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棺GL+番外 作者:七小皇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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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嚣张的睫毛沉下去,猛然发现,若她未带走五钱,兴许还有一个解法,便是她果真不打算回来了。
涩涩的感觉又堵了上来,她鼓着腮帮子呼了一小口气,却忘记了喉头还有干得很的小半个蛋黄,没留神呛了个结实,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她忙拧开水管接了一杯自来水,也顾不上是生的,一仰头便往下灌。
一杯水像是没了尽头,喝得一口比一口大,耳边是喉咙骨碌碌的声响,一股一股的,似将什么不安分的东西生生往下压。
喝干净了,她才将杯子放下,打了个很不矜持的嗝,抹一把嘴边的水渍,胭脂糊在手背上,她瞧两眼,笑道:“得,又白抹了。”
下午用了饭,李十一将昨儿在山上的见闻同阿音说了,又道怕宋十九情绪不大稳当,过几日再往山里去。阿音望着李十一淡淡的薄唇,觉得她嘴里情绪不大稳当,令人放心不下的,仿佛并不是阿九。
说来旁人可能不信,她这个冷着一张脸儿的青梅,有着世间最善解人意的体贴。好比说她只在阿音肿得跟桃儿似的眼上撩了一圈,便未再过问阿罗的去向。
日子往常一样过,几人或听戏,或哗啦啦地打牌,闲散得跟傻子似的。五钱也是琢磨了三两日,阎罗不带他,府君不赶他,他摸不准这里头的门道,决意按兵不动,踏踏实实地住了下来。
可阿音瞧着他,越瞧越扎眼,打了几回牌便懒得上桌子了,自个儿在院子里坐着发呆。
她有些想念涂老幺了。
从前他在时,自己总与他凑在一处,两个凡人,他还比自己蠢笨些,即便是个猪脑子,也总归与自个儿是一派的,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生老病死,愁的念的,听着也踏实。
后头响起轻巧的脚步声,微风一吹,身边坐了个姑娘。
阿音抱着胳膊,有些冷,转头看宋十九:“到外头,也不加件衣裳,冻是不冻?”
刚说完,她又垂了头,心里头淡淡地“噢”了一声。除却借鼻子和虚耗那两回,宋十九从未有过头疼脑热,有一回在地底下,她怕冻着十九,把她揽在怀里搓了好半天胳膊,小姑娘活蹦乱跳,自己倒咳嗽了好几日。
那是去年冬天的事儿了,说起来,竟快一年了。
宋十九什么也没说,就乖乖地坐在她身边儿,肩膀挨着她,暖乎乎的。
阿音望着院子里丑陋的老榆树,指了一下,问宋十九:“你说这院子,旁的都好,唯独这歪脖子树,十分碍眼。”
宋十九看一眼。
阿音又说:“可若是砍了它,光秃秃的,兴许又不习惯了。”
不是兴许,是一定。她觉得她就站在一个光秃秃的院子里,从前每回出门时裙子总被那树杈子勾着,或脑门儿硬邦邦地往枝干上撞,她恨得咬牙切齿,寻了斧头三两下将那树砍了,可如今坐在那树墩子上,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总觉着缺了什么似的。
“人哪,矫情。”她捂着心底小人被撞坏的额头,神叨叨地下了结论。
她不在乎宋十九是不是能听懂,总之她觉得习惯这玩意儿可怕极了,怕得她必须将说出来,踩在地上,再狠狠地啐一口。
宋十九却拨了拨面上的发丝,望着老榆树宛声开了口:“你晓得吗,我从前大概做了许多许多错事,秦将军一事,恐怕只是其中一件。”
“我同十一说我害怕,她告诉我,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时间的意义,便是能让一切都成为过去。
“阿音,”宋十九看她,抿着嘴,一会子才放开,“你说,长生是什么?”
阿音蹙眉。
宋十九道:“我说,长生是惩罚。”
“十一同我说,定义一个人的不是别的,正是她从前的所作所为。那么一个永生的人,便只有一次被定义的机会。”
“他们怀揣所有好与不好的记忆,只能等待自己将其遗忘,若不能忘记,便只能承担,永远背负。”
“可凡人不同,”宋十九顿了顿,“他们有许许多多从头再来的机会,他们永远崭新,永远可以做婴儿。”
宋十九很少说这许多话,也十分不习惯同别人讲道理,可她的话里却有着天然的不加矫饰的纯真,恰到好处地拨在阿音老旧的心弦上。
她听见自己心里嗡鸣一样的铮响,她终于有勇气开始想阿罗。
她明白了宋十九的话。阿音是她,傅无音也是她,从前的许多世都是她,只不过,她拥有了体验和遗忘不同人生的权利。
魂灵不灭,肉身转换,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永生呢?
宋十九将头枕在膝盖上,这些话她想了好几日,她在开解阿音,也在剖白自己,她也需要面对长生,建立承担与背负的勇气。
街边的叫卖声也是不灭的,自古而今是一脉相承的热闹。阿音消化着宋十九的话,正抬眼,却又意外地撞见了阿平。
他还是那一身西装,更皱了些,见着阿音,面上浮起朴实的笑。
阿音后撤了一小步,耳鸣一样回荡着“别见他了”四个字,可她望着阿平,又停下了回避的步子,将手揣在羊毛大衣的口袋里,上前迎着他的眼神,说:“这样巧,回回撞见。”
回回都是这条街。
“我刻意等你的。”阿平看着她。
阿音道:“那-ri-你送我回去过,若有事,该去巷子里寻我。”
阿平有些失落:“我忘了。”
他挠头,十分不好意思:“我这两年记姓不大好,那巷子只走过一回,我便忘了。”
阿音笑了笑,随他沿着街道往前走,尽头处隐隐骚动,阿音眯起眼睛瞧,阿平亦随着看一眼,道:“学生运动,这几日来了好几回,喊些什么口号的。”
“嗯。”阿音低着头,听着那人氵朝的声浪愈来愈近。
阿平转头对她说:“你若得空,一会子再带我走一回罢,我这回一定记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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