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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暴雨的确来过,好些事情都变了,关雨霂清楚,方致远也清楚。
关雨霂不疾不徐地问道:「累了吧?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方致远摇头,在嘴角轻勾的那一刻弯腰作揖:「都收拾干净了才敢来见您,不然怎能叫上门请罪呢?」
连玩笑话都说得和往日一般漂亮。
关雨霂不敢受此礼遇,谦和地请示:「那您有何打算?」
「我就想看看你。」
这句话,上回关雨霂从定州回来,她说不出口,如今她可以了。关雨霂以袖半遮面在院中看着她的眉眼笑,她离开了多久,这一幕便魂牵梦萦了有多久。视线因满目笑意而朦胧大半,眼睫轻扇裹挟着沉积已久的心意,不外露,却也藏不住。
晓风过,二人立于庭中,相隔两尺,似乎单单看着,就足够了。
「可有来信?」沉寂戛然而止,静谧随着尾音碎了一地。这话没人想问,没人想答,却不得不问,不得不答。
关雨霂微顿,衣袖轻轻垂下,心也就一同垂下。无人察觉那会儿,她暗咬一下嘴唇,迈着缓步,黛眉轻轻攒。一封单薄信纸徐徐自袖中来,映着清寒星辉,有如薄冰一片。方致远接过信,就着院中灯光读尽了。她苦笑一下,同合泰要了一杆灯,问道:「出去走走?」
抚州的夜晚早已不需一杆若有若无的灯,但如若不握着灯杆摩挲木纹,方致远不知手当往哪里放。二人无话走在街头,行人时而行礼问好。方致远点头唤出他们的名字,寒暄上一两句,和煦至极。脚步平稳,行人低语,捣衣声凿凿,不经意间就搭起一个寻常夜晚的舒适安闲。倘若没有黑云凝在心中,趁兴邀百姓聚于城楼,凭高会友,小烹玉杯酒,仰观漫天星子,定是一桩尽兴笔墨的清和雅事。只道是机缘未至,今宵福浅罢了。
方致远低声问道:「信几时来的?」
「昨日夜里。」
她估算着时日,说:「那便是明日了。」
「信中所谓何事?」
她停步,一片轻舟就这么横在了荒凉野湖,忽地水纹攒动,她释然一笑,回道:「我说与你听。」
话音落了,城楼也便到了。
阶梯上落着凉意,在旭日升起之前,寒夜将它们化作霜,在朝阳乍现之时,晨耀将它们融为水。讨饶不得分毫,一切,都是那么地由不得自己。
忧思惊起时候,夜色蓦然倾覆了。
低首无言,唯有离愁似水淙淙。
方致远行在前,咀嚼心事,余味隐涩,涟涟不绝。风吹衣衫,荡出波澜褶皱,她就如一只扑腾白鸟绽开羽翼,明明在上升,却更似在下坠。
话中有风。
风来絮满楼。
「朝中有本,明日带我去京城,搞不好是要吃牢饭的。贺大人为我暂压,且扣我一人。上回出海,我已拜托瓦斯科先生备船,明日夜深你带大伙从小路上船,待到风平浪静,自会有人通知。」
她已经不想明白为何有人想将抚州从她手中夺走了。在瀚海激荡的波涛中,她想通了,抚州已经不重要了,整个梁朝同她又有何干系?她只求爱人一个周全,为此她可以付出一切。
可关雨霂不领情,她望着空无一物的远方,回了一句:「我不去。」
「如今不是倔强的时候。」
「他们可以走,我不能走。我若走了,岂不是应了那些莫须有?」
四年前的寺庙,她不肯更名换姓,为的是她父亲的名节。
四年后的城楼,她不肯乘船远走,为的是她夫君的名节。
方致远看着似曾相识的目光,曾几何时寒山废寺她也这么被触动过,但是这回不一样。自己选的死路,不当让她犯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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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名我不要。」方致远的手摸着城墙石块,低着头说:「我……我要你好。」
关雨霂静默在她身侧,海风就这么吹着她的颊边发。
沉默是无声的表态,方致远听明白了。她的心也是肉长的,她允许它一丝丝地松动,但立场同话音绝不可以。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来找你。如果我没来,你就忘了我吧,找一户人家。」她说完,再度回身背对着关雨霂。不敢看了,也不能看了。
换户别的人家。再不要长夜寒心吊孤胆,再不走崎岖弯弯折折路,再不说僝僽伤春悲秋词,再不想无关他乡梦里人。
换户别的人家?再不见沧海遗存夜明珠,再不听周郎豪言筝鸣曲,再不顾皎皎月华霏霏雪,再不敢信手欺霜率性活?
「这里便是我的人家。」
「我们夫妻是假的。」
假,东方日落,盛夏飞雪,一般的假。
「可我对你的情意是真的。」
真,中秋月明,三月芳菲,一般的真。
你我历过的风雨,走过的山路,念过的诗词,比照过的真心……
关雨霂走近,温热的身子贴上她的后背。素手纤纤找到了归宿,轻轻交错,稳稳扣上,心想这一切又哪里是真假二字就可以道明?
那热意漫上来,肆意冲怀,迸碎在心头,足以叫天摧地毁。方致远喉间收紧,强行守住了突如其来的崩塌,可内心啸声依旧一呼接着一呼。
不要,不要在这个时候碰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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