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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上窗 作者:梵高的日光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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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做声,实在不知道怎么讲好。她们早知道我的性取向,依然和我做朋友,我已经很感激,但是有些事她们是无法理解的。
  “喂,说话呀!看你这个苦瓜脸我们多担心啊!”夏清用肘子蹭了我一下。
  我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尽量让自己不至于太激动,不至于让眼泪流出来。
  “如果你们女儿的女老师爱上了你们的宝贝,你们有什么反应?”我盯着手中的茶杯问。她们都有一个十多岁的女儿。
  “那还得了!告到上面去!这种人就不能做老师!”夏清的反应很激烈。
  “那也没必要,只要她不骚扰到孩子就没所谓。不过最好转一间学校,至少要转班,太危险了。”韵说。
  “太可怕了!这种事我想都不敢想。”夏清依然大瞪着眼睛。
  “我的天啊,不会是你爱上了学生吧?”韵突然醒悟了似的。
  “啊?”夏清大大地张开嘴巴,惊讶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
  “不是啦,一个朋友碰到了这种事,替她着急呢。”我朝她们笑了笑。
  “天啊,你千万别吓我,这样的事你可千万别犯傻,而且小孩子懂什么爱,爱一个小孩子简直就是愚蠢至极。”夏清终于放松了下来。
  “既然不是你的事,就不要管了,这个事谁都管不来,玩火者必自焚。”韵拎起茶壶给我们添茶,“夏清,你去叫一些点心来吧,让这个家伙补充点能量。”
  裴菲,爱你是玩火吗?我是在自焚吗?我知道答案和做法了。
  我注定自焚,但只能焚“自”。
第三部分 云上的日子 一、时空背后
  “三天的高考已经结束,全市一切情况正常。”晚上的新闻联播节目报导。
  我静静地窝在沙发上,盯着播音员没有表情的脸,陷入了无思绪的空茫状态……
  一、时空背后
  我把电视的音量调大,转到了体育频道,这个台的节目只有让人目不暇接的动作,绝不会运用某个场景某个情节某句话来煽情,使人的情绪波动在节目和自我的现实生活之中。它是客观的,理性的,也是我需要的。
  其实,我对电视节目并不热衷,几乎所有的节目都可看可不看,有时只是需要一种环境,一种感受,比如需要有家的感觉的时候,需要人陪的时候,非常失落的时候……就要一些人,一些画面,一些语言,填满我的房子,让生活由思想转向物质,由虚转向实。
  我躺到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一边“听”电视。实际上我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那仅仅是一个让我感到安全的放松的温暖的背景。
  突然茶几上的手机传来了接收短信的声音。
  我伸过手把手机抓了过来。裴菲发来的。
  我迅速坐起来,显示屏的文字是:明天晚上有空吗?
  只要是你找,就都有空。我马上在心里回复。今天高考刚结束,明天是星期六,我们都有空……我捏着手机,又躺了下来,我不想马上回复,虽然知道我会回复什么。
  这三年来,我们来往很少,只是偶尔她会发个信息给我,内容总是稀奇古怪的。例如:“我想回去给你改作文。”“我想种你小区的那种茉莉花,你帮我挖一棵啦,等一下我来拿。”“你知不知道哪里有狗尾巴草啊?”“你来给我开家长会。”“我想吃你做的菜。”“我好忙啊。”“‘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什么意思啊?”“我爷爷来了,家里的桌子又掀翻了。”“如果我睡不着怎么办?”“喉咙痛得很厉害怎么办?”“你帮我做作业我就可以早睡觉了。”“奶奶在看元宵晚会。我打算去放孔明灯,今年我不知道许什么愿望……”……等我认真地回复了她以后,她又沉默不语了。有时候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没逗留多久就又“失踪”了。
  至于我对她的主动联系,基本上限定在两个日子:圣诞节和她的生日。这是我每年的节日。在那两个日子,我可以理直气壮地送出自己的礼物和祝福。让她觉得,我爱她,就像妈妈爱孩子那样,虽然我满心里都是,爱情。我用一年一年的时间来等待、期盼这两个日子,反复计算那几个数字离“现在”还有多远。去研究她可能喜欢的东西,留意所有我见到的东西,比较那些可能会成为礼物的东西,快乐地准备那些选好的东西,耐心地包装那些抱过**过甚至亲吻过许多遍的东西,享受地想象这些东西给她带来的惊喜。实际上,在每一个收到礼物的日子,她都不会给我回复片语只言。
  没有联系的日子,我能做的就是咀嚼最近她出现的样子。她打响指的坏样子,骑在单车上不肯下来的没心没肺的样子,粗鲁地转身的样子,朝我大喊的样子……度过我的每一个三百六十五天。
  我依然迷失在她的世界里。
  “什么事呢?”我终于回复了她的信息。
  “明天有傅聪的钢琴独奏表演,是肖邦的钢琴曲,我想跟你去。”
  “但没票啊,傅聪演奏会的票不好买。”
  “我有两张。你去不去?”
  我去不去呢?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我都想去。
  “好。”我犹豫了好一阵子,还是摁了这个在她发问的瞬间就有的答案。
  “明天我在音乐厅大门口等你。七点半。”
  第二天我早早吃了晚饭,不到七点就到了。没想到她比我更早,她正站在音乐厅门口的小广场上,立在廊柱旁看最近的演出讯息。
  还是短发,蓝白条纹相间的T恤,白色的七分裤,白色的运动鞋。长高了,还是那么瘦,少女的单薄与清纯的瘦。
  “怎么比我还早啊?”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历来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回过身来望着我。
  那么美的眼睛,那么美的眼神,那么熟悉的羞涩又阳光的笑……
  “离演出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到江边走走好不好?”她说。
  “嗯,好。”我掉转目光。
  这是全市最专业的大型音乐厅,大钢琴的建筑外形,优雅地卧在城中一个小岛上,门前是这座城市的主要河道,宽阔的江流绕着音乐厅延伸向两边,像两条舒张的柔臂。对面的灯火以及它们在水里的倒影,华丽的写着几个字:灯光璀璨,夜色温柔。但璀璨在对面,温柔在水里,我们置身的这个地方宁静而空旷,令人产生“淡泊地欣赏繁华”的特别心境。
  江边有不少人在散步,也有几个吉他手在弹唱,繁荣着街头艺术。
  “这首歌好吵!”我望着眼前声嘶力竭的吉他手。
  “挺有热情的啊。”裴菲并不否定,还很愉快。
  “但是没有美感啊,听着它就像在被折磨!”我奇怪她怎么会喜欢这样的音乐,她也跟这个年龄的许多追星族一样了吗?
  “其实我也不喜欢,只喜欢它的名字。”她微侧着脑袋看着我,眼睛满满的调皮的笑。
  “叫什么呢?”
  “《爱如潮水》。”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哦。”我移开了视线,感觉心脏在胸腔里像打鼓一样乱敲,我甚至担心它的声音越过那吵闹的《爱如潮水》,把我出卖在所有人的面前。
  “其实有许多流行歌是挺好听。”她把目光调到了江面上,“不过我还是喜欢古典音乐和纯音乐多一些,听起来很美。”
  “那种美能让人的灵魂都快乐起来,给人无限的想象空间。”我说。
  “是啊,听着心会很安静,很美……”她似乎漫不经心地瞟了我一眼,碰到我的目光又迅速掉过头去,在江面上胡乱张望,说:“在江边真舒服!好凉快啊,吹着风好快乐,好快乐,好快乐……”
  “快乐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风,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是不是?”我笑起来。
  “我告诉你啊,我第一次到海边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吹海风,海风跟一般的风不一样的,它会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抱住你,感觉特别舒服特别好玩。结果我就站在沙滩上吹了一整天海风。”她大睁着眼睛煞有介事地望着我。
  “结果第二天发现,海风在拥抱你的时候竟然偷偷剥掉了你几层皮。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的?那天,我终于体会了什么叫做笑里藏刀。”
  “我喜欢吹山风,那是带着树的绿意和溪水的清凉的,很纯净。”我想起了家乡的山。
  “嗯,夏天就很好,冬天就特别冷啰。不过,被它吹一下也会特别清醒的。有时候在冬天我会起得很早,就是想让风吹一下,脑袋清醒了就觉得特别精神。我小学的时候是学校田径队的,每天早上教练都会早早带我们去跑步,感觉特别好。”
  “我还喜欢小巷子里出来的风,好像在闭塞里突然就来了活气一样。”我说。
  “我很想在飞机上吹高空的风,那到底要凉爽到什么程度呢?”她望着我很好玩地笑着。
  “嗯,什么时候我们去找莱特兄弟的飞机开开吧,就那个飞机能吹风。”我呵呵笑着。
  “对了,高空的风吹着不像风”,我说,“它好像那么一吹就直接进了骨头了,让你搞不清楚到底风在身上的哪个地方捣乱。”
  “哦,那么有趣啊?那我一定要吹吹那样的风!哪里有啊?”她的小船似的眼睛弯弯的发着光。
  “高原地带,西南或西北。”
  “嗯,期待。”
  “孩子,我们该进去了吧?快到演出时间了。”我提醒道。
  “哦,那我们进去吧。”她恢复了我刚来时见到的那个纯净腼腆的样子。
  百变少女,神奇少女,令我入迷的少女……
  “为什么会喜欢傅聪弹肖邦呢?”我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因为你以前介绍我看的《傅雷家书》。”她并不看我。
  “你了解肖邦?”
  “我上网查过他的资料,对他还不能作评价,先听听他的音乐再说。”她沉静地说,像个成熟又理性的批评家。这又让我内心一震,这个永远那么新鲜的女孩,对她的每一个新的发现,对我们的每一个默契的共识,我总是激动不已,这种激动常常让我想以整个灵魂去拥抱她。
  肖邦是**的,傅聪是**的,那是灵魂在澎湃激荡,钢琴诗人的纯净与完美创造了一个美妙的世界。在一个半小时的演出里,听众完全沉浸在了音乐的灵动神妙的世界,终场的掌声让傅聪多次谢幕都无法平息听众的热情。我坐在那儿不愿意走,我但愿这个演奏会永远不会结束。整整一个晚上,我不仅沉浸在音乐里,还沉浸在一种超越音乐的欢乐里,那种欢乐看不见,摸不着,可是它在整个音乐厅飞翔,弥漫,以致于我不知置身何处,思想在何方,一种茫远的完全的消融。
  “怎么就没有班得瑞音乐的演奏会呢?”出来的时候裴菲意犹未尽地说。
  “有啊。”我说。
  “在哪里?”她马上惊奇地问。
  “瑞士山林。”
  “你逗我!”她翘了翘嘴,“我会找机会去听的。”她又扬着头咧嘴笑着。
  “我跟家里说了,今晚我不回家。”快到车站的时候裴菲说,“我跟你回去你那里。”
  “哦。”我愣了一下,机械地应答着。
  路上我们很少说话,只望着窗外的飞驰的高楼与灯光,这个夜似乎很明亮又似乎隐藏着某种神秘,它在明亮的灯光后面躲闪,快乐而又不安,还异常凝重,凝重得必须静止,不敢有丝毫的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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