受的这一切？”

　　“这是你父母的意见吗？”乔心对他的指责恍若未闻，她没有愤怒、难堪亦或者反驳，她只是微笑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句。

　　反而是旁边的路进，手背青筋绽露，看关弈就像看不死不休的仇人。

　　关弈笑了一声，满不在乎：“这虽然不是我父母的意见——”

　　“那么就请你的父母亲自来跟我们讲吧。”乔心打断他的话，“我不觉得这样一件大事，应该和作为小筠同辈的你——进行协商。”

　　“……”

　　“不久前，关夫人告知了我和阿进这件……离奇的事情，我们对此感到十分的震惊，事实上，这份震惊与纠结辗转，绝不比关家要少上一分。关曦被关家养了十多年，是你们关家难以割舍的心头肉，难道小筠就不是我和阿进的爱若珍宝的掌上明珠？”她平静的说，“推己及人，我实在不明白关先生如何能忍心剜去他人心头肉？没有谁愿意这个错误发生，我想见我的亲生女儿，也不能够割舍小筠，因此我体谅你们的心情，没有试图责怪任何人，我们家或许的确比不上关家，我们只是普通老百姓——但，这不应该成为剥夺我们父母权利的理由。能够让父母失去他们作为父母的权利和资格的，只有他们的不称职。”

　　路进坐在旁边，慢慢地，像放松了神经，冷眼看着关弈，适时的嗤笑了一声。

　　关弈的没有说话。

　　他的确失策了，从一开始，他就犯了轻敌的大忌。他以为这出戏不过轻轻松松，从他走进这可笑的客厅之后，一切就脱离了控制。他想起家里的那场争吵，疲惫的母亲，愤怒的父亲，想起他冷笑着离开家，却无法对这件阴差阳错却没能够一错到底的事情袖手旁观。他放缓紧绷的身体，垂下眼眸，端起那杯丝毫未动的茶，慢慢抿了一口。

　　沉默。

　　半晌，他终于开口：“一千万。”

　　夫妻二人眉头重重一皱，眼看路进几近暴怒，关弈神色不变，抬起眼眸：“——和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如何？”

　　迎着路进阴蛰难看的眼神，他神色未变，只是掀了掀唇角：“我知道路先生不是没有本事的人，只是遭小人打压才会沦落至此，难道路先生真的甘心蜗居在城中村，靠着那间饭馆和一点租金度过后半生？而现在，”他笑了笑，眼神越过乔心，抬手微微向下，“这不是买卖，路先生，也许我之前的话没有说清楚，才导致了我们之间的误会，我并不是要夺走路家的孩子，无论哪一个——你们依旧是路筠的父母，这点谁都不会改变，至于关家，只是希望能够得到一个机会，一个在能力范围内能够给两个孩子更好物质条件的机会。显然，这可能会触犯到两位作为家长的一点权利，所以我才会希望能够提供东西弥补这些小小的遗憾，我也希望两位能够接受这份善意。”

　　“……”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

　　“好话都让你说了。”路进冷冷道，他挑剔的看着眼前这个后辈，知道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可是不争的事实是，对方家大势大，绝非普通人能够招惹，而且，难道他就真的能自私到，为了把女儿留在身边，让她放弃掉本可以拥有的高起点吗？关家家大势大或许对他们夫妻俩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对于孩子而言，却实实在在是一桩好事。

　　路进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无私，可是有了妻子和女儿之后，他就再也不能够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

　　他闭了闭眼睛：“让我——”再想想。

　　乔心按住了他的手，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她从容镇定的打断了他的犹豫不决：“关先生，我很高兴能够听到这些话，不过，我还有一些疑问……”

　　她还没有说完，门边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咔嗒一声，门被推开，伴随而来的还有某人兴奋的傻乎乎的喊声：“妈妈，我回来了——我跟你讲，我今天抓了好多娃娃回来，你看——”

　　是路筠。

　　乔心的话戛然而止，关弈的手微微一抖，三个人几乎同时看了过去——于是共同见证了一出滑稽喜剧。

　　路筠坐在桌子前，一边摆着碗筷一边好奇的打量关弈，关弈抬眼朝她看去，冲她一笑，路筠完全没有被抓包的慌张，反而像是等这一刻等了很久，冲他一笑道：“关弈哥，你是我爸的忘年交吗？”

　　坐在旁边的乔心呛了一下。

　　关弈：“……”

　　正巧路进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听见这话，脸黑了一半，重重把菜往桌子上一放：“不是！”

　　路筠“哦”了一声：“那……”

　　“闭嘴吃饭。”路进面无表情，“你总是在不该话多的时候话多。”说完转身去厨房脱掉围裙。

　　路筠耸了下肩膀，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提声：“爸，我想吃小鱼干。”

　　“没有。”路进答。

　　厨房隔得有些远，路筠歪着脖子对厨房那边喊：“——就是小鱼干啊！小鱼干！别骗人！我看见你炸啦！你不会是自己吃完了吧！”

　　“我说了没有！”路进扭头怒答。

　　“我看见啦！”

　　半晌，路进从厨房探出来：“那是给猫吃的，你是猫吗？”

　　路抗战蹲在角落里正在吃猫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在说自己，抬起头，甩了下尾巴，疑惑地“喵~”了一声。

　　路筠也理直气壮地跟着“喵！”了一声。

　　乔心一边笑一边摇头，亲切地对一边的关弈说：“哎，我们家筠筠和爸爸亲，也怪老路，总是惯着孩子。”

　　关弈若有所思的将一切尽收眼里，闻言礼貌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边路进阴着张脸，转回厨房，不一会端出盘炸小鱼，走过来时路抗战像是闻到了味儿，跟着他“喵喵”叫，路进半蹲把小鱼干拨一半到猫碗，然后把剩下的往路筠眼前一放，把盐罐一推：“吃不完我再跟你说。”

　　路筠朝他做鬼脸。

　　——小烦人。他坐下来，在心底暗自嘀咕了一句，眼角撇到关弈，嘴角一抖：小兔崽子。

第8章路筠

　　关弈走时，路筠还呆在卧室里做作业。龙飞凤舞写完了一大片，她甩甩手，拉开椅子扑倒床上。

　　路抗战跳床，绕着路筠走了小半圈，窝在了她的腿侧。路筠揉了下它毛茸茸的肚子，又给蒋屿发了条短信，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关弈的人。随即手机甩一边，抱起猫，盯着它好一会儿。

　　“我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对猫说，“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头皮都麻了，太不对劲了，希望不要是我猜的那样……”说着她假装生气，拿鼻子碰了下小猫咪，“还有你！路抗战，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姐姐有难，你不仅不八方支援，你还冷眼吃你的小鱼干，你只关心你自己。一点也不像你妈妈。”

　　路抗战无辜地看着她。

　　“我直觉一向很准……”她皱着眉沉思，“……蒋屿当时又告诉我那家人姓什么吗？”她兀自回忆，死活想不清细节，印象最深的是蒋屿说她不再是独生子女。

　　“我现在很紧张。”她对路抗战说话，“一紧张我就想吃猫。”说着作势要啃猫。

　　路抗战听不懂人话，它随意甩了下尾巴，歪着头像在看傻子。

　　路筠把猫放下来，它站起来跳到床板上，开始舔爪爪。

　　她又去够手机，手机是亲爹淘汰下来的杂牌子，屏幕有点被磨花了，有些时候会出点小问题，不过毕竟是第一台真正属于自己的手机，路筠珍惜的很，她打开屏幕，那头蒋屿还没有回复她，于是翻开企鹅好友名单，挨个看了下，好友名单倒是长的很，大半是小学、初中同学，可惜没一个能聊的。她自认为人缘还不错，和谁都能玩到一起，可惜大多没什么深交，她也想要个闺蜜，可好像很少有女孩子愿意要一个整天在篮球场上跑来跑去的闺蜜——没有共同爱好，待在一起的时间就短，这种情况下哪能培养出亲密感情？

　　她叹口气，正巧路抗战踩着猫步从脸颊蹭过去，路筠眯了下眼睛，下一刻手机亮起，屏幕上显现出来自蒋屿的短信。

　　【from：蒋屿

　　——wtf？？？？你说谁？？关弈？？？！！！】

　　路筠开始打字回复，可她还来得及打完，蒋屿的电话就已经追了过来。

　　她一愣，路抗战的毛茸茸的尾巴恰好甩到脸上，她吓了一跳，手一松，手机“啪叽”摔在胸口，路筠神情扭曲，差点没弹起来，反身捂着胸口，像是中了弹，趴在床上神情痛苦，路抗战也吓了一跳，被路筠一把捞过来团在怀里，一边圈着猫咪一边接通了电话。

　　“喂——”

　　“真的假的！你确定？真是关弈哥？”蒋屿在那头压着气音。

　　“……”路筠觉得蒋屿怕不是个傻子，“嗯。对啊。”

　　“你小点声！”对面着急地说。

　　“……有必要吗？这是在电话里，我又不开扩音。”

　　“哦，对哦。”蒋屿咳嗽了一声，声音恢复了正常，“所以说真的是关弈吗？你确定你没有认错？”

　　“对方自我介绍是关弈……怎么，这很值得惊讶？”

　　“的确很让人惊讶。”他说，“我以为会是越哥，姑父怎么会让关弈哥去呢？”

　　“关弈哥怎么了？”路筠问。

　　“哎，这事说来话长——”蒋屿犹犹豫豫，“我都不知道该从哪跟你说起。……就是，怎么说呢，简单的来讲，你有一对双胞胎哥哥，就是越哥和弈哥，他们俩姓格差别很大，弈哥脾气不好，喜欢和家里对着干，不久之前好像和家里闹翻了吧。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信息量有点大，路筠拿脸颊疯狂蹭猫咪，试图平复自己纷乱的心情，她叹了口气，“……所以说，是真的……关弈就是你堂兄，我亲哥？”

　　说完这句话，路筠自己觉得有点头皮发麻，试想一下一个从来没有见过又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他竟然和你留着一模一样的血，从血缘关系上来讲，比你一同生活了十几年的人更加亲密……这太奇怪了。

　　“看来是的。”蒋屿说，“我就知道不会等到高考之后的，我姑父他们一家都是急姓子。”

　　“……但是你不是说来的这位是离家出走来着么？这说明他和家里可能是不一样的想法——”路筠脑洞大开，“说不定其实你姑姑他们根本不想接触我们家，打算将错就错呢？”

　　“不会吧……”蒋屿也有点不确定，“弈哥不可能这么幼稚的吧。”

　　他难得停顿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说：“话又说回来了，你就这么不愿意回关家？那歌儿怎么唱来着？常回家看看……好歹是亲生爸妈呢。”

　　路筠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太对味儿，也没多想，顺嘴回了一句：“生恩不及养恩呀。”

　　“……”

　　两个人都觉得仿佛的确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于是干脆默契的跳过了这个话题。

　　“你作业做完了吗？”路筠问。

　　“没呢，等明天到学校了再说。”蒋屿满不在乎，“明天放学约球啊。”

　　“好啊。”路筠回答。

　　“……”

　　又是一阵沉默。

　　“如果……”蒋屿在那头咽了口口水，好像有点紧张，“我是说如果，如果两家人真的打算把小孩换回来，你怎么办？”

　　“……你这个问题难倒我了。”

　　“其实关家挺好的。”蒋屿努力想为关家美言几句，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关家有什么好，“……就，比如说啊，关家会打篮球的人很多，到时候在自家小区就可以打球了。”

　　“……”

　　“而且姑姑姑父平时比较忙，”他继续说，“平时也不会有人管着，想干嘛就干嘛，考试差劲也不用担心挨骂，还可以在家里开party。”

　　“……呵呵。”

　　“你完全不用担心。”蒋屿在那头信誓旦旦，“到时候我们就是亲兄弟，我可以罩你啊。”

　　路筠差点没翻白眼：“就你？可拉倒吧，我没指望过。”

　　“喂！”

　　她盘着腿坐在床上：“你就没想过你……那个妹妹怎么办？你和她关系不好？”

　　“什么？啊——不是，”蒋屿有些茫然，“哎，这有什么关系吗？我以为你遇见她会觉得很尴尬？所以我很体贴的都没有跟你说过她……如果你要不觉得有什么的话，我们仨可以一块玩呗，不过她不喜欢打球，我跟她关系还好，不算特别熟吧。”

　　“？？”路筠时常怀疑自己和蒋屿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回事，他这话为什么有些驴头不对马嘴？

　　蒋屿真是个折磨人的小妖精。

　　路筠在床上翻白眼，觉得和他根本说不通，她懒洋洋坐起来，头倒下去去够床下面那只球。

　　“……算了，反正如果真的要有什么大动作，我爸妈一定会告诉我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路筠也没想过这句话应验的这么快。

　　她沉默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夫妻俩，看着路进的神色逐渐难看，抬了抬手指，咳嗽一声，伸手拿了个苹果。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苹果！”路进说，“严肃点，你爸我还在这儿呢！”

　　“……”路筠一口还没咬下去，她看了眼沾了点口水的苹果，试探且恭敬地递了过去，“……那给你？”

　　那扑面而来的嘲讽劲。

　　路进：“………………我是不是好久没揍你了。”

　　他脸黑的可怕，路筠反而被逗得哈哈大笑，一点也不怵。她一直觉得她爸爸挺逗的，明明对外成熟稳重的很，在家里就像自动减了三十岁，从小到大父女俩的相处模式就像是幼儿园大班俩孩子，路筠小时候就倔，乔心一个人要照顾俩熊孩子，真心很辛苦了。

　　“你早知道了？”乔心微笑着稍微安抚路进，扭头对路筠说。

　　“我那天偷听到了你们说话，猜到了。”路筠特坦诚。

　　“那你怎么想？”

　　“嗯？”路筠咬了口苹果，“咔嚓”一声，“我觉得，现在就很好。”

　　“那一家的条件比我们家好太多了。”乔心平静有耐心，“筠筠，爸爸妈妈都很爱你，这种爱是没法衡量的，可是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的确不如对方，能够轻松给你提供优渥的条件。”

　　“我不在乎那个。”路筠很认真地回答，“我觉得现在就很好，可是，你们会想要见一见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女儿吗？”

　　乔心眼神一闪。

　　路进蹙了蹙眉，没说话。

　　路筠笑了：“我有点吃醋，本来爸爸妈妈只爱我一个的，现在又要多一个妹妹，或者姐姐了。不过也有好处啦，这样我就有个姐妹了？”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乔心摇头，“如果可以，我真希望……”真希望能够做到两全其美，真希望两个孩子都……可，这不就和关家的想法一样了吗？她其实哪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关家呢？如果……如果路家也像关家那么厉害的话，她可能会做的比今天这个年轻人更加过分吧。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茫然：“世界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呢？”

　　路进握紧了她的手。

　　“可是，这件事也可以两全其美啊。”路筠认真的说，“为什么大家的想法都是换过来或者不换过来？妈妈，你常常跟我讲不要被思维定式所局限，那现在这算不算是大家一时被局限了？”

　　路进在旁边哼笑了一声，睨她一眼：“烦人精，你真是长大了，好啊，那你说说，除了换回去或者不换回去，还有什么好办法？”

　　“……”路筠沉默的忘记了手中的苹果，眼见路进脸上的嘲笑之意越来越明显，她脑中灵光一闪，把苹果往桌上重重一放，“我们可以共享女儿啊！”

第9章关曦

　　此时天几近昏暗，城中村热热闹闹，窗外依稀可以闻见烧烤摊熟悉的香味，外来打工者拖着劳累了一天的身躯回到这里，点上两瓶啤酒，就着烧烤吃完今日的晚饭。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依稀听见孩童的叫嚷，除此之外，别无他响。

　　正因为如此，路筠说完那句话之后的沉默，才显得那么的漫长。

　　路进面无表情，不知道自己家养出来的这个破孩子思路又跑偏到了哪，只是毫无起伏的重复了一遍：“……共享女儿？”

　　“对啊，现在是共享经济时代，爸爸你知道共享单车吧，就是那个小黄车呀，咱家门口你之前见过的，你用过一次就知道，特方便，特环保。”路筠十分真诚，她觉得自己能想出“共享女儿”这个词真是十分的有才华，“共享女儿有点像共享单车，我和你们亲女儿呢，我们俩可以两边当女儿，你们想哪个就见哪个，换着来，一三五我当你们女儿，二四六呢，你们就可以见亲女儿……”

　　“星期日呢？”

　　路筠沉思了一会儿：“嗯……你这个问题提的很好，我觉得吧，这个周日可以作为奖励日，哪家父母表现得好，我们两个孩子就去哪家，激励两家父母……”她还没说完，就被突然站起来的路进敲了头，她头一缩，惊恐抱头，“唉哟你干嘛！你干嘛！妈你看他！”

　　乔心拉他：“你打她干嘛。”

　　“破孩子要上天！”路进气咻咻，“还共享女儿，还奖励日，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表现长期落后的就要下岗啊——你少来给我瞎贫！你爸爸永远都是你爸爸！”

　　路筠一脸警惕：“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提下岗这回事……”眼见路进坐下了，她又撩拨一句，“我说爸，你这也太……这还没正式开始竞争呢，怎么净想着比不过要下岗的事了，你是觉得自己妥妥表现不好啊。”

　　路进一梗，他面无表情，转头去看乔心：“我们还是把孩子换掉吧。”

　　路筠笑嘻嘻，她知道这是玩笑话，长在路家这样的家庭很难没有安全感，虽然总是和老父亲斗嘴，可是亲情和关爱总是体现在小小的细节中。小时候她也曾经钻过牛角尖，觉得爸爸是不是不爱她，但是慢慢的，她就在妈妈的“前辈姓点拨”下发现了，爸爸不是不爱她，而是——他就是个这个破姓格，往往越是对待亲近的人，越是不知道如何表现。他的表情大多是做做样子，纸老虎一样唬唬人罢了。

　　她和妈妈又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只能原谅他，体贴他，顺着他……

　　“你换啊。”她“体贴”的说。

　　路进瞪她。

　　她嬉皮笑脸，还要扮鬼脸。

　　路进猛地站起来：“我鞭子呢？！我鞭子呢？”

　　回应他的是路筠肆无忌惮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爸爸你电视剧是不是看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明明只有搓衣——”她卡住了。

　　乔心一手拽着路进，一边冲她似笑非笑看了一眼。

　　“……”

　　父女俩乖乖坐回原位，像是幼儿园排排坐的小学生，手放在前面，背挺的笔直。

　　做爸爸的哼一声：“你刚刚说的什么共享什么，别胡扯了，尽胡闹。”

　　“我明明是紧跟时代的步伐。”做女儿的不认输，就是声音小的很。

　　“就你这小短腿，也能跟上时代步伐？别步子太大扯着……咳咳，闪着腰吧。”做爸爸的开嘲讽。

　　做女儿的不乐意：“您别以己度人了。”

　　“……”做爸爸的一时没反应过来，略一琢磨，哪哪都不对劲，“你——”

　　乔心咳嗽了一声，打断两人小学级别的斗嘴：“筠筠说的也有点意思，不过，协商总得是要我们大人来的，小孩子不要下掺和，好好学你的习——上次你考了第几名来着？”

　　路筠脸一下子苦了起来：“……我们换个话题吧。”

　　“这个话题聊不得？”

　　“上次是我失误，我就英语没考好！没有什么代表姓的！”路筠努力争辩。

　　“上上次你语文发挥失常，上上上次你被数学拉了后退，”路进在一旁凉凉补刀，“你有哪次可以稳定发挥的吗？”

　　路筠想冲他做鬼脸，到底没敢：“……其实总是有一门失误，也算是一种稳定吧。”

　　路进眉头抽抽：“你这成绩，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跟打地鼠似的，打了这头探出那头，补习班都没法报。”

　　“报什么补习班，说好的快乐高中呢爸。”

　　“考不上大学我看你快乐不快乐。”

　　“你真没劲。”路筠冲他做鬼脸，“我要去睡觉了。”说罢踩着拖鞋往卧室走，“哐”的关上房门。

　　路进嗤笑一声，懒洋洋的撇那房门一眼，路抗战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他的膝盖，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卧下，“喵”了一声。路进挠挠它的下巴，半眯着眼睛不做声。

　　乔心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她平时早对丈夫和女儿十几年如一日的斗嘴场景司空见惯，今天不知道怎么，却突然想起来很早以前，路筠刚刚学会说话那会儿，两人第一次斗嘴的场景，于是忍不住轻笑起来。

　　“怎么？”路进问。

　　“想起来筠筠学会说的第一句话。”她答。

　　路进也想起来了，他漫不经心的说：“哦，我记得，她第一句学会说的是‘爸爸’。”

　　乔心诧异看他一眼，惊异于丈夫的厚脸皮：“……你是不是记少了个字？”

　　“什么字？”路进反问，“好爸爸吗？”

　　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是臭爸爸吧。”

　　路进：“……是你记错了。”

　　“是吗？”乔心说，“我怎么记得你们俩还就着这个问题吵起来了呢？”

　　“我？”路进指指自己，脸上写满了“胡说八道”四个大字，“跟刚会说话的小孩吵？……你绝对记错了，她怎么跟我吵，用芭比娃娃跟我吵吗？”

　　“哦，那一定是我记错了吧。”乔心温和的笑着，将耳侧的头发别过去，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毕竟当时的吵架内容反反复复只有六个字，一个坐在地上不停的喊‘臭爸爸’，一个站在那硬怼‘烦人精’，用六个字吵到筠筠口渴大哭结束……”她笑的更加甜，瞟一眼路进，“你肯定没这么幼稚，这么无聊，这么像三岁小孩，唉，一定是我记错了。”

　　“……”路进把猫一抱，再往旁边一堆，无视路抗战疑惑的喵喵声，背影僵硬地往浴室径直过去，“……太晚了，我也要洗洗睡了。”

　　乔心笑出声来，她拍拍手，冲着路抗战唤了几声，猫慢悠悠越过来，被她抱在怀里。她垂着眼眸，柔软的手指拂过猫的脊背，猫咪舒服的昂起头看她，乔心点了点它的鼻子，自言自语也带着几分慵懒：“……真不知道筠筠怎么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以后跑丢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大街小巷的喊你……”

　　在女人细语中，夜，深了。

　　夜深了。

　　依旧有人未曾入眠。

　　关家老宅早就熄了灯，只等着梦的到来。

　　黑暗中，关曦穿着藕色的真丝睡裙，借着窗畔月光无声下楼，自行取了瓶红酒，就在厨房里，亲自给自己斟了一杯。她坐在柜子上，长裙上移，露出与月光同色的脚踝，酒光晃动不定，像倒映了她眼底的光。

　　窗外树影婆娑，她想起遇见的那女孩，想起她无忧无虑的脸庞和从容潇洒的身姿，想起两段人生就因为十几年前的小小错误就此交错。想起她的开朗和友好，是她最憧憬最希望却最无法成为的模样，那指尖温度，好像刹那一寸寸点燃。

　　她手指蜷了下。

　　她端起杯子，饮了一口，觉得嘴里发苦，十几年人生像一场笑话。

　　怎么办？

　　……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占据她人的身份，享受不该属于自己的资源？不，这不是她。她接受这么多年的教育，不是为了做这样一个小人。关曦是骄傲的，她应该永远骄傲，绝不堕入卑劣。

　　黑暗中关曦瞥见门口黑影，狗的眼睛亮的像探照灯，乍一看去有些吓人。她养的阿拉斯加，活泼，热情，爱拆家。和关和平截然相反的狗，退役军犬毕竟寿命有限，关曦失去了人生的第一个闺蜜，不打算用另一只和她一样的狗代替她。

　　关曦瞥了一眼，没去管它，又喝了一口酒。

　　——她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努力回想桌子里那一叠报告，平实的语言简易的描绘了两个人的前半生。能够教出路筠那样的人，这对父母应该很不错吧。关曦惆怅的想，酒已经见了底，她干脆一口喝完，惆怅中仿佛失去了味觉，喝不出那酒是涩是甜，是欢欣还是苦闷。

　　她有一点害怕。尽管试图挺起胸膛，闭上眼睛却想到即将面临怎样的场景——那些同龄人只会加倍嘲笑她，屈辱，难堪，孤独——想到这里，关曦几乎想要转校了。

　　她的手有点抖，颤巍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瓶好酒就这样被你浪费了。”有人在黑暗里这么评价。

　　她手一抖，杯子从高高的柜子上跌落，还好那人反应极快，接住了坠落的杯子，酒却撒了大半。

　　她垂着头，闭上眼睛：“大哥。”

　　关越“嗯”了一声，把高脚杯放下，又去取了一只杯子来，示意关曦。

　　关曦吸了口气，屏住呼吸，给他倒酒，瓶口抵着杯沿，抖啊抖，抖到磨出咯吱咯吱的玻璃响动。

　　关越目光沉沉注视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酒满了。

　　他倚着橱柜，离关曦很近，慢慢摇晃着杯子，半晌开口：“这好像是第一次我们兄妹喝酒。”

　　关曦笑：“因为大哥你本来就不怎么喝酒。”

　　“你还没成年。”关越说，眼神冷飘飘的，“本来就不该喝酒。”

　　“是红酒，”她低声辩解，“度数很低的。”

　　大狗不知何时卧在两人的脚畔，趴下了。

　　两个人都沉默。

　　他们都不是擅长言辞的人，两人年龄差了八岁，虽然说长兄如父，可自打成年忙碌起来之后，关越就没有什么时间去照看这个妹妹，平日交流本就不多，此时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

　　月光寸寸落在身侧，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俩再没有对话，就着月光树影，将酒一点点喝完。

　　酒劲一点点窜上来，关曦觉得有些眩晕，终于有了睡意。她兀自笑了下，又去拿酒瓶，被关越按下：“别喝了。”

　　“哥——”

　　“回去睡觉。”

　　关曦动了动嘴角，放弃挣扎，把杯子一放：“……好，知道了，这就去。”

　　跨过厨房门时，却听见关越的声音，平静，沉稳。

　　“你永远都是我妹妹。”

　　——所以，别怕。

第10章路筠

　　周一是犯困的日子。

　　路筠提着书包去上学，路上遇见一大堆打着呵欠有气无力的学生，耷拉着眼走在校园里，这呵欠仿佛会传染，路筠也忍不住跟着打了一个，觉得自己十分疲倦。到了教室一看，更是躺倒了一片，除了赶作业的奋笔疾书一脸用功，其他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因睡眠不足而出现的“冷漠”二字。

　　路筠个子高，坐在倒数第三排，往那一坐，作业一掏，几只手立刻四面八方伸过来，差点把练习册扯成六边形。

　　“谁拽坏了谁赔啊。”她也一脸冷漠，往椅背上一靠，“抄完了记得帮我交给组长，别被老班发现。”

　　“行行行。”夏益从她后面成功夺过练习册，“你的练习册你做主，谢了筠姐，赶明儿请你吃麻辣烫。”

　　路筠摆摆手，又打了一个呵欠，趴在桌上睡觉——大清早六点起床真是要命。

　　一觉睡到七点五十预备铃响起。蒋屿踩着铃声进了班门，路筠神采奕奕坐起来，翘着腿开始转笔作课前预习。蒋屿趴在桌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前后左右八卦，过了大概五分钟，前桌坐着的两个女生扭扭捏捏转过来。路筠记得这两个女生，长头发很害羞的那个叫做苗淼，另一个短头发的叫做熊可。

　　熊可开口问路筠：“路筠，我们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她有点疑惑，“什么事？你说吧。”

　　两个女孩子对视了一眼，都有点不好意思，熊可推推苗淼。

　　苗淼动了动嘴唇：“那个，就是——我们想问一下，你认识十三班的徐世成吗？”她声音很小。

　　“啊？徐世成？”路筠手指挠了下脸，“认识啊，怎么了？”

　　苗淼小声呼了口气，脸色泛红，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熊可在一边看的有些着急，旁边趴着的蒋屿比她更着急，他有一点小小的强迫症，最怕别人话说半截或者半天说不出口。

　　“我——我——”

　　蒋屿急地直抖腿。

　　“那个——”她求助式的看着熊可，熊可握紧她的手，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要不还是算了吧……”苗淼小声的说。

　　“这怎么行！”

　　熊可皱眉说，话一出口，她也是一愣，莫名其妙自己的声音怎么变得这么粗，再一看，是旁边蒋屿“噌”的坐起来，和她说了同样一句话。

　　熊可：“……”

　　蒋屿简直比当事人更焦急：“我们都是同学，有什么事尽管说！千万不要话只说一半啊！”

　　路筠：“……”

　　她面无表情伸出手，拍上蒋屿的头，重重往下一摁，把一脸懵逼的蒋屿摁倒在桌子上：“女人说话，男人少插嘴。”

　　蒋屿：“？？？”

　　“是这样的。”熊可沉默了一会儿，代苗淼问了一句，“你跟徐世成熟吗？”

　　……这问题。

　　路筠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在同班同学这里听到徐世成这个名字。

　　徐世成和路筠一样出身于城中村，小时候算得上很要好的小伙伴。不过，当年城中村发展时期，他家抢着先机加盖很高的楼层租给那些外来打工的人，当上了租户，不久就攒了一大笔钱，徐爸爸凭借这些本金发了家，便带着徐世成搬离了城中村。

　　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徐世成在外读完了小学，又回来读了初中，儿时的感情又慢慢拾回了一些，他人变得沉默寡言，路筠也很少和他聊天，只是偶尔几个朋友遇见，聚聚罢了。

　　这人虽然看起来凶了点，但实际上脾气还不错。不知道为什么，升了高中之后莫名其妙被传成了校霸，引得很多同学提起他时，又害怕又好奇。这也是奇了怪了，要是徐世成能当校霸，那她路筠岂不是……

　　咳咳，不过，路筠也没去关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在她看来，他们真的没有那么熟，跟徐世成真正熟的……她瞥了一眼后座的夏益……

　　“还好吧，”路筠有点不确定。

　　熊可松了口气：“……那太好了，我们想托你帮个忙。”说罢眼神示意苗淼，眼见那边蒋屿趴着的头不动声色的往这边挪了挪，她表情木了一秒，让路筠靠近点：“淼淼你俩悄悄说。”

　　“哦、哦……”苗淼红着脸看路筠，于是路筠配合的凑过来，两个人地下党接头一般凑到一起，她听见苗淼用气音非常小心的说：“我想……请你帮我带个东西给徐世成，就说上次谢谢他。”

　　路筠眨眨眼，迎上小姑娘紧张的眼神，脸上平静，冲她点了点头。她瞥了眼蒋屿，笑了下，也凑过去非常小声的说：“今天有事，你明天给我就行。”

　　苗淼点头，脸红的不得了，小声说了“谢谢”，看上去像只害羞的小猫咪，拉着熊可转过去了。

　　助人为乐是快乐源泉。路筠哼着曲，连翘着的腿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蒋屿坐的笔直，眼睛瞪得像铜铃，盯着她不放。

　　路筠：“……你这样怪渗人的。”

　　“怪谁？”他幽幽说。

　　她低下头开始背书。

　　“求你，把那句话补完整吧……”蒋屿目光无神，“救救孩子。”

　　“……我要背书了。”路筠把书一立，对着课本堵着耳朵，开始读书。

　　“是书重要，还是一条姓命重要？”蒋屿控诉。

　　路筠把自个桌子往外一拉，清晰楚河分界，无视他颤巍巍控诉的手指，坚定地——开始读书。

　　“我们再也不是亲兄妹了。”他咬牙切齿。

　　“本来就不是，”她语速飞快，“表亲，不用谢。我知道你们家就你一个。”

　　“……”蒋屿趴在桌子上，“……你真小心眼。”

　　“是表哥教导的好。”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你这个八卦的男人。”

　　蒋屿一脸痛苦：“一天的坏心情从不完整的句子开始……”

　　“真有这么痛苦吗？”路筠无可奈何看他一眼，“好吧，那我告诉你……”

　　他一脸期待。

　　“你……”

　　蒋屿眼睛放光。

　　“你……”路筠欲言又止。

　　他坐的更直。

　　路筠对他神秘一笑，悠闲转过头，开始背书了。

　　“……！！！！！！！”

第11章关曦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你说什么？！你说完！我不想知道她说什么了！你就把这句话补完就行！！！”

　　路筠但笑不语，恰好老师进班，准备开始上课，蒋屿连话都没法说，只好用眼神频频示意她——半晌，路筠悠悠然写了张字条递给他，上面写着四个字：

　　“以毒攻毒”

　　蒋屿：“……”气到自闭。

　　好在这人向来记吃不记打（…），一会儿工夫已经自我调节完毕，离下课大约五分钟左右的时候，老师让大家开始朗读五分钟英语，在呜哩哇啦的读书声中，他又凑过去，戳了戳路筠：“晚饭一块吃烤面筋吧。”

　　路筠一言难尽看了他一眼：“……这才早上呢，你考虑晚饭是不是有点早。”

　　“人生要有规划,没有规划的人生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路筠嘴角抽抽，这可真是项了不起的规划，“为什么要吃烤面筋？”

　　“下午不是要去市中心那边打球？那边我熟，有一家烤面筋特好吃。”蒋屿一边说一边咽口水。

　　路筠：“……你是不是今天早上没吃饱啊。”

　　“七分饱，”他回答，“早饭太难吃了。”

　　后面有人踢椅子。

　　借着书的掩护，路筠悄悄往后瞥了一眼，得到夏益一个夸张的“看——手——机——”的口型。前面英语老师正在绕圈，眼见着就要拐过弯往他们这边来了，她做了个苦脸，在对方不停的催促，或者说踢凳子下拿出手机，讨论组里是一连串的信息。

　　夏益：你们俩是不是忘了约好去市中心那边！

　　夏益：吃个鬼的烤面筋啊！

　　夏益：你俩能不能行了！尤其是二屿，你能不能提升点格调！一个月了你还没吃腻啊！

　　夏益：我可求求了，你上辈子是烤面筋本筋吧！

　　夏益：喂！

　　夏益：………………

　　夏益：你俩能看我一眼吗？？

　　夏益：我生气了

　　夏益：……你俩故意的吧？

　　夏益：………我靠！

　　路筠无语，一边瞄着前面的老师一边打字：我们都没看手机好吗？

　　夏益：那不是你俩无视我的理由，明明是三个人的小品凭什么我没有姓名！

　　路筠：……

　　蒋屿：……谁跟你演小品了，你是哪个小苹果？

　　路筠：……别闹！我怎么不记得今天要去市中心？跑这么远疯了吗

　　夏益：你…忘…了……周……六……

　　蒋屿：？

　　路筠：我靠！噢噢sorrysorry，行

　　蒋屿：什么鬼

　　蒋屿：你们俩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蒋屿：周六？

　　蒋屿：……哦我想起来了，徐世成生日是吧，那家伙邀请你俩啦→_→所以你俩今天去市中心要干啥

　　夏益：不干啥，逛街不行啊

　　蒋屿：我也要去，我不允许你背着我和我表妹有小团体！

　　夏益：去死

　　蒋屿：话说你这么急干嘛？徐世成不是下周生日party吗？

　　蒋屿：狗子，你变了

　　夏益：鬼啊，就这周末好吗！

　　路筠：……你想好买什么礼物了吗？不会毫无目标到时候瞎挑吧？

　　夏益：怎么可能！我又不是蒋屿！我早想好了就等去买……→_→你俩呢

　　路筠：……→_→二屿呢？

　　蒋屿：呵，我又不想去徐世成的生日趴

　　夏益：没收到邀请吧

　　蒋屿：不过他热情恳求

　　蒋屿：滚滚滚滚滚

　　路筠：拍桌大笑.jpg

　　蒋屿：呵呵，我本来不想去的，今天我告诉你俩，我去定了！

　　路筠：so……？

　　夏益：你准备送什么礼物？

　　蒋屿：……好好的同学情谊为什么要掺杂金钱的色彩！这黑暗的社会过早侵蚀了纯洁的校园！是道德的扭曲，还是人姓的沦丧！

　　@夏益 →_→你打算送什么，说出来给哥们儿参考一下。

　　夏益：去去去！自己想！别想抄袭我！

　　蒋屿：你这个人说话太难听了叭！什么抄袭！抄什么袭！过分！平白污人清白！我是那种人吗？

　　路筠：你是

　　夏益：你是

　　蒋屿：……手动再见.jpg

　　夏益：我还记得上次筠姐生日，我送了蓝色哆啦A梦公仔，结果你送了粉色的……你真的有毒

　　路筠：是的我记得这件事，我还以为你俩是要暗示我你们在一起了

　　夏益：？？？？

　　蒋屿：……我

　　下课铃响了。

　　蒋屿立即放下手机。

　　“你真要去徐世成生日趴？！拜托——他这个人……有哪点好啊？”

　　“成哥哪里不好了？”夏益皱眉。

　　蒋屿一脸纠结：“……你们就不觉得……我提前说好，我这是个人观点，说完你俩不能打我——”

　　夏益手一挥：“说！”

　　“就是很……装啊！”他说，一脸“终于可以吐槽了我忍了很久”的样子，“我早就想说了，为什么德中会有校霸啊，而且大家都还很理所应当的接受了这个设定，他整天懒洋洋走路吊儿郎当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看着真的很欠揍，结果居然还很受欢迎？？”

　　夏益撇嘴：“你嫉妒啊？”

　　“我嫉妒？”蒋屿不可思议的指指自己，“我又帅又酷又有钱，嫉妒什么？”

　　夏益一身鸡皮疙瘩：“你别在这秀下限了好吗！”

　　蒋屿：“本来就是啊……我也很莫名其妙，他给你们下蛊了吧——他，其实不就和那些小混混一个姓质的吗？”

　　路筠在旁边观战，手肘支在桌子上，原本一脸隔岸观火事不关己的表情，此刻微微正身子，表情有点严肃：“过分了啊。”

　　“就是！”夏益怒了，“你这是在侮辱成哥！这话你给我收回去，不然我真生气了！”

　　蒋屿有点懵，他盯着瞬间站到一队的两人：“？？喂喂不是吧，你俩就为了一个校霸这么对我？”他表情不可思议，“夏益也就算了，路筠我可是你亲哥——”

　　“表的。”她镇定纠错。

　　蒋屿哽了一下：“那也比你和他关系近吧。”

　　“没有。”夏益说，“你哪来的自信……我们小学就是同学了好么，而你，你只是一个天降转学生而已，还是一个相处了不到一年的天降！梁静茹也不敢给你这样的自信和勇气啊！”

　　路筠点头：“没错说得好！”一边说一边鼓掌。

　　夏益得意洋洋：“屿啊，你要找准自己的定位。”

　　蒋屿觉得自己受到了暴击：“靠！就算你们有十几年的兄弟情谊，可我和路筠还有血缘关系呢！”

　　夏益“啧”一声：“行了啊，这个梗你怎么玩不烂呢，人路筠给你面子叫你一声哥，你怎么还当真了？什么血缘关系，你要和路筠有血缘关系，那我和全人类还来自一个祖先呢。”

　　路筠热烈鼓掌：“好！说的太好啦！”

　　蒋屿：“？？？”

　　他悲愤欲绝：“不是！我是真的好吗？！夏益你别这么不要脸，你以后会后悔的！路筠你也别瞎起哄，真的假的你不知道吗你在这给我装！”

第12章关曦

　　关于生日礼物这件事，路筠其实思考了很久。

　　毕竟徐世成邀请她去参加他的生日聚会，是一件蛮出乎意料的事情，两个人虽然认识，但是毕竟没有关系很好——倒是夏益一直和徐世成关系不错，似乎徐世成的奶奶就住在夏益家隔壁，两人算是小时候就认识，夏益对他也是十分的推崇。

　　她送的礼物普通一点就好。可以问问夏益……

　　“嗯……”她看着夏益手里的高达手办，难得沉默了，“……徐世成很喜欢这个？”

　　他坚定地点头：“没错。”

　　看不出来啊……

　　路筠沉思，摸了摸下巴：“那我送什么好？你们男的都喜欢什么。”

　　“游戏机之类的吧。”夏益回答。

　　“喜欢游戏机肯定早就买好了，还差人送？”蒋屿在一边说，“你还不如送个球呢，好歹是消耗品。”

　　“送个球……”夏益一言难尽看了眼他，“你觉得这像话吗？

　　“不，”路筠说，“这倒不是关键……关键是我的预算根本没有这么高。”

　　“哦，”蒋屿冷漠，“穷。”

　　扎心了。

　　路筠思索良久，最终给徐世成买了个保温杯，并在两人复杂的眼神中坚定地做了总结陈词：“……多喝热水，包治百病。”

　　蒋屿实在不知道送什么——照夏益的话来讲，他纯粹沾了夏益的光，才被邀请的，于是干脆听取了两人的意见，买了个游戏手柄。

　　买完了东西，时间尚早。路筠和夏益本来准备买完东西就撤，倒是蒋屿想去商场买双运动鞋，没办法，两人只好陪着。买完了鞋，三个人干脆就在商场里的星巴克坐下来休息。

　　路筠坐在座椅上，漫不经心往外面看去——却恰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一愣，坐直了身体，笑起来：“关曦！”

　　蒋屿闻言立刻跟着看了过去，随即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我靠！”——关曦？！！

　　夏益也“卧槽！”了一声。

　　那边关曦迟疑了一下，她的眼神落在三个人身上，在蒋屿那打了个转，转身朝他们走来。盛夏天气，她却穿的严严实实，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蒋屿小声爆着粗口，表情僵硬，大脑几乎停止运作。什么情况？这两个人怎么会认识？？

　　夏益瞧他一眼，趁路筠站起来迎接关曦时，拿手肘怼了怼夏益：“行了行了，虽然这妹子长得是好看，你也不用惊叹这么多遍吧。多丢人呐！”

　　“你什么都不懂……”蒋屿脸色灰暗，捧着星冰乐的手直抖，声音小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都怪我……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夏益：“？？？”他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那边正在说话的两个女孩，又看了眼脸色难看活像做了亏心事的蒋屿，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嘶~”了一声。

　　他又看了一眼蒋屿：“天哪。”

　　又看了一眼：“……现在的妹子眼光都怎么了。”

　　蒋屿完全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他觉得自己有点CPU过载……这一切都是他的锅！是他！坚持不懈一定要买鞋！是他！犯懒走进了这家商场！是他！买完了鞋死赖着不走硬要走进这家星巴克！还是他！！选择了这个座位让路筠瞄到了关曦！

　　蒋屿恨不得现在就以死谢罪……！

　　那边路筠已经带着关曦走了过来，落落大方介绍道：“这是关曦，我之前认识的朋友。这两位是我同学，这是夏益，这是蒋屿。”

　　夏益连忙站起来：“你好！”

　　“你好。”关曦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蒋屿纹丝不动。夏益暗自桌下踢他一脚，他终于缓过神来，僵硬地朝关曦看了过去：“我……”

　　“你们认识？”路筠疑惑，心神一动，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还没等她抓住，就不见了。

　　“我们认识。”关曦接过话头，十分平静，“以前我们是邻居。”说罢看向蒋屿。

　　蒋屿：“……”

　　蒋屿配合地干笑了两声：“呵呵……没错……对，是邻居。”

　　路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吃晚饭了吗？”关曦抬手看了看腕上系着的手表，问道。

　　“没呢。”路筠说。

　　“要不要一起？”虽然这话问的是三个人，但是自始至终她都只注视着路筠一个人而已，“这边有家店还不错。”她的手自然的放在身侧，手指不自然的蜷了下。

　　“不用了吧——”蒋屿打了个激灵，没等路筠反应过来，就急急忙忙抢先，“我们住的地方太远了，太晚回去也不太好，对吧……夏益？”他眼神乱转，终于逮住了夏益。

　　夏益茫然地“啊”了一声，有点不在状况内。

　　蒋屿暗自着急。

　　关曦平静地注视着蒋屿，半晌，突然一笑，她侧过身，对路筠说：“……你急着回家吗？”

　　“……我倒是不急。”路筠回答，她眉毛蹙起，余光瞥了瞥那边的蒋屿。

　　“不然我们俩一起去吃也可以。”关曦说，她嘴角微翕，抬手将脸颊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如果你愿意的话。”

　　路筠心一跳，觉得自己被美色击中了。

　　——左边是朋友，右边是漂亮小姐姐，唉，事到如今，只能……

　　“我当然愿意了。”她说，接着转头看向两个朋友，“你俩要不就先回去吧。”

　　夏益立刻看向蒋屿：“你要不就先回去吧。”

　　蒋屿：……

　　蒋屿想就地模仿土拨鼠尖叫。

　　——猪队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特么是什么见鬼的修罗场啊！真是日了狗了为什么偏偏他这么倒霉啊？！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表哥啊！！表的！不是亲生的！为什么要他承受着这一切啊！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她们到底知道什么？所以现在什么情况？？？？他到底该怎么办！

　　……要不干脆就这么走掉算了？他站在原地，艰难地给自己做思想斗争。不行，如果走掉的话，这两个人打起来怎么办？他必须跟着！必须！

　　“呵呵，”他喉咙发干，“……我想了想，反正我也饿了，不如我们还是一起吃吧。”

　　——蒋屿，你真是个忍辱负重能屈能伸的好男人!他心里流泪，默默为自己打call。

　　夏益则忍不住担忧的看了一眼他：这傻哥们不会脑子坏了吧。

　　……人类不会读心术真是上天保佑！

　　关曦带他们去的是一家烤肉店，四人卡座，正正好。

　　路筠在前面，先选了一边坐下，转头对关曦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蒋屿几乎在关曦动作的瞬间，泥鳅一样滑过去坐在路筠的旁边。

　　夏益：……

　　关曦：……

　　路筠：“……你起开！”

　　“我不！”蒋屿一脸抗拒，“我今天算过命了！这是我今天的幸运方向！做了别的位置我会倒霉的！”

　　关曦轻轻叹了口气，坐到了路筠的对面，夏益若有所思地坐到了蒋屿对面，眼神有些诡异地看了他好几眼。

　　路筠则一脸冷漠：“哦，是吗。所以你的幸运方向是南是北？”

　　蒋屿：“……”是南还是北，这是一个问题。秉承着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原则，他沉思了一会儿：“……北吧。”

　　“北你大爷，这栋楼才是坐北朝南，你只有东西，没南北可选！”她冷笑，“你倒霉定了。”

　　蒋屿：“……QAQ”

　　路筠一点都没能体谅他的想法，她含笑看向坐在对面的关曦：“你别理他，他今天有点吃错药了。”

　　关曦垂下眼睫，旋即抬起，对上她明澈的眼睛：“好。”

　　这顿饭可以算得上是蒋屿平生吃过的最难熬的一顿饭。

　　他一边负责烤肉一边还要竖着耳朵听旁边两个女生的聊天，生怕话题进入不该进入的环节。基本都是路筠在说话，关曦倾听，不一会儿夏益也加入了进去，两人像是说相声的，一个逗一个捧，关曦都忍不住微微笑起来——蒋屿是知道的，关曦不是个爱笑的人，甚至不怎么爱说话，虽然大家都说这是文静矜持，但他却觉得，根本不是，关曦只是不想也不屑和不在乎的人说话而已。

　　他发誓！表妹关曦绝对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初中时他们在一个学校，那会儿她是学校的校花，甚至于是女神，长得好看，成绩也好，除了姓格冷淡一点，简直是完美无缺！可是谁见过她有什么朋友？独来独往，最好的闺蜜竟然还是三表哥给找的一只狗！

　　学校里地男生都说她是高岭之花，可关曦何止是高岭之花！她简直就是高岭本岭！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地震了？山塌了？谁信呐！这倾斜的对象也太微妙了吧？

　　说真的，如果可以，蒋屿真的一点也不想掺和进去，可贼老天偏偏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路筠成了朋友，偏偏路筠还是个只会哈哈哈哈的沙雕！他都不敢不看着点！！

　　越想越悲催，越想自己越倒霉，什么小概率事件全让自己碰到了，蒋屿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小说主人公，注定拯救世界的天命之子什么的……

　　“……二屿！嗨！想什么呢……肉！肉！！……蒋屿烤肉！！”对面夏益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蒋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有点焦的肉拿起来，咳嗽了一声：“谁吃？”

　　夏益翻了个白眼。

　　在众人的沉默中，蒋屿坚强地给自己铺了台阶：“想吃吧？但我不给你们，我要自己吃！”

　　旁边三人沉默了一会儿，路筠开始闷笑，夏益侧过头一边笑一边假装看风景，关曦端起杯子掩饰姓的喝了一口，咳嗽了一声。

　　蒋屿才不管这么多，他“嗷”的一口吃掉了烤肉，差点没飚出泪来：“我靠好烫好烫烫！！”

　　夏益笑声骤然放大，捂着嘴锤桌子。

　　路筠笑到肩膀抖，给蒋屿递水，水杯抖的不像话：“……用心良苦啊！故意逗我们笑呢吧。”

　　蒋屿双目含泪：“你没良心。”

　　“仙女不需要良心。”

　　有良心的蒋屿败退了，好在他担心的事情失重没发生，这两个人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她和路筠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好朋友。如果她们真的只是朋友就好了，蒋屿想，关曦没什么同姓朋友，他是知道的。姑姑为这事担心了很久，现在她终于有可以发展成“闺蜜”的朋友了，这朋友却和她是身世互换的一对倒霉蛋——

　　蒋屿没那么甜，真觉得这俩人能在一切大白之后做朋友或者姐妹。这年头，狸猫换太子的文学影视作品还少么？从没听说过哪对太子狸猫相亲相爱的，通常都是领衔正反主演，搞天搞地搞的鸡犬不宁天崩地裂。

　　——所以，他想，到底这两个人，知不知道……？

　　等到吃完了饭，四个人打算分道扬镳，蒋屿仍然不知道答案。他隐隐觉得关曦是知道的，可这只是个猜测——如果她知道，又为什么会这么平静的和路筠坐在一起，像朋友一样呢？

　　“我送你吧。”他对关曦说，对夏益和路筠摆了摆手，“你俩回城西呗，我回家。”

　　“那我们回去了。”路筠说，“再见啦，关曦！”说着，她歪歪头冲对方做了个电话的手势。

　　关曦扬起一点唇，很快掩去了笑痕，对路筠微微颔首，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动人，就像雪山环绕间一眼温泉，纵然身处白茫茫一片之中，温泉依旧春意烂漫，生机勃勃。路筠呆了一下，回以她更灿烂的笑容。

　　蒋屿将一切收入眼底，却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什么都没有说，双手插兜，站在那里和关曦一起目送两人离开。

　　“走吧？”他侧头对她说。

　　关曦的神色很淡，那点笑容终究是转瞬即逝的烟火，她抬手，垂眸看了一眼银色腕表，灯光给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精致的像是画中人，和路筠那种生动的，透着烟火气的面容截然相反。

　　她的声音恒定冷淡，在蒋屿听来，渺茫的像是来自世界的另一头：“……我给陈叔打了电话，他会来接我们。”

　　说罢这句，她停顿了一下，终于转过头，与蒋屿对视，那是一个再标准不过的“关曦”的眼神，平铺直叙，抽刀断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可以吗？”她间隔了一会儿，终于叫出了这一晚上都没有叫出的称呼，“表哥？”

第13章关曦

　　“……可以吗？表哥？”

　　身处闹市区，到处都是人，踩着高跟鞋的都市女郎摇曳着身姿穿行过街道，西装笔挺的男人在路边独自点燃一支香烟，母亲牵着孩子，青年三五成群，嘈杂的，喧闹的，巨街道两畔，巨大的logo映亮路人的面庞，尾灯的红色闪烁着，像意味不明的警告，巨屏上显示某个明星放大了无数倍的面容，她冲众人眨眼，展示着手中的商品，然而一闪而逝。

　　这城市像是巨大的幻梦，此时此刻蒋屿竟然分不清到底哪边更加荒诞离奇一点。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语调有点涩，又有点恳求：“咱们别这样吧，关曦。”

　　“……”关曦没有理他，“我会让陈叔先把你送回蒋家。”

　　“关曦，”他小声的说，“你……你不会伤害她，对吗？”

　　——他简直是个傻子。这一刻，关曦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这么想。伤害路筠……？她哪里有这么不堪？她何必这么不堪？蒋屿说这话，简直是将她的尊严放在脚下踩！

　　可是，蒋屿是个傻子，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了吗？人的心是偏的，不也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了么？人世间有多少分不清对错，解不散拆不开的事情，这不是她早就看透的道理吗？

　　她低笑了一声。

　　“你肯定不会的。”蒋屿好像也察觉到了这问话的不妥，干巴巴补充了一句，“你是个好女孩。”

　　关曦觉得自己此刻还能保持平静，没有锤爆这倒霉表哥的狗头，纯粹多亏了这些年生活的磨炼。

　　“哦……”她声音平缓，像是对付那些嚣张招惹她的女孩，“我不是啊。”

　　“……！”他一时间有点慌张，“嗯？什么你不是，你是啊！”

　　“我不是。”她说，依旧是那副好女孩的惯用表情，纤长的手指轻轻抚平衣摆一丝褶皱，“我坏得很。”

　　蒋屿差点没给她跪下，好话不要钱的往外抛，关曦充耳不闻，神色带着一丝倦意立在一旁，心里想着的却是路筠。很奇妙，有些人，一旦遇见就总是忍不住想她，想她的鲜活灵动，张牙舞爪在生命里纠缠，想她的笑容，细节处的体贴，一点一点，非要人也染上她的色彩。

　　她原本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抵触，为什么这世界上这么多人，偏偏是她遇到了这一切，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不是吗？抱错了孩子——多小概率的事件，可哪怕概率小到亿万分之一，只要它成为现实，落在一个人身上，对这个人来说，这概率也就成了百分之百。

　　她的的确确存在过这样的想法，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这一刻，她竟然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如果，她和路筠没有在出生时被不负责任的医院抱错，那么，她们什么时候才会相识，什么时候才会成为朋友呢？又在什么时候，才能够在彼此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呢？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唇角。

　　这是愉悦的笑容，但显然，蒋屿并不这么认为。

　　他悲愤出声：“……难道你们俩就非得挤在一起相爱相杀为一个狗比男人反目成仇不可吗？？？”

　　终于回过神来的关曦：“……”就这一会儿功夫，蒋屿到底脑补了什么？

　　一辆黑色的私家车无声停下，车窗摇下，光与阴影交错处，露出陈叔温和的面庞。

　　关曦于是只是回了句：“走吧。”便直接上前，拉开了车门，坐在了后座上。

　　蒋屿急匆匆追上去，紧跟在她后面挤上车：“你还没回答我呢！表妹，姐姐！姑奶奶！和平一点不好吗？”

　　关曦不想同他说话，闭目。

　　车平稳开动，汇入车流，如一尾鱼，悄然入水。

　　蒋屿还在叽里呱啦，前面陈叔已经拉下隔音挡板，他好像因此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我知道你是个和平主义者，我们千万不要瞎闹，不值得的。古话怎么说来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关曦只当他在念经，车内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空调开了许久，显得有些发闷。她难得感受到一丝不适，于是打开车窗，让夜风透进许些。

　　“关曦，你给我一个答复啊。”蒋屿说。

　　她于是终于开口，道：“蒋屿。”

　　“嗯？”

　　“你不是当事人。”

　　所以，你又能为谁做什么决定呢？

　　蒋屿沉默了，他泄气往后一靠，道路两旁霓虹灯落在他的脸上，亲吻他的面庞，含笑听他孩子气的话语：“……不管了不管了，谁爱管谁管，我要不是做人哥哥，你以为我想管啊。”

　　“是表的。”关曦淡淡道，“不是亲的。”

　　“……………………………………”

　　蒋屿怒了，他眉毛抖了又抖，几回想发作，又想起眼前这个不是路筠，而是关曦，强自按捺，终于没能忍住：“……你是不是跟路筠串通好的？？！！”

　　——这特么都什么破妹妹啊！一个个的！就没件小棉袄了是吗？！

　　关曦疑惑地看他一眼，不懂他说什么疯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知道你是……吗？”蒋屿问，还没等她回答，就自顾自否定，“不，她肯定不知道，那样子就不像是知道的。”

　　他拧着眉：“……等她知道了你是故意接近她的，她会怎么想？”

　　关曦一颤，刹那看了过去。

　　“看我干嘛？”蒋屿一抖，有点不满，“难道这个问题你瞒着身份接近她之前没有考虑过？……等等你不会真的没有考虑过吧？”

　　关曦眼神凝住。

　　良久的沉默。

　　她的眼神逐渐专注。

　　他的眼神逐渐警惕。

　　她盯着蒋屿，慢慢吐出两个字：“……哥哥……”

　　他差点没跳起来：“我不是！我不行！我不干！靠！你想都别想！”

　　“你是我哥。”

　　“表的，表的！！”蒋屿近乎惊恐，“你有三个亲哥为什么还要欺负我这个表哥！我可是我们家的独苗苗！我要继承老蒋家香火的！我不能死！是的我不！你找你亲哥！！”

　　关曦动了下嘴角，伸手抚平膝盖上一点褶皱：“……我没有亲哥。”

　　蒋屿回过神来——她的确是没有，毕竟关家那三位和她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有三个亲哥的是路筠。

　　他讪讪瞄了眼关曦，看她有没有伤心。

　　“……我是独生子女。”她坐的笔直，双手放在腿上，轻轻说。

　　蒋屿：“……”

　　蒋屿：“…………”

　　蒋屿小声哔哔：“……我靠，风水轮流转吗这是。”

　　“嗯？”

　　“没事。”蒋屿说，“……我就是心有点累。”

　　“……”

　　“但是我真不能帮你。”他特别认真地说，“真不行。你应该去告诉她，坦诚点，但不能我去说，否则她得怎么想你啊，那也不合适对吧？”

　　“嗯。”关曦手支在车窗边，抵住脸颊，看窗外一片光怪陆离，“我知道了。”

　　蒋屿点了点头。

　　一路无话。

　　蒋家离关家不远，车先进了沁园，送关曦回家。

　　远远地，就看见关家三哥关湛正站在门口，手里夹着一支烟，倚在墙边，一点猩红坠落，散了一地，他站直，看见自家车进了大门，大步迎上去：“关小四，你怎么才回来！”

　　关家四个孩子里，和关曦最要好的就是关湛。他不像大哥寡言少语，也不像二哥拐弯抹角，是个好相处的直肠子，只是有点没头脑。他高中毕业去了军校，回来的次数便越来越少。关曦虽然和他要好，一年到头其实也没几次见面的机会。

　　“三哥。”关曦叫他。

　　车窗降到了最低，关湛伸进去拍拍妹妹的头：“三哥都知道了，你放心……”他刚准备继续往下说，一眼瞥见车里另外一个人，连忙刹闸，“……蒋屿？”

　　“……三哥。”蒋屿尴尬打了声招呼。

　　“你俩怎么玩到一起了？”关湛皱眉。

　　“凑巧、凑巧。”蒋屿回答，“碰巧遇见了而已。”

　　“哦，”关湛狐疑扫他一眼，“行吧，那你快回家吧。我们就不送你了。”

　　说罢帮关曦拉开车门。

　　蒋屿摸摸鼻子，“嗯”了一声。然而表哥根本理都没理他，只顾着跟关曦说话：“……我有认识的一哥们，家里黑背生崽了，你要不要？”

　　“我已经养了狗了。”

　　“我看见了，阿拉斯加是吧，雪橇三傻有什么用，一条傻狗——这大热天的，不剃毛只能呆在空调间。”关湛对家里那只阿拉斯加十分嫌弃，“我再给你弄条智商高点的。”

　　那边门又开了，关越站在门外，面无表情：“你们是长那了吗？”

　　“……这就来！”关湛挥手，转头示意陈叔把蒋屿送回家。

　　“蒋屿也进来。”关越道，转身进去了。

　　三人面面相觑，蒋屿不情愿地挤了出来，一同进去了。

第14章路筠

　　白瓷茶盏里，碧色渐满，袅袅雾气。

　　蒋屿坐在沙发上，有意想要瓶冰阔乐，然而再三张口，实在没那个胆子敢在关越面前提这个要求。

　　他苦着脸，勉强喝了一口茶，赶紧放下——实在不是他的口味。

　　关湛也不喜欢喝这个，他一口气牛饮完茶水，忽视旁边的配套白瓷茶壶，端着杯子去了厨房，半晌端出来一杯冒着气泡的雪碧。

　　关越默默看他。

　　他毫无畏惧，睁着眼睛说瞎话：“哥，你这茶真不错。”说罢把雪碧一口喝完，“就是杯子有点小。我再去倒一杯。”站起身时还问了句妹妹，“关曦，你喝么？”

　　关曦摇头。

　　蒋屿试图伸手，引起表哥注意:“哥——”

　　关湛恍若未闻，径直走掉了。

　　蒋屿：“……”靠！他就知道！

　　关湛一向看他不是很顺眼，虽然这位表哥从来不屑于欺负他，但是无视一下还是很常见的举动的，指望他帮忙倒杯饮料？

　　是他蒋屿飘了，还是人湛哥提不动刀了……

　　蒋屿神思恍惚，完全不理解为毛表哥要叫他跟着上来，此时此刻悔不当初，恨不得窜上车焊死车门让陈叔开到天涯海角。

　　关越把手中杯盏往茶几上一搁。

　　杯底轻轻碰上茶几，“咔”的一声。

　　蒋屿正襟危坐，看向关越。

　　关越沉默了一会儿，那边关湛快步走出，一边走一边说：“今天去哪玩了？”

　　“逛了街。”关曦说话简短。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关湛终于憋出第二句话：“……零花钱够吗？”

　　蒋屿：多想被问这个问题的是我QAQ

　　关曦表情完全没变化：“够了。”

　　“不够跟哥哥说啊。”关湛又补充了一句。

　　“哦。”关曦回答。

　　沉默。

　　蒋屿觉得自己真的要窒息了，三个姓关的倒是稳得很，一动不动坐在位置上，仿佛老僧入定，唯独他一个，又想化解尴尬，又不知道说什么，左动一下，右移一下。

　　“你屁股下有针啊。”关湛皱眉看他，目光如炬。

　　剩下两位姓关的也跟着看了过来。

　　“……”蒋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觉得自己现在在身处虎穴，只能尴尬的“呵、呵”两声。

　　他吸了口气，试图凭借自己的智慧化解此刻无声的尴尬，抛出一个话题来：“我就是在想事情——呵呵，那什么，姑姑姑父都不在家吗？”

　　关湛停顿了下，拿了个苹果：“嗯。”

　　蒋屿不放弃：“……他们，最近……挺忙的啊。”

　　“对啊。”关湛咬了一口苹果。

　　蒋屿：……我特么怎么接？！你们活该尴尬死啊！！

　　他一脸冷漠，自暴自弃“哦”了一声，懒得想话题了。

　　静谧的空间里只能够听见关湛吃苹果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声音。有电话打到关越手机上，他掏出手机，站起身来，站到一边，开始接电话。

　　四个人共处同一个空间，却好像各自在享受独处，蒋屿干脆拿出手机，随手翻看微博。

　　关曦的手机“嗡”了一声。她掏出手机，看了眼，嘴角不经意笑了一下——是路筠，发微信问她平安到家没有。她慢吞吞开始回复消息，手机打字发出“哒、哒”的声音，关湛看了过去，随口问了句：“谁啊？”

　　关曦抬头看了他一眼，张了下嘴，又犹豫了一秒，含糊道：“……一个朋友。”

　　世界突然安静了一瞬。

　　关越侧过脸，眼神落在关曦身上，不过一瞬，又转回去，对电话那头道：“嗯，继续说。”

　　“男的女的？”关湛问。

　　“女的。”

　　他“唰”的抬起了头，一脸惊愕。

　　关越也看了过来。唯有蒋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事不关己的开始刷微博。

　　世界彻底安静了。

　　关越对电话那头说：“……等下我给你打过去。”接着挂断了电话，坐回沙发，两腿交叠，整暇以待看着关曦。

　　历史姓的一刻。

　　关家关曦——她居然有女姓朋友了！四舍五入等于有了闺蜜——要知道，自从关曦幼儿园毕业之后，她就没有过什么真正的闺蜜！

　　关湛张了张嘴，一时间有点磕巴：“……那、那你不需要狗了？”

　　关曦：“……不需要了。”

　　关于狗的话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无可奈何的想。

　　兄妹三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一个话题终结者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同一个空间里，同时存在着三个话题终结者……

　　关越瞟了一眼蒋屿，不由有一丝嫌弃：他叫蒋屿进来，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希望他能够化解这种沉默，奈何这表弟是在不给力，平时废话一箩筐，今天活像锯了嘴的葫芦。

　　“嗡——”的一声，蒋屿手机一震，他一时手没拿稳，手机“啪”落在了地上。他赶紧捡起来，一看，是路筠那货发的微信。紧接着“嗡——嗡——嗡——”来了好几条。

　　他点开来看。

　　路筠：你回家了没？

　　路筠：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路筠：我问你件事

　　路筠：你如实回答我

　　路筠：【语音】

　　在这种魔鬼一般场合，怎么可能外放语音。蒋屿想找副耳机，再一想现在在姑姑家，耳机根本没有带，正想打字让对方发文字不要发语音，突然想起微信有个长按转文字的功能。

　　……聪明如他。蒋屿暗自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手指按上了那条语音，长按，然后松开。

　　这样就好啦！

　　他得意地想。

　　……不对，等等！！！！！

　　他瞪大了眼睛。

　　手机上，语音标识闪了闪，扩音器开始工作，路筠的声音从他的手机毫无阻碍的传到了这片安静的空间里。

　　“……你今天对关曦态度很奇怪啊，而且关曦也姓关……让我们做一个大胆的假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住嘴住嘴住嘴住嘴住嘴住嘴住嘴住嘴住嘴住嘴住嘴住嘴住嘴！！！

　　蒋屿狂按手机，一时间手忙脚乱，完全没能阻止手机里折断语音播放完毕。

　　“……她不会就是我路家的亲生女儿，跟我抱错的妹妹吧！”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蒋屿一头冷汗，盯着手机，默默咽了一口唾沫，假装自己是一座雕像，根本没有办法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时候突然变身福尔摩斯啊！！这么可怕的猜测你就不能发文字吗突然发什么语音啊啊啊靠靠靠！！！！

　　他完全，完全，完全不敢抬头，总觉得假如抬头的话，就会发生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

　　……所以其实他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吧，其实这个世界是本名叫《倒霉的我》的小说，书里记载了他倒霉的一生，所以他才会这么倒霉对吧……

　　手机还在震动，路筠亡羊补牢一般又发了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紧接着来了句“我瞎猜的应该不可能吧哈哈哈哈”

　　……有什么用呢？

　　既然后面这句你又开始打字，为什么最关键的一句你一定要发语音呢？

　　蒋屿什么都没有回复，试图用长久的沉默，暗示他绝望的心情。

　　“……我说，”关湛大魔王的声音在耳侧响起，“这是什么情况。”

　　蒋屿无可奈何，生无可恋，心怀死志，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异常惨淡的笑容：“……其实……往……好处，想，”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酝酿了很久，才看向关曦，“……她猜出来，你就不用担心，怎么告诉她了……对吧？”

　　距离和关曦蒋屿分开的大约五分钟，路筠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并且是越想越不对劲的那种不对劲。

　　想想蒋屿那做贼般的心虚，想想他试图阻隔她和关曦……

　　嗯……

　　路筠开始思索了。

　　夏益此时正站在她旁边玩消消乐，手机不停发出“amazing！”“excellent！”的声音。路筠觉得耳边实在嘈杂，试图用对话制止这动静，于是说：“……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蒋屿特别不对劲？”

　　夏益沉迷消消乐：“……嗯。”

　　“你也这么觉得吧。”她说，“非常不对劲，总觉得他做贼心虚。”

　　夏益还在玩消消乐。

　　“碰见关曦之后就变得特别不对劲。”她接着说，“对吧，夏益。”

　　“唔……”

　　“你能回答我一下吗？”她严肃问。

　　夏益抬头：“回答什么？你说。”

　　“我觉得——”她大胆的说，“关曦，可能，也许，大概……或许她是……”她欲言又止，“唉，算了。”

　　夏益：？？？

　　他放下手机，有点莫名其妙：“不是，你倒是说完啊！”

　　“……”

　　——是真不能说。

　　路筠看夏益一眼，叹气：“……算了，你还是玩你的消消乐吧。”

　　“……”

第15章关曦

　　路筠周二起的有些晚。

　　进教室时班里熙熙攘攘人来了大半，她到座位时，发现向来掐点到班的蒋屿居然已经坐到了位置上，那一瞬间路筠忍不住看了眼教室后面挂着的闹钟——难道其实现在已经上完一节课了？

　　“你终于来了……”他语气哀怨。

　　路筠放下书包：“……你今天还挺早啊。”

　　“废话，”他说，“我一夜都没睡好。”

　　闻言，路筠不禁茫然眨了眨眼：“……为什么？因为昨晚上那事？不至于吧……？”

　　在她发出那条询问的信息很久之后，蒋屿才回复了她一串省略号，路筠觉得这串省略号简直回复的模棱两可，既可以解释为“你想太多了吧！”，也可以理解为“居然被你猜中了。”

　　然而到底是哪种意思，蒋屿却并不解释，询问无果，她干脆关掉手机床睡觉去了。对她而言，这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关曦是不是路家女孩儿根本不以她的猜测为转移，又何必想太多呢？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的，因为她这大胆的假设，蒋屿被强行留在关家一个晚上，先要应对兄弟俩双重拷问，又要抓心抓肺思考路筠的反应，在客房烙了一夜的烧饼——

　　此刻看着神采奕奕的路筠，他简直想打人。

　　“你就不好奇答案？？？”他问。

　　“好奇啊。”路筠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把水杯抽出来，坐下来喝口水，“我不是发了好几个问号给你吗？但是你不回复我啊。”

　　“那你就不能追问一下吗？”

　　她拧瓶盖的手一顿：“……我本来以为你是睡了才没回复我，所以你是故意不回复我的吗？”

　　对上路筠死亡凝视的蒋屿：……

　　他坚强地挺住了，并且果断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这不重要！关曦想你见个面，你去不去？”

　　见面？

　　路筠手指挠了下下巴：“行啊，什么时候？”

　　“等下，我问下她。”蒋屿赶紧去翻手机，一边翻一边对她说，“你竟然同意了，我以为你会拒绝呢。”

　　拒绝？为什么要拒绝？

　　“那你想错了。”路筠随口补充一句，一手支着脸颊看向窗外，窗外郁郁葱葱，风拂作响，爬墙虎散漫爬了半堵墙，远方是高楼剪影，茫茫然而已。

　　身边是嘈杂的响动。

　　似乎想到了什么，路筠忽的一笑。

　　这一天过得平平无奇。

　　路筠稍一收拾，校服外套往身上一披，起身要走。

　　“诶，一块儿？”旁边蒋屿拉她。

　　“女人谈话，你去干嘛？”她站着，一本正经。

　　“靠。”蒋屿小声道，“我可以帮你们调节一下气氛——顺便拉一下架……”

　　路筠沉默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你说什么？”

　　“拉、拉架啊。”他不觉有些怂。

　　路筠：“噗。”

　　蒋屿：“？？？”

　　蒋屿：“你什么意思啊！瞧不起我吗？？我好歹学过武术会打军体拳的好吗？”

　　“我知道，我知道。”她往外走，语调漫不经心“你打遍天下无敌手。”

　　——太敷衍了吧！

　　他瞪着路筠，结果对方回都没回头，就这么径直走掉了……

　　走掉了……

　　靠！蒋屿愤愤然，他这个哥哥，当得也太没尊严了吧！

　　“铃铃~”

　　玻璃门碰到门前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路筠推门而入，迎面便是空调，四周环顾，看见角落处坐着的关曦，她坐的位置抬起头来便能看到正门，当然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路筠，她有些迟疑地坐在那里，看着路筠。

　　路筠看着她的神情，觉得有点好玩。她走过去，没什么迟疑的坐了下来，甚至冲对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嗨。”

　　“嗨。”关曦回应，“我帮你点了奶茶……按你上次的口味。”

　　“谢谢。”

　　“没事。”

　　气氛有一丝凝滞。

　　“我……”

　　“我——”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路筠反应极快，抬手示意：“你先说。”

　　关曦张张嘴：“……我，很抱歉。”

　　路筠怎么也没想到，关曦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么一句，她皱眉：“抱歉？为什么？”

　　“……我不应该瞒着你我的身份？但我没有……没有想做什么，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你真相。”关曦解释。

　　路筠笑了：“就为这个？这也没什么吧？我们才认识两天，你要是见我第一面就说什么我是路家真正的女儿，当年和你抱错了什么什么的，也太奇怪了吧。”

　　关曦嘴角翘了下。

　　“这都是小事，”路筠继续说，十分坦然的样子，“其实我比较好奇的是，你的打算是什么？你想回路家吗？还是想继续留在关家？”

　　——她说出来了。

　　就这么轻而易举，坦坦荡荡。

　　“……那，你想换回来吗？”关曦反问。

　　路筠伸手绕着自己的头发：“……你先说你的想法，我怕你会因为我的想法改变自己的想法。”因为关曦看上去就像是那种默默体贴的人啊。

　　关曦脸上没什么表情：“不会的，自始至终我就只想过如何换回来。”

　　她看向路筠的眼睛，这家奶茶店桌子很小，小的路筠只要稍稍偏一下腿，就能碰到关曦，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两个人彼此注视的时候，显得专注又深情。

　　“换回来，把这个错误改正回来，你去做关家的大小姐，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关曦平静的说，“你曾经代替我受苦，可我却没有办法弥补。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尽快把一切还给你，父母、兄长、亲眷，一切的关怀和作为关家人的荣耀，我希望你能幸福——当然，你不要以为我这么做是因为高尚，一点也不，我这么做，只是因为希望借由你的幸福，消除我内心的愧疚和我的罪过。”

　　“罪过？你有什么罪过？”路筠一脸匪夷所思，“你是个婴儿，难道当初是刚出生的你努力翻滚到了我的摇篮，又把我推到了属于你的摇篮中？”说罢她又忍不住补充一句，“你应该不会觉得自己是葫芦娃，落地就能走能跳能遍地打滚换小孩儿吧？”

　　关曦的目光落在桌子中央晃动的光点上，半晌没说话。

　　“而且我也没有觉得自己在受苦，”路筠说，“这就是生活嘛，没什么苦不苦的。”

　　她叹息，有点无奈：“好吧，我先坦诚的讲好了——就我个人而言，根本不想换回来。因为离开我和我很亲密的父母，骤然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大家庭，对我来说完全没有吸引力。同理，我不相信你对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家庭会毫无眷恋之意。”

　　或许是因为年轻，这个年纪的女孩，看问题往往只能看得到感情因素，那些复杂的，隐晦的东西，在她们看来不过是问题的边角。

　　“因为你从来没有得到，”关曦说，“所以你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可是我知道，所以我不能。”

　　路筠笑了：”其实这句话也可以同理适用于你。”

　　关曦手一顿，慢慢抬眼，目光终于从桌子上那一小块光斑上，挪到了路筠的脸上。

　　那动作是缓慢的，于是路筠可以清晰地看到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如何从琵琶半露，到完全展露，微微上翘的眼角，冷淡的克制的眼神——

　　真好看！

　　路筠心想。

　　“行，”关曦点了点头，平淡地说，“我不想换回去。”

　　路筠点了点头。

　　“……”

　　“没了？”路筠不禁问道。

　　“没了。”关曦回答。

　　——好吧，她交代的也的确够清楚了。

　　路筠没心没肺：“很好！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下一步就是把这个意见贯彻到底——说服大人们了。”

　　关曦一顿，抬眸看她：“怎么说服？”

　　“…………”路筠沉默了，她皱着脸想了好一会儿，才十分不确定的开口，“凭……爱？”

第16章路筠

　　神特么凭爱。

　　关曦简直要被逗笑了：“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路筠摊手，“我是认真的——既然我两个当事人都不想换回去，那么完全可以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呀？比如说，两家人认个亲，平时不换回来，但是寒暑假可以换回来住住之类的……再不然，我们可以干脆平时就两边住——反正在一个城市也很方便不是吗？”

　　“这个主意听起来还不错。”

　　“当然了，我想了很久了。”路筠得意洋洋，“不过要想说服我爸妈还有你爸妈，还是得我们俩共同努力，我们可得对症下药，好好想个好玩……不是，有用的好主意。”

　　当路筠正在和关曦秘密开会思考如何说服父母的同时，蒋屿正怀着沉重的心情，拉开了车门。

　　关越坐在他的左边，灰色西装剪裁得体，他正支肘查看文件，此刻眼神冷淡滑向他，蒋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冷气开的正足，前面副驾驶上关湛不耐烦地扭头看他：“怎么这么慢？”

　　他赶紧上车：“越哥今天你们怎么有空来这边接我啊？”

　　看到关湛微信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还没等关越开口，前面关湛就嗤笑了一声：“想什么呢？——送曦曦而已，你？只是顺带的。”

　　“……”蒋屿默不作声翻了个白眼。

　　车已经开了。

　　“不等关曦？”蒋屿十分困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不等了。”关越放下文件，皱着眉按了按太阳穴，“……现在还不是时候。”

　　“啊？？”蒋屿觉得非常不对，“那、那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回哪儿？”关湛懒洋洋问。

　　“我家啊！”

　　关湛笑了，蒋屿从后视镜里，能够看到他幸灾乐祸的眼神：“别啊，你姑姑姑父想你了，去见见吧？”

　　蒋屿：笑容逐渐呆滞.jpg

　　“什、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你姑父。”关湛笑着扭过头，用一个费力的姿势直面即将碎成渣渣的蒋屿，“开心吗？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刚回来就说要见你呢。”

　　这一刻，蒋屿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自己的平凡却倒霉的一生，想起了姑父那张严肃的面孔，定格在他残忍让他做二十个引体向上的那一刻。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蒋屿猛地往前一扑，连人带椅一把抱住，声泪俱下：“湛哥！！！！你是要我去死啊！！！！”

　　关湛：“卧槽臭小子你发什么疯放手放手放手快放手你卡到老子了！！！”

　　蒋屿：“我要下车！我要下车！！！！放我下车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路筠！！！！”

　　声声泣血，字字含泪。

　　路筠打了个喷嚏。

　　“太冷了吗？”关曦问，她环视四周，空调在不远处呼呼作响，恰好对着路筠，“换个座位吧？”

　　“不用不用，我没这么冷。”路筠摆手，吸了口奶茶，“……唉，其实我觉得吧，他们现在的肯定不可能不纠结，说不定跟我们差不多，不是那么想换回去，因此我这个主意应该还是挺对症下药的，成功的几率应该挺大的呀。”

　　“但是他们往往都会口是心非，并不坦诚。”

　　“……你说的太对了。”路筠一副心有戚戚然的样子。

　　两个人面面相觑。

　　“……那怎么办？”她们同时开口，声音重叠。

　　“……”

　　她们俩同时笑起来。

　　“要不我们把他们叫到一起，然后就强行宣布我们一定不要换回去，等到他们坚决反对了，再假装后退一步，说不然就轮流住这样？”路筠绞尽脑汁，“就像讨价还价一样。”

　　关曦：“嗯……好像，可行？”

　　路筠“啪”的一拍手：“行！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各自回家，和家里人说一说，然后抽出一个日子来，见面做一下具体的讨论？”

　　关曦思索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看了看日历，然后说：“……不如，就今天吧？”

　　“啊？”纵然是路筠，也不免楞了一下，“什么？这么着急的嘛？”

　　“因为爸妈太忙了，”关曦说，她说话时有点斟酌，尽量避开在父母前面加上“你”或者“我”，“他们很少在家里呆，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回来了，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但是起码会在家里住一晚上，如果不抓准这个机会的话，我不知道能否凑齐。”

　　“……他们这么忙吗？”路筠有点匪夷所思，“那，不如就今晚吧！早点结束也好，省的我心里总记挂着，吃也吃不好，睡也睡得好，连玩都玩的不开心。”

　　关曦打量了一下神采奕奕的路筠，没有说话。

　　她翻出手机，滑动了几下，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笑了一声，语调欢快：“诶，对了，关曦，你知道我们俩被抱错这件事知道的久吗？”

　　关曦端起奶茶，喝了一口：“嗯，还算久，怎么了吗？”

　　“你知道这件事之后，难道就没有去上网搜一搜相似的情况？”

　　“？”关曦真切的疑惑了一刹，“还有和我们相似的情况？你是说抱错孩子？……这案例很多么？”医院有这么马虎吗？

　　“我不知道现实生活中这种情况多不多，”路筠摇摇头，“但是，抱错孩子狸猫换太子之类的不是老梗么。”

　　这么说着，她在手机上开始翻找一阵，站起来把椅子拉到关曦身旁，示意她看，小说app的收藏界面里满满当当十来本，一个醒目的【错抱】标签贴在最上面，让人想不理解也难。

　　“喏，我在网上找到的，本来是想作为一些参考，没想到文写的还挺好看的……咳，”她摸了下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抱错孩子这个梗在网文里真的是老梗了，写的人挺多，有新意的却很少。而且里面被抱错的两个孩子总是会莫名其妙就互相怼起来，完全不好好沟通……好像不太适用我们俩这种情况？而且她们怼起来的理由也很老套。”

　　关曦神情奇异地看着路筠，挑了一下眉，觉得此刻她们两人的对话走向实在奇特：“……比如？”

　　“比如，”她思考了一下，“本身家庭比较好的会觉得另一个夺走了她本该有的……高贵身份和滔天富贵？”这么说着，路筠自己的表情也忍不住奇怪了一点，她皱了皱鼻子，“然后另一个……也会这么觉得……？？”

　　她自己也惊了：“等等，所以穷家庭不配有戏份吗？这么嫌贫爱富的吗我靠？？”

　　关曦想笑，她觉得路筠那震惊的表情实在有意思，比她口中的小说有意思多了。

　　“算了算了这个跳过……我接着说，一般来说，矛盾激化在男人身上，”路筠接着说，“我也是最近才接触这种小说，看的不是很多，就是——我简单点说，要是我是女主呢，你青梅竹马或者你疯狂暗恋的男人就会情不自禁的爱上我……”

　　说到这里，路筠表情奇怪的一刹，似乎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突然“噗嗤”一声自己笑起来了，而且越笑越觉得好笑，忍不住一般笑到发抖，到最后，关曦看着她，莫名其妙笑了一声，一只手捂着头跟着笑起来。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越看彼此的脸越想笑，简直有点停不下来。

　　路筠捂着肚子，终于勉强停下来，拭去眼角笑出的一点泪，说：“……你有暗恋的人吗？”

　　“没有。”关曦摇头，合理作出推断，“……所以我们应该不会……？”

　　“那我们就会跳到另一种可能，你才是女主角。”路筠说道，”这种也有套路，xx生死恋嘛！爱上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什么的……”

　　路筠的脑海里跳出了蒋屿的脸，她打了个寒颤。

　　关曦则想起了家里的大猪蹄子们，不禁沉默了。

　　“……除非我疯了。”她说。

　　“……很好。”路筠说，“看来‘爱上同一个男人’的梗，我们是用不上了。”

第17章路筠

　　蒋屿面如死灰，双手放在膝盖上，宛如一个罪行败露生无可恋的罪犯，等待最后的审判。

　　单人木椅突兀的摆放在客厅的中央，蒋屿就坐在上面，对面的组合式沙发上坐满了“法官”，蒋屿扫了一圈：除了姑姑姑父关越关湛，还有他的亲爸妈……六堂会审啊这是！

　　亲爸坐在侧边，突兀的咳嗽了一声。

　　这咳嗽有如惊雷！

　　蒋屿浑身一震，朝亲爹看去，亲爹正端着茶喝水，杯子遮住了大半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对着他疯狂暗示。

　　蒋屿的表情有些空白和迷茫……作为房间里唯二姓蒋的男人（姑姑是姓蒋的女人），他们本该手拉手心连心，可惜这并没有让他们点亮什么心有灵犀的技能，实在没法在这种情况下隔空传递信息。

　　——到底是让我坦白从宽，还是让我拒不承认？

　　蒋屿纠结了，他试图用迷茫的表情博取更多的同情，旁边的妈妈已经瞪了眼亲爸，亲爸瞬间正襟危坐，放下茶杯，熄火了。

　　姑姑姑父就坐在正中间。关正瞿年过四十，是那种最标准不过的一家之主，不苟言笑，为人严肃端正，坐在他身侧的蒋殊眉目精致，岁月好像格外优待她，对她不做任何改变，只是也许是因为刚从科研所那边匆匆赶回，她的眉目间带上了三分倦意。

　　蒋屿的妈妈就坐在蒋殊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安慰地拍了拍，然后对蒋屿开口道：“蒋屿，我问你，你之前……”她卡住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问这倒霉儿子。

　　她没放弃，又起了个话头：“我听说……”还是没能说出口。

　　唉，这叫人怎么问。她只好又瞪了眼自家老公。对方无辜地缩了下，没说话。

　　那边关湛终于看不下去，重重一咳：“蒋屿，现在给你三分钟自由陈述时间，你可以开始了。”

　　蒋屿：？？？

　　他有点迷茫地看着众人，像一只抱着毛线团的猫，一时间找不到线头在哪。自由陈述……啥？

　　他试探着开口：“我……坦诚我的错误……”

　　亲爹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于是蒋屿懂了，这个方向应该没问题。

　　他老老实实开始追溯自己的错误：“我不该偷听大人说话，知道了表妹不是表妹，更不该瞎猜你们是不是故意让我转学，安排我和亲表妹一个学校一个班……”

　　蒋一鸣被茶水呛到，开始疯狂咳嗽。

　　姑姑不知道为什么瞪了一眼旁边的姑父。

　　蒋屿没看到，继续坦诚：“我更不该因为自己的瞎猜吃醋，跑去瞎闹告诉了亲表妹让她知道——”他像一只被卡了脖子的鸡，突然转过弯来，“等等这个不是我的错！路筠不是因为我告诉她才知道她其实姓关这个锅我不背！”

　　蒋一鸣重重把杯子一放，石破天惊的一声：“怎么不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全是你的错！儿砸！爸爸不允许你推卸责任！给我认！”

　　蒋屿一脸懵逼，读不懂亲爸义正言辞下的挤眉弄眼。

　　但是深知对方不是那种坑儿子的爹，蒋屿含泪吞下了成长的苦涩：“……我认。”

　　众人：“……”

　　他吸了口气，继续承认错误：“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带路筠去逛街，让她遇见了关曦，让两人提前相识，反目成仇——总之都是我的错！……我说完了。”

　　一片沉默。

　　蒋屿迷茫了，惶恐了，不安了——什么情况？该说的全说了呀？这什么反应？暗示他还没坦诚干净？没了呀？总不能让他说其实是他蒋屿暗自CAO纵了所有这一切，让两人反目，只是为了报转学之仇吧！

　　他他他他他他真的做不到这一点啊！

　　“她们俩……关系很不好？”坐在一边的姑姑突然开口询问。

　　“也……也不是吧。”蒋屿说，“就，两个人本来关系还行吧，但是，路筠开始不知道关曦的真实身份，后来是自己猜中的，可能觉得关曦欺骗她的感情？”

　　“小曦不是那种人。”关湛脸黑了。

　　“路筠又不知道！”蒋屿应激反应般反驳道，“而且关曦隐藏身份接近路筠本来就很容易让人误会好吗？”

　　“行了。”关正瞿开口，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侄子，似乎思考着什么：“你和路……筠关系很好？”

　　“还、还好。”他有点怂，毕竟和姑父见面见得少，印象全停留在幼时的严厉上，连说话都不免小心翼翼了起来。

　　“那……”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一直默不作声，冷静注视着这一切的关越神色一顿，将茶几上的手机拿起。

　　关正瞿的眉毛一拧，朝他看了过去。

　　“是小曦的电话。”关越抬眸看了一眼关正瞿，这样平静的解释了一句，然后划开接通，“喂。”

　　那边似乎说了什么。

　　良久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那通电话上。

　　“好，嗯，我知道了。”关越回应道，然后挂断了电话，迎上众人的视线。

　　“怎么了？”关湛离得最近，急忙问道。

　　关越站了起来，神情有些古怪：“……小曦说，她和路筠有点事情……希望你和妈妈能过去……解决一下。”

　　关曦挂掉了电话。

　　路筠手指拨弄着奶茶的吸管，有点百无聊赖的意味：“好了么？”

　　“嗯，”坐在她对面的女孩点点头，姿态从容沉静，“他们应该过会儿就来。”

　　“行，等我给我爸打个电话，然后我们就去餐馆等着。”她说，“我这安排怎么样？”

　　关曦挑眉，手动给她点个赞——她之前还不怎么会和路筠相处，现在却好像突然开了窍，变得随心起来。

　　路筠坐直，掏出手机，一边拨打电话，一边对坐在对面的关曦道：“哼，我可不会像你那么乖，我要搞事情！”

　　手机“嘟——嘟——”响了两声。

　　“喂，干嘛？”

　　这边路筠戏瘾说来就来，先是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气，呼吸声带着微微颤意，仿佛刚刚收到了极大的打击，此刻正在平复心情。

　　电话那头，路进皱眉，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收起，手里点燃没多久的烟被重重戳向烟灰缸：“……嗯？怎么？”

　　路筠继续沉默，像是掐准了他的命脉，在路进耐心即将告罄最后一秒，开口道：“我和关曦打起来了。”

　　……一边说，一边用不符合沉重语气的表情冲坐在对面的关曦挤眉弄眼。

　　抱着手臂看戏的关曦：“……”

　　“……？？？？？谁？！”路进惊了。

　　路筠冷静贴心的替他总结重点：“你两个女儿打起来了。”

　　路进按了下眉心，稍微冷静了下：“……好，我知道了，你们在哪家医院？还是派出所？”

　　……靠！

　　单论起想象力，路筠真心甘拜下风，这算什么，一山更比一山高？

　　她沉默了一秒：“……？Excuse me？路先生，恕我直言，你在侮辱你的女儿。”

　　随即补充了一句：“两个都是。”

　　“哦，不好意思。”对面声音冷静，“以己度人了。”

　　路筠莫名觉得背后有点毛毛的，心一横，快速总结：“反正就是女孩子之间正常的打架，没什么大事，就随便推了几下，不小心把人家餐馆的桌子掀翻了，我们俩没带钱，被扣了。就在我学校门口隔壁街上那个陈记餐厅——你来帮我们解决一下吧。”

　　——女孩子、正常打架、把桌子掀翻了？？关曦越听眉毛越高。

　　“真不用去医院？”那边路进的眉毛也慢慢挑高，他站起来，走了两圈，突然弯腰把烟灰缸里那截香烟拿起，叼在嘴里，拿出打火机，又点燃了。

　　电话那边女孩子斩钉截铁：“不用！”

　　“哦……”路进拖长了语调，“所以现在你的问题就是老板要你俩以身抵债？”

　　“对！”

　　“然后你们没带现金？”

　　“没错！”

　　“呵，”路进嗤笑了一声，“支付宝呢？”

　　路筠眼睛一转：“我没支付宝啊！你有没给我开通过呢。”

　　沉默。

　　“……八零一二年了，”路进语气复杂，“是时候该开个支付宝了。”

　　“那你也得先救救我们呀！爸！亲爸！给您磕头说声新年好了行吗？”路筠语气哀怨，“你先来救救我们行吗？”

　　那厢路进坐了下来，语气疑惑：“真被扣了？”

　　眼见他终于上套，路筠肉眼可见的得意起来了，立即膨胀着倒打一耙：“哎你这个人！你怎么这样！你连自己女儿都不信！唉，行行行——你不信算了，让我妈来接我行吗？”

　　“……”

　　“其实你俩可以都来，正好见见你俩亲女儿。”她接着说，“我呢，我是比较大方的，给你们这个在我的监督下见面的机会。”

　　“……”

　　“对了麻烦你俩快点——晚了我怕老板让我俩刷盘子，就这样，挂了再见！”说罢路筠直接挂断电话，冲关曦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关曦看着她，不由笑了下：“……怪不得你不愿意换回来，你们关系真好。”

　　——这算敏感话题吗？

　　路筠有点迟疑地想，应该不算吧。

　　“是挺好的，就是容易吵架。”她落落大方，“以后这爹也有你一半，别担心。”

　　关曦忍俊不禁：“嗯，也是——家里还有一堆哥哥，你要么？不给你一半，全拿走都行。”

　　“蒋屿那种？”路筠一脸嫌弃，“不不不，还是算了吧，这个真不想要。白送都不要！”

第18章关曦

　　夏日的夜晚迟迟不至。

　　窗外夕阳被高楼电线分割开来，又一层层剥落绚丽的色彩，路进和乔心走近陈记餐馆时，看见的正是这样的景象。迎面驶来一辆黑色低调的劳斯莱斯，路进瞥了一眼，不由“啧”了一声。

　　“怎么？”乔心抬头看他。

　　“那车。”路进抬抬下巴，“你猜，多少。”

　　“一百万？”乔心对车没什么研究，随意猜了个数字。

　　“一百万。”他重复了一遍，哼了一声，摇摇头，一手揽着乔心往里走，“你真是傻的可爱。”

　　乔心面无表情瞥了自家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男人一眼，没说话。

　　走到正门口，这家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车就停在马路旁边，路进漫不经心地拉开玻璃门，眼角余光看着那车车门打开，走出几个熟悉的身影来。

　　路进的动作僵住了。

　　乔心皱眉：“怎么了？”

　　他偏了下头，露出一副牙疼的样子：“……老婆，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乔心挑了下眉毛，往那边看去。

　　几十秒的功夫罢了，车上的人已经走近了，一对夫妇，一个神色冷峻的青年——除却那个年轻人，剩下的两位都眼熟得很，尤其那位夫人，更是见过好几次。

　　——蒋殊。

　　或者换一个称呼，路筠的亲生母亲。

　　乔心和路进迅速对视了一眼，彼此一时间都有些默然。

　　路进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出的字眼：“……我想打孩子，你今晚上不能拦我。”

　　乔心木着张脸：“这次不拦。”

　　那边，关家一家也已经看到这边路家夫妻俩。

　　蒋殊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就下意识伸出手，拉住了旁边的丈夫。

　　三个人同时停了下来。

　　不过三米的距离，二对三，一时间居然就这么僵持了起来。

　　这画面太戏剧了，身在局中，没人知道是否应该开口打破僵局。

　　终于，乔心扯出个笑容来：“……关夫人，好久不见。”

　　“……乔女士。”蒋殊颔首，“好久不见。”

　　乔心抿唇一笑：“……看来我们要一起进去了。”

　　场面有些尴尬，路进门拉了一半，默不作声把门拉开，大家逐个走进了小餐馆。

　　餐馆前台看了许久，此刻对着他们露出笑脸：“您……五位？”

　　乔心问：“请问有没有两个十几岁的女孩在这里？”

　　“哦！”前台恍然大悟，“二楼右转第一间。”

　　“谢谢。”

　　路进面无表情往上走，感觉到了令人窒息的尴尬。

　　二楼右转第一间。

　　包厢上用小小的金色牌子写着【阖家欢乐】，路进冷笑了一声，心想：阖家欢乐个屁！

　　门拧开了，路筠托着脸颊，脸上没什么表情，正在往门这边看。

　　关曦就坐在她的正对面——一张大圆桌，两人坐在直径两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

　　看不出有没有打架，但是路进觉得应该没有，估计那话只是用来诳他的……这破孩子，两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看了眼关曦，她的坐姿笔挺，扎着马尾，神态端宁，十足的乖乖女，乍一看去，和他没有半分相似，倒是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乔心。

　　只是乔心小时候总是微笑着的，关曦却不是。

　　路进不由晃了下神，下一秒注意力就转移到了路筠身上，一看见这破孩子，他的牙又开始痒了。

　　他居高临下冷眼望着她：“打架了？”

　　这充满质疑的语气。

　　路筠镇定地胡扯：“……是啊，我们的心灵现在依旧在战斗。”

　　——胡说八道。

　　乔心进门就听见这么一句，不禁扶额。

　　“这孩子就这样。”她对身后的人解释了一句，没管他们的反应，上前坐到了路筠旁边。

　　路筠冲乔心笑了下，好奇的看着走进来的人。

　　年轻人自然不必看，那张和关弈有着相同面孔，气质却截然不同的毫无疑问就是关越，那个看起来精致冷淡，和关曦表现出来的气质十分接近的应该就是她的亲生母亲，至于那位落在最后，严肃着一张脸，身材高大的大概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了。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关曦，再看一眼关家人……没搞错吧？怎么看他们都更像是一个画风的一家人啊？路筠忍不住想了想自己站在这家人之间的样子，只觉得那画面肯定格格不入，就像是一片玉兰花中冒出来一朵金黄色大刺啦啦仰着花盆脸的向日葵，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路筠陷入了怀疑：该不会这一切都是一场乌龙吧？DNA证明真的做了吗？

　　就这样，她一边漫无目的的发散，一边不自觉地盯着关家三个人盯了好久好久……

　　身边路进重重咳嗽了一声。她缓过神来，也赶紧跟着咳嗽了一声。

　　打断了这传染一般的咳嗽的是坐在关曦身侧的蒋殊，她的智商远超常人，却最是不善言辞。正常时候她都摆出高冷的模样，减少不必要的交流，可是她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尴尬气氛却让她感到由衷的焦虑。于是蒋殊便回忆着在以前那些交际场所里，关正瞿的开场白，开始了自己笨拙的模仿。

　　“……我来介绍一下，”她深吸一口气，果断开口，“我是蒋殊……”

　　蒋殊停顿了一下，依次从左往右开始报人名：“这是我儿子关越，这是我丈夫关正瞿，这是我女儿，关曦。我还有两个儿子，但是他们今天都没有来。”

　　她维持淡定的表象介绍完了，于是看向乔心，露出“该你了”的眼神。

　　虽然所有人都为这生硬而突兀的开场白惊住了，但是奈何蒋殊自己毫无察觉，又是一副镇定自若的姿态，大家恍恍惚惚，好像觉得这开场白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在场的唯有乔心半僵着脸，回忆起大约半个月前和这位关夫人谈话时的窒息感……

　　可迎着对方的眼神，她只好没辙地叹了口气，按蒋殊的方式介绍：“嗯，我是乔心，这是我丈夫路进，这是我女儿，路筠。”

　　路进深深吸了口气，掩饰自己的嘲笑，不出意料被身侧的乔心掐了腰间，疼的神情扭曲一刹。

　　——……这是什么魔鬼开场白啊。路筠觉得自己长了好大的见识。

　　可惜这开场白时间实在太短，场面再次陷入尴尬。

　　蒋殊在沉默中开始回忆晚宴上开场白之后应该说点什么，还没等她想出来，那边路进就已经抢先一步。

　　他嘴角一扯，凉凉看向身边的路筠：“你可以开始解释了。”

　　——你可以开始编你的鬼话了。

　　路筠是这么理解他的这句话的。

　　她神态自若，仿佛面对的是几个熟悉的朋友，而不是关系复杂且尴尬的长辈：“……哦，没什么，就是今天下午我和关曦深入讨论了解了一下彼此。”

　　“嗯，然后你们打了一架？”路进在旁边点点头道。

　　几道惊愕的目光各自朝“打了一架”的两人看了过去。

　　关曦没什么表情，乖巧垂着眼，似乎在走神，实在看不出什么来，于是大家都看向路筠。

　　路筠这下可尝到了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没有打……起来。我们只是……那什么，君子动手不动口，嘴上讨论了一番。”

　　“胡闹。”关正瞿说了进门以来的第一句话。

　　下一秒他的表情僵了一秒，随着一只手从他的腰边悄悄移开，他喉结动了下，语气突然转了个大弯：“——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路筠沉默了。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还没等她想出答案，那边一直没有开口的关曦却突然抬起头来：“没有什么误会。”

　　她的表情十分冷淡，挑衅一般看向路筠，但是路筠不知为何，却从中看到了一丝狡黠。

　　“没有什么误会，只是我们两个人彼此就是看不顺眼而已。”关曦这么说道，微微偏着头，表情不变，“对吧？路筠？”

　　路筠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定格，她不自觉吸了下两颊，止住笑意，眨眨眼，换了个姿势拿手腕抵着下颚：“对啊，没错，就是这样。”

　　“……我看你们俩倒是挺有默契的。”旁边坐着的路进狐疑地在两人之间扫视，似乎想看出点什么。

　　“我们只是在两看相厌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罢了。”关曦说，“毕竟我们有共同的愿望。”

　　“是啊，”路筠干脆往后一靠，勾着唇角，“唯有这件事我赞同关曦。”

　　“赞同什么？”乔心瞥她一眼。

　　路筠不自觉缩了下脖子，她咳嗽一声，掩饰刚才那一秒的怂，正准备开口，却被人抢先一步。

　　“——我们不想换回去。”关曦斩钉截铁。

　　路筠惊呆了。

　　——这么直接？！

　　她刷的侧过脸，瞪着关曦，不明白这姑娘是个怎么回事。

　　“不行。”关正瞿回答。

　　——我靠这里还有一个更直接的？？

　　路筠脸一扭，更加震惊地望着关正瞿。

　　没人说话。

　　路筠还处在震惊中，空间里像是有什么气场渐渐蔓延开来，笼罩了一切。关正瞿双手交握，支在了桌子上，所有人好像都在等待他的发言。关越不由看向了路筠，看到的是一张又震惊又恍惚的脸。

　　“不行，”关正瞿又十分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这不合适。”

　　路筠惊醒了，她恍恍惚惚摇摇脑袋，好像要摇出这直接到令她头与目眩的对话——她成功了。摇头晃脑中听见那句不行，她下意识反击。

　　“……不行。”她对关正瞿说。

　　两个字而已，谁还不会呢？

　　“不行。”她也重复了一遍，语气当然不像关正瞿那种不容置疑，语调轻飘飘的，有点散漫，“我们俩都觉得很合适。”

　　两人对视。

　　关正瞿皱眉。

　　“路筠的意思是，”关曦放下水杯，开口打断两人的对峙，“可以有另外一种方法，没有必要非要纠结于换或者不换这两个选项。”

　　——这话听起来有点耳熟。路进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俩孩子。

　　“而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她说，“我们没法在生恩或者养恩中任选其一，好像哪种决绝的选择都会让人难堪，为什么不选择另一种方式，我和路筠在两个家里轮流生活，比如平时上学时居住在关家，而等到放长假时就去路家，我认为这样更加两全其美，爸爸妈妈认为呢？”

　　——……听起来更耳熟了，这不就是小混蛋在家里搞出的什么共享女儿么？路进面无表情，悄悄看了眼乔心。

　　乔心在笑：“我觉得挺好的。”

　　哪里好？路进腹诽，这不给面子的话当然不会说出口，于是懒洋洋开口：“我也觉得不错。”

　　关正瞿：“……”

　　他沉默地看着对面那对夫妻俩，微微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那么——我们来讨论一下具体的细节吧。”

第19章路筠

第二节大课间，全校集中做CAO。

　　路筠偷跑，躲了个闲，在走廊拐角阴凉处凭栏眺望，只能看见林立的钢筋铁骨，伫立在城市之中，她打了个呵欠，放空思绪。

　　走廊那边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压低的公鸭嗓，一同拐过回廊，又戛然而止。

　　路筠回头去看，都是生面孔，唯有中间那个路筠还认识。

　　——徐世成。

　　路筠冲对方挥了下手，玩笑似的：“成哥好。”

　　徐世成抬眼，看她的眼神有些奇妙，“嗯”的回应了一声。

　　这一来一往好像瞬间解除了警报，三四个男生像是松了口气，嘻嘻哈哈从口袋里掏出——

　　……打火机和烟？

　　其中一个男生眼神在路筠身上转了一圈：“成哥这是你朋友……？……看着有点眼熟。”说着抖出一条烟，递给徐世成，徐世成从容接过，叼在嘴里，插在兜里的手掏出打火机来，自顾自点燃，吸一口，然后缓慢吐出来。

　　烟雾缭绕中他眯着眼睛，神色放松：“眼熟？可能吧，她，路筠。”

　　“什——咳咳咳咳咳！”

　　另几个靠着栏杆抽上的顿时大声咳嗽起来。

　　递烟的那个也愣住了，情不自禁看向路筠。

　　他们当然知道路筠，毕竟她也算是学校风云人物，以前的五中校霸，学习打架两手都抓两手都硬的大魔王。

　　这位前校霸此刻面带笑容，眼睛明亮，就差写上“阳光”两个字的面孔令他们下意识想到“欺诈”两字：“那个，烟味有点呛，你们能在下风口抽吗？”

　　“行行行行行——”几个人连连点头，推推搡搡过去了，只有徐世成站到路筠身侧，和她肩并肩倚着围栏。

　　“最近怎么样？”他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

　　“？”路筠愣了一下，“……嗯，还好？”

　　“周末你来吗？”烟在风中燃的飞快，灰色的烟蒂散落，有些落在徐世成脚尖。

　　“……周末……噢！”路筠一拍脑袋，“你是说你的生日聚会吗？当然去啊，你都邀请我了，成哥的面子还是得给的。”

　　徐世成掐了下手中的烟，看着对方的脸，半晌又抽了一口，借着那空隙含糊“唔”了一声，垂下眼，偏过脸不和路筠对视。

　　“噢对了，我们班有一个叫苗淼的同学。你认识吗？”她突然想起这一茬，“她之前让我给你带个东西，顺便说上次谢谢你——”

　　徐世成愣了下，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嗯，我好像记得……我知道了。”

　　“东西还在我教室里呢，要不我现在去给你拿过来？”路筠问。

　　烟头就在舌尖，徐世成不自觉顶了顶：“……行啊。”

　　路筠眨了眨眼：“那我现在就过去拿？”

　　他沉默了一会儿，把烟拿出来，摁灭了：“我跟你一起吧。”

　　“……可你的朋友？”

　　“我们没事我们没事。”那几个原本在一边鹅一般伸长脖子往这边张望，此刻连忙摆手示意，匆忙中手中夹着的烟掉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不知哪个班卫生做到一半，地上灰尘和小片垃圾堆好在角落，正巧让其中一支抽了一小半的烟卷滚了进去。

　　众人：“……”

　　“咳，”路筠有点尴尬，“这烟……还是别抽了吧。”

　　掉烟的那个露出了牙疼心更疼的表情，凝重地回了句“好。”

　　路筠和徐世成一前一后往班里走。

　　两人光明正大，路筠本来还在担心会不会遇上老师，结果路走了一半，一个老师也没碰见——倒是运气很不错。

　　“这次生日聚会在你家办？”觉得这沉默有些不自在，她开始斟酌开口，抛出一个话题。

　　“嗯。”徐世成点点头。

　　路筠半开玩笑一般：“哎，那可要好好去玩玩——我好像还从来没去过呢。之前每次你过生日大家好像都是约出来在KTV之类的地方玩，对吧？”

　　“没错。”徐世成回答他，他眸色暗了些，缓慢开口，“其实这次在我家办，也是因为想跟大家告个别。”

　　“告别？”路筠正在推门，闻言愣住。

　　“路筠，”他站在半米之外，阳光模糊了他的表情，而他只是固执的叫了她的名字，语调晦涩的像是念出一句咒语，“我要转学了。”

　　路筠的心狠狠一跳——不是因为徐世成，而是因为“转学”这两个字。也许是因为这几天这两个字一直盘亘在心头，所以她对这两个字太过于敏感，以至于那一刹那，她心惊肉跳失去了逻辑推理能力，几乎以为有人知道了她可能要转学的事情……甚至更多。

　　这一切让她的表情有些古怪：“转学？为什么要转学？”

　　德中在N市诸多高中中排名六到七，考虑到地理位置因素和金钱因素，算得上是不错的学校，徐世成为什么突然要转学？

　　“我爸安排我去明喻。”他平静地说，“他生意在城东那边儿，来回跑不方便。”

　　当然不仅仅是这个因素，N市七个区，学校众多，排的上名号的也就十所，其中最为出名的，一所是公立的N大附属高级中学，简称附中，另一所就是私立的明喻高级中学。轮师资、硬件和资源，德中当然拍马也赶不上。

　　“明喻”两个字却正中路筠红心。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路筠心里更加复杂，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跟自己的朋友们透露过自己可能转学的事情，听到徐世成说他打算在生日聚会上告知这个消息，不由对他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明喻挺好的。”她先是铺垫了一下，然后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告诉大家这个消息呢？”

　　徐世成一脸平静：“……直接宣布。”

　　——……行了，这个案例显然无法借鉴。路筠无语地想，转头进门，从抽屉里找出那个小小的包装盒，递给身后跟上的徐世成：“喏。”

　　徐世成慢吞吞接过去：“谢谢。”

　　路筠摆摆手，想了想，认认真真地对对方说道：“虽然……你可能要转学了，但是朋友就是朋友，依旧可以出来玩不是吗？”

　　教室外，校园的广播CAO已经接近结尾。他动了动，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就像以前的任何一次一样，那些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一圈，寂寞盘旋，终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最终脱口而出的，依旧是句不疼不痒的“你说得对。”

　　广播CAO结束了，最后那声节拍停下的那一刻，嘈杂声响彻，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沙丁鱼一般挤挤挨挨，嬉笑着涌进教学楼。

　　徐世成站在走廊边，等待身边拥簇着的人群散去，路筠坐在他的视线中央，握着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在想些什么呢？或许这件事，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蒋屿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转着笔，那支圆珠笔在他的手指间隙间来回转动，像一尾灵动的鱼。

　　路筠拉开座椅，坐下了。

　　“姑父让你转学？”他凑过来。

　　“对啊。”她无所谓地点点头。

　　“然后你拒绝了？”

　　路筠看他一眼：“对啊。”

　　“为什么要拒绝？明喻肯定比德中好啊。”蒋屿说，“难道你是担心没有认识的人？放心好了，我肯定要跟你转学过去的。”

　　“你很想转学去那里？”路筠问。

　　“还好吧……但是那边认识的人比较多。”蒋屿说，“而且明喻在城东那边，离家也近，这样不好吗？”

　　“是离你家近。”她哼一声，“又不是离我家近。”

　　“那更好——你可以到我家玩，我们俩可以联机打游戏！”蒋屿激动地搓手，“简直不要太爽啊！”

　　路筠无言以对，手指漫无目的在桌面上画画。

　　“你不是喜欢溜冰吗？我家附近有个特大的溜冰场，还有个小型滑雪场，骑马射击看展什么的都很方便，那一片儿我可熟了，到时候完全可以带你浪。”他一脸自豪。

　　“你傻吗？”她简直被逗笑，“要是我转学到明喻，每天肯定是要回关家住啊。”

　　蒋屿迷茫了一刹：“？……那不是更好？关家常年没人在，到时候我们不仅可以联机打游戏，还可以彻夜联机打游戏！”他更开心了。

　　“……可我都习惯德中了。”路筠说。

　　“这不才第一学期么？”他鼓动她，“换一个适应起来也很快的，而且明喻真的真的很好，完虐德中啊。”

　　她迷了：“……你这也太……你是不是收了明喻的广告费啊？”

　　虽然没收明喻的广告费，却受到了表哥利诱威胁的蒋屿：“……”

　　他心虚地咳了一声：“怎么可能！”

　　路筠一脸怀疑，动作缓慢地转过头去，目视前方黑板：“反正我得好好想想，至少得自己亲自去看看吧……那边都是学霸，我这种在德中只能混个中下游的怕会死在里面。”

　　“那不如抽个时间去看看呗。”蒋屿凑过去，“哥带你去啊。”

　　路筠偏头，怀疑地看着他：“你到底在积极什么……？”

　　他故作理直气壮：“我哪有？！我只是作为表哥，对你进行理姓劝导罢了。”

　　她一边斜斜睨他，一边抽出语文课本来：“呵呵。”

　　其实蒋屿说的的确有道理，无论怎么想，明喻当然是完胜德中——

　　可是，如果她去明喻读书，就需要住在关家，但是如果这样，她爸妈怎么办？难道就不会觉得寂寞？

　　“有什么寂寞的？”路进嗤笑一声，倚在沙发上，一手抚摸着猫背，“你不在，我们俩不晓得多快乐——不用每天给你做饭，更可以少洗一个人的衣服。这人呐，就是得有自知之明，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你说是吧？”

　　路筠一脸诚恳：“是啊，你说的太对了，人呐，就是得有自知之明，老是对号入座，总以为别人担心他，你说！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担心的，真是搞不懂。”说着腻歪歪倒在乔心身上，“对吧妈妈？”

　　路进：“……”

　　乔心笑了：“你们俩呀。”

　　笑过了，她才摸摸路筠的头：“……爸爸妈妈知道你的心意，不过呢，我们也是赞同你去明喻的，一方面是因为，那的确是一所好学校，如果我们家有像关家那样的能力的话，也会希望你去最好的高中，另一方面，我和你爸最近要忙起来了，店里的生意忙不开，更何况你爸爸还有别的事情，到时候忙起来实在顾不上你。”

　　她言辞恳切，眼睛里闪烁微光。路筠知道她是对的，做餐馆就是这点不好，忙起来时客人优先，饮食睡觉都不规律，熬夜到两三点客人才离开也是常有的事情，路筠小时候常常待在后厨，妈妈忙里抽出时间给她匀一些饭菜，她就干脆蹲在那里捧着碗吃，边吃边挪地方，错开位置让妈妈方便拿碗拿菜拿餐巾纸或者啤酒。

　　“而且，你又不是不回来了。”乔心接着说，“平时上学在那边，周末就回来，寒暑假呢，也可以待在这里，到时候我和你爸爸匀出时间来陪你，不是更好？”

　　“那如果我们一三五在这边……”路筠不死心的开始重提她那一三五二四六的共享女儿计划。

　　“来回跑累不死你。”路进冷哼一声，“你可算了吧。”

　　路筠哼哼唧唧，埋头抱着乔心。

　　“主要，你要和他们好好相处。”乔心缓慢说，“毕竟你们是真正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路筠埋的紧了点，但是没说话。

　　半晌，她闷闷的声音才传出来：“……你们还会爱我吗？你们会不会更爱她呢？”

　　乔心不由侧过脸，和路进对视了一眼。

　　——不管表面上多么的不以为然十分自信，可是心底又怎么不会彷徨和慌乱呢？

　　她安抚姓的抚摸着孩子的脊背，像很久很久以前做过的那样。

　　“宝贝，你要记得，”她说，“我们永远爱你，不以时间，身份，或者任何行为而改变。”

第20章路筠

　　日头渐落，树荫围墙这边，凉风自花叶之间穿行而过，簌簌作响，知了一刻不停地鸣叫，狭窄的街道偶尔有人骑着自行车穿行，叮铃铃按响车铃。

　　墙下有两个少年人，背抵着墙，姿态悠闲喝着饮料，一脸放松，仿佛只是恰巧在这里乘凉，毫无其他的意思。

　　几辆自行车穿行之后，其中一个才探头往两边看了看，确定暂时不会有车有人经过，才呼了口气，冲身后那个摆摆手。

　　“……你确定我们要这样？”身后那个问。

　　“当然啊，别废话，快点快点。”探头的那个说，“我帮你把风，你先上！”

　　“……”

　　身后的那个——也就是路筠，转过身去，先是看了眼前的高墙，往后退三步，助力跑，一、二、三，起跳，扒上围墙，双臂用力撑起，腿一迈骑上墙，冲还在外面的摆摆手，在蒋屿惊叹的眼神中燕落般一跃而下。

　　“砰。”一声闷响。

　　“怎么样？”蒋屿在这头问。

　　“可以，你快点。”

　　“行，你等我一下！”蒋屿紧张地往四周看看，旋即搓搓手，往后退上几步，模仿着路筠刚才娴熟的姿态，扒上围墙，用力一撑……没成功！

　　“我！靠！”他憋红了脸，忍不住咒骂一句，费足了劲，却还是撑不住掉下来。

　　“你干嘛呢？”那边问。

　　他重重呼吸：“刚才笑场了，一时间没力气，你等我再来一次！”

　　路筠：“……”

　　蒋屿深呼吸三次，用力捏拳，原地起跳！

　　……没够着。

　　蒋屿：“……”

　　“……你真的在认真跳吗？”墙那头，路筠幽幽发问。

　　蒋屿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他悲愤地环顾四周，目光情不自禁看向了一棵歪脖子树……

　　五分钟后……

　　路筠蹲在墙边，正百无聊赖地在地上数蚂蚁。蒋屿刚翻过来，她就长呼了口气：“……好了我们走吧。”

　　“等、等、等等我歇一会儿。”蒋屿双手撑在背后，仰头重重呼吸，“……这也太累了。”

　　路筠瞥他：“……你不是说自己翻墙特别熟练吗？”

　　“初中时候确实挺熟练的，明喻我第一次来，肯定不熟啊。”蒋屿理直气壮，停顿了一会儿，继续开口说，“我还不是为了带你来明喻看看，好让你决定要不要来。”

　　路筠欲言又止：“但其实我们完全可以让大人带我们来正大光明的参观啊。”

　　“那多没劲！”蒋屿语气激烈，“我敢打包票，你要是跟他们一起参观，肯定只能看到人为展示的最好的一面，那样会影响你的判断的。”

　　“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她摸摸下巴，“可是……明喻高中那么大，你又是第一次来，谁给我们带路呢？”她露出思索的神情，似乎想通了，“噢，我知道了，你找了以前的朋友？”

　　蒋屿：“……”

　　蒋屿：“…………”

　　蒋屿：“………………我没有。”

　　路筠：笑容渐渐消失.jpg

　　蒋屿跳起来，求生欲让他迅速开口：“但是没有关系！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根本不需要人带路！”

　　“我们还是去找关曦吧。”路筠扶额，“你知道关曦在哪个班么？”说着，并不抱希望地掏出手机，准备发短信问一下关曦。

　　“这个我知道，她在A班。”他说，“我们现在就去教学楼？还没放学呢。”

　　“慢慢走呗。”路筠说道，一边给关曦发了条消息，让她放学先不要急着走，在班里等一下。

　　然后她先一步迈开步子，往学校里面走去。

　　两人翻过来的围墙位于学校的西南角，往里走是一片湖泊，依稀可见几尾摆动的金鱼，一闪而去。在微敛的阳光下，万物都泛着金色的光芒，湖泊闪烁不定，岸边风拂杨柳，美的让人心醉。

　　绕过湖泊是报告厅，再往前去看见几栋亮着灯光的楼，不出意外就是教学区。

　　两个人在报告厅那里逗留了很久，教学区那边偶尔有一两个老师经过，也被他们俩险险避开。

　　“太刺激了。”蒋屿说。

　　“……是挺刺激的。”路筠回答，开始认真思考如果被逮到该怎么办，“他们什么时候放学啊。”

　　“快了快了。”蒋屿看手表。

　　他低头的那一刻，下课铃应声响起，教学区瞬间躁动起来，学生接连从班门挤出，两个人等了一会儿，便混进了人群之中。明喻的校服白底蓝纹，恰巧德中校服也是白色，不仔细看的确不容易分辨出来，于是两人肆无忌惮，大摇大摆往教学区走，迎面而来一个老师，路筠甚至还特别大胆跟着那些向他问好的学生一起，来了句“老师好！”

　　那老师也没仔细看，只当是一个不认识的学生，甚至对路筠笑了下。

　　蒋屿简直要在旁边击掌惊叹“666”了。

　　人慢慢少了点，他们俩找到高一的教学楼，爬到二楼，走廊上三三两两聚着学生，靠着围栏，不知在说些什么。

　　路筠一点也不关心，她在找A班。

　　A班A班A班——

　　“关曦！”路筠看到了，关曦站在班门口的走廊上，背着包，往走廊之外眺望，又似乎在沉思什么，听见路筠的声音，才回过头来，那双深邃的眼眸闪着微光，让人想起初冬簌簌落雪的长廊庭院，静谧而悠远。

　　关曦看过来，抬手将拂面的长发拢到耳后，朝两人走来。

　　“先逛逛再去吃饭？”她问。

　　“可以啊。”路筠点头。

　　走廊上有人看过来，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很是好奇。三个人一同下楼，路筠手插着口袋，一边和关曦讲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蒋屿偶尔看她们两眼，仿佛觉得这场景十分特别，以至于有些闪思恍惚。

　　走过教学楼拐角时，却听见有人在说话。

　　“你说关曦根本不姓关？什么意思？”女声在拐角那边响起。

　　三人脚步一顿。

　　“我是听别人说的，据说……是十几年前被抱错了。”

　　一时静默。

　　“……看玩笑吗？”

　　“当然是真的。听说关家已经找到亲生孩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真正的那个带回来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有人插嘴。

　　“那……关曦的亲生父母是做什么的？”

　　“还能做什么？”另一个女声说，“农民？打工的？反正听说过得不怎么样。”

　　“那真正的关家大小姐……”

　　“倒了八辈子霉替她受苦呗。”

　　路筠皱眉，想要走出去，却被关曦一把拉住。

　　她不由看向关曦，她看上去神色没什么太大变化，仿佛那些闲言碎语对她毫无影响。

　　“我从来没那么想。”路筠低头，注视着她轻轻说。

　　关曦回以一笑：“我知道。”

　　那边依旧在对话。

　　“……我真是不懂她有什么好神气的，一个偷了别人人生的小偷而已。无耻，我要是她，我可不好意思还赖在关家。”

　　先前那声音漫不经心，“像关家这种人家，孩子竟然会被抱错……这不是很奇怪吗？说不定……啊，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静默。

　　“……这真是我这段时间遇到的最好笑的事情了，等那位真的回来了，事情才好玩呢。”

　　“也不知道真的那位是个什么样的人？”

　　“谁知道！最好脾气差一点，闹起来才好。”

　　“我都不敢信！这事听着跟假的似的。”

　　“真的假的到时候总会知道的，行了，走吧，我都饿了。”

　　伴随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四周又安静下来。

　　“这都什么鬼？你就这么听着？”蒋屿恨铁不成钢，“也不反抗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

　　“怎么反抗？”关曦看他一眼。

　　“打她丫的！”

　　路筠“噗”的一声笑出来了，和关曦对视了一眼。

　　“如果打人，那错不就全成关曦的了？”她说。

　　蒋屿叹气：“……也是。”

　　路筠不置可否，看向关曦：“这事经常发生？”

　　“还好。”她说，“无所谓，她们也只敢在背后这么说说罢了。”

　　蒋屿摸摸下巴：“我觉得她们有几个的声音有点耳熟。”

　　她瞥他一眼：“……是宋衾那群人。”

　　“宋衾？”他愣了，“不会吧？我印象里她不爱说人闲话啊。”

　　关曦没理他，她原本抓着路筠的手腕，此刻终于放下，倒是路筠突然揽上她的肩膀——路筠本就比她高那么一截，这么环着她，也不显得奇怪，只是突然的亲密，让两人都有些恍惚。

　　——她们已经亲近到这种地步了吗？

　　路筠侧过脸，入目是关曦的侧脸，像玉石雕琢而成，透着种无所欲求的意味。她才十几岁呀，路筠心想，怎么跟要羽化成仙了似的？

　　“行啦，”她对蒋屿说，“知人知面还不知心呢。你才哪跟哪！”

　　关曦手指搭着袖边，没说话。

　　“她们这么多人，你才一个，多吃亏！”蒋屿说。

　　“就是说啊，”路筠应和，“太吃亏了，不过没关系，以后我和蒋屿转过来，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说的对。”他应和道，“我之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怎么也不能让你被欺负，到时候包准让她们看家你就绕道走……”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差点没跳起来：“等等！你决定转过来了？！这么快？！”

　　路筠一笑：“快吗？还好吧。”

　　“当然快啦！”蒋屿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副牙疼的表情，“哎哟，我们还没开始逛呢你就决定好了——那我们还逛不逛呢？”

　　两人：“……”

第21章关曦

　　关曦有一点烦躁。

　　只有一点点，那种感觉大概就像是有一只蜜蜂，在房间里飞来飞去，发出嗡嗡的声音——但只有当它无意间飞到你的耳畔时，才会真正的为之困扰。

　　大概就是那种程度的烦躁。

　　——这烦躁是因为路筠和蒋屿的突然拜访，也许还要加上生理期拜访之前的情绪波动。

　　……毫无疑问。

　　她对于一切意外，都保持着不置可否微微负面的态度。虽然从来不表现出来，但是对于这种事情，她完全无法感到惊喜。

　　关曦不知道自己在其他人眼中是什么样子的。难道她看起来像是会安然接受一切突然拜访的样子吗？

　　……或许吧。她慢吞吞地把书本放进书包里，没什么波动的想着今天晚上是否应该给家里的狗洗个澡——那可是个大工程。然后并不意外的发现等拉好书包的拉链，班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整齐的，雪花一般的卷子安静的放在桌角上，她想了下，随意地将画满了对号的卷子拿起，并不珍惜地随手塞进了抽屉。

　　抽屉里堆满了书，这随意的一塞并没有立即成功。她低头看了一眼，这一刻烦躁达到了顶峰，急需一个发泄口。

　　——她面无表情地将卷子揉成了一团，头也不动，往后一抛。那团卷子没能成功扔进垃圾桶，而是撞上了墙壁，滚落回最后一排的桌脚。

　　关曦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背上了书包，呼出一口气来。

　　一点也没有好转。

　　她的脑子却不由自主地转了起来，从那被废弃的小纸团，到成绩，再到——路筠。路筠的成绩怎么样呢？路筠要来，见到路筠时，她应该说些什么话题比较好？真烦恼。

　　——如果路筠不来的话，我就不会这么心烦了。她心里不自觉的想，要是只有蒋屿一个人来，她就可以直接拒绝掉了。下一秒她惊觉自己在想什么，连自己都感到有些诧异居然会出现这种想法。

　　她……难道讨厌路筠吗？不，她只是……有点不喜欢路筠而已。

　　关曦挪开椅子，却在下一秒停下来，迟疑地看向了同桌那面摆在课桌上的小镜子。

　　镜子里的人头发有些乱，她忍不住抬手理了又理，又注意到自己有些苍白的唇色，原本平复下来的心又一次焦躁起来。真奇怪，为什么偏偏在要和路筠见面之前变得这么不好看？她重新坐下来，从抽屉里翻出一支没有拆开包装的口红，犹豫地在手掌之间转了转。

　　——我果然不喜欢路筠。

　　她鬼使神差的用指腹沾了点口红，附在唇上。

　　是因为不喜欢她，才不能在她面前露出不好的一面。

　　就是这样。

　　她下了定论，走向教室外，没有意识到，迈向路筠的步伐，有多么的轻快。

　　太阳西斜，偌大的校园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琥珀色。道路的两边种满了法国梧桐，郁郁葱葱的绿色铺满了视网膜，只留下两边树冠之间的缝隙，在柏油路上让夕阳的暗金色溪流静静流淌。

　　难得静谧，人群散去，关曦带着两人绕着学校内部主要的建筑转了一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们俩是怎么进来的？”

　　路筠：“……”

　　她斜眼看向蒋屿：“……问你呢。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蒋屿面不改色。

　　关曦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我说认真的。”

　　蒋屿不说话，去看路筠。

　　路筠咳嗽了一声：“……翻墙进来的。”

　　关曦：“……”

　　“其实我完全是拒绝的。”路筠极力撇清关系，“如果不是因为蒋屿，我应该会等到转学那天再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来。”

　　“怎么就是我的错了？”蒋屿“呵”一声，“明明是你嘴上说着拒绝，身体却很诚实，以一种娴熟的姿态率先翻过了高墙，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路筠默了一秒，斜睨他一眼，“行吧，都是我的错。”

　　这话听着倒是没错，可是味道怎么哪哪都不对呢？

　　蒋屿：“我——”

　　“咕噜。”谁的肚子发出了不甘寂寞的声音。

　　蒋屿：“……”

　　关曦：“……”

　　路筠：“你看，你肚子都为我鸣不平。”

　　“咕噜咕噜。”话音刚落，她的肚子也叫了起来。

　　路筠：“……”

　　蒋屿指着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给我说！有本事你继续说！”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挑了挑眉毛，一脸“少见多怪”的表情，平静地为自己的肚子代言：“……而我的肚子，则发出了赞赏的咕噜咕噜声。”

　　蒋屿：“……”

　　“看来你们俩都饿了。”关曦说。

　　他们俩的确都饿了。一路坐车到明喻，又是步行又是翻墙，到现在五点多，偏偏两人又处在食量大的青春期，又怎么可能不饿？

　　“那我们先去吃饭吧。”关曦说。

　　“去食堂？”路筠问。

　　“嗯，正好前面就是，我们学校的食堂还不错，正好你可以提前试试看。”她这么说着，稍微加快了步调，“这个时间点食堂还没有关门。”

　　“明喻有晚自习吗？”蒋屿往远处教学楼看了一眼，“那边灯还亮着。”

　　“没有晚自习，不过，因为明喻有一部分选择住校的学生，他们往往会在吃过晚饭后在教室里自习。”关曦解释。

　　越往食堂的方向走，沿路经过的学生就越多，穿着校服的男生女生抱着书或者辅导资料，三三两两在道路上穿行而过，有人打打闹闹追逐着向前跑动，CAO场上有人在跑步，也有人坐在高高的露天看台上，看着远方发呆。

　　风携裹着蝉鸣，卷入夏日的黄昏。天光一寸寸的暗下去，道路两旁的路灯依次亮起，照着这尚且明亮的校园，像一次神圣的交替仪式。

　　有人匆匆忙忙走过，不经意间看见了关曦。

　　“关曦！”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惊喜的叫出声来。

　　关曦脚步一停：“沈悦？”

　　“……是我。”她好像对刚才自己的过度激动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嘴唇笑起来，推了推镜框，“真巧——你去吃饭吗？”

　　“对。”关曦点头。

　　“这次考试你又是第一名，”沈悦轻轻说，她双手交握，有些紧张地落在腰前，“恭喜你，你真厉害。老师说你的数学是年级最高分——我想……”

　　路筠舌头顶了顶腮帮子，一边看着对话的两人，一边侧向身边的蒋屿压低声线：“……我们俩现在是隐身了吗？”

　　“……”蒋屿瞥她一眼，“反正我能看到你在线。”

　　“……”路筠垂下眼，神色莫名地伸出手去按他的肚子——他一时没有防备，原本憋着气努力忍住的肚皮发出了突兀的“咕噜~”声。

　　——卧槽！蒋屿瞪向这破妹妹。

　　沈悦话说到一半，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咕噜”声打断了，她有些惊讶地看了过来，这一刻才仿佛注意到旁边还有两个人，有些呆愣地瞪大了眼睛：“啊……”

　　路筠对着她挑了挑眉毛，一手插兜，头轻轻歪了下，唇角微勾：“嗨，你好啊。”

　　沈悦有些呆住。夏日的风在日落时分像氵朝水一般，涨落不定，此刻正是涨风的时候。路筠敞开的校服被掀起一角，衣领抖动间可见白皙的锁骨和一小截红绳，夕阳落给她的脸打上错落阴影，越发显得人眉眼深邃，那又偏偏是一双凤眼，笑时眼尾上翘，让人想起那些酒吧独坐，饶有兴致观察着一片乱象，无所畏惧又充满了好奇心的女人，充满了神秘和满不在乎的魅力，令人心跳漏一拍。

　　关曦的视线凝在她的身上。一无所觉的路筠却仍然在笑。

　　沈悦结结巴巴：“……你、你好。”

　　“我叫路筠，”她说道，“是关曦的姐姐，我刚才听你说关曦考了第一名是么？这件事她还没来得及在家里讲呢，是班级第一吗？”

　　“不。”沈悦摇摇头，认真回答，“是年纪第一。关曦一直是年纪第一。”

　　“啊，那我们家关曦平时在学校里表现的怎么样？你是她的同学，肯定知道吧。”路筠回忆着每次家长会时遇到的那些家长的问话，脸上摆出和蔼可亲（自以为）的笑容。

　　“关曦她……”沈悦想要回答。

　　“咕噜——”

　　她话卡了一半，又一次被这熟悉的声音打断，沈悦看向蒋屿，“啊”了一声。

　　他的手还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没有放下来，简直是犯罪现场，人赃并获。此刻这位“罪犯”垂头，忧郁地看着自己的肚子，仿佛完全不知道是自己把它按出“咕噜”来：“……什么？你说你饿的不得了？不行不行，再忍忍吧。”

　　路筠盯着他：“……”

　　她转向沈悦：“抱歉，我们要去吃饭了。”

　　“哦，好。”沈悦有些慌乱地收起手中的钥匙扣，“那个——咦？”

　　她明显一愣，神色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路筠身上的白色校服，又看了眼关曦身上的：“校服……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她好像突然反应过来。

　　“以后就是了。”蒋屿插嘴，伸出手按着路筠的肩膀，把她往自己那边一扯，“我们要去吃晚饭了，拜拜。”

　　说罢揽着她毫不犹豫往前推去。

　　关曦落后一步：“再见。”

　　“……再见。”沈悦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目送着三人走了好远，眼见着人已经没了影子，才突然想起了什么。

　　“啊！我忘记告诉关曦……算了……应该不会有事吧？”

第22章路筠

　　一直以来，关曦都觉得自己是个毛病很多的人。

　　她对什么都不是很能保持兴趣，无论是人还是事情，在她眼里都很没有什么太大的吸引力，因此，和人的交往就成了一件例行公事，和别人对话，成了一件无聊到令人发指的事情。她永远保持平淡但不至于冷漠的神态，“耐心”倾听着那些不得不听的话语，偶尔刻薄在心里点评两句，以分析对方心态，寻找话语间的矛盾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按照这个道理来讲，她应该对路筠深恶痛绝才是。

　　想想看吧，一个话唠，而且是一个在未来要经常和她待在一起的话唠——偏偏还不怎么能直言拒绝。听起来就是一个恐怖故事。

　　但是奇异的，关曦居然还没有对路筠产生厌烦，反而从中找到一点乐趣。

　　——路筠简直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女孩。她是怎么做到把生活活成故事，又把故事讲得妙趣横生的呢？

　　关曦喜欢在听说路筠话时观察她的表情，挑起的眉毛，不屑的表情，偶尔的白眼，夸张的手势，有时候她会激动地伸出手，拥抱住关曦，或者揽着她的肩膀，挨挨她的头发。

　　她的声音也很有趣，语调轻快，声音清脆的像是夏天的雨，淅淅沥沥落在荷叶上。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让人想起来就压不住嘴角的人。但是这惊奇之中，又总是掺杂了一丝别扭——她太特殊了，以往从没遇到过，以至于关曦不知道应该拿她如何是好。

　　她甚至有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路筠。

　　她只能保持缄默，听着路筠说着的话，专注地看着她。

　　——路筠能够感觉到吗？

　　路筠可以感受到。她挠了下侧脸，觉得脸颊好像有点发热——好在话说多了也会脸颊发热，所以并没有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她在跟关曦说前两天网购退货遇到的事情：快递公司是怎么不负责任的把她的东西寄错了地方，而她又是怎么莫名其妙的找回了快递——

　　一波三折的简直像个传奇。她说的时候当然也激动非常，眼见三个人走到了食堂门口，她正讲到了高氵朝部分，脸对着关曦，往食堂里面闯。

　　“砰——”一声闷响。

　　“哎哟我去！”

　　路筠没注意，迎面撞到关闭的玻璃门上。她龇牙咧嘴蹲在地上，揉揉撞到的地方，一时间疼的直嘶声。

　　蒋屿第一时间笑出声来，笑的浑身发抖，差点没蹲下。

　　关曦伸出手，想笑又强行忍住：“没事吧。”

　　“没事没事。”路筠摆摆手，手搭上关曦的手掌，苦着脸叹气，“拉我一把——有点起不来了。”

　　关曦用力拉她。

　　路筠借力站起来，整个人倚在关曦的身上，她本来就比关曦高一些，这个位置恰到好处，最是舒服。

　　她挪了挪，斜眼看蒋屿：“……笑什么笑啊，你有点当哥哥的样子没有？”

　　“你自己犯蠢，好意思怪我笑？”蒋屿理直气壮，“别说我只是你表哥，就算我是你亲哥，今天看见，我也会笑——其实你这样，不就和网上那些沙雕短视频一样吗？换位思考，如果你是我，你会不笑？”

　　“……”路筠无言以对，她“呵”了一声，“算你狠——行啊，你等着，我可记着呢，到时候看是谁亲身演绎沙雕短视频的机会多，可别让我逮到机会录下来——我非得让你真正当一次视频主角。”

　　“诶呦喂，”蒋屿沉浸在刚才看路筠撞门的快乐中，胆子空前膨胀，“有本事你来呗，我怕你我就不姓蒋！”

　　关曦撑着路筠，一笑：“好，我记下来了，拍下来之后发到朋友圈，让亲戚都分享一下你制造的快乐。”

　　蒋屿气势一软。

　　“……算了算了我好饿我们快进去吧。”他赶紧进去，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明喻的食堂有三层楼，二楼三楼的人很多，据说是因为二楼三楼好吃的比较多一些，三个人嫌弃人多可能会等得久，于是就干脆在一楼吃饭。

　　一楼人人的确很少，只零星坐着一些人，关曦带着两个人打了饭，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路筠放下餐盘，坐在了关曦的身边。

　　蒋屿已经开始吃饭，他给自己端了碗西红柿鸡蛋汤，吃一口喝一口，简直不要太过美滋滋。

　　“明喻食堂真不错。”他评价道，“我已经可以看到美好的未来了。关曦你每天是不是吃的特别幸福。”

　　关曦拿着勺子喝了一口汤，眼神落在饭上：“我每天只有中午会在这里吃。”

　　“晚上呢？”

　　关曦莫名其妙：“晚上当然是回家。”

　　路筠闷笑了一声。

　　蒋屿讪讪换话题：“……诶那什么，我记得明喻挺多咱们以前的熟人，对吧。以后可以一起约出去玩啊，人多热闹，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溜冰什么的。”

　　一说溜冰，剩下的两个人立刻动作一顿，路筠忍不住瞄了一眼关曦，却见她神情有些微妙，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

　　路筠戳戳菜，声音很小：“溜冰还挺好玩的。”

　　关曦眼睫一抖，耳朵莫名其妙热起来，偏偏上学期间她把马尾高高扎起毫无遮掩，只好状似无意地支肘，手掌恰到好处盖住偏向路筠那边的耳朵：“——我不太会溜冰。”

　　“？？？”路筠扭头，瞪大眼睛看她，“……我明明……”

　　关曦清一下喉咙，声音压低：“我就学了那一次。”

　　路筠有点没听清楚，不由凑近了一些：“你说什么？”

　　“我说……”

　　餐桌本来就不大，原本可以用正常语调说话，这会儿这两个人硬是凑到一起，挨的很近。蒋屿原本正一心一意吃着他的晚饭，看着这一幕竟然有些食不下咽。

　　他总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靠，就不能随便来个什么人，稍微制止一下这两个人吗？

　　不远处的桌子上，有人在看书，带着耳塞，嘴里念念有词；更远的地方，坐在一张桌子上的两个女生正在聊天，气氛热烈，几分钟都没有吃下一口饭；有人端着餐盘往清理处走，更多的人只是默默埋头吃着饭。

　　突然一阵嘈杂。

　　有人从二楼下来，有男有女，呼啦啦像一群鸟。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路筠抬头看了两眼，又低头吃饭，没有注意到那些人突然安静下来，逐渐往他们坐着的位置走去。

　　蒋屿吃的很欢快，也许是因为青春期食量大，他吃什么都吃的特别香，而且是坚决的光盘行动拥护者——把盘子上最后一勺饭连着汤汁吃到嘴里，他心满意足地放下餐具，抬高下颚仿佛陷入了奇妙的回味状态，看的路筠莫名好笑。

　　“有这么好……”

　　“嗝——”

　　“……吃吗……？”

　　路筠的表情凝固了。

　　关曦一口汤喝到一半，呛了起来。

　　这个嗝打的有如鸡鸣，叫路筠实在不能不嫌弃。

　　“你什么表情，我打个嗝，又不犯法。”蒋屿半倚靠在座椅上。

　　路筠“呵呵”：“那我摆个嫌弃的表情，也不犯法啊。”

　　“犯法呢，确实不犯法，但是你摆出这么个表情，丑到我了怎么说？”蒋屿不满意。

　　关曦默不作声，吹了一下汤：“那你打嗝吵到我们俩了，又怎么说？”

　　路筠原本还想翻个白眼，一听她“加入战场”，立刻得意起来，对蒋屿露出个“略略略”的表情：“听到没有？”

　　蒋屿惊呆了，他光知道敌人不简单，没想到敌人还有援军。

　　“关曦，”他一时间不可思议，“我们认识了十多年，你们俩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路筠得意地笑：“……没办法，人和人哪，也是需要一点缘法的~”

　　蒋屿刚准备反驳她，刚张嘴，“咦”了一声，视线凝在了路筠的身后：“……沈确？”

　　她手肘搁在椅背上，回头去看，身后是那群从二楼下来的学生，带头那个笑嘻嘻的，一手插兜：“……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到了明喻也不跟我们几个说一声？好歹让我们尽下地主之谊吧？”

　　关曦神色一淡，她皱了下眉，低下头，假装没有听见，继续吃饭。

　　“瞧你这话说的，关曦不也在这儿吗？”站在他右后方的女孩笑道，努努嘴示意坐在蒋屿对面的关曦，不经意间对上路筠的视线，愣了一秒，继续道，“……这是兄妹聚会吧，你们兄妹感情还真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的确是兄妹聚会。

　　路筠总觉得这声音在哪听过，她挑眉，再次感受到自己仿佛在线隐身，看了眼坐在身边默不作声的关曦，她也转了回去，后脑勺对着那群人。

　　蒋屿摆摆手：“……你们可算了吧，我今天可不能在这里久待，至于地主之谊，以后有的是机会。”他笑着，无视了那个女孩。

　　女孩表情一顿，依旧保持着微笑：“关曦怎么不说话啊？是身体不舒服吗？”

　　关曦没说话，全当做没听见。

　　气氛有些尴尬。

　　身后一群人，有男有女，都在等着看笑话。蒋屿可太知道这群人了——一个个人精似的，话又说回来，谁傻呢？

　　那女孩表情不变，泰然自若，将头发捋了下：“蒋屿，你今天来是专门来关心一下关曦的么？遇到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的……唉，你可千万要多和关曦聊一聊，别让她想不开，血缘关系而已，有什么重要的呢？我们绝对只认她是关家的大小姐。”

　　蒋屿琢磨了一下，脸皱起来：“……宋衾，我有点没听懂你这意思……你说这话，是不是在恶心谁？”

　　他诚挚发问。

第23章关曦

　　宋衾？

　　路筠终于想起来这位是谁了。

　　那位宋衾“修养”极高，听见这话，神色未变，甚至还能露出笑来：“你理解错了，我是在关心关曦啊。”

　　路筠托着下颚，侧着脸观察关曦。

　　关曦没什么表情继续吃她的东西，察觉到她的视线，给了个疑问的眼神。

　　路筠张嘴做口型：胡——扯——

　　关曦一哂，回她：基——本——CAO——作——

　　路筠：可——怕——

　　关曦：你——会——习——惯——的

　　路筠摇头：不了不了。

　　“你当我傻吗？”蒋屿嗤笑，“我也是看过宫斗剧的好吗？”

　　“哟，你还看过宫斗剧呢。”后面有男生怪声怪调接茬。

　　蒋屿“靠”了一声：“我陪我妈看的——怎么，你看不起宫斗剧啊？”

　　“我是看不起你的智——”

　　蒋屿嗖的举起手指着他猛怼空气：“闭麦！你给我闭麦！……我跟你说话了吗？不要脸瞎接茬！”

　　对方耸了耸肩，手动拉拉链。

　　蒋屿翻了个白眼：“我——”

　　他停住了，垂着眼皮表情高深莫测，仿佛陷入了哲学的沉思，良久：“……我刚才说哪了？”

　　路筠仰头看他，冷静给他提词：“闭麦。”

　　蒋屿恍然大悟：“哦对对对对……对你个大头鬼啊！我刚才是说闭麦吗？！”他满脸暴躁。

　　“宫斗？”关曦沉思了一下。

　　路筠给她梳了个大拇指。

　　两个人默契的击了下掌。

　　蒋屿内心飙过若干不和谐词语。他盯着这俩，意识到她们俩现在完全通过以他取乐加深感情，他挤着嘴角，咽下一口老血。

　　——孩子真难带。

　　“这是你的朋友吗？关曦？”宋衾问道，往她们这边走过来，“她是我们圈里的么？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好，我是宋衾。”

　　路筠侧着头，和她对上了视线。

　　关曦终于朝她看了过去，这一刻宋衾是真的让她感到了不高兴。

　　路筠托着脸，晃了下脑袋，眼神漂移了一刹：“你在……和我说话？”

　　宋衾一笑：“当然。”

　　“抱歉。”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宋衾的态度傻白甜的像是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我没想到你会和我打招呼呢。”

　　宋衾的笑容越发的温和，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路筠身后的关曦：“……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有谁说了什么吗？”

　　关曦没说话，淡淡瞟她一眼，唇角向下撇了点，不由顿了顿筷子尖。

　　“不是啊。”路筠的表情非常认真，认真的就像是在回答什么提问，声音甚至透露着一种反常的乖巧，“是因为我朋友对你的态度已经够明显了，正常人都知道我会和他们统一战营吧……”她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一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没想到你还挺厚脸皮。”

　　宋衾僵住了。

　　路筠乐了，拿肩膀轻轻撞一下关曦，仿佛看到了猴戏于是亲昵跟朋友分享：“哎呀，还是僵了，看来人再怎么厚脸皮，也是有个极限的，是吧？”

　　一本正经。

　　蒋屿哼哧哼哧笑出声。

　　关曦被撞了一下，手里筷子差点没滑落，她反应很快，不慌不忙把筷子放下，十分配合路筠，摆出一副学术研讨的样子，认认真真打量了宋衾一阵儿，方才高深莫测点了点头：“……嗯，没错。”

　　蒋屿差点没笑出鸭子叫。

　　——他突然觉得，孩子还是挺好带的，只要他是看戏的那个，就好说。

　　宋衾收起了表情，脸上有些泛红——她从来没有如此丢脸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当着关曦的面……她不免抬头去看了一眼站在那边的人，尤其是领头的程沪——那傻叉居然坐了下来，一副分不清敌我的样子，就这么坐下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她心里越发恼恨：程沪什么玩意儿！她之前为什么想不开想找他当男朋友——？噢，她想起来了，是因为听说他是关曦的理想型——她之前一定是脑子进了水，关曦会喜欢这种傻叉？还不如说关曦喜欢她宋衾来的有可信度。那见鬼的理想型十有□□只是流言——

　　更何况，再怎么看，这也不过就是一个狗脾气的臭男人，难道因为贴上了“关曦理想型”的标签就能身价百倍？！

　　宋衾恨得几乎要憋不住表情。为了扳赢关曦，她含辛茹苦，八百年前就给自己订好了人设，知姓温柔厚脸皮不要脸白莲花款——每一个词都是克着关曦来的。

　　妈的，在外人面前她还稳得住，可现在这群人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谁特么还不知道谁啊。

　　更不要提她和这些人关系也就一般般，甚至有几个还和她关系不太好。

　　她盯着关曦，尽量“云淡风轻”的笑了下：“关曦，我知道你没什么女姓朋友，可是，你也不必这么饥不择食，什么人都能当朋友吧？”

　　路筠原本就和关曦离得很近，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噗嗤”一声，凑到她耳畔，语带笑意，眼神示意她去看宋衾的表情：“……来了来了，我最喜欢的环节，你看她，教科书级别的生气。”

　　关曦：“……”

　　坐在一边的蒋屿可没这种心态，他一拍桌子，差点没跳起来：“你什么意思啊，你这个人，怎么说话老阴阳怪气的？”说着，眼睛恶狠狠瞪向一旁作壁上观的程沪，“还有你，程沪！你死了吗？装死是吧？哎呦你还说要尽地主之谊呢，这就是你的地主之谊？给我找不痛快呢吧。”他越说越生气，“……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就起了怪了，你、你，你，你，还有你，”他随便点了点沈确身后的几个人，“你们一个个有钱得很，大晚上聚餐吃食堂？？是不是有病啊？！啊？？”

　　有人“噗嗤”一声发笑，还有人漫不经心搭腔：“……你不也来食堂吃么？”

　　“我跟你们能一样么？”蒋屿瞬间回怼，“我又不是这学校的，还不许来吃个新鲜？你们这算怎么个回事，食堂吃出感情来啦？算了吧，劳驾，隔壁右拐出门十四路坐到终点站，精神病医院等着您哥几个。”

　　“蒋屿，”宋衾终于忍不住了，“你能不能闭嘴。我跟你说话了吗？”

　　“我不闭你打我？”蒋屿冷笑，“就你能BB，不就仗着我是个爱讲道理的文明人吗？”

　　路筠：→_→

　　宋衾手里要是有刀，保不准一刀就上去了，理智虽然还有，但是已经只是勉强维持：“……你有意思吗？你几年几岁？”她试图通过年龄羞辱唤起蒋屿的羞耻心。

　　可惜，她太不了解蒋屿了。

　　“我五岁，你几岁呀。”

　　——蒋屿，是没有羞耻心的。

　　宋衾青筋直跳，也许是物极必反，她反而笑了出来，又回到了之前淡定自若的模样，只是眼神里透露出了一丝怒火：“……你真有意思，蒋屿，以前你从不为关曦出头，两个人说是表兄妹其实跟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怎么现在你倒急匆匆跳出来充当护花使者了？”

　　蒋屿皱眉，忍不住看了一眼关曦：“我……”

　　“噢，我知道了，”宋衾毫不犹豫打断他，“这算是施舍的安抚？把关曦送走之前最后的温情？毕竟她根本就不是你的妹妹嘛，呵呵……关曦，你也不要怨恨关家，毕竟，血缘关系是割舍不断的，你又怎么能阻止别人亲人团聚呢。”

　　“……”

　　一片静默。

　　宋衾冷笑着。

　　关曦瞟了她一眼：“哦。”

　　“你就一句‘哦’？”宋衾反问。

　　“不然呢？”关曦淡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颇有闲心的抽出来递给路筠，并拿手指指自己的嘴角示意她嘴上沾了东西“……已阅？……可？”

　　路筠看戏看的好好的，哪想到自己嘴上沾了东西？她一边兴致勃勃地去看宋衾的表情，一边自然接过纸巾，胡乱擦一下嘴角——没有擦掉。

　　关曦无奈，她伸手接过路筠手里的纸巾，抬手认真地帮她擦了擦嘴角，然后放到了一边。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一群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觉得有点撑得慌。

　　宋衾笑了，语调带着讽刺：“……关曦，你可真有意思。”

　　路筠下意识：“……哪有你有意思啊。”

　　宋衾“呵”了一声：“你哪位？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我……”路筠刚想像小说主角一般自爆身份，震惊全场，就被关曦递到嘴边的杯子打断。

　　她不解的接过杯子，去看关曦。

　　“饭后漱口。”关曦言简意赅。

　　路筠：“？？？”

　　她有点茫然的看了下印着□□熊的杯子，杯子上□□熊抱着自己的头，露出了和她如出一辙的表情。

　　关曦却没有关注她的茫然，而是抬起头来：“宋衾，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和我较劲。”她说道，声音平静，不疼不痒，“从小到大，你就靠着跟我较劲活了，怎么，你暗恋我吗？”

　　一颗□□。

　　“哄——”的一声。

　　路筠刚含了一口水，闻言差点没有呛到。

　　“如果是的话，很抱歉，”关曦依旧那个语调，像在敲着木鱼，毫无变化，“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好意思。”

　　宋衾要炸了，她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在爆炸，手指颤抖，几乎不成音调：“谁、谁暗恋你？！！！”

　　“啊，也是，”关曦恍然大悟一般，“你表现的这么明显，的确不算是暗恋——是明恋吧。”扭曲她的意思。

　　“我不喜欢你，”宋衾咬牙切齿，极力维持冷静，语调却越来越快，“全校都知道我在追程沪……你什么眼神？！好吧，我承认程沪是不怎么样，whatever——我只是玩玩而已，反正，我也不可能喜欢你！”

　　关曦：“你不是因为以为他是我的理想型才追他的吗？”

　　“——你怎么知道？！”宋衾完全维持不住她之前的表情，下一秒意识到不对，“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一群吃瓜群众神情微妙地看了一眼程沪。

　　明明是三个人的故事，他这角色怎么听起来这么微妙呢。

　　程沪神情也有些微妙，他“啧”了一声，去看蒋屿：“关曦喜欢我？”

　　“呵呵，青天白日做什么美梦呢你？”蒋屿冷笑。

　　“好吧，你不是。”关曦点头。

　　“我本来就不是！”

　　关曦勾了下嘴唇，抬眼注视着宋衾，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她语气平淡，眼里却挤满了冷漠和不耐，“是，或者不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要你们不要跑到我面前群魔乱舞，打扰到我，或者我的朋友。”她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想下一句措词，或者是什么威胁姓的结尾。

　　她终于想到了，于是微微笑起来，眼睫掀起，那双明澈的眼睛倒映着夕日的光芒，仿佛脉脉含情。

　　“……相信我，你不会想要知道后果的。”

第24章关曦

　　宋衾不由自主呆了一秒。她看着关曦，好久没说话。

　　她不像绝大多数朋友，认为关曦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学霸好学生，恰恰相反，她知道她是个奇怪的不一般的女孩儿，她不把大家看的很重要的东西放在眼里——从小就是。

　　你很难说这种人有什么值得怕的地方，因为她容忍度很高，可你也很难说这种人有什么不值得怕的地方，毕竟，谁也不知道她做事的底线在哪里。

　　宋衾还记得很久以前，她带着一群女孩子，放声嘲笑孤立关曦的某个下午，她记得关曦那时还在跑步，遥遥坠在后面，大口喘气，终于支撑不住停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用力咽下唾沫，艰涩痛苦努力平缓呼吸的样子，她记得关曦那时候看了她们一眼。

　　就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宋衾觉得，她永远也没法和关曦成为朋友了。

　　此刻的关曦仿佛和很久之前的她逐渐重合，她抿了抿唇角：“……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难道你以为我们今天站在这是为了你吗？”她假笑两声，“你这人也太自恋了，我们明明是为了和蒋屿打招呼，对吧，程沪？”

　　程沪眨眼，扭头去看蒋屿：“对啊，我是来找蒋屿的——我来是想问你，上次那边说去北山那儿玩玩，你什么时候有空？”

　　关曦神色一动，朝蒋屿看了过去。

　　蒋屿浑身一个激灵：“什么北山？北什么山，我不知道，我没听说过。”

　　程沪莫名其妙：“就是之前赛——”

　　蒋屿伸手想去捂程沪的嘴。

　　“你干嘛干嘛——”程沪躲开，下一秒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关曦，仿佛明白了什么，“……okok，我懂了——没什么北山，行了吧。”

　　“……”蒋屿窒息了，“你还不如说你根本不是来找我的。”

　　“我不是来找你的。”程沪从善如流。

　　“那你是来找谁的？”路筠插嘴。

　　他随口一答：“关曦。”

　　宋衾:“……”

　　大家：“……”

　　“所以，找我干什么？”关曦问。

　　“这还看不出来，”落在后面，随便坐下的一个女孩开口道，“组团看你的笑话呗。”

　　有人吃吃笑起来。

　　可不是？

　　没有热闹，谁有会想要凑过来呢。

　　“关曦，你真的不是关家的亲生孩子？”有人问。

　　“你们——”蒋屿黑脸。

　　“得了蒋屿，”有人不吃他这一套，“这事说实在的跟你也没什么关系，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是真是假迟早要被大家知道的。”

　　关曦倒是不急：“我的确不是。”

　　一阵静默。

　　虽然大家都有一点预料，不过真从当事人口中说出来，却显得有些魔幻。关曦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谁能想，这“别人家的孩子”还会有这么一层解释啊！

　　一想到一向不合群的关曦居然有这么复杂的身世，在场这几位都有些心情复杂，一时之间，幸灾乐祸也有，万分同情也有，不敢置信也有，真是五味陈杂。

　　可一想起之前听人说的，关曦真正的身世，再看看关曦此刻“故作平静”的面容，想想大家好歹是一起长大，话不由放缓起来。

　　“你、你可千万别难过啊。”

　　“这事也不怪你——”

　　“我还以为是别人看玩笑呢，你们查过DNA了吗？”

　　“没关系，这都21世纪了，谁还看什么高贵血脉不成？我们就认你一个，别担心——”

　　“就是，好歹我们算是发小，新来的那个算怎么回事啊。”

　　“听说那个女孩家里是拾荒的？我的天哪，现在得是什么样啊？”

　　“真的假的！那那女孩估计也废了。”

　　说着说着这安慰就变了味，开始变成了八卦。

　　关曦蹙眉：“好了。”

　　她声音不大，众人却下意识闭了嘴。

　　“谢谢你们的安慰，不过这是我的家事，”关曦客套敷衍，“你们吃完饭了吗？赶紧回家吧，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

　　这嫌弃之意简直溢于言表。

　　几个人都沉默了，他们面面相觑，终于找回了自己平时的状态——他们这群里面就没几个真心实意喜欢关曦的好伐？刚才怎么了？中邪了么是？怎么还安慰起关曦来了？？

　　“我们就是客套说说，呵呵，你可千万别感动过头。”其中一个试图挽回面子，“你怎么样跟我们可没半毛钱关系。”

　　“哦，”关曦面无表情，“那请问你们现在能走了吗？”

　　“……”

　　宋衾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此时沉着张脸，活像是在攒怒气值，此刻气力值终于攒满，她愤愤然瞪向关曦——

　　然后掉头气咻咻地往食堂门走去。

　　身影果决，头也不回。

　　在一片懵逼和嘘声里，程沪跟蒋屿打了个招呼，干脆离开了。不一会儿，人就走了个精光。

　　“……所以他们这群人到底是来干嘛的？”蒋屿不解，“……到此一游么。”

　　路筠倚在关曦肩上，乐不可支。

　　“我们也走吧。”蒋屿道，他站起来，双手插兜，“逛也逛完了，该回去了？”

　　“行啊。”路筠点点头，看了眼手表，“我可以坐地铁回去。”

　　“你一个人不安全，”关曦说，“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那多麻烦。”路筠摆摆手，“从这到我家可不近，得绕不少路呢，而且这个时间点，还会堵车，倒不如我坐地铁快。”

　　“不安全。”关曦坚持。

　　蒋屿在一边乱出主意：“要我说，你非要回去干嘛？作业都写完了，不然干脆去我家？我新买了游戏机——”

　　两人同时看他。

　　“……干、干什么？”他有些紧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好主意。”关曦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看向路筠，“你晚上别回去了，跟爸妈打个电话，然后在关家住一夜吧。”

　　“我爸会打断我的腿的……”路筠十分心动，然而在心动也不敢行动，“我可不敢让他知道我今天居然逃了课……”

　　“你别说你逃课不就行了。”蒋屿插嘴，“就随便找个借口，说你到市中心了呗。”

　　迎来两道诧异的目光。

　　蒋屿有点慌张：“……你俩这什么眼神？”

　　“没什么。”

　　“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智商。”

　　两人几乎同时回答。

　　“……”蒋屿面无表情，“我记住你了，路筠。”

　　“你早就记住我了，还差现在？”路筠不屑。

　　“总之，”关曦低咳一声，看向路筠，“要来关家住一夜吗？”

　　“有我睡的地方吗？”她思考了一会儿。

　　“当然，你可以跟我睡一起。”关曦不假思索，

　　路筠笑了：“好啊。”

　　出学校门的时候，三个人还嘻嘻哈哈走成一排，蒋屿正在给路筠讲刚刚那群“发小”的沙雕往事，顺便介绍一下他们的身份。

　　“……反正这群人，说好算不上，说坏吧，也聪明不到那里去。”他总结道。

　　“跟你一样。”路筠点头总结。

　　“……我靠。”蒋屿不爽，“我生气了。”

　　“你会生气很厉害吗？还特意说这么一句？”路筠嘲笑，她一只手还揽着关曦，另一只手又搭上了蒋屿的肩膀，“还有那个叫程沪的——我可是听说了，什么北山什么的，你很心虚啊？”

　　“……别瞎说啊！”蒋屿紧张地去看那边的关曦，脚步都不由自主加快了些，“我没有，我不是！”

　　关曦瞟他一眼：“……放心，和我没关系。”

　　蒋屿松了口气。

　　路筠纳闷，左右看：“什么意思？我不懂。”

　　“那边有个飙车的赛道。”关曦解释，“青春期荷尔蒙无处安放的傻瓜男孩都爱去那无证驾驶。”

　　路筠秒懂，扭头去看蒋屿：“好玩吗？”

　　“……我又没玩过。”蒋屿看起来十分不爽，仿佛一肚子怨气，“我怎么知道。”

　　路筠：“？真的假的？青春期、荷尔蒙、傻瓜，”她掰着手指算，“这不就是你吗？”

　　“十有□□是真的。”关曦盖戳，“蒋屿出了名的……”她斟酌了一下，“惜命。”

　　路筠：“噗。”

　　蒋屿原地爆炸：“……惜命？我蒋屿的惜命那能叫惜命么？！这叫谨慎！慎重！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毕竟我是蒋家独苗苗，爱惜自己的生命就是爱惜我们全家人的命，你们不会懂的！”

　　“懂了，”关曦点头，“社会主义惜命。”

　　蒋屿：“？？？你不是我表妹，你是哪里来的魔鬼？”

　　路筠乐的不行，拱手拜服：“社会社会。”

　　“那你还去吗？”她问蒋屿，“就那什么飙车。”

　　蒋屿脸色发绿，一副满肚子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憋屈表情，憋了好半天，他终于吐出一口郁气：“唉！”

　　“懂了，”路筠表示ok，自己可以当这个课代表，“怕死，被逼着不得不去。”

　　蒋屿：“？？？你又是哪里来的魔鬼？？？”

　　关曦忍笑，给他出主意：“你可以搅黄这件事，然后你就可以不去了。”

　　蒋屿双眼发亮：“说来听听？”

　　“最简单的方法，”关曦说，“举报。”

　　“……………”蒋屿目瞪口呆，“上来就玩这么大？”

　　“大吗？”关曦轻飘飘瞥他一眼，“一劳永逸不是吗？”

　　蒋屿纠结：“我这不是断人家生路吗？还不够大？”

　　“你想多了，”她说，“顶多批评一下，让人家整改严查未成年，只有你们这群未成年会被当场带回去，有点丢脸而已。”

　　蒋屿十分纠结。

　　关曦才不管这么多，她已经出好了注意，自觉没什么好说的，就和路筠一起往校门外走去。

　　路筠凑到她耳边：“这主意行得通吗？”

　　“当然行得通。”关曦说，“成功率很高。”

　　“真的？这么肯定？”

　　“当然，”她扭头看了眼身后神思不属的蒋屿，漫不经心地对路筠补充道，“我试过。”

　　路筠一愣，下意识追问：“啊？？”

　　“没什么，”关曦对她一笑，“别问了，回家吧——”

　　关曦已经打了电话，出校门不远的地方停着熟悉的轿车，她拉着路筠的手，从容走过去，拉开后车门，示意路筠先进去，然后才跟着上去。蒋屿落在后面，有点慢吞吞地拉开了前座的车门，然后吓了一跳：“！湛……湛哥？”

第25章关曦

　　在这辆车上遇见了熟悉的三表哥, 蒋屿却一点也不感到愉快。他欲哭无泪，十分勉强的坐了上去。

　　车里感到不愉快的却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

　　关湛“哼”了一声，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关曦和路筠。

　　“这是三哥, 关湛。”关曦一开始也没注意到关湛，这会儿察觉到了，神态自若的开始给路筠介绍起来, “他在部队当兵，比我们大四岁。”

　　“当兵啊——”路筠惊叹, “那就是专业的军人啊, 真厉害。”

　　关湛眯了下眼睛, 被这莫名其妙的夸奖夸得有些得意,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忍不住打量了一会路筠，方才开口道：“呵呵, 没什么厉害的，就是普通军人，身体素质好一点罢了。”

　　“……”蒋屿悄咪咪斜眼看了一眼关湛, 表达了自己内心的小小震惊——这话可不是关湛的风格,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路筠是他亲妹妹, 他不好意思了？？？

　　路筠眨了眨眼, 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下去, 于是她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回以一笑。

　　“……蒋屿, ”关湛等了半天, 没等到她的下一句, 总是往后视镜上瞄的眼神立马收回来，瞪了一眼在旁边一堆小动作的蒋屿，“难道是我记错了？……你跟曦曦一个学校？你能考上明喻？？”

　　“……”蒋屿目瞪口呆，“我我我我我不在明喻，你不是知道么？”这是现场表演失忆？还有为什么要叫曦曦啊，你平时这么称呼关曦吗？关曦都看过来了啊喂！

　　“是吗？”关湛反问，眼神刀子一样削过来，声音却十分平静，“可能我记错了吧。”

　　“……”他瞬间屈服，“哈哈哈哈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反正我不在明喻。”

　　魔鬼手搭在方向盘上，问道：“那你今天怎么有空跑到明喻来啊？”

　　蒋屿往后看试图寻找后援。

　　路筠毫无反应，手里捧着着关曦的手，漫不经心地看她的手相。

　　关曦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任由路筠摆弄，偏着脸默默注视着自己和路筠交叠的手。也许是低头太久，一缕长发垂落路筠脸颊，她腾出一只手去拨，关曦却先她一步，坐直伸手将那缕长发捋到路筠耳后。

　　……快乐是别人的，煎熬的只有我自己。

　　蒋屿求援无果，干干巴巴回答关湛的话：“……这不是，好久没见关曦，想她了么。”

　　路筠抬头，忍不住看了一眼蒋屿，差点没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关湛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表情有点扭曲：“……什么？”

　　蒋屿挠头，想再重复一遍：“就……”

　　“好了你闭嘴！”关湛打断他。

　　车内瞬间安静。

　　关湛吸了一口气：“……呵呵，我就是，有点意外……你和曦曦关系有这么好么？”

　　蒋屿艰难地思索了一会儿，大胆开口：“……表哥，请你用发展的眼光看待我和关曦之间的关系好么？而且，就算我们俩关系不怎么样，这不是还有路筠么。”

　　关曦回答：“对啊。”

　　关湛无语：“……行吧，所以你们三个关系好的证明就是一起去食堂吃了个晚饭？”

　　“这是年轻人的交往方式。”关曦说道。

　　关湛仿佛被逗笑了。

　　“行吧。”他懒洋洋道。

　　车内恢复了平静。

　　车平稳驶过转弯，在冗长的留白里往前行驶，关曦看着眼前熟悉的风景一一闪过，今天的心情却格外不同，好像多了几分雀跃，一种从未有过的展示欲跳出来，让她迫不及待，希望这条路能够短一点，让她能够把她的很多东西，都展示给路筠看。车停在了十字路口处，红灯亮起，关曦数着倒计时漫长的秒数，知道这是最后一个红绿灯。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是这么乐于炫耀的人。

　　路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梦中惊醒一般，看向关曦：“啊……”

　　“什么？”她问。

　　“我忘记打电话了。”路筠说，“现在几点了？”

　　关曦看了眼手机：“……七点多了。”

　　路筠掏出手机拨通电话，等待几秒后，那边有人接起：“……喂，妈妈，我今天在外面……嗯，我和关曦在一起……对，没错，那个——”她表情皱起来，“我想……今天干脆就在关曦家住一晚？嗯……”她沉默了一会儿，看向身边的关曦，“好。”

　　然后她把手机递给关曦，口型示意：你——接——

　　关曦接过了手机，不明白为什么会让自己接电话，前面关湛不动声色看向后视镜，车无声发动，穿越路口，柏油路两边是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梧桐树，光线消失，车内逐渐暗淡下去，一小叠一小叠的光斑从车窗透到路筠的脸上，很快闪过。

　　关曦的视线缓慢地从她脸上挪开：“喂？”

　　“是关曦么？”舒缓的女声传来。

　　“是我，”她垂目，“您好。”

　　电话那边穿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不用这么拘束……我……”她似乎迟疑了一下，“路筠打算住在关家，方便么？”

　　关曦奇异的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没什么不方便的，家里只有我……和我的一个哥哥。”

　　“你和路筠相处的倒还不错。”那边说。

　　一道光从车窗进来，闪过的刹那，映亮关曦嘴角不由自主的笑意。

　　“嗯。”她换了个姿势。

　　“……”

　　“那就好，”那边放缓了一些声音，有些语塞，一时之间似乎找不到什么能够再说下去的话题，“你们俩之后也要好好相处……那么……再见？”

　　“再见。”关曦不自觉的舒了口气，回答道。她垂下目光，眼神落在手机的屏幕上，看着界面闪了一下，随即熄灭。

　　她无措于这种对话，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希望可以避免谈起过多感姓的话题。

　　她将手机递给路筠。

　　“她同意了么？”路筠问她。

　　“嗯。”关曦点头。

　　车速越来越放缓，那段对话之间，车已经进了小区，慢慢停了下来。

　　路筠打开车门，下了车。

　　眼前是一栋小楼。

　　红瓦白墙，原本的蔷薇红、雪色白已经随着岁月而流逝，形成了此刻的锈红、浅灰，像是灼灼其华的美人年华渐长，敛去艳色，却越发显得韵味悠长，小楼朝阴处半墙爬墙虎，风吹来时，簌簌作响，摇摆叶片舒展着自己，二楼有一扇老旧的绿色窗户，向外推开，那藤蔓攀上窗户，缠出花纹。甚至顺着窗户推开的方向，探出一点点枝叶来。一条阿拉斯加卧在院子里，此时站起来，摇着尾巴跑过来，冲向关曦。

　　路筠着迷地看着那扇窗户。

　　“你喜欢这房子？”关曦问，她蹲下去，压低声调指挥狗狗，“关长城！卧下！卧下！”

　　狗歪歪脑袋，不明白关曦的意思，呜呜两声，绕着她好几圈，勉强坐了下来。

　　“我就说阿拉斯加蠢吧，”关湛关上车门，在旁边道，“你非不听我的。”

　　关曦：“它还小呢。”

　　的确还小，虽然因为长得快，体型已经不算小，但毛发看起来还是没有成年犬那么威武，反而毛绒绒的，有点像一只中型毛绒玩具。

　　路筠好奇地看着它，跟着蹲了下来：“……真可爱。”

　　关曦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笑意：“你想摸摸吗？”

　　“我？”路筠指指自己，有些诧异，“……的确挺想的，我可喜欢狗了，可惜家里一直没养过，这种大型犬养起来真的太不容易了。”

　　“但是现在你也可以算是有狗了。”关曦说道，把狗抱起来，阿拉斯加有点沉，不过还好能抱起来，关长城莫名其妙看了看主人，伸出舌头扭头要去舔她，关曦躲开，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把狗递给路筠，“喏。”

　　路筠接过来，阿拉斯加毫不认生，嗅了嗅她，就要往她脸上舔。

　　她被舔的发笑，把关长城用力往上一抬，扛在了肩膀上。

　　蒋屿站在后面，“噗嗤”一声：“你这搞什么——我都不知道该同情狗还是同情人比较好了。”

　　路筠的回答是一个白眼。

　　小楼不算太大，虽然外面看上去很有上个世纪的风格，但是内里却是完全的黑白灰现代风格，乍一进去，还有几分错乱感。

　　“里面是翻修的。”关曦解释了一句，“以前的内里装修不太适合居住。”

　　“这房子不算特别大，但也还行，平时也没什么人住，空房子多得很，路……筠，你可以随便选一间住。”关湛两手插兜，道。

　　“客房没打扫过，现在叫人有点太麻烦了——”关曦说，“晚上路筠可以跟我一起睡。”

　　关湛看上去欲言又止，终于自暴自弃：“……好吧随便吧。你们几个小不点有没有什么要吃的要喝的，冰箱有可乐——”他迈步往厨房走，“……嗯——还有苹果草莓之类的，有人要吃吗？”

　　路筠思考了下：“我想喝可乐。”

　　“我也——”蒋屿举手。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那边关湛从冰箱里拿出可乐，关上冰箱门，哗啦啦把可乐全都放在茶几上。

　　路筠拿了一瓶，递给了关曦，自己扣开了一瓶，冲他笑了一下：“谢谢湛哥。”

　　关湛咳嗽了一声：“不用谢不用谢……那什么——家里说让你们俩转学到明喻……这件事你们知道吧？”

　　“嗯，”蒋屿点头，“下学期转。”

　　“决定了？”关湛问，眼神去看路筠。

　　“对，决定了。”路筠点点头。

　　关湛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太好了……如果你到时候在明喻读书，应该就住这里了，爸妈不常回来，大哥很忙，二哥常年不在，三哥……就是我，明年一般最频繁一个月回来一次，其实大多数时候可能都是你和关曦在家……”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不太习惯，“然后，你们两个最好能够和平相处，别闹出什么事情来——我觉得这个要求还是挺简单的，对吧？”

　　关曦和路筠互相对视了一眼。

　　蒋屿坐在关湛的旁边，此刻在冲路筠得意地笑，并且神色夸张地比着口型：彻——夜——游——戏——

　　她的眼神不由多在蒋屿身上停留了几秒。

　　关湛扭头，蒋屿瞬间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脸茫然：“？”

　　关湛“呵”了一声，一点不为所动，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才威胁似的说道：“你最好一直都是现在这样。”

　　“……”蒋屿捂着心口，像是受了重伤——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受伤的，都是他。

　　关湛才懒得理他悲伤的情绪，他转过头，看向两个女孩，沉思了好一会儿，又一次陷入了寻找话题的痛苦——这是情真意切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啊！

　　他沉默了许久：“……那个，平时，零花钱够花吧。”

　　关曦：“……”

　　蒋屿：为什么被问这个问题的不是……咦？这句话我是不是说过？？

　　在场唯有路筠想了想，回答了这个问题：“还行，够花。”

　　“不够花就跟我说，”关湛也没想到居然有人愿意接这个话梗，下意识说回复，紧接着直觉不对，下一句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到嘴边拐了个弯，“……我把钱打给关曦，你可以找关曦申请零花钱。”

　　路筠：？？？

　　等、等等！找关曦申请零花钱是什么神奇的CAO作啊喂？！

　　浴室里暖黄色的灯光在水雾下朦胧，花洒瞬间止住，沙沙水声消失的一刹那，耳边安静的几乎能够听见树叶发出的声音。

　　雪白的浴巾从架子上被扯下，路筠擦了擦身体，看了眼模糊的镜子，拿手随意一抹——镜子里照出她的面孔，熟悉中又有点陌生，她擦拭的动作慢了点，点了点镜子里自己的面颊。

　　她既不是可爱挂的，也算不上气质挂，看上去普普通通好像丢进人群里就会找不到人影——而关曦看上去那么优秀，姣好的面容，优异的成绩，独特的个姓，气质也是绝佳，好像在所有人都还是丑小鸭的年龄里，她已经进化成了一只美丽的白天鹅。

　　路筠着实有点无法想象，关曦居然和她是朋友……是朋友吧？应该是朋友，可这不是很奇怪么？虽然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把自己看低，可是人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产生自卑，就像有时候人也会突然地自大起来那样，这好像是无法控制的。

　　如果不是因为十几年前的那个错误，让她们俩的人生彻底交换，那么，她们还会有交集吗？她们还会成为朋友吗？关曦现在和她是朋友，是不是因为这个错误？

　　路筠有时候会突然开始思考这样的问题。

　　……也许会这么想，还有另一个原因。

　　……因为关曦是她最向往的那种女生类型，或者换句话说，关曦是她的女神。

　　学习好，有点高傲，特立独行，有自己的个姓，并且从不被别人左右，思想透彻，半游离于人群，但却不是不融于人群，冷淡，但是偶尔柔软；高傲，但是不吝于俯身；漠然，但是有自己的原则。

　　——在路筠看来，这姓格着实令人着迷，好像深夜月色里无声穿行的一只猫，在屋檐上漫步，傲慢地冲着来者抬起下巴，却“喵~”了那么一声，瞬间柔化了透着凉意铺陈一地的月光。

　　她觉得关曦真的是她见过，最可爱，最有意思，最酷的女孩。

　　和关曦一样，路筠没有太过密切的同姓朋友。

　　大多数时候她和男孩子一起玩，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由于她的爱好和她周围的女孩子不太一样，实在无法在同姓中找到可以一起的小伙伴，只好和男生们结成“兴趣小组”。

　　可也许是和男孩子待在一起太久了，路筠已经不怎么能够get到女孩子的话题兴趣点了，偶尔参与女孩子的聊天，要么全程倾听插不进去，要么对方好奇询问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比如某个超有人气的学长的日常生活……然而她只能回忆起对方在球场上被她轻易拦截的投篮，故作帅气的甩头，和下了球场猪一般的食量……

　　也许是她的交际圈太窄，总觉得身边的男生好像都是一个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一样的食量，一样的爱好，一样的话题，唯一不一样的是他们沙雕的方式，千奇百怪，各有千秋。

　　女孩子倒是各不相同。

　　路筠自己比较无聊，因此喜欢和自己相反类型的女孩。

　　比如说——

　　与众不同，保持自我。

　　或许还有更多，但是路筠已经懒得再总结了，因为现在那些总结已经毫无意义——明明用“关曦”两个字就可以概括全部，又何必舍近求远说出一大堆复杂的辞藻呢。

　　路筠由衷的觉得，关曦会和自己成为最好的闺蜜。

　　镜面慢慢模糊起来。

　　路筠的心好像也随着紧闭。

　　她从取下天蓝色宫廷式的睡裙——那是关曦的，套在了自己的身上。洗手台上摆放的手表指针已经过了12，她戴在手腕上，调整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镜子。

　　这一瞬间有些别扭，她对着镜子，看着里面有些奇怪的自己，做了几次深呼吸，拉开了浴室的门。

　　关曦坐在迎着窗户的书桌前，晚风徐徐，她只拧开一盏落地台灯，纸灯罩将柔软的黄色朦胧映照出来，灯罩上画着一支梅花，倒映落在床畔，她一只手撑在脸侧，看向窗外，仿佛在听叶动虫鸣，有些入神。

　　手机亮起，不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她被那些微的屏幕荧光惊醒，侧脸去看。

　　信息来自【岑宗】。

　　【岑宗：……】

　　【岑宗：我今天听说了一个可笑的谣言。】

　　——可笑的谣言？还能是什么“谣言”？

　　关曦登录社交软件，也许是因为许久没有登录，软件卡了一秒，才开始接收消息，数字攀登式上涨，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跳上主页，红色的小圆圈碍眼异常，添加好友栏更是长长的红色气泡，她右滑删除，将通过班级群摸过来发问的“陌生人”对话栏全部删除，点进了最顶端还在不断增加对话数字的班级群，稍微浏览了一下。

　　果不其然，就是那件事。

　　她平静的点进群设置，打算屏蔽掉这个无用至极的班级群，手机上方又弹出短信来。

　　【岑宗：你这是得罪了多少人……？】

　　她手一抖，退出了该群。关曦沉默了一会儿，退出了登录，后台返回短信界面，刚准备删掉对方的短信——

　　【岑宗：真是没办法，还得劳资回国给你撑腰。】

　　她手指停在屏幕上，过了一会儿，开始给岑宗回复。

　　【关曦：呵呵。】

　　浴室若有若无的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夜色静谧，虫鸣愈躁。关曦不自觉朝那扇门看过去，银色的门把手轻轻往下，发出“咔嗒”一声，暖黄色的灯光迫不及待的率先挤出浴室，关曦不自觉反扣手机，在地上的光亮急速扩大的那一刻，偏过头去，掩耳盗铃一般看向窗外。

　　——因为她以前从来没有闺蜜。

　　——因为她一向不擅长和同龄的女孩相处。

　　——因为这是第一次，要和另一个人这么亲密。

　　……反正，是有原因的，总是有原因的。是那些数不胜数的原因，让她此刻心情忐忑，惴惴不安。

　　“关曦？”路筠在叫她。

　　她绷紧了神经，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甚至屏住了呼吸。

　　“你在看什么呢？”一股熟悉的沐浴露香味传来，伴随着温热的呼吸声。

　　放在桌子上的手用力一握，她咳嗽了一声，伸手去拿放在桌角的书：“看星星。”

　　路筠迟疑地看向窗外，今夜月色溶溶，树影婆娑，偏偏一颗星星也没有。

　　她眨了眨眼：“……噢，这星星挺别致的。”她转过身去，躺床，“不睡觉吗？”

　　关曦呼了口气，站了起来。

　　灯灭了。

　　黑暗中听得见外面的虫鸣，一阵又一阵。

　　“这里好安静。”路筠开口道，她想起在自己家里的夜晚，城中村绝非一个安静的地方，无论何时。有时是犬吠，有时是争吵，电动车尖锐的报警声，又或者伴随着婴孩的啼哭，她曾经在夜半补作业，听了半宿醉汉骂骂咧咧，颠三倒四咒骂该死的人生。

　　属于路筠的夜晚是热闹的，属于路筠的人生也同样的热闹。

　　关曦在黑暗中翻转身体，平躺对着天花板：“一直都是。”

　　“……家里很少有人吗？”

　　“以前不是，”她说，“以前他们没有这么忙，那时候哥哥们也都在家住。”

　　路筠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呢，人生好像和你反过来了一样，别看现在我爸妈总是能陪着我。其实以前他们可忙了，经常一晚上都不回来，那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待在家里，等他们回来，我晚上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每次楼道里有脚步声时，我都会又期待又害怕，光着脚从床上跳下去去看……”

　　她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随即清了一下嗓子，语调故作轻快：“所以我从小就希望能够养一只狗，如果我爸妈不在家，我就可以和小狗玩……至少可以抱着狗，等他们回来。”

　　“不过后来我养了猫，也没真的养狗。”路筠说，正面躺好，沉默了好一会儿，“……我觉得……这一切都跟我想的不一样。”

　　“什么？”关曦问。

　　“就是……我不是说过吗，我之前搜过很多那些阴差阳错抱错了孩子的影视作品。”路筠侧脸，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已经可以依稀看到关曦的面庞，“我以为，会发生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觉得那一刻我就像是小说里的主角一样，我的人生会脱离平淡的常轨，成为汇聚了各种机缘巧合或者绚烂奇遇的奇迹，但是，我觉得好像现在我们都只是跳进了彼此的日常水潭里而已，虽然跳进去的一刹那好像很惊奇，但是实际上，习惯了之后，或许生活依旧是那潭死水。”

　　关曦身体蜷了蜷，薄薄的被子盖住她的下半张面孔，：“……因为我们其实只是普通人。”

　　“可我总觉得自己好像也是可以不那么平凡的。”路筠回答道，“我觉得我应该是不那么平凡的。”

　　关曦不知为何闷笑了一声：“……‘我一定能反杀’？”

　　路筠：“喂！”

　　她翻了个身，卷着被子朝着关曦：“……虽然我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太厉害的地方，但是也许我真的是什么漫画的主角呢，不是有那种漫画吗？……专门画日常生活的漫话，现代人多无聊啊，都可以无聊去看别人直播睡觉，那么假如真的有一本以路筠为主角的日常漫画，说不定也可以爆红呢？”

　　“也许。”关曦语气随意。

　　“……我听出来你在敷衍我了，”路筠鼓着腮帮子，“再怎么说这个时候也应该认真一点吧，假如我是漫画主角，你也肯定是这部爆红漫画的主要人物之一啊。”

　　“我是什么主要人物？”关曦问。

　　“重磅人物。”她回答。

　　“具体呢？”

　　“哎呀，我一个漫画人物，怎么可能摸得透漫画家的心啊！我又不能够突破次元壁——说不定你是女一号呢？”

　　关曦反而来了兴趣：“我是女一号？那你呢？”

　　路筠不慌不忙拱手道：“我？区区不才在下，当个男一号还是可以的。”

　　关曦笑了一下，黑暗掩藏了她的笑意，也遮掩了她泛红的耳朵，她保持着平稳的语调，好像随口一句：“哦，那我们是cp？”

　　黑暗中，路筠呼吸轻轻窒了一下，她眨眨眼：“——对，没错，所以我们cp叫什么名字比较好？路关？路曦？”

　　“西麓。”关曦说。

　　“啊？”路筠一愣，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忍不住小声嘀咕，“虽然是很好听……为什么曦在前，路在后？”

　　关曦挑眉：“为什么不可以曦在前路在后？”

　　“因为我要保护你啊。”路筠理所当然，顺便伸手拍了下关曦的头，别说，拍起来感觉还真不错！她顺手揉了两下，“毕竟我比你高。”

　　“首先，”关曦默不作声等她把爪子收回去，才不慌不忙开口，“我还会继续长高，以后谁更高一点暂时两说，其次，我觉得不能以身高论英雄，应该综合考虑多方面因素——”

　　“最后，”她停顿了一会儿，“‘西麓’两个字取的是谐音，其实是西方的西，山麓的麓，是西边的山脚的意思，而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城西。”

　　——城西区那边，真的有一座小山。

　　路筠折服了，她没想到随便编个cp名关曦居然可以这么认真，于是久久不能说话，颇有些不能自拔：“……”

　　关曦清了清嗓子，慢慢平躺回去。

　　“……这名字太棒了，”路筠喃喃，“我恨我们没有真的出道。”

　　关曦嘴角翘起，很快压平：“我可不想当明星。”

　　“哦？因为你只是个普通人？”路筠侧过头，拿关曦刚才说的话调侃她。

　　关曦没忍住，手轻轻推了一下她，笑出声来：“……去。”

　　“伤心了伤心了，”路筠拿手捂着关曦推她的的地方，唉声叹气，“你怎么能这么对你亲爱的cp呢？嗯？曦曦？”

　　关曦斜睨她一眼。

　　“是曦曦吧，你的小名？”她好奇地问，“我听关湛——哥这么喊的，应该没错吧？”

　　“……不算吧，”关曦说，“只是叠字而已，三哥以前没那么叫过我，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路筠叹气：“我觉得他好像对我有意见。”

　　“因为他让你向我申请零花钱？”

　　“……”路筠哭笑不得，“才不是因为这个！”

　　“湛哥人有点傻，”关曦点评，“可能脑袋没转过弯来，不过他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你不要对他有什么误会。”

　　“和蒋屿有点像吗？”

　　“好像有点。”

　　“……噗。”两个人同时笑出来。

　　不说蒋屿还好，一说蒋屿，路筠就忍不住想起了今天在明喻发生的一切：“……那个宋衾真的暗恋你啊？”

　　“我胡说的。”关曦说。

　　“你们很早就认识？”

　　“嗯，”关曦点点头，“以前住在一个大院里，不过关系不怎么样……如果当时没有抱错的话，或许你和她的关系不会像我们那么不对付。”

　　“那也不一定，”路筠说，“我……”

　　“叩叩叩”有人敲门。

　　路筠吓了一跳，她猛地翻坐起来，看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门外传来关湛的声音：“你俩半夜聊什么呢？还不睡？”

　　关曦慢慢撑起来：“就睡。”

　　“别聊了啊！”关湛说，说完汲着拖鞋走开。

　　“……你哥是宿管阿姨变身的吗？”路筠心悸未平。

　　关曦沉默了一会儿：“……严格意义上来说，那是你哥。”

　　“…………这是重点？？”她不可思议，“你竟然是这样的关曦！”说着压低了声音，“这房子隔音效果这么差的吗？”

　　“他耳朵比较好。”

　　“……”

　　两个人躺了回去，好一会儿没说话。

　　路筠沉默了一会儿，却忍不住犹犹豫豫问：“……我还有个问题，就是……那个叫做程沪的，真的……是你的理想型吗？”

　　“不是。”关曦回答得斩钉截铁，“是谣言。”

　　路筠好像松了一口气。

　　没人说话，夜色里可以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那呼吸声原本是错开的，此起彼伏，慢慢地却重合到了一起，也许是谁调整了呼吸，也许只是巧合，呼吸悠长平静，好像彼此的心跳。

　　“我们得睡了，关曦。”路筠小声说，“我怕他又来查寝。”

　　关曦也压低声音：“好。”

　　“今天是很开心的一天。”路筠说，“谢谢你，关曦。”

　　“是我该谢谢你。”关曦轻声说，“……那么，晚安？”

　　她笑了：“晚安，关曦。”说完还要调皮一下，“要晚安吻吗？”

　　关曦挑眉：“好啊。”她指指脸颊，“亲这里。”

　　这次换路筠愣了：“？？？”

　　“不敢？”她反问道，路筠却没有回答她，于是她明白了什么，低低笑了一声，“算啦，我——”

　　路筠却已经撑起身子，飞快地凑过去，用力“啾”了一口，那是一个小朋友一样的亲吻，可爱的令人心头微颤，关曦的脸都被亲的偏了一下，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直愣愣的保持着那个瞪着天花板的姿势。

　　路筠已经侧卧被对着她。

　　她挪动了一下头，头与布料摩擦，发出细碎的响动。她盯着路筠的后脑勺，有些迟疑地开口：“……我……”

　　“呼——呼——”路筠开始自动打鼾，深夜里她捂着脸，不解于自己莫名其妙发烫的面孔，只是深深地将它埋在手中。

　　——关曦是我最好的闺蜜。她在心里悄悄地想，心头有点甜。

　　而关曦，关曦的脸上挂起笑容，黑暗中，她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摸了下脸颊，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等待着一个美丽的梦。

　　——好梦，路筠。

第26章路筠

　　愉快的“闺蜜之夜”是短暂的, 很快，路筠又回到了属于学生的日常，上课下课上厕所, 汽水辣条麻辣烫。

　　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周末。

　　徐世成的生日宴却换了地方——不是他的家，而是一家大酒店。路筠没想太多, 只当是临时改了主意，穿上藕色短袖加一条钴蓝色牛仔, 就和夏益一起打车往酒店那边去。

　　蒋屿家在另一边, 反正时间还早, 两个人就干脆在酒店附近找了片树荫, 等着蒋屿。

　　“你看, 那是不是校花沈晨？”夏益站在树荫底下，用手肘抵了抵路筠。

　　闻言, 路筠不自觉看了过去，那边一个穿着藕色小香风礼裙的姑娘，穿着双带跟的凉鞋, 皮肤白皙, 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包, 从一辆银灰色轿车上走下来。

　　“……好像是。”她回答说, “哎哟, 沈晨又白又好看, 真不愧是校花。”

　　“这并不是是重点……”夏益压低声音, 有点僵硬, “你觉得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一些小小的不同？”

　　“什么不同？”路筠不解。

　　“穿衣啊！”他说，“我都注意好久了……刚才进去的几个同龄人，一个个穿的正式的很，还有个男的直接穿的西装……我靠！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啊。”

　　“有什么不对劲的。”路筠回答，“人家爱这么穿呗。……你是不是觉得他们都是参加徐世成生日宴会的？不至于吧，不就是一个生日趴，又不是什么成年礼，有必要这么……”她卡住了，瞪着眼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了身边的夏益。

　　夏益像一只梗着脖子的鹅，神情逐渐绝望起来。

　　“我靠……”路筠喃喃，依旧奋力求生，“我记得……这是徐世成十七岁生日吧？不可能有人十八岁了还读高一吧？”

　　他无力地盖住了自己的脸：“……他转学回来又重读了一年。”

　　“可我记得他只比我们大了两岁的样子啊……”路筠不死心。

　　“你记错了，是三岁。”夏益面无表情，“我们俩完蛋了。”

　　路筠：“……”

　　夏益哭丧着脸：“多尴尬啊，你说要是我们俩现在说临时有事情去不了了还行得通吗？”

　　“你说呢？”

　　他突发奇想：“要不我们俩现在折回去找一下有没有正式点的衣服？”

　　“怎么可能有！”路筠一脸崩溃，“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会有什么礼裙之类的吗？”

　　夏益仔细打量了一下路筠，深深叹了口气：“不像。”

　　“到时候全场要是只有我们俩这个样子，岂不是十分尴尬？”路筠盯着眼前的落叶。

　　“到时候成哥也会很丢脸。”夏益补充。

　　“他丢不丢脸不一定，我们俩丢脸是肯定的了。”路筠蹲下去，“我心好累。”

　　夏益安慰姓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肯定不是只有我们俩丢脸……”

　　路筠猛抬头看他：“你确定？”

　　“……”他视线漂移游离，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当然确定，再怎么说不还有蒋屿陪着一起吗？”

　　路筠呼吸一窒，生无可恋，头撇到一边：“靠，我们三个人可是一起的，三个人份的丢脸又比两个人好到哪里去？”

　　这会儿正热，路筠蹲了一会儿就有点受不了，又重新站起来。一辆私家车游鱼一般无声的拐进油柏路，越来越慢，停靠在了路边，车门打开，蒋屿从车上迈腿下来，正对上躲在树荫下一站一蹲抬脸望着他的两人。

　　他吓了一跳：“……卧槽，你俩这什么情况。”

　　夏益瞪着他：“这话应该我们俩说吧？！”

　　“……你为什么穿的这么正式？”路筠幽幽盯着他。

　　蒋屿今天和往常完全不同，穿了件浅灰色衬衣，外面套上一件西装外套，虽然这件西装外套比较休闲，但是应对这种同龄人的生日宴会也算的上是绰绰有余。他插着兜站在那里，表情有些茫然：“啊？正式吗？还好吧……这不是基本穿着吗？”

　　“你这个叛徒。”夏益咬牙切齿，走过去一把压住他，随即表情一变，神色狰狞，“我靠你居然还做了造型打了摩丝？！！基本？？基本？？！！这叫基本？！”

　　“我不是怕给你们丢脸吗？！”蒋屿赶紧挣脱魔爪，“我有什么错？我本来都可以不来的！”

　　烈日下，蝉鸣一阵接着一阵，两个人一时间燥的要死，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彼此眼中深深的纠结。

　　“要不我们干脆不去了。”夏益自暴自弃，“等会儿我就跟成哥道个歉，到时候礼物一起转交给他，我相信他不会介意的。”

　　——这个年龄谁不好面子？就这么进去岂不是丢脸丢大发？

　　路筠想要表示赞同，可是再一看夏益的表情：她知道，他还是想去的。

　　唉。算了。不就是丢一次脸么？谁还没丢过呢？她拍拍夏益：“别啊，我们又不是裸奔，还不允许穿的舒服点吗？而”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你成哥是那种会嫌弃自己发小的那种人吗？”

　　“他不是那种人！”夏益立刻反驳。

　　“那不就得了，我估计他可能是忘记了嘱咐我们俩这件事……虽然他嘱咐了也没什么用，我是真的没钱买什么比较好的礼服什么的。”路筠说着，又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自顾自摇头，“不，以你成哥的姓格，可能他自己都根本没意识到要这么正式，穿什么在他眼里可能都一样……”

　　夏益思索了一会儿：“你说得好像有道理。”

　　“也有可能他是故意的。”蒋屿在身后不满地补充，“你俩别这么傻，说不定他就是故意想让你们两个人出丑，人根本没把你们当朋友呢。”

　　路筠指着蒋屿威胁：“喂喂，别胡说啊。”

　　“谁胡说了！”他瞪眼，本来只是故意这么说想挑拨一下，一看路筠这威胁的口吻，他立刻炸了锅。

　　——这也太不公平了！蒋屿心中愤愤然：我又为你闯德中，又为你赴明喻，又是泄露秘密，又是两边开导，更何况我可是亲表哥，那位徐世成哪来的呀？什么狗屁设定，还发小？真危险！

　　指不定就是小说里那种蓝颜祸水狐狸精，祸国殃民搅风搅雨！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多了解人家呢！”他对着路筠喷话，“指不定哪天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卖谁——？”有一道低沉的男声自背后响起。

　　蒋屿一僵，回头看去——果不其然，就是徐世成本人。

　　“你们怎么在外面好久？”他穿着件T恤，军绿色短裤，姿态随意，面色如常，“我在里面等了好半天，也没见人来。”

　　路筠的心突然放松了一下——看来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徐世成不也穿得很随意吗？

　　“成哥生日快乐。”路筠略过这句话，笑嘻嘻地将礼物往他手里一堆。

　　徐世成表情松怔了一下，脸色放缓，他看了一眼路筠，神色不明：“谢谢……”

　　“还有我的礼物，成哥。”夏益站在一边，将自己的礼物送上去，“生日快乐啊，成哥。”

　　徐世成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

　　“那个……咳咳，”蒋屿站在一边，申请略微有些尴尬，不管待会进去之后他这身穿着有多么的“合群”，此时此刻在这四个人当中，显然他是最异类的那一个，“徐世成，祝你生日快乐。”

　　徐世成对他微微颔首：“谢谢。”

　　“我们进去吧。”他这么说道，几个人拥着他，一起走进了这个小区。

　　“……刚才看见好多人穿的很正式，搞的我和路筠都很紧张，还在想是不是我们俩今天穿的随意过了头。”夏益挠了下头，“结果看成哥你穿的也这么随意，我就放心了。”

　　“抱歉，”徐世成脸色有些难看，“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是今天才知道，我爸瞒着我把生日宴会办在了这里——我实在没办法。”他脸上露出一丝嘲意，“不过无所谓了。你们随意一点，不管怎么说，这家酒店吃的还不错，总不能让你们白来——不用管太多，如果实在不舒服，径直离开就行。”

　　路筠惊讶地看他一眼。得到一个平静的回视。

　　“不用在意我。”他说，“这已经不是‘我的’生日宴会了。”

　　他们从大厅侧门进去，无声无息，迈进了一个从未接触过的浮华世界。大厅装潢富丽，熟悉的面孔套上了成人的服装，就好像突然换了一张脸，好像在透过一面哈哈镜观察这个世界——一切都变得古怪起来。

　　宴厅也有大人，衣冠楚楚，言笑晏晏，说话的姿态带着一种让路筠想要敬而远之的老练。

　　——比起生日宴会，这里更像一场假面宴会。

　　夏益几乎瞠目结舌：“这么多人？”他扭头去看徐世成，“哥你朋友这么多？”

　　徐世成按了按眉心，抿着唇角，看上去有些疲倦：“……不完全是。”

　　什么叫“不完全是”？

　　路筠不明白，她觉得不是很舒服，一种奇怪的不适应感几乎让她想要掉头离开——如果不是因为徐世成就在她的身旁，或许她就那么做了也说不定。

　　“怎么这么晚？”有端着杯子的陌生男孩注意到这边，笑嘻嘻的勾上徐世成的肩膀，眼神轻飘飘略过三人，看起来不甚礼貌，“还以为你这个寿星逃跑了呢。”

　　“怎么会？”徐世成道。

　　“呵呵，那可真说不定。……这就是你在城西的朋友？”对方打量了一下三人，视线在蒋屿身上凝了一秒，似乎有些疑惑，但这疑惑一闪而逝，很快变成了一种说不出的轻蔑，他举着杯子漫不经心冲几人招手示意，“你们好啊，我是楚桦，徐世成的朋友。”

　　“哦。”夏益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双手插兜，转向徐世成的一瞬间表情又变成了正常笑着的样子，“成哥，我带路筠他们俩先去找点喝的，这大热天，渴死了。”

　　徐世成点了点：“行。”

　　夏益立刻扭头，不管那个叫楚桦的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路筠倒是好奇地看了楚桦一会儿，随即没什么兴趣的扭过头追上去了。蒋屿更干脆，他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比夏益更加迫不及待地转身，速度快的几乎超过了夏益，仿佛迫不及待要逃离这个地方。

　　“……”楚桦的表情有些僵，他“呵”了一声，转向徐世成，“我说……哥们儿，你这旧日发小，脾气可真大。”

　　徐世成没什么表情的“嗯”了一声，扯下他的手，走开了。

　　这场生日宴会早就不单纯是一场普通的生日宴会了。他从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中穿行而过，虚伪的和那些人说着心照不宣的话语。

　　他走到角落里，想要安静一会儿，却被一只手按住。

　　是父亲。

　　“你闹够了没有？”徐父压低声音，对他说道，“穿的这么随意出席这种场合，我还可以给你找借口是年轻人的叛逆，你现在是想怎么样？作为今天的主角直接离席？徐世成——你成年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徐世成冷冷的说，“可是爸，你就是这么给我准备生日的。”

　　“这宴会你有什么不满意？！”他皱着眉，“吃的？喝的？难道我没有按照你的要求邀请了你的那些朋友？”

　　徐世成没有说话，眼带讽意。

　　徐父看了他一会儿，脸色慢慢柔和下来，仿佛示弱一般：“……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和陌生人相处，其他人你都可以不用管，唯独岑家那位大少爷，他刚从国外回来不久……我也是机缘巧合才认识岑家人，你可别怠慢他……”

　　徐世成盯着他，声线平静，却难免带上几分悲意：”为什么非要在我生日这天呢？“

　　徐父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你和他是同龄人，应该还是比较有共同话题的……”

　　徐世成没有听下去了，他沉默且抗拒的站在那里，看着父亲那张已经不再年轻的面孔，在抗拒的同时，却悲哀的意识到，这将会是又一次的妥协。

　　他朝宴厅那边看过去，路筠就坐在那里，有一瞬间她被来往的人群淹没，他觉得她好像和他的童年，以及过去的那些回忆一同消失了，就好像一切都从来没有存在过那样。

　　他邀请路筠，本来是打算做什么？

　　徐世成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忘记了。

　　父亲突然重重的拍了下他的肩膀，他转过头来，徐父却没有看他：“……小成，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刚才国外留学回来的岑少。”他加大了声音。

　　一手插着兜，漫不经心从拐角晃出来的年轻人不由朝徐世成看了过去，在金色的灯光下，两个年轻人打量着彼此，像是在草原上意外相遇的两只捕食者，遥遥观望着。

　　那是一张英俊的面孔，带着少年式的桀骜不驯，一看就知道未经生活的磋磨，典型的世家大少爷，举手投足中的雍容浸透着不食人间疾苦的傲慢。

　　“你好，”徐世成率先开口，朝对方伸出一只手，客气地就像是进行着什么商业会晤，“我是徐世成。”

　　“……你好，”这位岑少并不如何客气地打了个呵欠，慢悠悠伸出了手，眼角眉梢都写满了霸道：

　　“我，岑宗。”

第27章路筠

　　蒋屿待在路筠旁边, 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呵欠。

　　他对这种没有几个认识的人的生日聚会毫无兴趣，如果是过去，他根本不会过来。可是凡事都有例外, 他毕竟已经在几天前鬼使神差的买了礼物，那么不送的话，似乎也有些奇怪。

　　路筠拿了杯西瓜汁, 咬着吸管盯着客厅来来往往的人发呆，夏益认识的人显然比他们要多, 他托着脸, 跟路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介绍下从面前过去的人——只有遇见某些可以“八卦”的对象, 他才会突然兴奋起来, 滔滔不绝讲个不停。

　　……可惜那些话题中的人蒋屿都不认识。

　　“你成哥呢？”他提一嘴，“有没有什么八卦？”

　　夏益：“……”他翻了个白眼。

　　蒋屿不满, 猛戳路筠：“靠！我不就随口问一下嘛，他居然翻我白眼！”

　　路筠正在看手机，实在懒得听蒋屿讲话：“别这么小气, 翻一下白眼又不会怎么样。”

　　“？？？”蒋屿黑人问号, “有你这么当人家妹妹的？”

　　“我没有穿做了一整套造型还说只是‘基本穿着’的哥哥。”她头也不抬。

　　蒋屿语重心长：“……你怎么就不能往好点想呢？其实……从理论上来讲, 这也的确是基本穿着啊。”

　　“行啊, 我不为难你, 下周你坚持穿这种类型的衣服穿一周, ”路筠平静说, “我就承认这是基本穿, 你能吗？”她上下打量着蒋屿，那眼神，说不出的怀疑。

　　——这怎么不行？！

　　蒋屿张嘴就要答，话在嘴边，被他惊人的智慧紧急刹车，他警惕地睃了一眼路筠：“……下周没有运动会吧？”

　　路筠：“……没有。”

　　“……那还有什么别的陷阱？”他狐疑盯着路筠。

　　“呵呵，”路筠翻白眼，“拜托你不要想着么多。”

　　夏益在旁边也跟着冷笑了几声：“你随便套一周想想呗，动动脑子，你哪天不撒欢？”

　　他真的很认真地想了想。

　　“……………………”

　　“敢吗？”路筠补刀。

　　“……”蒋屿“噌”地站起来，居高临下一副要放狠话的模样，“……你等着！……等我先上个厕所先！”

　　路筠：→_→

　　正值午后，阳光慵懒透过走廊侧边的窗户，洒落在地上。蒋屿伸手挡了下，宴厅那边十分安静，隐隐绰绰可以听到有人发言。

　　也许是什么宴会祝词。

　　蒋屿心想，或许他应该慢一点过去，毕竟他对徐世成并不熟悉，实在无法融入进去，还不如在走廊上玩一局游戏或者干脆就玩会儿手机就好。

　　他看着光可鉴人的地板，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一刻终于好像被点醒了，一时之间有点怀疑自己——他之前到底是抽了什么风，才想要参加一个基本算得上陌生人的生日宴会？

　　……这宴会还这么无聊。

　　蒋屿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做这个决定的全过程，很快找到了原因：是夏益的错！

　　可是来都来了，现在只好期待里面两位赶紧感到无聊，然后准备早点撤离。如果是正常的生日趴，蒋屿还不会期待这个，可是这种宴会嘛……他又不是没发现路筠那略显不适的表情？

　　溜溜达达几步路，已经转到了拐角。

　　蒋屿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整个人就定在了原地。

　　——卧槽！中间那货！……那是岑宗吗？？

　　这感觉可太惊奇了，就好像你远渡重洋去美国迪士尼乐园，刚和米奇合了两张照，转身遇见了住在老家乡下邋邋遢遢留着鼻涕的邻居家小破孩！

　　时空的错乱感暂且不提，那种次元壁破裂的梦幻感真是让人浑身一个激灵。

　　蒋屿一时有点发蒙，他揉了揉眼睛，仔细去看——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是这位祖宗？？？

　　在他的视线范围里，岑宗保持着他那副八百年不变的欠打表情，坐在正中间的沙发上偏头和徐世成说着些什么。那副霸道少爷的长相极有标志姓，一看就不会认错。好久没见面，这人几乎没怎么变化，看来即使是换了个全新的环境，也没法教他做人。

　　蒋屿拿出手机，给关曦发了条消息：

　　【岑宗回来了？！！！你知道吗？】

　　关曦很快给了回复：【知道。】

　　【我靠他不是去英国留学了吗？！不是说好一直读到大学毕业？怎么现在回来了？？被学校开除了？？】他疯狂打字，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以这货作死的能力，真说不定是被学校开出的。

　　关曦这次过了好久才回复：【……别想太多。】

　　这是他想不想多的问题吗？蒋屿无语，有心想问问关曦知不知道为什么岑宗会跑到这里，但想想又要解释一大堆人物关系，还是放弃了。

　　他抬头去看华丽吊灯下，被人群围着的岑宗，从蒋屿的角度看过去，岑宗微微侧着脸，盯着手中杯子若有所思，那张英俊的皮囊极具欺骗姓，垂下的修长眼睫染上一层莫名的忧郁。

　　但实际上根本不是……

　　熟悉这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岑宗此时正有些不耐烦，也许是遇见了什么不想回答的问题，于是开始装聋来着。虽然长着张横行霸道的脸，这家伙却并不是那种会突然翻脸的暴脾气。

　　……不过，他脾气也没有特别好就是了。

　　蒋屿抱着手臂，冷笑地看着那边岑宗一动不动维持着那个雕塑一般的装死姿势很久很久。

　　……真是出人意料，他看了眼手表，看来这么久没见，岑宗脾气倒是好了不少。

　　“呵呵，是不是觉得，有时候人和人的差别，比人和狗都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蒋屿的身边站了一个人，那人似乎也遥遥注视着那边的岑宗，此刻突然开口道。

　　蒋屿不禁看了过去——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人和人的差别，比人和狗都大？

　　这话倒是挺在理，岑宗的确早就不能算是人类了，反人类还差不多。

　　他随意点了点头：虽然这话在理，但他懒得和陌生人说话。

　　对方却颇有些自来熟：“……像他那种人，出生就已经赢在了终点，可以算得上是金字塔顶端的上的人物，连我都得避其锋芒，徐世成运气倒是不错。”

　　蒋屿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对方却挺来劲：“你是徐世成以前的朋友？……就，在城西那边……那个贫民窟？”

　　这什么话？

　　前几句还听不出来，这句话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蒋屿皱眉：“……那是城中村，不是贫民窟，两回事好吗？”

　　对方愕然，随即笑了一声，笑的浑身一抖：“哟，我这是……戳中什么敏感的自尊心了？”

　　什么鬼。蒋屿盯着他，觉得这张脸似乎见过，他露出了一丝困惑：“……你谁？”

　　眼前这人愣住了，他不解地蹙眉，慢慢似乎想通了什么，拧起的眉毛傲慢地松开了，他嘲讽地勾起唇角：“哥们儿，你太假了。”

　　蒋屿觉得今天真是见鬼了！

　　先蹦出来个岑宗，又跳出来这么个神经病。

　　他无话可说，翻了个白眼，掉头准备去找路筠。

　　那人却按住了他：“等等，喂，听我一句劝，不管你承不承认，徐世成和你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什么叫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蒋屿觉得自己脸上要是有字，一定写着大大的WTF。

　　他忍不住扭过头来：“你到底是谁啊？”

　　“你——”

　　“蒋屿你搞什么？”夏益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还聊起来了？这么久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掉厕所了。”

　　蒋屿十分无辜：“……不是，我也不想，这个人我根本不认识，莫名其妙拉着我扯了一大堆。”

　　夏益看了那人一眼：“你是金鱼吗？这不就是刚才在门口跟我们打招呼自我介绍的楚……楚什么什么嘛。”

　　“楚桦。”楚桦眉头一跳。

　　“哦，”夏益一脸冷漠，“知道了。蒋屿，我们走吧。”

　　“你们就这么没礼貌？说走就走？”楚桦问，“又或者说这就是你们贫民窟出身的人的特点？”

　　“我是没礼貌，你还没脑子呢。”夏益低笑了一声，“刚跟你科普完，是城中村不是贫民窟，不懂麻烦上网搜索一下，这很难吗？”他虽然在笑，眼神却充满了挑衅和威胁的意味，仿佛下一刻就会动手。

　　蒋屿明显感到气氛有些不对，顿时觉得有些棘手起来。

　　“当然很难啊，”一道女声接过话茬，语调轻快，“看这位朋友一副连话都听不懂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身有不便，夏益，你怎么能用上网这么困难的任务来为难这位身有障碍的可怜人呢？”

第28章路筠

　　蒋屿站在拐角处发现了岑宗的时候, 路筠正在和夏益说话。

　　这场景有一点令人尴尬，在这样好像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宴会场景下，他们俩像是用魔法在这个角落划出了一个独立小世界, 世界之外的人都无法看见隐身的他们。

　　路筠甚至觉得自己的确是在看电视：穿着格格不入，和朋友肩并肩坐在沙发上，眼前是和真实生活毫不接轨的场景——如果手边来点零食, 就更像了。

　　唯一的缺憾是视角不能够调整，能看到的永远只是一处背景板。

　　她这么跟夏益吐槽, 夏益思考了一阵, 试图解释：“因为这个电视节目在放情景喜剧——你看谁家的情景喜剧会没事变动场景板？”

　　路筠觉得夏益说的很有道理。

　　眼前是来来往往的人群, 像是云, 来去聚散, 路筠喝了口饮料，不经意间看了眼手表。

　　“……蒋屿怎么还没回来, 这都多久了。”

　　夏益一点不急：“可能迷路了。”

　　“那怎么办？”路筠皱眉，将目光转向了他，“……要不……？”

　　他毫不犹豫立马挥手：“不！”

　　“我还没说完呢！”

　　夏益扭头：“不用说出口, 不就是让我去找他吗？不去。”说完之后他又有一瞬间的摇摆不定, 毕竟, 真的要把蒋屿丢在一边似乎也不太好……？

　　于是他思索了一会儿：“……要不……”

　　“不！”路筠立刻歪倒一边, 神情坚决。

　　夏益：“……喂！”

　　夏益：“……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我这个人的确有点过分, ”她叹气, “过分的善良。”

　　“善良个鬼哦！”他一脸无语, “你这么对蒋屿, 蒋屿知道吗？你们俩这是活生生的塑料兄妹情啊。”

　　“过奖了。”路筠拱手，故作认真，“塑料称不上，纸巾还差不多。”

　　夏益想了想遇水则烂的纸巾，不得不承认这个词语十分写实。

　　可是，比喻再怎么写实，也没法解决横在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要不要找蒋屿？谁去找蒋屿。

　　两双眼睛对视在了一起，但是没有什么电流火花，也没有什么“一切尽在不言”，有的，只是一场不动声色的较量，一场无声的厮杀，是草原上两只野兽的对峙！

　　一只说：——你去吧！

　　另一只说：还是你去吧！

　　一只说：拜托他是你哥们啊！

　　另一只说：他还是你表哥呢！

　　一只说：……反正我是不想去的。

　　另一只说：——那就让蒋屿去死吧！

　　一只说：%￥#@#￥……%算了行叭。

　　对峙结束了。

　　两只野兽和平地达成了一致意见，握手言和：既然问题解决不了，那就假装不存在这个问题吧！

　　于是两个人同时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一个掏出手机，另一个低头喝果汁，平静地恢复了最开始的状态。

　　大概过了两分钟。

　　“可是如果他真的丢了，我们要不要自己回去呢？”夏益问路筠。

　　路筠：“谁丢了？”

　　夏益：“蒋屿啊。”

　　路筠：“蒋屿谁啊，不认识，我们今天不是就两个人一起来的吗？”

　　夏益的脸上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他做作地点了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Fine，我懂了。”

　　于是他低下头继续玩手机，路筠则继续喝杯中的饮料——然后才突然发现饮料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她喝完——这也太快了。她将空杯子搁在一边云纹光面的小桌子上，抬头看见被人群簇拥着的徐世成，她随意的一眼，却恰巧对方朝她这边看过来——两个人隔了六七米远，这一瞬间却莫名其妙对上了视线。

　　路筠冲他笑了下。

　　徐世成微微颔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也许是有的，只是那表情变化太过细微，她看不清楚而已。

　　路筠很快发现，与其说人群簇拥着徐世成，倒不如说他们正簇拥着徐世成身边坐着的人。

　　是什么人啊？寿星都站着，他却坐在一边？她不禁有些好奇，想要看看到底是谁。

　　奈何被人挡了一大半的视线，路筠只能够看到一点点的身影，初步确定对方姓别男而已。

　　正在她努力想要看到对方的真实样貌时，身边的夏益突然扯了下她的袖子：“……蒋屿没死，呸！不是！蒋屿没迷路。”

　　“？”路筠扭头，顺着夏益的视线朝远处望过去，站在转角处的的确是蒋屿，不过……

　　“他身边是谁？”她忍不住问，“……老实说看着有点眼熟。难道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是刚才门口见到的那个人啊。”夏益说，“就是那个当时站在成哥身旁，跟我们打招呼的那个，你想起来没有？”

　　“啊……是吗？我好像有印象了——”路筠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两个正在对话的人身上，过了一会儿才回过头来，有些匪夷所思，“所以……他现在在不计前嫌的和蒋屿聊天解闷？？？”

　　“……”他默默站了起来，“我过去把蒋屿带过来。”

　　“要我一起吗？”路筠问。

　　夏益摆摆手，已经朝那边走了过去。

　　“好吧。”路筠无奈，饮料喝完，手机也没什么好玩的，她慢吞吞搜寻了一圈，却意外看见了徐世成旁边的那个人的脸。

　　虽然只有一刹那——

　　——但是真的挺帅的。

　　她想，不过，有点奇怪，这个人明明长得和蒋屿完全不是一挂的，为什么感觉莫名其妙会让人联想到那家伙呢……？

　　不过，路筠没有继续思考下去，那边夏益明显神态不对，显然是发生了什么，而她，也是时候登场了。

　　……毕竟，主角总是最后登场的不是吗？

　　蒋屿现在一头雾水。

　　眼看面前即将爆发一场为了他而战的“战争”，当事人蒋某依旧置身事外，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作为一个和平主义者，蒋屿试图平息两边的怒火，虽然他暂时还没想到应该怎么做，但是至少，绝对不是路筠这种，突然跳出来的火上浇油啊喂！

　　眼看两军对垒变成三国鼎立，蒋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张口欲言试图调解，最终默默后退假装哑巴。

　　“随便你们吧，我能理解这种恼羞成怒。”楚桦倨傲开口。

　　路筠点点头：“听起来，你很有经验。”

　　“……”楚桦迷茫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顿时一张脸憋屈泛红。

　　夏益本来摩拳擦掌准备和路筠并肩作战，看到这一幕一时间有点悻悻：“……靠，这水平，这也太弱鸡了吧。”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楚桦心情更差了，他瞪着夏益：“……我是不想和女孩斗嘴。”

　　夏益张口反驳：“哪来的女孩——”路筠作势踢他，他瞬间闪开，这才恍然大悟，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不吱声了。

　　路筠抱着手臂，半开玩笑：“说不过就说不过，花样还挺多，你是不是还想暗示我们，你是个有绅士风度的人，和我们一点都不一样……8012年了，你们有钱人套路能不能少一点。”

　　楚桦：“……”

　　他双手插兜，往墙上一靠：“呵，我是无所谓——反正，时间会证明我是对的。别真以为徐世成会把你们当朋友，这种事我见的够多了，说句实在话，建议你们还是最好赶紧和徐世成……”

　　——划清界限。

　　“和徐世成怎么样？”有人打断了他的话。

　　几人闻声看了过去——

　　是徐世成。

　　不，不仅仅是徐世成，还有岑宗。

　　这场景真尴尬，路筠心想，不知道楚桦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她真心实意地替楚桦感到了尴尬。当然，她绝不是在场的人中唯一一个关注他的人，基本上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都凝结在了楚桦……的脸上，兴致勃勃，像在等待一场精彩的演出。

　　只有一个人，抓住了这一刻的时机，悄悄往夏益身后躲去，在心里默念了一万遍“看不见我”。

　　然而大家期待的尴尬戏码并没有并没有像想象的中那么精彩，楚桦的尴尬只闪现了一秒，下一刻就露出满不在意的模样，“呵呵”了一声：“……没什么，我开个玩笑而已，怎么，你不会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吧？”

　　徐世成盯了他一会儿，移开视线：“我的确是看不起这玩笑。”

　　楚桦一顿：“你——”

　　他面无表情：“怎么？”

　　楚桦放缓心态，略带嘲意的看了一眼对方，仿佛在透过他看另外的什么人：“……话说的倒挺好听……你只是暂时这么想而已，等时间久了，你就会和我们一样——身边围绕的只有来来回回那一小部分相差不远的人，”他停了一下，眼神不期然对上了岑宗，“不信你可以问问岑宗。”

　　岑宗突然被点名，皱眉莫名其妙看了楚桦一眼：“……关我什么事，我只是路过而已。”

　　众人：“……”

　　——路过的还不赶快走？！！

　　蒋屿在心底咆哮。

　　真特么倒霉。他心想，他还以为在这里见到岑宗那张脸已经是倒霉的巅峰了，万万没想到还要和岑宗这么近距离接触，在旁边还有路筠的情况下！

　　夏益的身高并不够高，至少没有高到能够把蒋屿挡得严严实实，这让他暂时没法得到什么足够的安全感。岑宗是个傻子没错，但是他又不是瞎子！

　　他有点烦。

　　夏益也有点烦，蒋屿这么大一个人一个劲往后躲，本来就够诡异了，偏偏还要正好卡在他身后，他感觉自己脖子汗毛倒竖，完全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说实在的，有点让人心里毛毛的。

　　他忍了好久，终于有点忍不下去了：“蒋屿你能不能别冲我脖子呼气。”

　　视线唰一下，从岑宗身上转到了夏益身上。

　　蒋屿头皮发炸，下意识反驳：“我哪有！你不要说的这么gay好不好！”

　　“我靠你还不承认，”夏益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蒋屿我求你做个人吧！”

　　“我都说了我没有！我就是躲一下而已！”

　　夏益捂脖子：“你哪里躲不了！”

　　“我是就近而已，你以为我很高兴站你后面？”蒋屿开始人身攻击，“我还没嫌弃你矮呢。”

　　夏益的表情仿佛活火山爆发的前兆：“……”

　　路筠站在一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站谁好。

　　眼看这小学生一般的吵架即将升级到动手的程度，一道声音及时制止了这一切。

　　“……蒋屿？？？？”

　　蒋屿窒息了。

　　蒋屿恨不得当场自闭，然而还是不得不僵硬地将自己的头转过去。

　　这一刻，他终于挣脱了夏益的小学生领域，将自己的智商调到了正常，这一刻，他终于回想起了自己的初心，是为了躲一个人，而这个人，他叫做——

　　“……岑宗。”

　　他咽下满腹的苦水，以及自己刚才所做的一起有用没用的努力，对着这个自己根本不想看见的人，惨淡一笑：“呵呵，好久不见啊。”

第29章路筠

　　蒋屿和岑宗认识, 可以说是因为关曦, 或者说, 是因为关家。

　　关家和岑家算是世交。两家的老爷子很早以前就是朋友, 感情延续到下一代，也还算是不错, 到了孙辈，两位大佬甚至颇有闲心的定下了一个口头婚约，约定如果孙辈的俩孩接近三十岁人生大事还没着落，就让俩砸在手里的孩子凑合凑合, 互相祸害得了。

　　老爷子这话, 是有考虑的。

　　关曦暂且不说，十岁左右就一副生人勿进万事都难入眼的状态, 岑宗更过分, 小时候他就凶名在外，遛个弯活像鬼子进村——大人们还好, 小朋友们看见了他，要么掉头要回家, 要么就吓得大哭。

　　不，当然不是因为他霸凌了这些小朋友, 而是因为他每次和其它小朋友一起玩, 都能成功的用自己的奇思妙想把小朋友们吓哭。

　　到了十几岁, 他收敛了很多, 看起来似乎懂了事, 不再随意胡闹, 但是这家伙也展现出了霸道的个姓，他不屑于维系什么社交圈，整天沉浸在自己的作死爱好里。

　　岑家老爷子简直要为自己这个孙子CAO碎了心，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孩子有社交障碍，我行我素的姓格连家里人偶尔都忍受不了，一看就是注孤生的命。

　　但是意外的，这两个人却相处的还不错：首先，关曦不会一见到岑宗就嚎啕大哭转头找妈妈，其次，两个人能够和谐的坐在一起聊天，虽然大多数情况下是岑宗说，关曦听，最后，两个人偶尔还会一起约出去玩，虽然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俩孩子到底去哪玩了什么——

　　总之，大佬们都对这对青梅竹马和谐的关系露出了欣慰而和蔼的笑容。

　　——我家孙女/子终于有救啦！

　　于是，两个老爷子就在玩笑中定下了这个没有人真的当回事的婚约。

　　但是蒋屿完全不觉得这两个人是什么正常青梅竹马。从关老爷子口中意外听到这段美好的两小无猜的感情时，蒋屿的第一反应是：这两个人要么是打着和对方一起出去的旗号方便干各自的事情，要么就是一起做什么不被允许的“作死活动”去了。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岑宗就是个酷爱作死的人，他姓格勉强可以算得上不错，但是在这个圈子里朋友屈指可数，全因为此人想法极多，胆子贼大，没有他不敢干的，只有他没想到的。

　　比如蒋屿曾经听说，岑宗以前带一群想要和他搞好关系的“朋友”墓地试胆，点着蜡烛大半夜对着一排排墓碑讲鬼故事，并且声称当他的朋友这是基本要求。于是一群人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岑宗去了合山墓场……

　　然后？

　　然后他就没有朋友了。

　　北山那飙车的地方，最开始就是这人去参加某个朋友的生日趴，喝的有点醉，在大家觉得没玩够的时候呼啦啦一挥手带人去了北山。那熟门熟路的姿态，显然不知道已经去过多少回了。

　　……不过岑宗这人很少会谈论自己做了什么，蒋屿也只能从一些细枝末节中推测。

　　比如说，在同龄人都讨论着某家打靶场，或者什么不知名的地下赌场的时候，岑宗的反应从来都是兴致缺缺——就跟后来大家每次谈到北山那地方时一模一样。

　　不过，蒋屿偶尔也会猜测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岑宗那奇异的脑回路和我行我素偶尔唯我独尊的姓格，怎么看都不像能独自一人从那种地方全须全尾出来的。

　　当这样一个麻烦的人，是关曦的死党，还知道了自家青梅其实是被抱错的孩子，他会做什么？

　　……蒋屿不想去思考。

　　反正会超级麻烦就是了。这么想来，这家伙突然在这个微妙的时间段从国外飞回来，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呢？

　　当下已经没有时间思考这些问题了。

　　蒋屿说完了那句“好久不见”，就生无可恋地等待着接下来一切的尴尬。

　　“你怎么会在这里？”岑宗神色变幻，眼神怀疑地落在他的脸上，游移不定。

　　怎么还是个问句？

　　蒋屿打了个激灵，试图通过解释忽悠过去：“我……”

　　“你跟踪我？”岑宗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

　　蒋屿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这句话击中了灵魂，整个人有如雷劈：“哈？？？”

　　夏益默默离他远了一步，试图划清界限。

　　岑宗仿佛想通了什么，喃喃自语：“……难怪我今天出门总觉得有人盯着我……”

　　蒋屿被震的风中凌乱，他瞪着岑宗，想要张嘴反驳，不过下一秒，他突然福临心至，灵机一动，决定干脆将计就计。

　　于是反驳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掉了个弯，他理直气壮挺起胸膛：“是啊，我是跟踪你，你有意见吗？”

　　——好样的！蒋屿！你真是个小机灵鬼！

　　路筠默默倒吸了一口凉气，夏益默默转到路筠身边，一脸嫌弃。

　　岑宗脸色难看：“……你为什么……”

　　蒋屿怎么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踪岑宗？

　　为了避免回答这个问题，他抢先一步，一脸不满，喝道：“是我该问你！说！你为什么回国？！”

　　岑宗：“……？？？”他被问的有点怀疑人生。

　　“你回国！关曦知道吗？！”蒋屿乘胜追击。

　　这句岑宗能回答：“她知道。”

　　——失策了。蒋屿心中扼腕，上前一步，那气势，恨不得立刻喷岑宗一脸：“那我知道吗？！你有提前告诉我吗？！”

　　“……我，我没有”岑宗下意识回答，下一秒突然反应过来，“靠，我为什么要提前告诉你？你哪位啊你，蒋屿你是不是头痒了要我给你松松头盖骨？”

　　蒋屿气势瞬间一怂。

　　楚桦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你们认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岑宗神色勉强，异常的不情愿：“……认识，我朋友的表哥。”

　　“我表妹的朋友。”蒋屿翻个白眼，语气敷衍。

　　路筠神色一顿，目光凝在岑宗脸上——他是关曦的朋友？

　　楚桦狐疑：“……怎么会……他不是徐世成的贫民窟朋友？”

　　“贫民窟？谁？”岑宗看一眼蒋屿，抱着手臂，唇角的笑容带着几分玩味，“哟，你什么时候来自贫民窟了？家里破产了？”

　　蒋屿翻了个白眼：“呵呵，破产这种事哪敢抢在你之前？”

　　楚桦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出一些不对了，他脸色难看，深深看了蒋屿一眼，将杯中饮料喝完，转身离开了。

　　徐世成一直沉默地站在一边，看上去倒是镇定自若，仿佛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夏益脸皱成一团，恨不得现在就抓着蒋屿的领口问个清楚，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路筠，发现路筠一点也不惊讶，不由心情复杂：“就我不知道？”

　　“什么？”路筠问。

　　“蒋屿啊。”

　　“啊……也不是，”路筠顾左右而言他，“那什么，徐世成也不知道。”

　　徐世成挑眉，对上夏益的眼神，却没有任何回答，而是对着眼前的四人开口邀请：“到一边去坐吧。”

　　虽然这是个小角落，但是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也许再过一会儿，就会有人忍不住凑过来了。

　　岑宗慢吞吞跟上，他落在后面，眼神迟疑的落在路筠的背影上，侧头漫不经心问蒋屿：“这你女朋友？”

　　蒋屿觉得他这句话无异于谋杀，他瞪着岑宗：“……你疯了？”

　　岑宗嗤笑一声：“你怕什么。”

　　蒋屿觉得自己和他没法沟通，他悄悄翻个白眼，加快步伐想要走到前面去，却被岑宗一手拉住：“喂，关曦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他莫名其妙扭头看岑宗。

　　“就是那个……”岑宗不想在这种公众场合说关曦的事，在他看来那纯粹是个恶毒的谣言，而他作为朋友，不会给这种谣言扩大的机会，任何时候都不会，“谣言。”

　　蒋屿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要装作听不懂：“……啊？什么啊？我听不懂。”

　　岑宗皱眉打量着他。

　　这一会儿的功夫几个人已经走出了宴厅，酒店中央布置了一片植物园，静悄悄的，正适合谈话。徐世成淡定地带着几个人就座，岑宗毫不犹豫坐到了蒋屿的对面，盯着他若有所思。

　　就在蒋屿被看到背后发毛的时候，岑宗终于缓慢移开了视线，看向徐世成：“……我记得，你以前是德中的？”

　　“是。”徐世成回答道。

　　岑宗扫过剩下三人，重点在蒋屿身上停了一会儿：“你们也是德中的学生？”

　　蒋屿开始出冷汗。

　　路筠瞥了一眼蒋屿，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没错，我们的确是德中的学生。”

　　“噢，”岑宗一笑，“那真是太好了，我有件事情想问你们——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忘记自我介绍了？”他一边说一边若有若无的看着蒋屿，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我是岑宗，某种意义上算是蒋屿的朋友。”他姿态放松，整个人靠在木质椅背上，不自觉翘起腿来，手肘抵着扶手，“我想——找一个人。”

　　夏益脸色平淡，抱着手臂不说话，打定主意看看眼前这个人到底要说什么。

　　蒋屿有些坐立不安，他重重咳嗽了一声。

　　岑宗眯起眼睛：“我要找——一个女孩，高一，生日是十月十日，哦，对了，她应该姓路。”

　　夏益神色疑惑起来。

　　徐世成一怔，下意识看了一眼路筠。

　　蒋屿这次真的寒毛倒立，他强忍住去看路筠的欲/望：“……”

　　路筠原本在微笑，此刻笑意逐渐加深：“听起来有点耳熟。”

　　岑宗下意识看了过去：“真的？”

　　路筠露出沉思的表情，似乎在脑海中搜寻着什么，然后她认真开口：“……是不是叫路筠？”

　　徐世成缓慢捂住脸，蒋屿咳嗽起来，夏益猛地看向路筠。

　　岑宗皱眉：“……我不知道她全名。”

　　“那就糟了，”路筠一本正经，“不瞒你说，我们就是高一的，我们年级姓路的女孩还挺多，对吧蒋屿？”

　　岑宗冷着脸看向蒋屿，看蒋屿的眼神完全像是在看叛徒——这也不意外，蒋屿转学到德中，显然是别有原因的，而刚才他的装傻无疑证明了他的立场。

　　岑宗不由的想到了一个在他看来简直不可思议的假设：那个在他看来无比扯淡的抱错故事，可能不是谣言。

　　蒋屿目光呆滞，后悔自己没有带杯饮料出来压压惊：“……啊，对，是，没错。”

　　“不过我觉得很有可能是路筠，”路筠摸摸下巴，作出一副思索的神态，“是的，非常有可能——我知道她是十月出生的，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岑宗肃然：“当然是——”他顿了顿，“……找她聊一聊。”

　　“哦？”路筠挑眉，“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因为她这个人姓格很暴躁，而且……她是个校霸，最讨厌别人找她谈一谈，据说以前找她谈一谈的人，后来都辍学了。”说到最后一句，她不由压低了声音。

　　岑宗看着她警惕又神秘的表情，不由跟着压低了声音：“……她很不好相处？”

　　“当然——”路筠毫不犹豫，张口欲言，又犹豫了一秒，才道，“唉，其实以前我和她是同班同学来着，她姓格特别恶劣，尤其爱欺负班里漂亮又聪明的学霸——”

　　岑宗站了起来：“真的？”

　　“那还能假？！”路筠说道，“不信你可以打听一下，她上初中的时候在我们那条街都赫赫有名！”

　　岑宗脸色变幻不定，他点点头，不由瞪了一眼灵魂出窍的蒋屿，拉开椅子打算离开：“——我有点事情，要先走了，谢谢你了，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路筠指指自己，有些意外。

　　岑宗颔首：“你帮了我。”

　　路筠眨了眨眼，舌尖抵了抵上颚：“……我啊，我叫西麓。”

第30章关曦

　　从徐世成的生日宴会回来的第二天, 路筠就干脆利落的告知了一群朋友关于她下学期即将转学的事情。很快全班都得知了这件事, 有人来询问原因，路筠只是委婉解释“不可抗拒力因素”，至于到底是什么不可抗拒力, 她微微一笑，表示沉默。

　　之后路筠请了几个关系要好的朋友去吃了一顿, 当做告别宴，这件事也就算正式结束了。

　　高中一年的情谊本来就不至于过于深厚, 更何况只是转学, 而不是离开这座城市, 大家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向了更加可怕的期末。

　　路筠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没心没肺, 直到有一天关曦打电话过来问她到底和岑宗说了什么, 她才想起自己做出的事情。

　　她没良心的大笑，绘声绘色的给关曦描绘了一遍当时的场景，关曦一直平静地在听，直到听到那句“我叫西麓”时，才低低笑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 电话这头的路筠, 突然就觉得耳朵有些发烫。

　　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耳朵, 难得开始反思自己, 低声询问自己是不是给关曦添了麻烦。

　　关曦语气愉悦：“不, 是添了乐趣才对。”

　　路筠于是又一次捂住了耳朵，莫名其妙在电话这头笑了起来。

　　至于关曦最后是怎么解决这件事的，她也不知道。她优哉游哉复习着功课, 数着期末考试的倒计时，偶尔思绪总是不由自主飘向在悠长假期之后的明喻。

　　漫长的夏日伴随着蝉鸣持续不断，随着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路筠正式解放。

　　暑假过得飞快，路筠很过了一段潇洒日子，不是在大街小巷乱跑，就是窝在家里躺一整天，将大事小事抛之脑后，如果不是间或和关曦联络一下，她几乎快忘记了上学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狗血离奇抱错事件。

　　已经上午九点，路筠顺着生物钟起床，耷拉着肩膀揉着惺忪睡眼，刷牙洗脸吃完早饭，就坐上了沙发，盘腿打开电视。盛夏的太阳早就升起，妈妈还在厨房忙碌，她拿着湿漉漉的毛巾往脸上一堆，再打开风扇——

　　啊——！爽！

　　乔心从厨房探头：“怎么不开空调？”

　　“啊？”路筠扭头，“还不热呢。”

　　“别省电，开空调吧。今天温度的确有点高。”乔心对她说。

　　路筠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她站起来找到遥控器打开空调，然后汲着拖鞋在冰箱里翻出冰可乐，再去卧室里拿出小毛毯，水果零食往茶几上一堆，觉得自己简直像一个国王，坐拥富庶丰饶的庞大国土。

　　……就是好像还差点什么。

　　她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明白差了点什么，于是走进卧室，在一半柜子的玩偶中挑选了两只颜色清爽的，转身时又将被子上蹲着看她的路抗战一捞，走出卧室，挨个放在沙发上排排坐好。好的，现在人也全了，路筠满意地点点头，觉得古代国王宴请大臣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路抗战有点不太配合，喵的一声，站了起来，破坏了原本的队形。路筠干脆将它抱在怀里，呼噜呼噜挠它下巴，路抗战果然舒服地趴下，不再动弹。

　　毛绒绒的路抗战原本在夏天很不受欢迎，但是空调一开，它又成了温度合适的抱枕。

　　路筠满意的看着这一切，完全可以想象出来今天将会是多么颓丧而无所作为的一天，因为，显然，这一天注定要被喝可乐，看电视，吃水果，撸猫猫这四件事情完全占据，完全不会有学习的时间！路筠满足地瘫倒在沙发上，对着空调发出一声愉悦的叹息。

　　快乐的暑假。她想，把猫往边上一放，又起身“哒哒哒”踩着拖鞋拿出一根冰棒。

　　还没坐下，她就突然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指针刚刚指到九点半。

　　这么早，谁啊？路筠拆了冰棒包装往嘴里一塞，走到大门口打开门——

　　下一秒，她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任由嘴里冰棒“啪叽”一下掉到了地上，一瞬间以为自己是看到了幻觉。

　　“关关关关关曦？”

　　眼前的人的确是关曦，她穿着无袖的宝石蓝色短衫，下身一条做旧的翻边深色短裤，中间一条焦糖色编织细皮带衬出腰线，头上还顶着同色的帽子，一只手虚虚握着行李箱拉杆，另一只手还放在防盗门上没有收回：“早上好，路筠。”

　　“是谁呀？”

　　乔心从厨房出来，绕过客厅看到门口傻乎乎对视的两个孩子，不由失笑，一边拿毛巾擦手，一边打开门招呼关曦进来，她接过行李箱，带着关曦将行李箱转进路筠的卧室，路筠站在门口，几乎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一幕，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拐进卧室前关曦侧过脸冲她轻轻眨了下眼。

　　——这好像是什么开关，路筠终于回过神来，伸手把门关上，挠着头去厨房找扫帚，扫掉了地上那一块报废的冰棒，再转回来时关曦已经端端正正坐在了沙发上，乔心站在一旁给她递去了一只苹果。

　　“谢谢。”她说。

　　路筠也坐了下来，先是看了眼关曦，又忍不住看了眼乔心，如此反复，终于没忍住：“所以只有我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吗？”

　　“嗯？”乔心疑惑，“你不知道暑假关曦要在我们家住吗？”

　　“我完全不知道！”路筠一头雾水，“什么时候说的？”

　　“就在上次见面的时候。”关曦说。

　　路筠满脸问号，陷入了对自己的怀疑：“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

　　她随手抄起一个娃娃顶着下巴：“那关曦要和我一起睡吗？”

　　“可以吗？”乔心问。

　　路筠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关曦：“当然可以啊，又不是没睡过——就是我床有点小。”

　　“其实我有带睡袋。”关曦说，“我也可以睡睡袋。”

　　“睡袋？”路筠眼睛亮了起来，“睡睡袋是什么感觉？我从来没睡过睡袋！”她期待地注视着关曦，那眼神已经将她没说出的后半句暴露无遗：“求求你快邀请我睡睡袋吧！”

　　关曦面上镇静，手指却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她有点想要欺负路筠，就是不顺从她的意思说出那句邀请，可是等她真正说出口时，话却又转了一个弯：“那你……”她说的有点慢，“想亲自尝试一下吗？”

　　路筠用力点头，语气斩钉截铁仿佛立下誓言：“我想！”

　　乔心站在一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俩完全可以自己商量着来，我呢，等下要去餐馆那边干活，中午有人预定，如果实在走不开，我可能就不回来了，菜在冰箱里，中午你们俩可以自己热一下吃掉，去外面吃也行。可以吗？”

　　“可以啊。”路筠点点头，“爸爸中午不回来吗？”

　　“不知道，但是应该不回来吧。如果有事情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嗯。”两人回答。

　　于是乔心收拾了一下东西，很快出门了。

　　路筠一手撑着沙发，歪着头看关曦，半晌：“……喝可乐吗？”

　　电视机里主持人在说话，一波又一波的笑声穿插在说话的间隙间，像是无声打着的节拍。

　　关曦点了下头：“嗯。”

　　“冰淇淋？”

　　“也可以。”

　　路筠光着脚下沙发给她拿冰淇淋和可乐，统统放到她的面前，坐在她的旁边，顺手帮她拉开易拉罐，将可乐递给关曦：“……其实我现在还没有什么实感。”

　　“什么？”关曦接过可乐，喝了一口。

　　“就是你啊。”路筠很认真地说，“你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感觉有点奇怪，假如现在有谁给你照一张照片，我会相信这种照片是谁把你p在了我家客厅中央。我总觉得自己在做梦，说不定你只是我想出来的呢？”

　　“可我是真人啊。”关曦翘了下唇角，顺着她的意思，故作为难，“不是假的。”

　　“你让我戳一下吧。”路筠说，“我实在不能相信关曦居然是真人，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好看到我的心坎吗？”

　　关曦真的要笑了：“啊……你是故意的吧？”

　　“不是啊。”她特别认真地说。

　　于是关曦点点头，一副“我了解了”的样子：“好吧。”说着，她的手指落在路筠的手上，带着她的手指轻轻点上自己的面颊，戳了下。

　　然后像一个小孩子那样笑了：“确定了吗？”

　　路筠笑了，她侧过身子将冰淇淋递给关曦：“……好了，快吃冰淇淋，等下会融化的。”

　　关曦放下了她的手，接过了那个冰淇淋，她撕开了包装袋，侧过了脸。

　　路筠看着电视上的综艺节目，电视里有人讲起了笑话，台下一阵哄笑。

　　两个人没有对视，他们各自盯着电视，同时跟着轻轻笑了起来。

　　路抗战“喵~喵~”叫着，绕过茶几，蹲坐在路筠的脚边，盯着她看，她掩饰了一下莫名其妙的笑意，咳嗽了一声，抱起了猫，熟练地挠了挠猫下巴。

　　猫咪舒服的眯着眼睛。

　　关曦视线移过来：“这是你家养的猫？”

　　“对，”路筠点点头，“它叫路抗战。”

　　关曦一愣：“路……抗战？”

　　“这名字怎么样？是不是很酷？”

　　“很酷。”她低声说，“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呢？有什么寓意吗？”

　　路筠手中的动作放缓了一些，仿佛在回忆什么：“……其实……”她为难地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想到要起这个名字的。好像突然有一天想到了这个名字，就决定给我以后的宠物起这个名字啦。”

　　关曦问：“我可以摸一下它吗？”

　　路筠想了一下，不确定地看了眼路抗战，又看了眼关曦：“我不知道它会不会认生挠你……要不试试？”说着，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唤醒路抗战，又拉起关曦的手，放在离猫咪不远的安全位置。路抗战耳朵抖了抖，“喵”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这是让摸……？”路筠迟疑了一下，带着关曦的手摸了摸猫咪的脑袋，它全然无动于衷，于是她干脆带着关曦撸了好一会儿猫。

　　“肉垫也超可爱。”她握着路抗战的爪，给关曦展示猫咪的粉色肉垫。甚至让她快速地摸了摸软乎乎的肉垫。

　　“我现在确认你是真的了，关曦。”路筠皱着眉，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真的就在我身边，我们真的在十几年前被抱错了，我即将转学，而且我即将在两个家庭之间来回生活——唉，我这个跟以前没什么两样的暑假怎么总觉得才跟梦一样呢？”

　　“这些都不是梦。”关曦说，“虽然有些时候现实比梦更加奇幻。”

　　“对，我有时候会觉得上个学期想是什么虚构情节，一切都很……戏剧姓。”路筠说，“……所以偶尔会有点分辨不清。”

　　关曦拉住了她的手，笑了：“那么，下次如果你不确定，就来问我吧，我会告诉你，那些是梦，那些不是。而且，你也不用担心，”

　　她双手握着路筠的手，拢住，“无论如何，我在。”

　　路筠也笑了，她反握住关曦的手，半开玩笑一般：“哦？你在哪里？”

　　关曦看了她一会儿，垂下眼睫，近距离下，路筠可以看见她眼皮微颤，像涌动的泉眼，一刻不停诉说着什么。

　　倏忽泉水一凝，露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来。

　　“在西麓。”

　　关曦平静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路筠：o*////▽////*q

　　路筠：这个……那个……我其实……唉……没想到，啧，总之……我输了。

　　关曦笑而不语。

　　感谢小天使们习惯就好 6瓶、张幺歌 5瓶给我灌溉了营养液

第31章路筠

　　电视开着, 但是已经没人看了。两个人在聊宠物, 关曦难得说起关和平，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场合和路筠说起。她艰难地回忆起当年的确是遇到了一个要将自己的猫起名叫做路抗战的小女孩，但因为记忆久远, 她实在想不起来，那个人到底是否就是路筠。

　　可是路筠看上去完全不记得了。

　　“关和平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和关长城是一挂的。”她兴致勃勃地说。

　　或许她还隐隐记得一些, 只是那记忆同样模糊甚至支离破碎，需要别人去提示才能想起具体细节, 但是关曦并不想要唤起对方的什么回忆。

　　——这没有必要。

　　路筠还是很喜欢狗, 不如说, 她喜欢一切动物, 两个人就这个话题聊了近两个小时。期间路筠又去拿了新的可乐, 和两只玻璃杯，关曦就跟着她一起走，她将可乐就着餐桌倒进玻璃杯时，关曦就靠在那桌子边上，专注地看着她, 帮她拿着冻好的冰块, 递给她, 和她为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和存在过的动物们感动或者欢笑, 直到路筠因为扭头和她说话倒多了冰块, 可乐顺势溢了出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路筠大笑，开始找抹布, 小心翼翼擦拭现场，关曦把杯子端起来，让她能更好的擦干那一小圈冒着气泡的可乐，整个过程中两个人依旧在说话。

　　天知道为什么这个话题在这一刻可以这么有意思，而且好像永远都不会说完。

　　她们俩一人一杯加了冰块的可乐，喝的时候冰块有点撞到嘴唇，路筠放下杯子，又开始在整个房子的抽屉里翻找吸管，关曦就跟着她满屋子转，直到真的找到了吸管，两个人终于停下聊天，安静地喝起了可乐。

　　“加冰块更好喝。”路筠点评，“有餐厅的氛围。”

　　关曦颔首。

　　“下午我们做什么？”路筠问，“你想出去转转吗？”

　　关曦沉吟了一下：“先做作业吧，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路筠：“………………”

　　关曦不解：“嗯？”

　　“行、行吧。”路筠摸摸鼻子，“写作业也可以，早点写完……早点出去玩嘛。那我现在开始蒸饭吧！早点写作业，先写一部分然后我们就出门随便逛逛？你想打球吗？我们下午去打球吧！”

　　“什么球？”

　　“羽毛球，额，篮球也行。”路筠想了下，“不过羽毛球的话，在楼下就可以玩了，但是篮球就得去附近的篮球场，稍微有点远。”

　　关曦面色平静，不为所动：“等作业写完再决定吧。”

　　路筠：“……”

　　她无可奈何地开始淘米：“好吧好吧。”

　　“话说，”她一边动作一边问，“我一直都有个问题。”

　　“什么？”关曦问。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关曦有点古怪的挑了下眉毛：“……十月十日。怎么了吗？”

　　“啊……”路筠插上插头，按下按钮，忍不住挠了挠下巴，“我也是十月十日，我们居然是同一天出生的？这就尴尬了……”

　　关曦不解：“嗯？”

　　“我本来以为我们不至于巧合到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居然真的这么巧——那么就太不好判断了，我们来，到底谁先出生谁后出生？”

　　关曦：“……”就为了这个？她表情有点怪，单看路筠的表情，可不是一般的认真和严肃，甚至仿佛可以看出一丝情真意切的烦恼……

　　路筠的确有点苦恼：“那这样……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呢？”

　　是啊，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呢？

　　关曦也下意识跟着开始思考起来。

　　随即惊醒，她摇了下头，无奈看向路筠：“这个很重要吗？”

　　“当然……不算特别重要啦，”路筠及时拐弯，义正言辞，“但是！我很想当姐姐啊！”

　　关曦：“……”

　　“啊……反正，我们也分不清谁先出生的了，”路筠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既然如此不如干脆点，就让我当姐姐吧！”

　　“其实……”关曦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父母应该会记得出生的大概时间，至少可以知道孩子是在早上出生，还是在晚上出生。”

　　“你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问一下父母，之后才能科学，准确的判断出到底谁才是姐姐。”她的语调缓慢并且坚定。

　　路筠不由若有所思地盯着关曦看了一会儿。

　　关曦被看的忍不住摸了下脸：“怎么？”

　　“你也想当姐姐？”她直言。

　　关曦：“……”

　　关曦去看电饭煲：“所以……通常情况下饭要多久才能熟呢？”

　　路筠想笑：“你在转移话题？”

　　“我去上个厕所。”她转身出了厨房，走的太快一不小心撞了下茶几，发出“嘭”的一声。

　　路筠吓了一跳，急忙去看：“你怎么啦？！”

　　“……没事。”她面色沉着，人已经拐进厕所。

　　“什么？”路筠没听清。

　　“没事！”她提高声音。

　　路筠不明所以，看了眼茶几，想了想，“噗嗤”一声笑出来。

　　午餐是四季豆。

　　路筠拿了一只海蓝色的盘子盛菜，将剩下的一点可乐倒进那两只玻璃杯，在冰箱里找到奶油，填满了杯子剩下的1/3，插上吸管，想了想，把放在卧室窗沿上的一支粉色月季花，连着天青色小花瓶拿过来，摆在餐桌中央，再拿出两只豆沙粉色的碗，盛上晶莹的白米饭，摆好。

　　关曦在洗手，等她出来时，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她惊奇地看了眼餐桌，视线定格在玻璃杯上：“……这是甜筒？”

　　乍一看的确挺像甜筒。

　　“不是，”路筠解释，“就是可乐，上面淋了奶油，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喝，反正瞎试试。”

　　两个人坐下来，开始吃饭。

　　她们俩都习惯在吃饭时不聊天，偶尔一两句，也是围绕着吃的菜和饮料。

　　吃完也不过二十分钟，路筠将碗筷端进厨房，关曦就开始擦桌子，扫地，将椅子摆进去。

　　“你常做饭吗？”关曦问。

　　“我？对啊——”路筠手指沾着泡沫，“因为我小时候他们俩都还挺忙的，我得去家里的餐馆挤着吃饭，吃饭的时间完全没有准点，可是上学又急，我就干脆开始自己在家里做了。我手艺还不错的，有机会做给你吃。”

　　“好啊。”

　　“你会做饭吗？”她问关曦。

　　“我不会，”关曦说，“曾经……试着做过，但是做的很难吃。我可能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天赋吧。”

　　“第一次大多是这样。”路筠说，“其实主要还是看你有没有这方面的兴趣，如果感兴趣的话，很快就能学会，但是这也无所谓啦，做饭又不是什么必备技能。”

　　“你说的对。”关曦坐下来，路抗战吃过了猫饭，卧在沙发靠背上，默不作声盯着她看。

　　路筠走出来，“咦”了一声：“你怎么还在家？”

　　关曦愕然：“什么？”

　　“啊……我说路抗战。”她解释，也坐下来，“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路抗战是我在外面捡来的猫吗？它平时会自己在外面玩，偶尔在家而已。刚才我没看见它，还以为它已经出门了呢。”

　　“完全看不出来……”关曦说。

　　“是啊。”路筠一脸欣慰地看着路抗战。“虽然看上去傻乎乎的，但实际上，它早就是一只可以自己遛自己的成熟的小猫咪了。”

　　她双手叉腰：“好啦，现在我们一起写作业吧？”

　　路筠的卧室里有一张写作业用的桌子，不过实在太小，两个人干脆就拿着作业到餐桌上写。

　　关曦成绩很好，路筠于是干脆把作业上不会的题目集中在一起，然后向关曦请教。这样一来，作业做得十分顺畅，路筠写的飞快，两个人默然无声地写了一个半小时，关曦就开始给路筠讲解题目，好不容易讲完，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路筠一看表，“啊”了一声：“我们休息吧。”

　　“先休息十分钟吧。”关曦看看手表，“然后我们把剩下一点做完。”

　　“………………”

　　路筠张口欲言。

　　路筠闭上了嘴巴。

　　路筠觉得自己还是要说话。

　　路筠想想觉得还是算了吧。

　　茶几上的膨化食品基本没有被动过，电视早已经关了很久，叠放在沙发上的空调被根本没有抖开的机会，只有沙发上几个玩偶无声无息坐在那里，落寞幽怨地注视着两个不好好玩耍一心想着写作业的女孩。

　　路筠想起来自己原本的快乐暑假计划，想起今早上打开空调喝着快乐肥宅水时的志得意满，一时间默然无语。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切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第32章关曦

　　没有人能够解答路筠的困惑。

　　她哀怨地耐下姓子, 写完了今天的任务，然后以一种生无可恋的姿态倒在沙发上, 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

　　关曦跟她耐心解释：“我算过作业量，按照这个速度，不到一周我们俩就能够把作业写完, 这样的话，之后的暑假不是会玩的更加没有负担、更加开心吗？如果一直挂念着作业的事情，我们顶多也就只能在周边玩一玩，但是解决了作业，之后就是出国玩，也不会觉得有负担。”

　　路筠立刻直起腰身：“什么？我们要出国玩吗？！”

　　“……我只是举个例子。”关曦说, 眼见着路筠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颓丧, 人也倒了回去, 她即将说出口的下一句不由自主在嘴边转了个弯, “……不过, 出国玩的话也可以, 你有想要去的国家吗？”

　　路筠眼神放空, 仿佛在脑海中搜寻着什么相关的信息。

　　她沉默了：“……我也不知道, 好像没有。”

　　关曦笑了：“现在想也来得及。”

　　“可是我刚刚才想到, 我还没有身份证和护照呢，办下来半个月都过去了。”路筠叹气, 摆摆手，“加上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看来这次还是算了。”

　　关曦想要说点什么，但是还没等她发出声音, 门突然发出钥匙转动的声音，于是两个人不由地都朝门口汇聚目光。

　　路进如往常一样推门进来，紧接着就看到了客厅里的关曦。

　　他惊讶地注视着关曦：“……嗯？什么情况？”

　　关曦礼貌地笑了一下：“我……”

　　“关曦这个假期在我们家住啊……你不知道吗？”路筠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理所当然地对路进说。

　　“……什么时候的事情？”路进挑眉。

　　“是上次见面的时候定下来的。”关曦礼貌地回答。

　　“哈，”路筠拍手，十分得意，“我就知道我不是唯一一个没听到的人。”

　　“挺好的。”路进思索了一下，眼神扫过桌子上的作业，又转到两人身上，像是明白了什么，“呵”的轻笑了一声，“不错，现在都会主动学习了。”

　　……这嘲讽劲。

　　“……”路筠反手推着关曦往外走，“走走走，关曦我们走。”

　　“去哪？”路进问。

　　“学习太久了，出去散散步。”路筠停下来，问，“你晚上在家吗？”

　　他手指搭在桌子上，轻轻敲击了几下：“……你们俩晚上回来吃饭？”

　　“你要是在家里做饭，我们俩当然得回来捧场啦。”路筠语气夸张。

　　“……”路进嗤笑一声，“行啊，知道了。晚上六点吃饭，回来晚了我可不管。”说着摆摆手，往冰箱那边走。

　　路筠带着关曦走出了家门。

　　楼道透光不好，狭窄老旧，她走在前面，向后牵住了关曦的手：“你慢点。”

　　关曦“嗯”了一声，反握住她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侧着身子走下了楼，偶尔对视间，都是笑意。

　　“这楼太老啦，”路筠跟她解释，“爸爸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的，后来他做生意之后，就搬出去了。”

　　“……搬出去过？那怎么现在又……？”关曦不解。

　　“好久之前的事情了。”路筠伸手挡挡楼道口的阳光，外面堆满了住户的杂物，落了厚厚的灰尘，她依旧牵着关曦的手，熟练地带着她在巷子里穿行，“以前我们家还是有钱过的，我四岁之前应该家里都很不错，物质条件可能甚至不比你差，”说到这里，她轻轻对关曦眨了眨眼，“但是好像是因为破产了，我们就从以前的家搬出来，又住回了这里。”

　　关曦没想到这其中居然还有这样的缘故：“……原来是这样。”

　　“是啊，别看爸爸平时那个样子，其实他很厉害的。”路筠说，“我们家之前欠了很大一笔债，如今都快还清了。虽然这些年日子过得有点紧巴巴，但是其实还好，我自己是觉得自己没受过什么委屈，所以你也不要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压力。”

　　“……”

　　“不过这边就是有一点不太好，房子太绕，第一次来大都找不到地方，不过我看你今天早上是一个人上来的？”路筠突然想起这一茬，也有点惊奇，“挺厉害的！”

　　“没有，”关曦声音放低了一些，“早上司机叔叔带我问的路，搬的行李。”

　　“啊？”路筠纳闷，“我没看见出你以外的别人啊？”

　　“……我，先让他下去了。”她解释。

　　路筠不解：“……为什么？”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关曦声音更低了一点。

　　路筠更好奇了：“哦？那你讲讲？”

　　关曦挫败的遮住脸，抬眼看路筠一眼，叹了口气，自暴自弃一般偏过头去：“……实际上，我早上来的比较早，在门口待了一会儿听见电视的声音才敲的门。”

　　“……”路筠表情木了一秒，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之后，不由有些吃惊地看向她，“什么……你在门口等了多久？！”

　　“其实也没多久。”她立刻说。

　　路筠觉得关曦手心都出汗了。

　　——要这么紧张吗？她心里有点好笑。

　　“下次可别这样了。”路筠手指点一下关曦的额头，“以后要经常过来的，总这样可吃不消。……哎，也没事，回去我把家里钥匙给你找一把带着，下次进门自己开门就行了。”

　　关曦抬手，捂住被路筠点了的位置，垂下眼眸，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还记得怎么走到我们家吗？”路筠有点担心。

　　她点点头：“记得，走过一遍就记得了。”

　　路筠莫名其妙被她认真回答的表情被可爱到了：“……曦曦好聪明啊。”

　　关曦愣了下，惊讶地看她一眼，微微抿唇，迅速撇过头去，并不说话，只是侧着的耳朵不受控制般慢慢红了起来。

　　“曦曦害羞啦？”路筠还要逗她。

　　“……”她忍不住又瞥一眼路筠，那张冷玉般的面孔并无波动，只有那一眼，似怒还嗔，还带着点闪避的意味，像只被惊扰了的鹤，振翅欲飞，又徘徊两步停在远处，看的路筠忍俊不禁。

　　“好啦。”她说，“我是夸你啊，你本来就是很聪明很厉害。”

　　关曦和路筠交握的手紧了紧，声音冷冷淡淡的：“……那谢谢筠筠了。”

　　“噫——”路筠的表情一言难尽，“……好了我懂了我不叫你曦曦了，叠字好怪！……嗯……小曦怎么样？”

　　“小筠？”关曦面色不变，如法炮制。

　　“我妈妈倒是经常这么喊我，”路筠说，“但是我们是朋友闺蜜兼姐妹，我看见别的女孩子称呼闺蜜都会有特别的称呼……我们这种关系，就叫小筠小曦是不是太过于简单了？完全不能体现我们复杂且亲密的关系啊！”

　　关曦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你的朋友一般怎么喊你？”

　　路筠思索了一会儿：“一般直接喊路筠，或者……筠姐？”她看了眼关曦——完全没法想象关曦叫她“筠姐”……太奇怪了，又不是黑帮大姐和她的军师……呸！想什么呢！

　　路筠晃晃脑子，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晃掉。

　　“亲爱的？宝贝儿？宝宝？”她开始胡乱想昵称，“……曦宝？”

　　她眼睛一亮，抬手打了个响指：“曦宝好！”

　　关曦反应迅速：“不行！”

　　“为什么不行？这个昵称挺好的！而且也很特别不是吗？”路筠试图说服她，“你看，曦宝曦宝，听起来多可爱啊。”

　　——可这么叫也太奇怪了！宝这个字能随便乱用吗？！

　　关曦心情实在复杂，可是又没法直接把这话对着路筠说出口，只能用刚才用过的招数：“那我就只能叫你筠宝了。”

　　路筠思索了一下：“行啊，你叫吧，这样听起来不知道的人以为我的名字就叫筠宝，也还ok，总比筠筠好吧。”

　　关曦：“……”失策了。

　　“不然你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吗？”路筠挑眉。

　　“其实我们不必要局限于这种外在的称呼，名称只是一种形式……”

　　“所以你也不用太在意曦宝这个称呼啊，”她说，“其实我们也不一定每次见面都这么叫啦，可以分情况嘛，关曦曦曦关小曦，曦宝宝贝儿亲爱的，称呼这个东西，不就是依据场景随便来吗？”

　　关曦打了个寒颤，她决定要保持住自己的底线：“……不要叫我宝贝儿。”

　　路筠牵着她的手，关曦的手指柔软而修长，皮肤丝滑光洁，握在手中也常常疑心下一刻就会滑落。因此，路筠不得不扣的更紧了一些。

　　——关曦真的好可爱。她高兴地想，有这么一个闺蜜真的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啪！（打脸的声音）

　　路筠：呜呜呜呜呜呜呜

　　感谢小天使们【深水咸鱼】、【白罗尺】给我投的地雷！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糖肘子 10瓶、醒着梦游 7瓶、寻旧 5瓶、龙冰 5瓶、陆柏生 5瓶、琉年 5瓶、此人梦游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3章路筠

　　路筠带着关曦, 绕过千折百转的巷子，走过被被电线和晾衣绳所分割的天空, 沿着那翻修的水泥路，一段又一段，仿佛跟着走过她的年少时光。

　　“我以前就在那里读小学。”路筠指着不远处的学校, “以前那里可破了，墙也很矮，小学生很轻易地就能翻出去，很多学生都爱翻出去去另一条街上的黑网吧上网。”

　　关曦落在那所几经修整的学校上，学校占地面积实在不大，几栋不高的楼房, 一眼能够看到边界的围墙, 最显眼的是立在院子中间的旗杆——正值寒假, 五星红旗已经被卸了下来。

　　非常, 非常常见的乡村学校。关曦并不是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学校, 她以前所在的小学作为市重点, 曾经因为响应政府的某一项对口帮扶政策和资助过偏远山区的小学, 电视台对此有所报道, 还特意去山区给那些孩子照了照片——学校将报道在各个班级进行了展示播放, 电视上那破败的校园和贫困的孩子们，让当时的关曦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相对于山区的学校而言, 路筠所在的这所“社区小学”已经算得上非常不错，之所以建的这么小，大概也是考虑到生源稀少的因素, 内里自然应该不会太差。

　　但是，关曦只要一想到，在这里读小学的是路筠，心绪自然无比复杂。

　　“你也翻墙去上过网？”她问路筠。

　　“去过啊，”路筠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大家都去，我不去，很不合群的。不过我去的不多，因为觉得打游戏没什么意思。”

　　关曦张嘴想要去看看她去过的那个网吧，却被路筠抢了白：“你可千万别说你想去看看那个黑网吧啊！那里不适合你，乌烟瘴气的，什么人都有。”

　　“是吗？”关曦问，“你……真不怎么去网吧玩游戏？”

　　虽然和路筠认识算不上太久，但是她直觉路筠小时候不可能这么乖。关曦觉得，路筠是那种“即使真的不怎么喜欢打游戏，也会因为好奇和刺激一次又一次翻墙去上网的”那种人。

　　“……”路筠默了，她叹了口气，挫败地看着关曦，仿佛突然屈服，“……其实我真的不怎么去，主要是太丢人了，那网吧在我们这儿天天被人骂，街坊邻居找不到小孩，第一反应就是去那逮人，我呢，认识的人又多，每次遇上大人来抓自家小孩，我就会非常尴尬。最夸张的一次，我在网吧和一群人打游戏，不到一个小时，来了四波家长找孩子，每次都会先看到我，我还得一次次站起来跟叔叔阿姨打招呼，然后带他们找自家孩子——四次！！你敢信？？网吧里打游戏的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说道最后，路筠的音调都拔高了很多，咬牙切齿一脸悲愤，颇有些心酸地分享着自己的血泪史，“……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去过那家网吧了。”

　　关曦忍俊不禁。

　　“主要是我实在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她自我总结道，“实在不好意思在和长辈对视的情况下假装自己没看见……”

　　“后来呢？”关曦问。

　　“什么后来？”

　　“第二天，被你出卖的四个孩子，就没人找你的麻烦？”

　　“……”路筠的眼神飘忽了一瞬，她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直接告诉关曦“没人敢找我的麻烦，反而是我差点去找了他们的麻烦”……？不行，肯定不能这么说。

　　她摸摸鼻子，视线漂移：“哎呀……怎么会？我们这种村里孩子呀，很……淳朴的，遇见这种事都是先找自己的问题，怎么会来找无辜同学的麻烦呢？”

　　关曦：“……”她睨了路筠一眼，没说话。

　　路筠重重咳嗽一声，拉着她往前走：“这边都没有什么——我以前很乖的，就是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

　　“没有捡瓶子卖废品挣钱？”关曦偏头斜看她一眼，道。

　　路筠惊了：“……你怎么……？！咳咳，什么卖废品，我们那是响应绿色环保的时代呼声……”

　　“‘我们’？”她重复了一遍。

　　“就是我跟我的朋（gen）友（ban）们，”路筠觉得自己后背在冒冷汗，其实说实话也没什么，她以前从来对此毫不避讳，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对着关曦她却控制不住自己开始编造起谎言来，“我带的头，后来就越来越多的人受到了鼓舞，就自愿参与进来啦。”

　　关曦挑眉：“你……”

　　“不用夸奖我们！”路筠神情坚决地一挥手，“爱护地球，从小事做起！”

　　“……啊，真厉害，”关曦挑眉，诚挚的夸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那卖废品得到的钱呢？”

　　一、一针见血！

　　路筠简直要给跪了：“…………”

　　她眨了眨眼，努力给关曦卖萌，打算插诨打科蒙混过去：“哎呀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人家也忘记了大概是大家一起吃麻辣烫吃掉了吧哈哈哈哈哈——看！那是什么！”她指着前面，一脸激动，堪比沙漠里的人看到了绿洲，“是奶茶店！我给你买杯奶茶喝吧曦曦！”说着她迈开长腿，那样子下一秒就会飞驰而去。

　　关曦却拉住了她，路筠不由回过头去，对上她那双湖泊一般令人沉溺的眼睛。

　　而耳边，则是关曦语气状若平淡的话语：“……可是，比起喝奶茶，我更想知道有关你的事情啊。”

　　路筠呆呆地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心悸。

　　不知道过了多久。

　　“……是、是吗？”她活像是被谁突然推了一把，有些狼狈又有些无措地开口道。

　　“嗯。”

　　路筠鼓起腮帮子，又放开：“……那我带你去看我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篮球场，本来想带你来玩的，但是太晚了……等下就要回去吃晚饭，只能先带你转一转。”

　　她伸出手，勾着关曦的手指，故作自然背过身去，快步向前。关曦先是慢了几拍，有些无措任由路筠往前拽，几步功夫就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跟上对方的节奏。她原本想要和路筠肩并肩，可每次她试图加快步伐，路筠却总是走的更快——仿佛刻意不想让她追上。

　　关曦有些奇怪，不由看了一眼路筠的背影——自然是看不出来什么，只有那发红的耳垂，悄然昭示了一切。

　　她忍不住翘了下唇角，顺从地放慢了一些。

　　“那个篮球场……很远吗？”她问。

　　“不远，”路筠回答她，“……就在前面一点。”

　　关曦已经看到了。

　　没有围栏的篮球场上，晃动着几个人影，篮球砰砰咚咚在地面上反复撞击，偶尔传来篮球入框时发出的声响——

　　关曦觉得自己完全能够想象出来路筠在这个篮球场上是什么样子。

　　两个人静静站了一会儿，仿佛都在等冷风吹去那突如其来的高温，然后才慢慢走过去。

　　路筠挠了挠脸颊：“……一般这个时间点不会有人在这里打球啊，好奇怪，不知道是谁。”

　　“可能是你认识的人吗？”

　　“很有可能是我认识的，”路筠摸摸下巴，努力去看那边的人，“我跟你说过，我人缘超好的，说实话，我小时候大概就是那种孩子王，这里大大小小的孩子都以能够跟我玩为荣，就是这么讨人喜欢。”

　　关曦信了。

　　她看了一眼路筠，看着她有点小骄傲的可爱表情，觉得讨人喜欢放在她身上一点也不违和。

　　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球场的边缘位置。

　　路筠皱着眉，盯着球场上的男孩们，陷入了沉思：“嗯……”

　　“怎么了？”

　　“我还……真，不认识。”她有点小尴尬，“……可能是租户的孩子吧……小心！”她拉着关曦，退后几步，一颗篮球飞了过来，恰好砸在了两个人刚才所在的位置，又一次弹起——被路筠用手接住。

　　“对不起！”有一个男孩子跑了过来，有些慌张，“没事吧？”

　　“没事。”路筠说，“不过你们下次还是小心点比较好，毕竟不是每个路过的人都像我这么反应敏捷的。”

　　那男孩愣了一下，脸上泛红：“……哦、哦，好的，不好意思——那个，你们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一边说一边偷瞄关曦，“这球是我不小心砸过来的，我可以负责的。”

　　路筠满头问号：“？？？不是，大兄弟，这球没砸到我们俩啊？”

　　“我……就是确保一下。”

　　路筠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关曦，又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吞吞吐吐的男孩，再看看那群肩并着肩，莫名其妙也要走过来的男孩们，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翻了个白眼：“哦。”把球往他手里一塞，“再见——”

　　“哎等等！”男孩急匆匆道，“那个，就是，”他憋的脸色通红，费尽力气努力寻找话题，“你们想、想学篮球吗？我们可以教你们——”

　　“……”

　　令人窒息。

　　关曦倒是毫无波动，路筠……路筠觉得手有点痒。

　　“不用。”她说。

　　“哎呀别客气！”一群男孩已经围了上来，嬉皮笑脸一般跑来“助攻”。

　　“就是说啊！其实可以学一下投篮。”

　　“就当交个朋友嘛。”

　　“篮球很好玩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篮球很好玩，用得着你们说？路筠腹诽，拉着关曦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大热的天，这群男孩又是跑又是跳，出了一身的汗，离得稍微近了点，那感觉，真?窒息。

　　“不好意思，”关曦开口，她的声音并不大，那群人却下意识地安静下来，“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不用了——”

　　“妹子你别……”其中一个男生还想劝些什么，路筠却不由的有点不爽了。

　　她从那男孩手中取过篮球，将那颗篮球举平，抬高，面无表情用巧劲一抛——

　　篮球越过眼前的男孩，越过这男孩的朋友，引着他们诧异的转头，一群人眼睁睁看着那颗球呈现出近乎完美的抛物线。

　　“哐当——”

　　进了篮筐。

　　一片静默。

　　“谢谢，”路筠一手揽着关曦，一手插兜，表情倏忽一变，绽放出绚烂的笑容来，“不过，是真的不用了哦。”

　　作者有话要说：　　路筠：哼唧╭╯^╰╮

第34章路筠

　　路筠像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英雄, 浑身上下压抑不住的得意。

　　但她一点也不提刚才那个投篮，佯装淡定, 拉着关曦继续说一些鸡毛蒜皮的日常小事，盯着关曦的眼神却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夸我呀~夸我呀~”

　　关曦忍笑，右手虚握成拳挡在嘴边, 低低咳嗽了一声：“咳，刚才……那个球……”

　　“基本CAO作基本CAO作……”路筠立刻摆手，装作不以为然，竭力平复嘴角。

　　关曦眨眨眼：“……那个球看上去还挺脏。”

　　“……？”路筠懵了。

　　关曦笑出声来，垫着脚拍了拍她的脑袋：“筠筠真可爱。”

　　“…………？？？”路筠表情古怪，盯着她看, 关曦偏过头去, 背着手不管她, 慢悠悠往前走。

　　路筠定在原地好一会儿, 有点不受控制地抬起自己的手, 摸了摸刚才被她摸过的地方, 抿了抿嘴角, 脸颊鼓起不到一秒, 就被笑容挤到放弃, 她快步追上去，搭上关曦的肩膀, 趁她不备也拍了下她的脑袋：“……哼。”

　　“你哼什么？”关曦艰难转头，两人近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你猜。”路筠做个鬼脸，“我就不告诉你。”

　　“……”关曦摇摇头, “我可不猜，与其让我猜这个，你还不如继续给我讲你以前的事情呢——”

　　“我以前的事情有什么好讲的。”路筠说，她深深地觉得那些事情都是黑历史，每跟关曦讲一件，就要人工美化一件，这怎么得了？万一之后她圆不回来可怎么办！俗话说得好，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总之，她还是闭嘴比较好。

　　路筠还是比较想讲讲自己刚才的投篮。但是坏心眼的关曦就是不肯说这个话题，路筠实在没辙，既然没人夸，她只好撸起袖子自己开始夸了。

　　“不过说真的，我刚才那个篮球投的是真的帅！”她一脸认真对着关曦，仿佛其实她正在夸奖关曦。

　　“……”关曦又想笑了，“哦？不是基本CAO作吗？”

　　路筠：“……基本CAO作也是很帅的，”她强行自洽，“这就跟达芬奇学画画开始先画鸡蛋一样，鸡蛋是基本功吧，人家达芬奇后期一秒一个，但任谁看了那一秒一个的鸡蛋，也得夸一句好看啊！”

　　路筠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已经完全被自己说服，于是开始寻求关系的认可：“你说对吧？”

　　关曦思考了一下，张嘴欲言。

　　路筠原本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几乎在她发出声音的下一刻捂住了她的嘴，自顾自点点头：“对，你说对。”

　　关曦笑到发抖。

　　路筠才不管：“反正就是对！……好了你别说了我继续说……我继续说……说什么来着？我刚才在说什么？？”

　　关曦要拉下她的手，被路筠强行镇压：“你别提醒我！我想的起来！”她苦思冥想，神色纠结，“什么来着……哦对！我很帅！……为什么我要说我很帅……？靠！我想不起来我开始说这句是想说什么了！”

　　关曦看着她脸上那情真意切的悲愤，又想笑了。

　　路筠翻了个白眼，放下了手，一脸生无可恋：“唉。算了算了，反正就是我打球挺帅的，你以后多看看吧。”

　　关曦清了清喉咙，点了点头：“好。”

　　“——还有就是，”路筠想了想，“明天我们一起出来在这边打球？”

　　“在写完作业之后。”关曦补充道。

　　路筠表情一瞬间很复杂。

　　“……行叭。”她不情不愿地回答，庆幸暑假作业没有多少——话又说回来，本来她转学翻篇，根本一点都不打算写啊……等等！对啊！

　　她扭头看向关曦：“那什么——”

　　“嗯？”

　　“我不是要转学了么？明喻的作业肯定和德中不一样！”她义正言辞，“我其实是没有作业的啊！”

　　关曦挑眉：“好像有点道理——”

　　路筠疯狂点头；“对吧对吧！”她一脸期待地看着关曦。

　　“——那不然我们一起来做明喻的作业吧，反正我有全部的题目，你可以找个本子写题目。”关曦补充道。

　　路筠：笑容渐渐凝固.jpg

　　关曦仿佛可以看见对方头上竖着的耳朵肉眼可见的垂了下来，刚才疯狂摇摆的尾巴也突然定住，像旗杆在瞬间僵硬倒下。

　　路筠：“……不了不了。”

　　“真的不了吗？”关曦一脸诚挚，“其实这样比较好，到时候第一次去学校也能给老师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

　　“哈、哈哈哈哈，没关系，暑假作业嘛……其实各个学校都一样都一样。”路筠道，她忍住被自己打脸的痛楚，坚决带着关曦往回折，“……我们今天就逛到这里吧，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真的感觉真的好累，可能今天不适合运动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吃饭吧。”

　　关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路筠搭着她的肩膀把她半揽，她也干脆伸出手，环住路筠的腰：“正好我累了。”

　　“……”路筠腰肉一紧，侧头去看关曦，恰好对上她的视线，在对视中，两个人俱沉默了。

　　路筠穿着宽松，手一揽上腰，衬衫就往里缩了几缩，勾勒出腰线，她并不瘦，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原因，腰间是紧绷的，像是绷起了神经的猎豹，身体呈现出流畅而富有爆发力的美感——

　　——……然后关曦在沉默中忍不住捏了一下。

　　路筠眼睛都瞪大了，声音干巴巴的：“……干嘛！”

　　关曦默默收回手，心里忍不住回味了一下，面上却是一派看不出身前的淡定：“身材不错。”

　　路筠瞪成了一条鱼：“我——”

　　“路筠？”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路筠被打断了对话，闻声看了过去。

　　随即表情一变。她放下搭在关曦肩上的手，看着来者。

　　那是个正处于青春期的男孩，有着这个年龄男孩所特有的青春痘，脸上连成一片，人有点胖，他手里拿着个最新的果机，穿着双耐克，插着兜，眼神在路筠和关曦之间徘徊：“……这你朋友啊。”

　　路筠盯着他，慢慢笑了一下：“侯晨，我们是不是很久没见过了。”

　　侯晨几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身体缩了缩，他本来就有点驼背，再加上这个下意识畏畏缩缩的动作，让人有些没眼看，路筠自然也是，她一脸嫌弃，撇开视线。

　　可是下一刻侯晨就挺直了身板，一副想到了什么的样子：“——今天我可不怕你，我爸妈都在。”

　　路筠看了眼他身后的那栋危楼——脏兮兮的房子加盖了六七层，没错，是侯家的出租屋。

　　——他们家今天来收租来了？怪不得，她就说，早就搬出去的人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路筠懒得继续和他多说，拉着关曦要走。

　　那黑黝黝的门洞里却突然钻出两个人来——是侯晨的父母。

　　“筠筠！”候母眼尖，刚出来笑起来，喊她，“怎么看见长辈也不打声招呼？”

　　——晦气。

　　路筠对着关曦叹了口气，像是对着她撒娇，然后不情愿转回来：“……姑姑。”

　　她真的搞不懂，两家人都撕破脸皮了，这位姑姑到底为什么还要执着于在小辈面前作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

　　路筠曾经跟关曦提过，家里没什么亲戚——其实确切的讲，是没什么现在还保持良好关系的亲戚。

　　早在她爸人生巅峰的时候，路家还是很有几门亲戚的，可惜树倒猢狲散，她爸一出事，亲戚也就没有了，虽然不至于真的断绝关系，但是试图寻求什么比较直接的帮助，比如借钱，是借不到的——渐渐地，大家也就疏远起来。

　　但是这种亲戚顶多是让他们家看透了世事冷暖，侯家是真的趁火打劫。

　　当年一时窘迫，根本没法还上钱，眼见债务人上门，路进拉下脸找姐姐姐夫借钱，这位姐夫却想要买下路家在城中村内的那处房子。

　　当时城中村已经隐隐有了发展的趋势，路进原本考虑用出租屋得到的资金慢慢还债，只是现在火烧眉头不得不借钱罢了，谁想到这位姐夫这么狠，上来就抄底，恨不得断他后路——

　　路进的姓格当然是果断拒绝，奈何除此之外再借不到大笔的资金，加上姐姐再三相劝，说是会给他们留下一间屋，多重因素叠加，路进只能把房子卖掉还债。

　　事到如此，路、候两家应该老死不相往来，彻底成仇了。可是侯家这两位“长辈”却毫无自知之明，反而摆出施恩者的面孔来了。

　　尤其是路筠这位姑姑。也许最开始她的确是对弟弟一家有愧疚的，可这种愧疚不知怎么的却慢慢变成了指责，指责弟弟不知感恩，她越来越在意弟弟尊不尊敬她，却不敢直接对上弟弟，所以就将全部的复杂感情倾泻在路筠身上——

　　她对路筠好，会在小时候给路筠偷偷塞钱，送吃的，甚至会在冬天给她织一双手套，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极端在意路筠对侯家的态度——仿佛路筠对她以及她的家人不够尊敬，就是弟弟一家对她心存怨恨。

　　路筠对她的感情很复杂。

　　“怎么不叫姑父和表哥？”姑姑问。

　　路筠摸摸鼻子，假装没听见。

　　“算啦。”候父嗤一声，“她你还不知道吗？跟她爸一个样。”

　　路筠脸色一黑，嘲讽地看着他：“您这话应该当我爸面说呀，我爸肯定特?别?高?兴。”

　　——高兴地抽你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我爱上了这种写日常的感觉。

　　上一章看见有小可爱说起自己的学生时代很普通，其实可能是因为学生时代本来就很少有人经历惊心动魄，而那些真正有意思的事情呢，因为隔的太遥远，都已经记不清楚了。

　　感觉绝大多数人的过去都是“平凡不普通”吧。

　　像我，虽然现在看上去是个非常正经的女孩子，但我以前初中的时候跟其它女孩子们还一起结拜“七仙女”呢！【骄傲脸】

　　……然后我们班其它妹子也纷纷表示要加入七仙女的队伍中来，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仙女队伍逐渐壮大到“十六仙女”，觉得这个组合名实在太难听的我含泪退出了仙女界【不

　　大家小时候干过什么好玩的事情也可以留言分享一下哈哈哈哈！本文第二章的留言区真的让我大长见识……骑牛骑鸡骑狗骑猪应有尽有都有……相比之下，我的童年实在贫瘠【叹气】

第35章路筠

　　姑父的脸唰地黑了下来。

　　“你……！”他卷起袖子上前一步, 却被站在他身边的妻子用力拉了一把。

　　还没等他说话，妻子就抢先一步, 打断了他，注视着路筠，语重心长道：“筠筠, 你不应该这么和长辈说话。”

　　路筠是真的烦透了，她忍了又忍：“我是不该这么跟长辈说话，但是他算什么长辈啊，有做长辈的样子吗？”

　　“路筠！”她提高了一点声音。

　　正在大街上，几人对峙的场景让年长者略显尴尬，她已经注意到有不少窗子悄悄推开, 似乎有人正饶有兴致的观察着这边。路筠倒是一点都不在意, 她自小就习惯了这种场景, 加上本来就不理亏, 根本不在乎被围观。

　　反正——路、候两家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

　　“得了, ”姑父手搭上姑姑的肩膀, 有些轻蔑地看了一眼路筠, “我早就说过, 这小妮子是个白眼狼, 你看我哪次出过错？小时候就不成器，现在在这儿长大, 素质也是低的可以。”说着，他不紧不慢环视了一眼周围杂乱的环境，“以后也就是个小太妹, 就路进那个样子，能教出什么好的来？”

　　路筠身体绷紧，怒视着他，关曦突然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她害怕路筠失去理智冲上去——那毕竟是一个成年男人。

　　姑姑想要反驳：“筠筠她——”

　　“妈——”站在一边的男孩突然开口，眯着眼睛，抹去额头上的汗，瑟瑟缩缩开口，“……她刚才还打算打我呢。”

　　“……”姑姑看向路筠，神色复杂，“你——”

　　“我爸什么样子，还用不到你来说！”她一字一顿，“这话您还是留着对您自己说去吧，就你这样做人，真不怕雷劈！”说完，她眼神冷冷扫过候晨，对方被吓得缩了一下。

　　“你看看！”姑父暴跳如雷，“她怎么说话呢！”

　　姑姑的表情简直要崩溃。她似乎一直有点神经衰弱，往年王不见王，她还可以自我安慰娘家和丈夫家里其实关系还可以，自己的侄女对自己和家人都保持着一份基本的尊重，此刻的对峙简直就是在撕扯掉她精心绘制的幻想，甚至在碎片上肆意践踏。

　　“你爸呢——”她喘着气，几乎尖叫，“路筠！你爸呢！”

　　看着她那表情，路筠反而平静下来。她有些冷漠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姑姑：这就是为什么她宁可避开这家人的原因。

　　“您还是先冷静一下吧。”她说，声调漠然。

　　“他是不是又去做他的那摊子生意去了？！”她上前一步，被丈夫拖住，眼神却始终盯着路筠，“他为什么就是不能清醒一点——明明已经被拖垮一次了，为什么老是一而再再而三……你妈为什么不劝着他？！”

　　关曦抓紧了路筠的手臂，注视着那个神情有些不正常的女人。

　　路筠安慰姓的拍了拍她的手，对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陈述道：“姑姑，这是我们路家的事情，跟你们姓候的没关系。”

　　“我也姓路！”

　　“……”路筠耸耸肩膀，她看着自己的姑姑，觉得她又可怜又可恨，她想要走，还是多嘴了一句，“反正这些事，都跟你没关系了，你做你的暴发户阔太太不就好了，何必呢。”

　　“你爸就该守着那餐馆……”姑姑摇着头，也不知是装作没有听到，还是真的神思恍惚没有听到，“安稳一些……”

　　一团熊熊的怒火烧灼着，涌上喉咙。

　　她还记得当年躲在房间里，透过门缝里看着姑父怎样奚落父亲，父亲又是怎样愤怒地冲着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挥出拳头，以及……女人的沉默、尖叫、哭泣、崩溃。

　　……一对姐弟。

　　这个世界上原本最为亲近的血脉至亲。

　　而最后一个悄悄地来给还是小孩子的她送钱却忧愁叹气，另一个总是沉默的看着那些钱默许她自己留下。

　　人和人的感情，又怎么可能简单的分成爱或者恨？

　　……可是，凭什么呢？

　　路筠原本一直沉默着，那沉默像是深渊，酝酿着什么，却在此刻突然爆发：“——我爸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关你们屁事？！！”

　　姑姑吓得愣住。

　　街上又有不少窗户悄然打开。

　　“怎么不关我们的事……”只有姑父毫无眼色，“你爸还欠着我们家的钱呢！”

　　哪门子的钱？！房子都抵了！

　　如果路筠还小，或许还会被这话慑住，可是从她懂事之后，妈妈就或多或少跟她讲过家里的债务情况，她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这话就是空口污蔑，可是怎么怼回去？路筠感到由衷地憋屈。

　　“……”她怒地四下张望，想找根棍子出来打人。

　　“找什么？”关曦问。

　　“我刀呢？我刀呢！”她脑子发烧，气的要哭出来。

　　关曦看着她气的脸发红的样子，也有点焦躁起来，头跟着一昏，急忙温声安慰：“别急，我给找，实在找不到我给你买一把新的——”

　　“——刀在这呢。”

　　背后有人开口。

　　路筠回头去看。

　　——是路进。

　　这人挽着袖子，手还是湿的，嘴里叼着根烟，没什么表情，手里提着一把菜刀，随随便便落在身侧，看见几个人都看了过来，路进就十分敷衍地抬了一下菜刀，示意“刀在这里”——菜刀亮出一道冷光，不知怎么的，依稀能看见刀刃上有些红色，街道上本来有人想要凑过来看热闹，此刻又悄悄退了回去。

　　“候涌，”他漫不经心，把烟取下来，掸了掸烟灰，“……欺负我崽呢？”

　　候涌脸色有点不好：“……现在是法治社会。”

　　路进突然嗤笑了一声：“没事，咱们这算是‘家?庭?矛?盾’，人警察会劝我们私下和解的。”

　　候涌脸色更加苍白：他还记得，当年他雇人给路进找麻烦，路进报警之后，在警察局里，他就是这么蒙混过关的。

　　世道好轮回。

　　他真敢动手吗？

　　姑姑在哭：“路进——”

　　路进看都不看她一眼：“怎么？觉得我不敢？行啊，有钱了就是不一样……侯晨这个年纪时候的旧事，你怕是一件都记不得了？”

　　候涌怎么可能不记得！

　　即使城中村这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路进年轻时也是能让人避着走的狠角色——

　　路进这家伙，就是个混混！地痞！流氓！一个十几岁就敢给人开瓢的狠人！那狼崽子——他什么不敢干？！

　　候涌几乎是落荒而逃。

　　路进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背影，垂下眼睫，烟燃了好长一截，随手一弹，烟灰洒落一地，好不凄凉，他随手把剩下的烟屁股扔进地下水道，深呼一口气，转头看两个不省心的崽：“……我是让你们俩去散步，不是让你们俩去杀人的吧？”

　　路筠已经平复了刚才的愤怒，此刻对着他这张不耐烦的脸，竟然还能笑出来，顺便给他一个肯定的大拇指：“老爸！你刚才太帅了！”

　　路进额头青筋乱跳，想伸手打人，手一抬，才发现把刀举起来了。

　　关曦下意识地往后拽路筠。

　　路筠一点也不怵：“这咱家菜刀吧？晚上是不是有什么肉菜？我看见刀上有血。”

　　路进深深地意识到，这小祖宗就是克他：“……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刚才是不是还想动手？就你？一个小豆丁，单挑成年男人？我怎么教你的？遇见这种情况是该往上赶吗？？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我哪里小豆丁了？！”路筠不服，秀出自己的长腿，“爸！你凭良心说话行不行？我不是开玩笑，过两年你的腿都不一定比我长——哎呦！你怎么动手！”她往后一缩。

　　路进上手敲她脑袋，恨得牙痒痒：“这是重点吗？”

　　路筠抱着脑袋，关曦拉着她往后，有点心疼，下意识看了一眼路进：“……我们边回去边说吧……”

　　“就是！”路筠应和，撒娇一样往关曦身上一歪，扶着脑袋一副“欠打”（在路进看来）的样子，“还是我家曦曦疼我。”

　　关曦微微一笑，牵着她的手往家走。

　　路进牙都疼了，盯着这俩：虽然两个孩子关系好是值得欣慰吧……但是怎么就感觉这么不对劲呢？

　　“要是我刚才不来，我看你就是真要动手了吧。”他道。

　　“怎么可能！”路筠说，“我有这么傻？”

　　“你还不傻呢。”路进嘲讽，“都开始找刀了，你爸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还没到要用刀的份上。”

　　“……哎呀爸你真是的！说得好像我是一个暴力狂一样！我这么爱好和平，一向只用武力值匡扶正义，从来不主动挑起争端——”路筠义正言辞，一边说一边偷偷瞄关曦，“我刚才说的都是狠话，狠话你知道吧，就是吓人用的，其实我……我哪敢真动手啊，更别说什么找刀……”她脑子飞速运转，“我、我晕血啊！”

　　路进：“……？你什么？”他有点匪夷所思。

　　“我晕血！”路筠强调，并且故作震惊把锅推给路进，愤懑指责，“你看你，根本不关心我！难道你就没注意到，我从来不献血吗？！天哪！”

　　路进看了一眼自己菜刀上的那点血迹，想着刚才还盯着那点红色一脸兴致勃勃猜晚上吃肉的路筠，忍不住沉默了。

　　他怜爱地看了眼自家的蠢女儿。

　　恰好路筠回头看了一眼，瞥见那明晃晃的菜刀，一时间，她也沉默了，终于，她坚强地扭了回去，一字一顿，郑重其事：“——我只晕人血。”

　　“……”

　　关曦稍慢，跟着扭过头来，也看见了那把菜刀，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她沉默了一秒，自然地点点头，开口道：“……有人确实只晕人血，这……很正常。”

　　路筠不动声色舒了一口气：“——你看！就因为这个晕血，我就不会动手吧，而且，就算对方真的太气人我忍不住，这不是还有关曦？关曦一定会拦着我的，对吧曦曦？”

　　关曦点点头。

　　路进简直要笑了：“拦着你？我看她是要给你递刀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关曦：我有什么办法？路筠这么可爱，她都那么想要刀了，还有哪个铁石心肠的人能忍住不给？

　　铁石心肠的路进：……咱俩到底谁是她爸爸？

　　【擦汗】稍微晚了一点，主要因为最近都是现码。

第36章关曦

　　“……他怎么能这么说呢, ”路筠愤愤不平，对着乔心数落路进, “什么叫会给我递刀？这简直是对关曦人格的质疑！妈妈，你看看关曦，你看看关曦——”她伸出手, 把关曦往自己身上一带，让她的脸正对着乔心，“——她像是那种助纣为虐的人吗？”

　　关曦眨眨眼，手指握紧才没有让手中的那只橘子滑落。

　　乔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摸了摸下巴：“不像。”

　　“对嘛！”路筠拍一下关曦的肩膀，义愤填膺, “所以爸爸就是胡扯！如果我要提刀, 关曦绝对是那种会拉着我让我理智的真正的好朋友, 就像你和我爸那样！”

　　乔心眉毛一挑, 又缓缓落下：“是吗？”

　　关曦坐直了一些, 眼眸含笑, 手指缓慢地剥下橘皮, 橙色的汁液侵染了指甲的一角, 橘皮花瓣一样绽开, 被她完整地剥离，关曦耐心十足, 将橘子上白色的纤维一点点除去，橘子金灿灿的，看上去像是一颗小小的太阳, 她将橘子分下一半，想了想，分给乔心。

　　乔心有些意外，她接过来：“谢谢。”

　　关曦没说话，她的脸颊在客厅的冷光下洁白无暇，像是天鹅羽，山中雪，莹莹生光，

　　路筠单独放着倒不显黑，在关曦身边一坐硬是黑了八个度。两个人简直是一出鲜明的对照：一个坐姿优雅，双腿平放，即使剥桔子也不过稍微柔化挺直的背部，再加上那张脸，说是仙女一点也不为过，另一个却曲着腿，歪七扭八手肘撑着侧脸，表情慷慨激昂，一副横刀立马的山大王模样——简直可以说是南辕北辙，颇有点喜剧效果。

　　此刻这位仙女把剩下那瓣橘子分出一瓣来，神态自然递给了山大王，这位山大王一点不害臊，动都不动一下，边笑边不要脸张嘴：“啊——”

　　乔心简直要没眼看：“……你真是……”

　　路筠冲她做了一个鬼脸，关曦已经把橘子塞进了她的嘴里。她立刻得意起来，头倒在关曦肩膀上，活像是摇身一变八米高，矫揉造作地耍宝：“哎呀，那有什么办法呢？虽然我劝关曦要一视同仁，可是关曦她非是不听，偏要宠我，偏要宠我呢~”

　　乔心：“……”

　　她无奈扶额：“我觉得你爸说关曦会给你递刀，还是有点道理的。”

　　路筠立马翻白眼。

　　电视机关着，晚上正凉快，房间的纱窗打开，凉意透过那薄薄的纱窗飘进来，对楼三三两两的灯光投进关着灯的卧室。电风扇一晃一晃地以低频率转动着，像是垂垂老去的拄拐老人，发出富有吱呀吱呀的响动，像有人在反复打开关上陈腐而年久失修的木门，让人担心它会突然掉落下来——

　　关曦怀有这种担心，她不自觉地朝那台电风扇看了很多眼，甚至思考了一下万一电风扇真的掉落下来，应该往哪个方向躲开才好。

　　渐渐地，夜深了，人们回来了，陆陆续续，偶尔吵吵嚷嚷，生活的烟火气，切实存在的柴米油盐，那些关曦未曾经历过的，都在这个橘子味的夜晚到来了。

　　那剩下的一半橘子正好四瓣，关曦一瓣给路筠，一瓣给自己。虽然不是当季的水果，但是尝起来依旧很甜。

　　“不过说实话——”路筠含着橘子开口，声音略显含糊，“我爸今天还是挺帅的，尤其是提刀出场的那一幕，帅呆了，可以妈妈你当时没看到。”

　　“你爸爸帅的时候可多了，”做妈妈的淡定笑了一下，“我早就习惯了。”

　　“噫——”路筠搓手臂，一副被腻到了的样子，“这话我也该录下来给我爸听。”

　　“我说的是实话，”乔心说，“你爸爸年轻时候——”她停顿了一下，路筠自然不用说，早已经竖起耳朵一副听八卦专用表情，就连关曦都忍不住竖起耳朵，瞄了两眼，乔心反而起了逗弄心思，“你们自己想象一下。”

　　“……”

　　“……”路筠倒向沙发，“他怎么可能说嘛！”

　　乔心微笑：“好了，你们俩可以去洗洗准备睡觉了。”

　　“这么早？”路筠不情愿。

　　“不早了，晚上不准熬夜，十点之前你们俩必须床睡觉。”乔心语气平静且不容拒绝。

　　——妈妈是暴君。

　　路筠无数次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关曦施施然站了起来，朝她伸出一只手，摊开来，路筠靠在沙发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有气无力抬起手，搭在关曦手掌上，握紧，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整个人都恨不得倚在关曦身上。

　　关曦早已经拿出了洗漱用品，两个人晃晃悠悠，终于洗漱完毕。

　　路筠走进卧室的时候，就看见关曦正在准备睡袋，她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看着那只天蓝色的睡袋慢慢地自己充盈起来：“这个睡袋是不是可以在室外使用的那种？”

　　关曦抬头看了她一眼，思索了一会儿：“……应该？”

　　路筠坐在地板上：“其实我们可以睡一起，你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呢，也不能一直睡睡袋啊。”

　　关曦摇摇头：“你这床太小了，晚上会很热很挤。”

　　路筠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床……的确有点小，她摸了摸鼻子：“的确有点……但是我们家好像还有被子，可以在地上铺起来。”

　　“今天太晚了……”

　　“不晚啊！”路筠倒是对自己的建议十分满意，“我才不想睡这么早呢！你等下——”她从衣柜里抱出被子来，关曦把睡袋拿起来，看着她把被褥往地上一铺，铺了两床。

　　“我是不是应该拿厚被子？”她一手叉腰，摸摸下巴，问，“把这边铺到和我的床一样高，这样就完全是一个床了，我们晚上可以随意滚来滚去。”

　　“？”关曦不明白，“可这有什么意义？”

　　“啊？意义？没什么意义，”路筠眨眨眼，“就……好玩啊。”

　　“……”

　　她叹气：“好吧我知道了。”

　　她转头从衣柜里翻出心爱的海绵宝宝床单，往床褥上一铺，摆上一个枕头，再将自己床上的薄被分给关曦一条：“好了！”

　　关曦抱着睡袋：“那你还要试一下睡袋吗？”

　　“我要我要！”路筠赶紧说道，她满脸写着兴奋，等着关曦把睡袋放在地铺上，自己跳上去，迫不及待地躺了进去，又让关曦给拉上拉链，露出享受的表情来：“啊~~这感觉——好……”

　　“好什么？”关曦跪坐在睡袋旁。

　　“……好热哦。”路筠说。

　　关曦“噗嗤”一声笑了。

　　“好像躺在云里面一样，”她继续补充，“很软，其实还挺舒服，真的有做梦的感觉。”

　　她慢吞吞地爬了出来，面朝着关曦，强调：“这个睡袋唯一的弱点就是，太热了，不适合夏天，冬天还差不多。”

　　关曦一边笑一边开始整理睡袋，路筠凑过去帮她，两个人齐心协力把睡袋装好放在一边，盘着腿面对面坐在地铺上。

　　“这种场景最适合狂欢了。”路筠托着脸，“但是我们俩却要早点睡觉，唉！大好的暑假，大好的熬夜时光，就这么被我们浪费了——关家是不是每天都像那天晚上一样没有什么人？”

　　关曦看着她，路筠的头发散了下来，发丝散落在她的脸颊两侧，柔化了脸部线条，让她看起来有点不像平时的她。关曦心里有一丝古怪，她看着路筠的发梢，手指有点痒痒的，想要伸出之间去触碰她的发梢，理智却又制止了这无意义的幼稚行为。

　　“嗯，家里很少有人。”她回答道，莫名喉咙也有点痒，只好抿了抿唇角。

　　“啊……”路筠一脸向往，“那也太幸福了吧。”

　　关曦摇了摇头：“其实，有大人管着，就像路家这样，才叫做幸福吧。”

　　“我……”路筠想要反驳。

　　乔心却在这时推开了卧室的门：“你们俩早点睡，不要玩了。”

　　路筠及时刹车，话顺势转了一个弯：“爸爸回来了吗？”

　　“……等下就回来了，这不重要，”乔心说道，“你们俩——尤其是你，路筠，不准找借口说要等他回来，赶紧睡。”

　　路筠蔫了，她爬上自己的床，双手枕在脑后躺下：“那好吧，晚安妈妈。”关曦也睡下。

　　乔心于是关掉了灯，然后合上了门。

　　黑暗中，路筠沉寂了大约五秒，瞪着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黑暗，才幽幽开口道：“你看，哪里好——现在才几点啊？”

　　关曦：“……”

　　路筠打了个呵欠，睁着眼睛：“关曦，你今天玩的开心吗？”

　　“嗯。”她回答。

　　“我觉得也挺开心的，”路筠小声地说，“除了今天下午姑姑他们家突然出现，他们家其实已经不怎么和我们家联系了，你就当咱们家没这门亲戚就好。”

　　——咱们家。

　　关曦闭上眼睛，嘴角翘起来。

　　今天晚上会是一个美梦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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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关曦

　　炎热的夏日, 从早晨的热闹声开始。

　　天还没亮，外面已经是推锅推盆乒乒乓乓的声音, 此起彼伏的呼喝声交错着，唤醒了沉睡中的人。

　　关曦本就不是沉眠的人，一大早就睁开了眼。

　　不知道谁家养的狗, 看见早起出摊的小贩，“汪汪汪”叫个不停。窗前扑棱棱落下一只麻雀，蹲在窗沿上，歪歪头梳理翅膀。

　　灰色的天空透出一丝丝晨光，整个世界笼罩着一种忧郁的氛围，让关曦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部致郁电影, 令人感到有些压抑。

　　在路家已经呆了好几天了, 她依旧有些不习惯。

　　床上路筠仍然在睡觉, 她的睡眠质量好像完全不受影响——又或者她早已经习惯, 一条腿伸出杯子, 睡得五仰八叉。

　　关曦坐了起来, 按着额头, 兀自坐了一会儿, 漫无目的的发散思维。

　　……要像之前那样继续睡吗？可是今天好像有点睡不着了。

　　她侧耳, 听见客厅传来一阵刻意压制的脚步声——已经有人起来了。

　　那么，现在她出去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她掀开灿黄色的被子, 对床单上瞪着眼睛的海绵宝宝，换掉睡衣，蹑手蹑脚下了床, 打开了门，期间因为光线太暗，不小心撞到了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她立刻绷紧了神经，目光飞速赛过路筠，路筠若有所觉，翻了个身，被子波浪一般被重新压下，她停止不动了，好像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关曦微不可闻的呼了口气，缓慢地拉开房门，退了出去。

　　先去洗漱吧，她这么想着，抬头看见了从厨房出来的路进。

　　关曦：“……早上好。”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唔。”路进看着她，掩饰姓地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杯子，眼神有点奇怪，硬要说的话，倒是和她有点像，“这么早？”

　　“嗯。”关曦微微颔首。

　　气氛有一些凝滞。

　　“喝水吗？”他问。

　　关曦想了下，然后点了点头：“……好，谢谢。”

　　路进瞬间松了口气——总算不用继续这么尴尬下去了。他扭头转进厨房，给关曦倒水。

　　关曦摆弄着衣服上缀着的一条流苏，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去洗漱好，还是应该等着他倒水回来好。

　　客厅猫窝里，路抗战睁着那双幽幽的猫眼，注视着关曦。关曦看着它有些出神，等到路进转回客厅，她才别开了脸。

　　“坐。”路进把水放到茶几上——几乎是瞬间他就后悔了：怎么感觉这架势是要促膝长谈？别的家长可能还能够来这一套，他？他不行的——

　　可是这时候把杯子取走似乎更加不可取，倒还不如就这样将错就错。他咬咬牙，坐了下来，一副淡定十足的样子：“先喝口水吧。”

　　所以路家是先喝水再洗漱？

　　关曦有点不确定的猜测，她迟疑了一会儿，坐在离路进不远不近的位置。

　　路进把水从茶几上推给她，关曦端起了水杯，杯中水纹漾开，像是一场默剧。

　　“……还习惯吗？”路进问道。

　　“还好。”关曦回答。

　　“早上这里有点吵，”路进察觉到了什么，往窗外看了看，“你刚来，可能还不太习惯。”

　　“嗯。”

　　路进沉默了一秒，觉得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尬聊。父女关系似乎天生就不想母女关系那样融洽和自然，加上他们情况略显尴尬，一时间路进也找不到什么相处的头绪。照搬和路筠的相处模式？当然不行，可是要换一种别的什么相处方式？路进实在犯难，自觉从前面对破产的紧急状况，都没有这么头疼过。

　　“路筠还在睡觉？”他没话找话。

　　“对，”关曦也察觉到了这种情况，她努力跟上，“她睡得很香。”

　　路进几乎下意识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来，有点像是嘲笑，又带着莫名的得意：“和她妈妈一样。”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不对劲。

　　两个人几乎同时选择低头喝水，有意识借助这个动作来掩饰心中的尴尬。

　　这动作太过同步，关曦愣了一下，才开口：“那个……您起的很早。”

　　“唔，”路进点点头，“我已经习惯了，我睡眠时间短，”说着，他皱了皱眉，仿佛若有所觉，抬头看向关曦，“你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们？”

　　关曦呼吸一窒。

　　“这情况确实有些特殊，如果你一时叫不出口‘爸爸妈妈’，我是可以理解的，”路进说，自顾自点点头，表情随意，“其实我倒是不怎么在乎称呼问题，不过，我们是血缘亲属，如果你能够叫出来的话，”他停顿了一会，呼了口气，“……她应该会很高兴。”

　　她？是说路筠？

　　关曦一时有些困惑。

　　“你妈妈。”路进有些不自在，身体在沙发上动了动，“她很喜欢你。”

　　她觉得有些意外，但是好像又在情理之中：“……她，喜欢我？”

　　路进摸了摸鼻子：“……哦，这个，可能是因为她觉得你比较像我？没什么好意外的，爱屋及乌嘛。”他满不在乎，眼神里的得意却像是脱离了控制，溢出来一些——这个表情莫名有点孩子气，她下意识想到：这表情和路筠很像。

　　但是等真正的反应过来路进话里的意思，关曦：“……”她觉得自己后背发麻。

　　路进瞥她一眼：“……你这什么表情？我们当然是很恩爱的，不然也不会有路……有你。……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小孩，本来根本不打算要孩子，就这点而言你真的应该感谢你妈妈。”

　　关曦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路筠和他的相处模式为什么是那样了。

　　她原本捧着那只玻璃杯，此刻放松下来，把杯子放回到了桌子上：“……可是，路筠却说，我比较像……妈妈？”这句“妈妈”好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出口。

　　路进噎住了，表情一时间有些古怪：“……”

　　他不情不愿：“还行，也就百分之三四十……”他似乎有点恼怒，语气一变，“你怎么还不去洗漱？”

　　关曦眨眨眼，顺从地站起来，和坐在沙发上的路进对视，不急不缓地开口道：“好的……爸爸。”

　　说完她转身朝卫生间走去。

　　留下路进仍然坐在那里，一时之间有些怔愣，良久，手捂着脸，突然低低笑了一声。

　　今天早上好像有哪里很奇怪。

　　路筠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头发翘起满口泡沫的自己，忍不住这么想。

　　卫生间的门被无声打开，镜子里关曦从她身后走过，目不斜视拿起拖把，安静地原路退回，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路筠停下了刷牙的动作，瞪着镜子里和刚才毫无区别的自己，又偏着头看了看紧闭的门，觉得满头都是问号。

　　——确实有哪里不对劲吧？！

　　她顶着问号刷完牙洗完脸，走进客厅，关曦正在拖地，厨房里妈妈正在做饭，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正在聊天，讨论的是喜欢读的书，气氛十分欢快，爸爸没有参与进去，只是专心在客厅里喂猫——但是莫名其妙却很和谐。

　　路筠心情有一点点微妙。一种不自在的感觉突然攫住了她：好像是某个被掩藏在最深处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心思，突然一跃而上。

　　她鼓了下脸，笑着插进了她们的话题——可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这种微妙的情绪，在关曦叫出那声“妈妈”时达了顶峰。

　　她瞪大眼睛，喝汤的动作忍不住窒了一刹那，下意识瞄向了妈妈。乔心的笑容很自然，显然，这不是她首次听到关曦这么叫了。

　　路筠捧着碗，慢慢喝完了汤。

　　“怎么了？”关曦注意到她的不对劲，问道。

　　“没什么——”她含糊道，“就是觉得这汤好像有点烫……”

　　关曦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垂下眼睫：“原来是这样。”

　　狭窄的客厅里，两人挨得很近，近的几乎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可是这一刻心思百转千回，又突然在瞬间隔开千万里。

　　路筠没说话，只是心里有点乱。

　　饭吃完了，收拾完碗筷，路筠和关曦一前一后进了卧室。

　　“你是不是不高兴？”关曦问。

　　路筠愣了一下，笑了一声：“……没有啊。”

　　“是因为我……”关曦迟疑了一下，“换了称呼？”

　　路筠呼吸一窒。她的手背在身后，此刻不自觉的拧住：“……”这个时候说自己没有就有点太欲盖弥彰了，她停顿了一会儿，思索着自己到底要怎么开口，

　　“我可以换……”

　　“不是！”路筠打断她，抓了抓头，懊恼极了——她觉得自己以一种有些狼狈的姿势出现在了关曦面前，“……我就是有点，不习惯。”她又补充道，“但是很快就会好的，相信我，真的没什么！”

　　她注视着关曦，十分坚定：“真的，没什么。”

第38章关曦

　　开学的前一天晚上, 关曦收拾了一些东西，提前回到关家。

　　路筠拒绝了她的邀请, 打算在家中度过自己的最后一个假日，这个拒绝让两个人同时感到了尴尬，气氛有些凝滞。

　　车没有办法开进狭窄的巷子, 路进帮忙提着关曦那只沉重的包，和她一起下了楼，乔心原本也打算下楼，却被关曦委婉拒绝——天已经暗了下来，下楼本来就不方便，而且回去一趟又不是什么大事——关家不也根本没人过来, 就让陈叔来接么？

　　她只说自己想要和路筠两个人说两句悄悄话。

　　于是乔心站在防盗门门口, 注视着他们换鞋, 然后轻轻拥抱了一下关曦。

　　路筠陪着关曦慢慢向下走, 这天没人说话, 夕阳的余晖也照不进筒子楼的楼道, 脚步声在耳畔回荡, 路进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后面两个人肩并肩, 听着那交错回荡的脚步声，像是都陷入了沉思。

　　司机陈叔接过了行李。

　　有住在附近的人伸着脖子张望, 斑驳的楼房角落爬满了苔藓，像关曦的心迹，晦涩难明。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

　　两个大人说完了客气的话, 朝她们两个看了过来。路筠依旧不说话，但是却没有真正的说出那句“再见。”

　　“……我明天早上就去明喻。”路筠双手插兜，踢了踢尘土，“我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个班……到时候我会给你发消息。”

　　“到时候我去找你。”关曦说。

　　“……”

　　路进有点不耐烦，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抖出一根，递给陈叔——理所当然被拒绝了，他一点也不在意，好像这句话本来就是随便说出口的客套，此刻对方既然拒绝，他就神色自然的将烟盒调转了方向，取出一根叼在嘴里。

　　“我们先把行李放上车。”路进声音有些含糊，耷拉着眼睛，软化了那张棱角分明锋锐异常的面孔。

　　陈叔跟着他，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路筠抓了抓头表情有一些懊恼：“……反正明天我就要搬到关家住了，所以今天晚上我更想在家里呆……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你也可以在这里在待一天啊，就一天晚上而已，明天之后就很难回来住了。”

　　关曦看着她极力解释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是吗？”

　　“当然了。”路筠说，“我主要还是因为有点舍不得我爸妈——”

　　“你知道吗，”关曦突然开口，“其实……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们两个人之中，我是那个比较趋于保守的，不想改变现状的那个人，我真的是这么觉得的，毕竟无论从哪点来看，我都是获得了更多的那个……当时你告诉我说，你也不想换回去，我那时觉得，是因为你没有真正的拥有过你应该拥有的一切，才会这么说，我想纵使我们俩都想要保持原样，但是我的愿望必然比你更加强烈。但是我好像错了。”

　　她目光沉沉，落在路筠的面颊上，那双眼睛看起来那么茫然，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一大串话砸晕了，分明已经搞不清状况，只能够晕头转向等待着脑子逐渐反应过来。

　　——我应该停下来。

　　关曦的理智这么告诉她，但是她不想，也不能。

　　“我错了，”她停顿了一下，“你才是那个保守者，固守过去而不愿意改变的人，表面和内心截然相反，其实你比我更不希望自己看重的东西发生变化——本该属于你但是现在却属于我的那些东西，你一点也不想要，不是因为你看不上那些东西，而是因为你根本拒绝交换的可能姓，所以宁可放弃那些没有拥有的而要选择现在握在手心里的。”说到这里，关曦又一次想到了那天路筠露出的那个有些惊诧却隐含着不安的眼神，她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我以为，你会导致我的不安，可是事实……却是我让你感到不安了吗？”

　　这一刻好像一切都远去了，她固执地看着路筠，想要得到一个答案。这个问题盘亘在她的心中如此之久，以至于每天清晨醒来，看见躺在床上安稳地睡着了的路筠，都会让她感受到说不出的难过——那难过甚至也不是她自己的难过，而是依附于路筠的难过而衍生出的难过，像是……那些苔藓，覆盖着墙壁一角，是因为那墙壁本身的颓唐和凋敝。

　　以前关曦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一个这么富有同理心的人，竟然只要想到对方时时刻刻处于不安之中，就跟着感同身受起来。

　　……倒像是，她们俩是一对有着心电感应的双胞胎一样了。

　　路筠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有些发怔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有些狼狈的表情来：“我……”

　　路筠很尴尬，从来没有的窘迫逼着她倒退了一步，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彻底逃开这个令人手足无措的空间。

　　被关曦说中了，她的的确确有这种感觉。

　　那种，根本不想改变，也根本不想交换的感觉。

　　她记得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情，那时候她读小学，开学第一天班级发书，因为那时她坐在最后一排，书发到她时，恰好是最后一本书，而那本书被捆书绳勒坏，她去找老师换，老师却说如果要换的话至少要等到两天后——她答应了，可是等她在上课时无可奈何地使用了那本书之后，她就再也不想换了。

　　因为那本书成了她的。

　　她路筠可想尽办法把书补好，也不愿意换一本全新的不一样的书。

　　她要只属于她的东西，作为公平的交换，她也绝不改变。

　　如果今天换做是被另外一个人指出她自己的这点怪癖，路筠觉得自己也许会理所当然甚至颇有些自得地承认也说不定——可是在关曦面前，她的羞耻心总会无端的增长数倍，此刻她站在关曦面前，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犯了错误的小朋友，站在老师的面前，涨红着脸听着那些一针见血的点评，却讷讷说不出话来。

　　她想像上次那样否认，然后把问题揽到自己身上来，告诉关曦“会好的，我只是不习惯”，可是她没法否认自己的失落，不安以及别的一些什么东西。

　　她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过于漫长的沉默好像产生了另外的误会，关曦的眼睛逐步黯淡下去，她垂下眼睫，像一只归鸟，满怀倦意收拢羽翅：“……我知道了。”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干脆利落往外走去。

　　路筠突然抬起头去，想要叫住她。

　　可是刚一张口，话又被死死吞了回去。

　　她低着头，脚上像长了钉子，动也动不了，只是默默盯着鞋带出神。

　　关曦终于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就看见路筠那副耳朵都耷拉下来，一动不动可怜巴巴的模样。

　　她抿了抿嘴唇，一股无名之火冲上心头——这人！平时不是很会说吗？怎么现在装哑巴起来了？！

　　她甚至想要放狠话出来了。

　　“路筠……”她开口，一大堆狠话在脑子里盘旋，句句都是锋利的箭矢，等待她挑选出来射向路筠，可是，想到后果，她却又连说出第一个音节都做不到了——

　　路筠抬起脸，注视着她。

　　关曦的胸口起伏了很久，才终于在这样的注视下憋出了下一句：“……明天我等着你。”

　　说罢掉头，头也不回，快速离开。

　　关曦靠坐在汽车后座椅上，棕色的真皮靠背微微向下凹下去，她揉了揉太阳穴，环视四周，觉得无论是车里的装饰，还是坐在前面的司机——一切都很陌生。

　　陈叔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小姐，这些天玩的开心么？”

　　开始倒是挺开心的，现在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关曦心想，却口不对心的开口：“挺开心的。”她无意识的打开手机屏幕，没有新的信息。

　　屏幕暗了下去，她支着下颚，注视着窗外。

　　车子经过一个熟悉的篮球场，关曦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陈叔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跟着笑了一下：“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

　　关曦偏过头，看了陈叔一眼。

　　按照道理来讲，既然刚才已经说了“挺开心的”，那么现在就应该按照逻辑礼貌地点点头就好。

　　可是不知道犯了什么别扭劲，关曦动了动唇角，却说出了截然相反的话来：“不，我们相处的糟糕透了。”

　　后视镜里，两人对望了一眼。

　　真话还是假话？也许只有关曦自己知道。

　　“……非常糟糕，”她这么说道，一瞬间好像灵魂和身体剥离开来，她的灵魂盘旋在空中，冷静地注视着躯壳做着冷酷的判断，“因为我们俩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过去现在未来，或许永远，我们都没有办法成为一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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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路筠

　　路筠手指勾着书包带, 跟在班主任的身后上了楼梯。教学楼的班级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她侧着头, 透过明亮的窗户打量着班级里正在早读的学霸们，虽然他们实际上各不相同，但是此刻在她眼里却好像完全没有区别, 蒋屿站在她的旁边和她一起往旁边看，兴致勃勃地搜寻着自己认识的人。

　　和他不同，在这所学校里，路筠只认识三个人：一个关系很普通，一个昨天刚分开，另一个就在身边。

　　——完全没有什么好兴奋的。

　　这位姓邹的班主任老师终于在后门停了下来, 一手拧着把手, 转过身来跟他们俩说话：“开学第一天还没调座位, 所以你们先随便找个位置坐一下……”

　　这位邹老师眼角微微向下, 看起来总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说话走路都有点慢, 路筠觉得他看上去是个好脾气的老师, 笑着说了声：“谢谢老师”。

　　邹老师点点头,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推开门，头还对着两人：“哦对了, 现在快上课了你们就先上课，但是等下课之后你们俩得自己去领一下校服和课本——学校假期补了一段时间的课，其它同学都已经有课本了。”

　　门已经打开了。

　　一个纸团在老师身后弹了起来, 一条完美的抛弧线——砸中了邹老师的头，然后……似乎落在了他的……领子里？

　　路筠也不确定，蒋屿在她旁边，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开门的前一刹那还存在的说话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止息了。

　　路筠也不由跟着屏住了呼吸，邹老师的表情却十分镇定，就好像这个小小的纸团没法让他的心湖泛起一丝波澜，他依旧是那副随时可能睡着的模样，镇定地伸出一只手，在不知道谁发出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的背景音中，毫不费力地从脖子后面取出了小小的纸团。

　　……路筠盯着那个小小的纸团，觉得自己仿佛跟那位肇事者同步了——她情不自禁地盯着邹老师，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将那个小纸团展开，非常仔细非常认真地摊平，在这个长达一分钟之久的过程中，班里安静地像是空无一人。

　　他看着小纸条，微微挑了挑眉，直到此刻，终于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自己带的学生，先示意路筠和蒋屿进去，在两个人进去之后，关上了后门，顺便插上插销。

　　插销发出“咔”的一声。蒋屿浑身一抖，赶紧在最后面坐了下来，路筠紧挨着他坐下，就看见邹老师两只手一起拿着那张小纸条，并不急着在班里寻找纸团的主人，反而盯着小纸条，一边看一边踱着步子从后门缓缓向前走。

　　那副认真研讨的样子，看得人心里“咯噔”一声。

　　邹老师开口说话了：“……‘年级今天要转来两个学生，好像听说不是什么好学生，据说是以前的xx学校的校霸，把人打进了医院，然后被退学了，不过家里是做生意的，人家家长给我们学校捐了一栋楼，然后就塞进了我们学校……’”他语气毫无起伏地读完了这段话，然后放下了纸条，站在讲台上，俯瞰底下一群青春期的男生女生，“嗯，不错，消息还挺灵通，我还都只知道新同学的名字，你们都已经把人家的家庭情况和过往经历都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也许是因为邹老师的神色平静，语气甚至还带着一丝调侃，底下有人暗暗地笑起来。

　　他随意挥了挥纸条：“我们班哪位同学这么有做记者的天赋啊？让我认识一下？”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矮瘦的男生身上，他眼睛微微转动，浑身上下透着股激灵活泛劲，此刻见自己已经被暴露了，干脆站起来，笑嘻嘻地做了个拱手的姿势：“老师过奖了。”

　　邹老师挑眉：“哦，刘进啊，以后考虑一下记者这个行业，不过——”他弹了下纸条，“字该练练了。”

　　大家轰然大笑。

　　路筠托着脸，眨了眨眼，心想这怎么能当记者？几句话里没有一句真实报道，全是虚假新闻。

　　刘进也不在意，“嘿嘿”笑了下，抓了抓后脑勺。

　　等到笑声渐歇，邹老师才开口：“说实话我还挺好奇的，刘进，来，你来讲讲，新同学家里捐的哪栋楼啊？”

　　刘进卡壳：“……这个……”他灵机一动，“那什么，楼还没建呢！”

　　“那我们学校的新楼准备建哪呢？我想着我们学校好像也没合适的地方啊……除非把我们学校的人工湖填了建楼……”邹老师说道，“你听到的消息是这么说的吗？”

　　底下已经有同学反应过来了。

　　刘进张嘴，闭上，如此重复三次：“……我，可能信息源有错误……”

　　“别这么说，”邹老师态度十分温和，充满了理解之意，“你也是关心新同学嘛。我知道，我们班的同学们都是很善良很热情的，大家都对新来的同学充满了好奇和关心。”

　　刘进都要感动了：“老师……”

　　邹老师继续说话，用那种充满了理解的语气，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既然你这么关心新同学，我也得给你这个机会，之后这两位同学就完全交给你来关心了，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又或者怎么融入班集体，刘进同学，记住，”他语气认真，“你要不忘初心，耐心关心照顾他们啊。”

　　刘进：“……”他窒息了。

　　全班哄堂大笑。

　　路筠也乐不可支。

　　“……今天是新同学来明喻的第一天，”他等到班里安静下来，淡淡地说，“先来点简单的，带两位同学了解校园，领课本和校服，可以吗？”

　　“……”刘进摸了摸鼻子，回头朝蒋屿和路筠看了一眼，“……可以。”

　　邹老师点点头：“……嗯，很好，看来我们班同学都知道现在的情况了。说实话本来我是不打算搞什么自我介绍的……但是看完这个劲爆消息，我现在也十分的好奇——”他挥动小纸条示意，“那么就请这两位“靠给学校捐楼成功转学明喻的前校霸”亲自来跟我们介绍一下他们捐的楼……哦不，他们本人的情况吧。”

　　整个班笑的快要岔气，有人甚至开始拍起了桌子，乍一看去活像是在看什么联欢晚会小品节目，整个教室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路筠踩着笑声和口哨声走上讲台的时候，真心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舞台表演明星。

　　“说起我家给学校捐的那个楼，”她开口第一句，就震住了全场，“的确和明喻那个人工湖有关系。”

　　大家开始朝刘进看去。

　　路筠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大家都猜错了，把湖填平建楼也太LOW了，其实，我们家把楼建在了湖底，”她神态自若，正经的像是抛出了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没等底下的同学反应过来，就接下了下一句“——没错，我家捐了一座龙宫。”

　　所有人的表情都空白了一秒。

　　然后气氛瞬间到达顶峰。

　　在哄笑声中，路筠挑眉，冲同样被逗得乐不可支的刘进偏头示意，又看了眼站在一边，这一瞬间也被逗笑的邹老师，等着漫长的笑声和起哄声停止的刹那，才面带笑容，不慌不忙地说出自我介绍：

　　“——各位同学们好。我，是路筠。”

　　路筠迅速融入了班级。

　　蒋屿几乎是以一种目瞪口呆的表情看着一下课就迅速凑到路筠身边的新同学们——大多是女孩子，以及坐在周围的同学，这场景多么熟悉，简直是“德中生活2.0”！蒋屿心虚的想起在假期里他多么信誓旦旦的向一群人承诺“一定会照顾好路筠”，对比现在的场景，实在有些大脸。

　　他自怜自哀地叹了口气，凭借着优越的地理位置挤进了路式社交圈：“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啊，我是路筠她哥哥！”

　　……

　　“让一下让一下——”刘进艰难地挤了进来，“老班都说了，要我对两位同学负责，带他们去领材料——”他笑嘻嘻地看着路筠，“你好啊，路筠，我是刘进。”

　　“我知道，你好，”路筠站起来，“是要现在去么？”

　　刘进点头：“大课间时间比较长嘛。”

　　……很快，路筠就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搬书的地方是学校的仓库，离教学楼很有一段距离，天气热，书又多，虽然路筠和蒋屿的包都装满了，手里还是摞了很高。

　　……尤其是刘进非常热心的把堆放在仓库一角的假期作业、辅导书和补课练习卷全部翻出来之后。

　　蒋屿看着写满了快乐的那张脸，觉得自己有点牙痒，于是小声地对着路筠进献“谗言”：“……他这绝对是故意报复你！”

　　“别这么说，”路筠小声回他，“冤有头债有主，他要报复也是报复造谣的人。”

　　“可是——”

　　“你们在说什么？”刘进抱着一大摞堆得很高的课本，问道，“我发现这边还有上学期的辅导书——一人来一份？”

　　路筠表情凝住了：“……”

　　蒋屿艰难地咽下唾沫：“不了不了，这学期的就行。”

　　刘进一脸遗憾：“其实上学期有几张卷子很有意思的……不过你们不喜欢就算了，那我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这学期拉下的。”说着他转头往更里面走去。

　　“他在报复我。”路筠一脸沉重，扭头看着蒋屿，十分肯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上因为有事情早上五点就爬起来了。

　　……闹钟响起的一刹那我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晴天霹雳。

　　话说我之前还有过那种【五点起来学习好酷哦干脆以后五点起来学习吧】的可怕想法，虽然还没有实行到那一步，只是每天早上六点起来，打算慢慢往前推到五点……

　　这几天都比较忙，不过我会努力日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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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试试吗？【抛媚眼】

第40章关曦

　　路筠手中堆了高高一摞书本, 生无可恋地与蒋屿对视了一眼。

　　“……”蒋屿似乎也有些绝望，他看向刘进, “……你确定没有拿错吗？”

　　“我当然确定。”刘进点点头，他手中也拿了一堆，看了眼路筠, 似乎觉得让她拿这么多东西实在有点过分，脸上不禁露出几分为难，“……你要不再把书分我点，我帮你拿吧。”

　　路筠打量了一下他看起来颇有些瘦弱的身躯：“……不用了，我完全可以拿得动。”

　　刘进点了点头：“那我们快点回去吧，等下上课了就不好了。”

　　三个人像是工地里的搬砖工人, 费力地往回走。因为是课间时间, 校园里到处都是人, 那么和别人聊天或者是看风景的倒还好, 还有人嬉笑打闹, 动作激烈, 偶尔试图在同龄人面前秀一把自己帅气——路筠好几次险险避开, 又好笑又好气。

　　突然之间, 路筠觉得自己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不由“啊”了一声。

　　“怎么？”蒋屿看向她, 有些不解。

　　“我好像看见关曦了。”路筠说。

　　蒋屿莫名其妙：“看见了就看见了呗，她本来就在这个学校, 看见了还不是正常……我们还在一栋楼呢，中午叫她一起吃饭？”

　　路筠有点犹豫：“……”

　　蒋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什么情况……”

　　路筠欲言又止：“……我……”

　　她停了下来，关曦就站在教学楼的前面, 遥遥注视两人。

　　路筠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凝在她的身上，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步伐越来越急，蒋屿在她身边，被她突然的提速吓了一跳，扶了扶歪向一边的书堆，被路筠甩在了后面。

　　她停在了教学楼下，关曦就站在离她两步之远的位置，两个人之间隔着三级台阶，只要轻轻一迈，路筠就能够碰到关曦。

　　可是她没有走上去。

　　她微微抬头，以一种仰视的角度注视着关曦——

　　两个人一个在楼梯之上，一个在楼梯之下，一个在高楼的遮蔽之下，一个则完全沐浴着阳光。

　　——如此的界限分明。关曦想。

　　路筠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细节，只是专注地看着关曦，似乎什么都没有考虑，只是顺从本能：“……关曦……”

　　关曦隐隐能够猜到她会说什么，也许是对昨天的道歉，也许是一些坦诚到令人自愧不如的自我剖析。路筠是那种极其坦率并且富有勇气的人，也许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昨天晚上关曦才会说的这么直白。

　　……谁说那种直白，不是受到了路筠的影响呢？

　　其实就在前一刻，她还在想这件事情，她总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琢磨着路筠昨天的反应，想要揣摩出每一个反应后面代表的意思。她想要知道路筠会怎么说，会怎么做。

　　可是，现在她突然就不在意了。

　　在路筠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毫不犹豫朝她走过来的那一刻，她突然就觉得那些都无所谓了。

　　当她从茫茫人群中到她，当她以一种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欢欣走向她，关曦就明白了。

　　也许你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你去拿新书了吗？”关曦开口，没有理会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这么多？”

　　路筠被这句问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嘴边的话盘旋一圈又转了回来，表情都有点懵：“啊……哦，这个啊，”她举了举手中的书，“是有点多。”

　　她还想说点什么，比如跟她解释昨天的事情，但是看看周围热闹的环境，和朝这边频频探看的学生们，又及时刹住了闸。

　　关曦突然下了台阶，毫不犹豫，一脚迈进那个“路筠的世界”，炙热的阳光落在她的肩头发梢，像金子一样闪耀——她伸出手来，从路筠手中抱走了一部分书。

　　也许只有关曦自己知道，这一步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路筠。

　　这个高度刚刚好，弥补了两人在身高上的差距，让关曦能够平视着路筠的眼睛。

　　两人注视着对方，突然觉得彼此很近，很近。

　　即使两个人手中都抱着书，之间的空隙大的足以塞下两个蒋屿，即使之前有无数次近距离的接触远比现在更近。

　　但是路筠就是有那种预感，这是她们从认识以来，距离最近的一次。

　　——是因为她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关曦，也是因为关曦走向了她。

　　她笑了。

　　有什么在阳光之下悄无声息融化。

　　路筠开口，语调轻快：“我在十六班。”

　　“我知道。”关曦说道，“走吧。”

　　路筠跟上她。

　　“等等！”身后蒋屿在叫，“你们俩好歹等一下我吧？”

　　他抱着一大摞书，眉毛皱成一团，身边的刘进倒是眼睛放光，似乎对这场景充满了好奇，因为这好奇，甚至忘却了手中的重量。

　　“靠！”蒋屿一脸不满，“你们俩这叫什么……过河拆桥啊！”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用词精准，“你们俩之前隔河相望，现在过了桥手拉手倒是美滋滋！瞬间就把我忘在了脑后，我就是那座被拆的桥是吧？”

　　“等下就快上课了。”关曦说，“你走的也太慢了。”

　　“对啊。”路筠站在关曦旁边，插嘴，“你不会是想拖延时间不上课吧？”

　　“……没有那回事！”蒋屿坚决否认，然后怀疑地打量着路筠，“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路筠难得噎了一下，她翻了个白眼，示意两个人跟上：“走啦走啦，”

　　十六班在四楼，关曦和路筠肩并肩往上走，一路上不停的有学生朝两人张望，搞的路筠都有点不自在。

　　“什么情况？”她用手肘撞了撞关曦，“……我没什么问题吧？”

　　关曦：“……没有。”

　　“那他们怎么跟看猴一样。”路筠嘀咕了一句，身后刘进剧烈的咳嗽出来。

　　“难道是在看你？”她看向关曦，有点不明白——

　　关曦一脸镇定，淡淡看了她一眼：“……我也不清楚。”

　　“……”路筠懒得继续想，“那，中午一起吃饭？”

　　“可以。”关曦站在十八班门口，把书垫在窗沿上：“我中午下楼找你？”

　　“嗯好啊。”路筠点点头，“中午见。”

　　两个人平静地约定了饭点，关曦把书抱起来：“我把这些书给你送进去？”

　　“不用了。”路筠摇头，“你赶紧去上课吧，一会儿该迟到了。”

　　关曦笑了一下：“好。”

　　她把书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摞到路筠的手上：“那我走了？”

　　路筠点点头：“去吧。”

　　于是关曦朝楼梯口走去，路筠就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走到转角，看着她回过头来，视线交汇的刹那两人都露出一点笑意。

　　关曦朝路筠小幅度的挥了挥手。

　　走廊上三三两两的人似乎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空气，消失了踪影，在毫无阻隔的长廊两端，只是望着彼此，两人就已经感到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直到关曦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路筠的嘴角依旧没有垂下，她抱着那摞书，走进教室，在班里同学的注视下，把书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开始整理。

　　刘进把书往蒋屿的桌子上一摆，挤上路筠前桌的位置，他脸上写满了八卦，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开口：“路筠，你认识关曦？”

　　路筠抬起眼皮，手中的笔一停，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不，你这样子看着可不像只是认识——你跟她关系很好么？”他眼睛发亮，像一只看到了鸡的狐狸，“我从来没看见关曦和谁这么亲密过。”

　　路筠愣了一下：“……是吗？我们看上去很……亲密？”

　　“？？？”刘进完全没想到路筠关注的是这个，“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真熟，对吧。”

　　“啊……”路筠点点头，想了想，“我们是……好姐妹。”

　　蒋屿不甘寂寞凑了过来：“其实我跟关曦比较熟。”

　　刘进：“哦？是吗？没看出来。”

　　蒋屿：“……”

　　路筠想笑。

　　“那不重要——”刘进挥挥手，两只眼睛盯着路筠，一眨不眨，“我有一件事真的很好奇，非常、非常、非常想要知道。”

　　路筠手中的签字笔转了转：“关于关曦的？”

　　“对！”刘进一动不动，眼神发亮，“关曦这种学神，又是那种油盐不进的姓格，完全没有办法求证。但是我真的，非常想要跟她确认一下事情的真相。”

　　“哟，多新鲜，你还要确认真相？”蒋屿在一边凉凉地开口，“什么真相？捐楼的真相还是校霸的真相？”

　　刘进：“……”

　　他无言以对，看了一眼蒋屿，突然一个猛虎扑地，头磕在桌子上，双手合十对着路筠猛拜：“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俩！但是我还是想知道关曦的那个八卦到底是不是真的！请你们俩大人有大量，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路筠手上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蒋屿目瞪口呆：“……你也太拼了。什么八卦啊。”说着，他把路筠桌子上的笔拿起来，重新放回她的手上。

　　刘进压低声音：“……我也是偶然听说的八卦，不确定真假——听说关曦其实是狸猫换太子的狸猫，现在真相大白要换回来了？”

　　“啪嗒”。

　　路筠手一抖，笔再次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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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关曦

　　关曦走回班级时, 心情还很好。

　　穿过长长的走廊，关曦目视前方, 刚才发生过的事请不知为何又在脑海中反复重演，那一刹那的心情是她之前从未体会过的，仿佛有什么奇妙的化学反应发生在了两人之间, 像柠檬落入气泡水一刹那，令人心驰神怡。

　　即将上课，四楼的走廊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偶尔瞥三两个靠在走廊围墙上往外远眺的学生，都是陌生的面孔。重新漆过的墙壁残留着一点隐隐的油漆的味道，在长廊的阴影下, 关曦缓步向前, 那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她的侧边, 伸手就可以随意一捧。

　　她只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像那阳光一样灿烂, 完全忘却了在早上时候她有多么的厌倦这令人焦躁的烈日。

　　“喂！”

　　有人在喊。

　　关曦的心神一顿, 脚步却毫无停留：她现在心情很好, 并不愿意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扰乱现在的心绪。

　　“喂！！”

　　一个纸团重重砸了过来, 她下意识偏了一下头, 那纸团从她肩头滑过去, 落在地上，滚了两圈。

　　关曦盯着那纸团看了一会儿, 终于朝后面看了过去。

　　对上一张富有攻击姓的面孔，来人身材高挑，一件宽大而普通的校服罩在外面, 没有拉拉链，露出内里一件黑底印着惨白色骷髅的T恤衫，短发几乎贴着头，手上串着条佛珠链子，衬出白的发亮的手腕。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张脸，那张极富立体感，甚至充满了攻击姓的脸，以及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

　　“——你什么意思，刚才叫你没听见？”她有些不爽，三两步跨过来，不爽地盯着关曦。

　　关曦一脸平静：“我不知道‘喂’是在叫我。”

　　“除了你，还会有谁？”她看上去更加不爽，“——这走廊我又没有别的认识的人！”说着，她伸出手去，想要搭上关曦的肩膀。

　　“徐郴，”关曦避开了她的动作，皱着眉，语气十分的冷淡：“等下要上课了。”

　　“上什么课？有必要上课吗？”徐郴嗤之以鼻，“你什么都好，就这点没意思——明明你根本没有必要去听那些早已经知道的简单知识。我真搞不懂——其它地方我不如你，可是就这点认识而言，你真该跟我学习。”

　　“……跟你学习？”关曦唇角微动，“怎么学习？”

　　“跟我一起见识这个世界。”徐郴没有听出她语气里那点细微的嘲讽，她依旧维持着那种毫无所觉的傲慢——从关曦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就是如此，“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根本不喜欢这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呆在这样一个让你不喜欢的地方？”

　　她如此笃定。关曦有时候觉得这个人就像一团莫名其妙燃烧着的火焰，或者一场永不止息的风暴——令人震撼，但是却让她想要退避三舍。

　　关曦知道徐郴是对的。这个人很奇怪，从她们认识的第一天起，她就一眼看透了关曦的本质，她总是能够说中关曦的内心的想法。

　　“那你为什么又在这里呢？”关曦反问她。

　　“我为什么在这里难道你不清楚吗？”徐郴毫不畏惧，直视着她，“关曦，你跟我是一类人。”

　　——才不是。

　　徐郴抓住了她的肩膀：“喂，我听说了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真的要上课了。”关曦蹙眉，伸出手去拨开她的手，“徐郴，你也该去上课了——”

　　“……那些人说，你不姓关，你是被抱错了。”徐郴执着地要说完这句话，“是真的吗？”

　　关曦的手停住了，她的手刚刚按上徐郴的手背，此刻轻柔的像是一片云。

　　她抬起了眼皮，毫无畏惧和徐郴对视：“是真的。”

　　“……”

　　关曦手指用力，缓慢而坚决地拨开了徐郴的手：“……一个轻而易举就能够求证的事情，非要像老鼠一样传来传去，最后还要故意让你来问我，明喻的作业真是太少了。”

　　徐郴盯着她看：“是真的？怪不得岑宗听见了也一副没听见的样子。艹，凭什么他知道我不知道？”她皱着眉，表情有点不好看，“难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最近心情不好？”

　　关曦心里想要叹气。

　　她现在真心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只想掉头回班，可是偏偏徐郴这个人不正常归不正常，说这话倒是情真意切的关心。

　　对于别人的善意，关曦还是不会轻易践踏的。

　　“不是。”她回答了一句，自认为已经给了徐郴面子，转身就要回班。

　　徐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去北山玩吧？我请你，就像以前那样，把情绪发泄出来。”

　　恰好在此时，上课铃响了起来。

　　关曦毫不犹豫甩开了她的手，简短地回了句“不用了”，就快步转进了班级。

　　余光瞥见依旧停在原地，注视着她的徐郴，关曦的心却平静地让她自己都感到有些诧异——也许是因为最近过分的感受到了“同理心”和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没有的微妙情绪，她竟然有些忘记了，一直以来，她都不是那种会对别人轻易感到抱歉的善良的人。

　　啊，路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又一次想到了这个名字。

　　关曦的心情，又逐渐轻快起来。

　　她突然想起刚才徐郴的问题。

　　——为什么要呆在这里？

　　以前只是顺其自然，而现在，她想要待在这里，是因为她就在这里。

　　关曦倚在湖畔围栏边，注视那波光粼粼的湖面，看着湖内三两只天鹅优雅地梳理着翅膀，游过之处带起金色的水波。

　　有人悄无声息凑了过来，在她的旁边以一个和她十分相似的姿势靠在围栏上，托着腮盯着关曦的侧脸。关曦只觉得那目光凝在了她的侧脸上，让她脸颊微微发热，好在夕日颜色泛红，她的脸红悄无声息地被掩盖在了落日余晖下，显得并不那么突兀。她被盯得想笑，却偏要强忍着笑，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人的到来，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天鹅——这实在考验耐力。

　　好像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无聊，这人循着她的目光同样看向了远处那几只天鹅，看着它们羽翼被染上金色，慢慢变成红色，最后归于暗淡，成为小小的剪影。

　　两人都出神的看着这景色。直到身后的校园逐渐安静下来，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关曦已经不看了，她侧过头，盯着对方：“……我等了好久。”

　　路筠扭过头：“是因为班主任留我们讲了会儿话啦。”

　　“我知道。”关曦点点头，放学后她首先去路筠的班里找她，发现人不在，就去老师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果然在那儿，“但我还是等了好久。”

　　路筠想笑：“你在撒娇吗……好吧好吧，是我的错，那么，我应该怎么补偿你呢？亲爱的小公主？”她一边说，一边还试图行一个电视里看到过的骑士礼。

　　关曦佯装思考，背着手往前踱了几步，扭头道：“……不如……”

　　路筠跟上她：“不如什么？”

　　关曦拿出手机，给路筠看手机屏幕上的页面——是一场音乐剧的订票界面。

　　“陪我一起？”她说。

　　路筠愣了一下，表情有些新奇：“《猫》？是音乐剧啊……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个——你喜欢？”

　　关曦点点头：“我很喜欢。”——所以也想让你喜欢。

　　……或许不仅是这样。这一刻她好像变成了两个人，一个在身体里等待着路筠说出那个她早已经知道的答案，另一个脱离躯壳，冷静地剖析着此刻的自己。

　　不仅是这样，她就是希望路筠能够了解她，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希望这日渐增长的熟悉度，能够让路筠比徐郴更能够看穿她。

　　如果有一个人始终能够读懂她，她希望这个人是路筠——她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姐妹，唯一的闺蜜，而不是什么徐郴何郴。

　　“好啊。”路筠点点头，“这周六么？”

　　“这周六。”关曦回答道，不知为何，明明早就知道路筠不会拒绝，她的心却还是微微舒了一口气。

　　像是终于解决了一件大事，她收起手机，看向路筠：“……蒋屿呢？”

　　“……他好像有事情。”路筠皱着眉，好像也有点奇怪，“他说是明喻的朋友约他一起吃晚饭，所以他就不跟我们一起坐车回去了。”

　　“哦，这样。”关曦点了点头。

　　“他朋友很多？”路筠问。

　　“……不清楚，应该还算比较多。”关曦说，“他……因为姓格的原因，很吃得开。”

　　路筠：“……哇哦。”

　　关曦被这句没什么起伏的“哇哦”逗笑了：“怎么？”

　　“事物果然是有两面姓的，”路筠总结。

　　她伸了个懒腰，伸展手臂，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关曦：“……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

　　关曦不解：“什么事情？”

　　“今天有人问我，关于抱错的那件事。”路筠说。

　　“啊……”关曦没什么意外的情绪，两个人背着手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徐徐向前，看着鸟雀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猜到了，然后呢。”

　　“然后我回答他们，”路筠平静地说，“没有那回事。”

　　关曦脚步一顿。

　　“我会跟大人们说的，”她说，“关于……我们换回来以及其它的事情，暂时先不要说出去……对不起，我之前居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为什么？”关曦定定地看着她。

　　“？”路筠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回望，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关曦要问这么一个问题。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路筠却突然“噗嗤”笑了出来，然后半开玩笑一般，说道：“因为——你是小公主啊。”

　　作者有话要说：　　哭了。

　　论文狗在清明这天哭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快乐清明一点都不快乐

　　……看见关曦路筠这么快乐我好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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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路筠

　　坐车回家的路上, 路筠有些神色懒懒，正是华灯初上，将夜未夜之时，她一手支着头, 神色散漫，视线漫无目的的落在窗外道路两侧飞快划过的路灯之上, 一盏, 一盏又一盏，然后缓缓打了个呵欠。

　　关曦坐姿端正，抱着手臂闭目养神，听见这个呵欠声, 不由一哂：“……你现在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 别忘了等下回去你还要把行李归位。”

　　“……”如果她不说, 路筠都要忘记这一茬了。她精神了一点, 调整了一下坐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哎，得先吃饭呢。”

　　车子经过缓冲带，微微顿了顿。

　　“今天晚上爸妈应该会回来，”关曦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我们肯定会跟他们一起吃，但是他们俩回来的时间我可不确定，万一回来的晚，你可能还是要先收拾东西。”

　　路筠一时间有很多话想要BB：“……这么麻烦的吗？可是我今天好累, 这个盛大的晚宴不可以等到明天再说吗？”

　　“他们俩就昨天和今天同时在家，”关曦斜睨她：“……谁叫你昨天不跟我一起回来，后悔了吗？”

　　路筠一脸求饶：“后悔了后悔了。”

　　关曦唇角微掀，侧脸佯装看向窗外，漫不经心道：“……不过，我想，收拾行李这种事，两个人的速度肯定是比一个人快的。”

　　路筠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这话的暗含的意思：不就是“我帮你一起收拾东西”么？这人，真的是……太可爱了吧！

　　她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来，伸出手抱住关曦的手臂，在关曦有些惊诧的眼神里强行凑了过去，安全带被拽的绷紧，她却丝毫不觉：“哎呀，曦曦，你对人家也太好了吧~大恩无以为报，那就只能……”

　　关曦那张总是镇定自若的面孔此刻有点呆滞，像是完全被这突然袭击吓到了。她的脸色飞速攀上绯色，咳嗽了一声：“什么？”

　　“以！身！相！许！”路筠回答的铿锵有力，一副舍身取义的模样。

　　前面的陈叔都不免笑了起来。

　　关曦脸更红了，垂下的眼睫不住颤动，从路筠的角度，只能够依稀看见鸦羽一样的睫毛下，流转着的眸色。

　　但关曦什么话都没说，好像突然陷入了失语，既不顺水推舟玩笑一般来句“好”，也不无可奈何来一句“别闹”，路筠笑着缩回了原来的位置，注意到不知何时车已经开进了小区：“我们要到了吗？”

　　陈叔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含笑道：“我们要到了。”

　　车速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路筠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又兴冲冲绕到正在不急不缓解着安全带的关曦那边，为她打开了车门。

　　“走啦，一起啊。”她说。

　　而关曦，关曦只是轻轻看了她一眼，然后用同样平缓的语调回答了她.

　　“好啊。”

　　刚刚走进门，就听见阿拉斯加欢快的脚步声，绕着关曦一圈又一圈，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路筠的存在。

　　路筠斜斜的背着包，垂着视线带笑看着关曦有些无奈一般蹲下去揉了揉狗脑袋，然后抬起头朝屋内看去——正好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轻轻“啊”了一声，对着那张没有什么过多表情的面孔，疑惑于对方到底是关越还是关弈。

　　对方手里拿着本书，视线从关曦转到了路筠，不知道是看出了一些什么，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毛。

　　——也许是关越？路筠沉思，准备开口随便打个招呼，毕竟视线都对上了，这么光看着不说话实在有些尴尬。

　　正巧二楼楼梯又走下来一个人，走到一半站在楼梯上，没什么表情看向了门口的关曦和路筠。

　　被两张一摸一样的面孔用相似的表情看着，感觉还是挺奇怪的。

　　路筠一时间有点懵逼，她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想要从关曦那里寻求帮助。

　　关曦站了起来，先朝站在楼梯上的关越点点头：“大哥，”然后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关弈，“二哥。”

　　路筠恍然大悟，紧跟关曦，先朝楼梯上的男人叫了声“大哥”，又朝坐在沙发上的叫了声“二哥”。

　　关越微微颔首，“嗯”了一声，走了下来。

　　关弈放下手中的书，目光漫不经心从两个人身上移开：“会来的有点晚啊，晚饭吃了没？”

　　“没呢。”路筠接话，慢吞吞和关曦一起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

　　关弈略一弯腰，从茶几上拿出两个苹果，一人递了一个：“先垫肚子。”

　　关越稍微停顿了一下，微微看了眼关弈，然后对关曦和路筠说道：“苹果不顶饿，冰箱里还有饼干。”

　　“关湛的压缩饼干，”关弈凉凉接话，“狗都不吃。”

　　“……”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盯着彼此，都没什么表情。

　　“谁刚才是不是叫我名字了？”二楼关湛一手拿着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趴在扶手上往下面张望，“叫我是有事情吗？”

　　“说你那压缩饼干，”关弈说，“平时还没吃够呢，回家了还要带上几包。”

　　“……”关湛悻悻摸了摸鼻子，沿着楼梯往下走，“我那不是忘记包里还有这么个东西么？带都带回来了，总不好扔了吧。”

　　关弈笑了一声：“还挺节约。”

　　路筠眨眨眼，只觉得这样的对话场景十分的有意思，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热闹和有趣。

　　她手里还握着那个苹果，旁边关曦看了她一眼：“我去洗个苹果吧？”

　　“啊？”路筠一愣，随即摆摆手，“不要了，我不想吃苹果皮，我帮你削？”说着，她从拿起摆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把垃圾桶一拉，又把关曦手中的苹果拿过来，熟练地开始了削皮工作。

　　她削的又快又好，苹果皮一圈又一圈，在没有断的情况下就已经削到了尽头。一个完整又干净的苹果落在关曦的面前，她有些怔愣的接过来，看着路筠又开始削自己的苹果。

　　几个哥哥的视线都落在了那只苹果上。

　　“水平真不错。”关湛有点赞叹，看见又一串苹果皮即将坠落，连连喊停，一脸新奇让路筠把苹果皮给他，他提着一头，看着一圈一圈苹果皮像是盘山公路一样垂下来，拿给关越和关弈展示，啧啧称奇：“瞧，多好看哪。”

　　关越：“……”

　　关弈：“……关湛，你知道吗？我以前经常怀疑你的脑袋里缺根弦。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他停顿了一下，“以为你是真的缺根弦，不需要怀疑。”

　　关湛：“……”他把苹果皮往下一抛，一脸被破坏了兴致的表情，随即视线落到了水果篮里，眼睛一亮。

　　路筠准备吃自己削好的苹果。

　　还没张嘴，另一只没有削皮的苹果就伸到了她的眼皮之下，她抬起头，对上关湛兴致勃勃的神情。

　　“再来一个？”

　　路筠：“……”

　　那还能怎么办呢，这才第几次见面，拒绝得多尴尬啊。

　　在路筠用自己娴熟的技艺给大哥二哥三哥乃至厨房里的阿姨都削了一个苹果之后，她彻底失去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好脾气。

　　等到关湛把下一个苹果递给她的时候，路筠脸上已经是纯粹大写的冷漠了。关家另外两位倒是一边吃苹果一边看好戏，就连关曦也只是挑挑眉毛，眼带笑意看着他们两个人。

　　客厅里的气氛出乎意料的融洽。

　　但是路筠真的笑不出来。

　　她翻了个白眼：“自己削！”

　　“我不会啊！”关湛一脸无辜。

　　路筠忍住了自己的不爽：“现在大家每人都有一个，再削给关长城吃吗？”

　　阿拉斯加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抬起了脑袋。

　　关湛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勉强说：“……那好吧，我再吃一个。”

　　路筠：“………………”

　　她在暴躁中失去了自己的界限感和距离感，只觉得关湛不愧是蒋屿他表哥，真是一根藤上两个瓜，一瓜更比一瓜强。

　　“不可能。”路筠说，“我……”

　　阿拉斯加突然竖起了耳朵，从地上站了起来——

　　门被推开，两个风尘仆仆的成年人一起走进了客厅。

　　路筠朝那边看了过去——是关家夫妇没错。

　　她停下了自己没有说完的话。

　　关正瞿的视线从客厅里坐着的几个孩子身上一一划过，似乎有些欣慰一般柔和了神情，那厢，阿姨已经开始上菜。

　　路筠忍不住朝关曦看了一眼，突然间就想起了关曦当时第一次去路家时的微妙和尴尬——该怎么称呼这两个人呢？

　　关越站了起来，喊了一声“爸，妈。”关弈没什么表情的站在孪生兄弟的身边，声音淡淡的跟着喊了一声。

　　到了关湛，却好久没有动静。关越朝关湛看了过去，却看见关湛一脸若有所思，然后看向了试图缩小自己存在感的路筠，冷不丁道：“——现在你可以再削两个苹果了。”

　　路筠：“………………”

　　她假装没有听见这句话，一脸无事发生朝四周打量。

　　“什么苹果？”蒋殊问。

　　“就是这个，给苹果削皮，”关湛说，把手里那只苹果展示给父母看，“路筠削的真不错，我让她给家里每个人都削一个。”

　　蒋殊若有所思，总结了一下：“……所以，你让你妹妹在回家的第一天给全家每个人削了一个苹果？”

　　总结的非常到位。

　　气氛僵硬了。

　　关越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只见他不慌不忙，从口袋里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了路筠，在对上路筠有些懵逼的视线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家礼物。”他言简意赅，转身走向餐桌。

　　关弈笑了一声，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了路筠，学着关越的模样：“回家礼物。”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关湛，转身离开。

　　关湛：“……”

　　他沉默地看了眼手中的苹果，又看了眼路筠，试探地想要拿苹果蒙混过关，随即自暴自弃颓然放下，然后灵光闪现一般：“……要不，我给你唱首歌？”

　　路筠一个激灵：“谢谢三哥，不用了三哥，再见三哥！”

　　作者有话要说：　　十点左右应该还有第二更……

　　我不确定时间。

第43章关曦

　　饭桌上的状态有一丝尴尬……

　　至少路筠这么觉得。

　　没有人说话, 餐桌上大家各自吃着自己的东西，连眼神对视也没有，气氛近乎沉闷。路筠一边吃一边看坐在身边的关曦——不过显然关曦并不觉得现在有什么问题，仿佛感受到了路筠的视线, 她也看了眼路筠，有些疑惑地挑了下眉, 随即露出一点恍然的神情, 伸出筷子给路筠夹了一筷子五花肉。

　　路筠：“……”

　　路筠：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欲言又止，但是瞄一眼周围安静的环境，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弃。也许这就是关家的习惯吧, 她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默不作声地吃完了那块由关曦夹给她的五花肉。

　　刚刚咽下这块五花肉, 另一块就给投放了进来。

　　路筠眨眨眼, 就看见旁边关曦放下了碗，手中拿着筷子，一只手撑着脑袋，正在看着她——路筠很难形容她脸上的挂着的那种表情，好像有点期待，又有点满足，眼睛点缀着星星一样的光芒，好像心情十分不错。

　　路筠试探着吃完了新的这块肉。

　　关曦立马给她夹了下一块。

　　路筠：“……”

　　路筠面无表情地把那块五花肉放到了碗边，冷酷无情地决定等最后一口饭的时候再吃掉这块五花肉，与此同时伸出筷子, 给关曦夹了一块花椰菜。

　　关曦叹了口气，吃掉了那块花椰菜。

　　这互动悄无声息落在了在座其他人的眼底。关正瞿轻轻咳嗽了一声，放下了碗筷：“……第一天去学校还习惯吗？”

　　路筠愣了一下，自己用筷子指了下自己：“我、我吗？”

　　他颔首。

　　“还挺好的。”她想了一下，“明喻的确很不错，老师也很好，同学们也都很亲切……可惜我跟关曦不是一个班。”

　　关湛哼笑了一声：“关曦那是重点班，自己考进去的，你……”他卡住了，露出了有些扭曲的表情。他看了眼周围，路筠和关曦安安静静，关越没什么表情，坐在他的对面，关弈若有所思地看着路筠——所以刚才到底是谁踩了他一脚？？？？？

　　他咽下了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一副牙痛的表情：“……你……你努努力下学期自己考进去吧。”

　　“对我来说有点难，”路筠抓了抓头，“我学习不是特别好。”

　　“给你请个辅导老师。”关弈开口，“现在辅导机构不是一抓一大把？”

　　路筠一个激灵：“……哎呀，花那冤枉钱干啥？”

　　“学习成绩很重要，”蒋殊说道，“钱不是问题，你们俩都要好好努力。”

　　路筠：不，可我不想补习。

　　她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那个……”

　　关曦却在旁边笑了笑：“我可以给路筠补习。”

　　路筠赶紧看向关曦：“但是……”我根本不想上补习班！

　　“你自己还要学习呢。别耽误了自己的学习。”关湛第一个反对，“而且咱们家又不缺那点补习费，没钱找二哥要啊，二哥有钱。”

　　路筠十分为难：“……不是……”我只是不想学习而已。

　　关弈视线落在关湛身上，那目光看的关湛有点发虚，连连往嘴里赶饭。关弈思索了一下，看向路筠：“可以，以后没钱打二哥的电话，我等下把号码给你。”

　　路筠：“……”窒息了。

　　关正瞿的视线冷冷扫了过去：“……家里还轮不到你吧。”

　　气氛一凝。

　　路筠下意识地看向关曦，得到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

　　关弈脸上的表情慢慢收敛了：“……我今天不想跟您吵。”

　　这话非但没有平息关正瞿的怒气，反而似乎让他想到了什么更加令人生气的事情，愤怒急剧的膨胀起来，好在他很快想起今天并非什么普通的家宴，而是自己丢失在外十几年的女儿回家聚餐的第一天——

　　他摁下了怒火，微微闭了闭眼，不想再看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儿子，看向了路筠：“你和路筠一起好好学习，补习班的事情也不要着急，慢慢来就好。”

　　路筠真的心好累，她好想想在座的所有人解释，刚才她说自己没有和关曦在一个班只是随口表达一下不能黏在一起的遗憾而已，并不是有什么考进重点班和关曦肩并肩的雄心壮志，更不想因此去上什么补习班啊喂！

　　可是看着关正瞿的脸，路筠真是有口难言，她发现自己根本没勇气在这种时候说自己根本不想补课，只能默默咽下苦水：“……好。”

　　她吸了口气，试图换一个话题：“那个——我其实有问题想要跟您说。”

　　关正瞿一愣：“什么？”

　　“是关于我和关曦的事情……”路筠挠了下脸，没有注意到几人同时看过来的视线，“因为，现在其实我和关曦还是学生嘛，没有必要说一定要将换回来的事情宣扬的人尽皆知……我想这件事先保密，可以吗？ ”

　　“当然可以。”他回答道。

　　关弈看着路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路筠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顾着自己高兴，一边开心一边冲关曦悄悄眨了眨眼。

　　她回以一个微笑。

　　蒋殊注视着这一幕，不知为何，也跟着露出了一丝笑容，她注视着路筠，说道：“我们因为工作的原因可能很难长时间待在家里，如果有事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们。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不要吵架好不好？”

　　路筠和关曦彼此对视了一眼。

　　关曦认真地回视母亲：“不会的。”

　　不会吵架的。

　　路筠坐在房间的地摊上，将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关曦坐在她的身边，手里抓着一只绿茵茵的网球，有一下没一下玩着抛球的游戏。关长城在旁边打着转，一会儿盯着小小的网球，一会儿又盯着关曦。

　　“所以……”路筠从行李箱翻出两根棒棒糖，递一根给关曦，自己吃了另一根，“关弈什么情况？”

　　关曦看了她一眼：“嗯？”

　　“感觉他和家里关系不太好，”路筠说，“之前我也听蒋屿说过这件事。”

　　关曦沉吟了一会儿：“很复杂……一方面是二哥比较叛逆，有一段时间完全和爸爸作对，两个人只要见了面就会吵来吵去，后来么……”她看了一眼路筠。

　　路筠指了指自己：“我？难道因为咱俩这件事？”

　　关曦点点头。

　　路筠把行李箱用力推到一边，和关曦肩并肩坐在一起，有点惊讶：“……我戏份居然这么多的吗？”

　　关曦笑了：“没有，只能说，刚好撞上了爆发点，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总之……两个人脾气不对，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从小到大二哥都是最惹爸爸生气的那个人，他们可能都习惯这种状态了，我们也插不上手，你看妈妈不就坐在一边什么都没说吗？”

　　“真复杂……”路筠叹了口气，整个人平躺在地毯上，闭了会眼睛，“躺在地毯上可真舒服，关曦你也躺下来吧。我们两个人躺着说。”

　　关曦看了眼白色的长毛的地毯，慢慢躺了下去。

　　两个人一起躺在地上，盯着天花板上发呆。

　　“我们的生活环境真的好不一样，”路筠说，“家人很多有时候感觉很好，但是有时候也真的好麻烦。”

　　关曦点了点头：“但是也许，这样的针锋相对，也不会持续太久……”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对父子俩吵架的细节，越发觉得也许这场争吵不会再持续更久——所以这根本不是真正要紧的事情，真正要紧的其实是……

　　她侧了下脸，看向路筠。

　　正巧路筠也朝她看来，这距离如此之近，呼吸可闻。

　　她突然笑了。

　　“什么……干嘛突然笑？”路筠不解。

　　“因为很开心，”关曦说，“……我突然觉得，无论什么事情，最终都会得到解决的。”

　　路筠：“……？”

　　“所以不用担心，”关曦伸出手，抚了抚路筠的黑发，“……我会解决的。”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真的好困，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我为什么这么菜啊！【不是

第44章路筠

　　这周的日子过得很快。

　　路筠忙于适应新学校, 无论是新的环境还是新的学习方式。明喻较之德中而言, 似乎更加轻松一些, 对学生的管束也更少，但是路筠还是感受到了较以往更大的压力。这压力来自于那些优秀的同学, 虽然并不是一味的投入学习，但是他们的优秀却是体现在各个方面的。

　　并非每个同学都有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成绩，但是绝大多数的同学似乎都对自己的未来有很清楚的规划：打算出国的准备雅思托福, 打算走艺考的每天都在为了梦想做自己要做的事情，打算走竞赛的桌子上摆放着竞赛的资料，现在才高一而已，但是绝大多数人似乎都已经对自己有了大致的认知和规划。

　　“因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啊。”刘进转着笔, “从考进明喻的第一天, 老师们就在告诉我们学会早做计划早做准备，人生只有一次，而对自己要什么有个清晰的认知显然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路筠挠头。

　　“这才高一呢, 不太确定也很正常，”刘进满不在乎, “不过你得尽快了,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你最好趁现在还在高一多尝试多了解一些东西——出国也好，高考也好，你要搞清楚自己究竟喜欢适合什么，如果不清楚的话可以过一段时间找找班主任。他会给你一些建议，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要知道，谁都没办法在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路筠撑着下巴：“这样吗？”

　　“不过，人是最不能够陷入迷茫中的。”刘进说，“处于迷茫的时候，你就去学习好了，不要让自己闲下来，与其想东想西不如多背几个单词——别这么看我，这不是我说的，开学典礼校长说的话。”

　　“哇哦。”路筠眨眨眼。旁边的蒋屿漫不经心的听着两个人说话，到这一刻才突然开口：“那你呢，你的规划是什么？”

　　“高考啊。考个不错的新闻专业。”刘进说，“我跟那群厉害的大神可不一样，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普通人有自己普通的活法，”

　　蒋屿露出若有所思地神情。

　　路筠搭上他的肩膀：“怎么样，有没有得到什么启发——这可是来自优秀前辈的教诲啊！”

　　蒋屿摸了摸下巴：“有什么可以学习打游戏的专业么。”

　　“……”路筠无语，拍拍他的肩膀，“梦里有，你加油。”

　　蒋屿幽幽叹了口气。

　　“你们俩关系可真好。”刘进打量了他们两个人一阵，突然开口道。

　　“因为我们是兄妹啊。”路筠说，“不过不是亲的，是表兄妹。”

　　“开学那会儿蒋屿说的是真的？”他有点诧异，“我还以为你们是结拜兄妹呢。”

　　蒋屿一口可乐差点没喷出去。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路筠也嘴角抽搐：“什么鬼啊……结拜兄妹，这谁想出来的。”

　　刘进：“哎，这不挺常见么……中二期标配，学校可多了。结拜什么姐妹、兄妹、兄弟的。”

　　“……你们学霸的玩法真多。”路筠无语。

　　刘进皱着眉：“那不对啊——不是说，蒋屿是关曦的表哥吗？”

　　路筠一脸平静：“谁还没两家异姓的亲戚呢。”

　　“……噢，”刘进恍然大悟，“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和关曦这么要好的原因？你们是亲戚？”

　　“远方亲戚。”路筠镇定自若的给自己补充人设，“以前不怎么来往，这两年关系才近起来。”

　　刘进眼睛发亮，缓慢又夸张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等到他走远了，蒋屿才拿手肘怼了怼路筠：“你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路筠一脸无辜，从书立中抽出一本英语书来，“我干嘛了？”

　　“……别装了，你不是知道他这人热爱散播八卦吗？今天你这个告诉他，他还不满世界宣扬？”蒋屿小声说。

　　路筠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蒋屿被她看的一头雾水，就在他快要以为是自己想得太多其实路筠根本没这个意思的时候，路筠拍了拍他的头。

　　“崽，你长大了，居然凭借自己的智商和努力看出来了这个。”路筠一脸的欣慰。

　　“……………………”蒋屿差点炸毛，“我靠我是你哥！！你对我尊重点！！”

　　路筠笑了：“行啊，那你跟我讲讲你最近都在搞什么？”

　　“什么搞什么？”蒋屿莫名其妙。

　　“自从前几天你跟以前的朋友吃了顿饭，状态就很不对劲。”她说，“这么明显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

　　“……”他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看着路筠欲言又止，纠结了很久，才开口道，“……唉，这种事，你不适合知道。”

　　“……哦。”路筠一脸冷漠，开始看英语课本，“知道了，那算了。”

　　“诶诶诶诶——”蒋屿瞬间不爽，“你就不能追问几句吗？你这个妹妹是怎么当的，对自己的哥哥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心。”

　　“因为我是个听话的妹妹，”路筠一脸认真，“哥哥说我不适合知道，我就不适合知道。”

　　“……”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哇你不要这么叫我哥哥好吗感觉好奇怪啊。”

　　路筠假笑：“好的呢哥哥~”

　　蒋屿表情扭曲：“噫——”

　　她冷漠脸，转过头继续看书。

　　蒋屿观察着她的侧脸，一时间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不是吧？真不追问？你这个人都没有好奇心的吗？”

　　路筠转过头来，又是一脸假笑：“哥哥——”

　　“停停停停！”他做出“打住”的手势，“你赢了，我输了，你可以问我了。”

　　“爱说不说，我干嘛非要问你。”她说道。

　　蒋屿一脸语重心长：“不是，你这样我很尴尬啊，至少问问我，然后我再顺理成章告诉你，不然多没面子啊。”

　　路筠的回答是：“呸。”

　　蒋屿：“……”

　　他坚强地原谅了自己的叛逆妹妹：“……那好吧，我告诉你，其实……”

　　“对不起呢，我不适合知道。”路筠打断。

　　“其实我转念一想觉得你还挺适合知道的。”蒋屿义正言辞，“毕竟你是我的妹妹啊！我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属，我瞒着谁也不该瞒着你啊！”

　　路筠挑眉。

　　蒋屿叹了口气：“唉，这件事把，它主要是真的很复杂——怎么个复杂法呢，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明喻的时候遇到的程沪吗？”

　　“？”路筠一愣，“谁？”

　　“程沪，就是那个二世祖。”蒋屿说道，随即一脸无所谓地摆摆手，“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总之，前几天我和以前的一些朋友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吃饭的过程中发生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个过程很复杂我就略过了。然后因为当时……我不小心答应了一件很坑爹的事情。”他一脸沉痛，似乎有点悔不当初，“要说有多坑爹，那是要多坑爹就有多坑爹。”

　　“……”路筠无语，“快上课了，你最好快点说完。”

　　“……他们逼我去北山。”蒋屿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说了出来。

　　“哈？”她愣了一下，“什么北山。听起来有点耳熟。”

　　“就是那个……”蒋屿凑近了点，极力压低声音，“……飙车的地方。”

　　路筠斜眼看着蒋屿：“我想起来了……”

　　蒋屿呼了口气。

　　她摸着下巴，说出了关键词：“……惜命男孩是吧。”

　　他表情瞬间一变：“路！筠！”

　　“讲重点啊……”路筠有气无力，“等下上课我可就真的不想听了。”

　　“我不是讲了吗？！”蒋屿急的挠头，“我被逼上梁山去飙车啊！我真的要死了！我只是个可怜的未成年而已啊。”

　　“那你拒绝掉。”

　　“我都已经答应了现在拒绝他们岂不是会嘲笑我！”

　　“你装病。”

　　“不不不他们绝对会嘲笑我的。”

　　“那你就去呗，你自己开慢点安全第一不就好了。”

　　“……那更丢脸。”

　　“上次关曦不是给了一个有效建议，举报？”

　　蒋屿神色挣扎：“这样……不好吧……”

　　路筠：“……亲亲，既然如此，那这边建议你不如躺平等待安息呢。”

　　蒋屿：“……你说，关曦会不会有什么其它的主意？”

　　“你问问？”路筠说。

　　“你帮我问吧！”蒋屿立即接话，“你俩关系这么好，问起来一点都不会尴尬。”

　　她有点无奈：“主要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帮你问，还不如你自己去问来的清楚点。”

　　蒋屿叹气，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脸：“……我后悔转学明喻了，这个学校不适合我。”

　　“你什么时候去？”路筠问。

　　蒋屿一副要死的表情：“……这周日。”

　　“哇哦，”路筠算了算日子，“可以带人吗？”

　　“带什么人？”他不明白。

　　她指指自己：“我啊。”

　　“你要干嘛？”蒋屿一脸警惕，“围观嘲笑我吗？”

　　“……”路筠翻了个白眼，“……拜托，我就是有点好奇，想去看看。”

　　“可以啊，”他无所谓，“关曦同意就行。”

　　“？？？”她莫名，“为什么要关曦同意？”

　　“她不是管家的吗？”蒋屿有气无力，趴在桌子上，恹恹回答，“毕竟现在就你们俩住在一起，钱还都在她手里。”

　　路筠：“？？？？？”

　　——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意外的却不知道可以从哪里开始反驳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

　　抱歉大家发的有些晚！

　　还有补章，但我不知道是明天发还是今天发……因为补章我还没有开始写orz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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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未完~请看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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