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子里装的正是传音笛,底端刻着一个小小的“扬”字。除此之外,袋中还有一枚玉石——“相思”。
姜陵一手拾起相思玉石,一手拾起传音笛附在唇边,吐气吹了吹。
果然如方天月所言,吹之无声,玉石却在掌心中微微颤动。
陆卓扬凑到近前,好奇问道:“你在干什么?”
“自然是分辨真假。”姜陵道。
陆卓扬不以为然,道:“我还能拿个赝品糊弄你不成。”
姜陵将手一摊,把传音笛亮给他看:“哑的。”
“门派秘宝还是个歪货?”陆卓扬不信,伸手去接。
姜陵将手一收,又把笛子收了回去。
陆卓扬抓了个空。
姜陵将玉石抛出,陆卓扬眼疾手快接住,道:“这又是什么?”
看他反应,大抵是真的不知道传音笛的用处。姜陵轻哼道:“驭灵派收你这徒弟,怕是为了攒福罢。”言下之意,便是门派在做善事了。
“看好了。”他晃晃传音笛,尔后又吹一口。
陆卓扬很明显地感觉到了玉石的颤动,一脸不敢置信。
只听得姜陵诌道:“此物可以传音,便放在我这里。你把玉石贴身挂好。若是石头动了,便是我在找你,不要乱跑,记得速来找我。明白了?”
姜陵也是现学现卖,只是神情瞧着认真,似乎懂得颇多。陆卓扬明显被他糊弄住了:“明白了。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姜陵道:“能有什么讲究,听我的便是。”
☆、唯一
在陆卓扬认知里,姜陵一向是见多识广的,说法自然也是可信,于是便乖乖把玉石挂在了胸口。
只是依稀觉得有些不妥,晚上坐在花园边上纳凉时,他才觉出味来——如果这个哑笛真是传音之用,为什么方天月不早跟他说?
隔着衣衫,陆卓扬摸了摸玉石,为什么总有种被忽悠的感觉呢?
姜陵房间是黑的,人没在,陆卓扬决定趁此机会去问问方天月。
不巧的很,方天月房间也没亮灯。
时间尚早,这个点没人在,大概是陪着李如雨还没回来。驭灵山这么大,也不晓得去哪里找他二人才好,陆卓扬只好象征性地敲敲门,没人回应,他便死了心。
正准备离开时,方天月却是回来了,远远瞧见门口晃悠的人影,于是叫住他道:“师弟,等等。”
陆卓扬回头见到他,高兴道:“师兄,你可算回来了。”
方天月推开房门,道:“正好找你有事,进屋来说吧。”他点燃烛火,示意陆卓扬坐下,“今儿师尊和李掌门替你施术,感觉可还好?”
说实话,感觉还真算不上好。不过难受只是一时,陆卓扬也不想方天月担心,只摆摆手,随意道:“没什么问题,这点苦我还吃得起。”
“那便好。”方天月道,“师尊若有什么叮嘱,千万要听。”
“那当然了。”陆卓扬道,“师尊让姜陵转告我,七日之后,再去一趟明心阁。”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方天月道:“正如师尊所言,修为灵力都只是身外之物,总比不得你好好活着。”
陆卓扬道:“我懂。修行我不在行,吃喝玩乐最在行了。”
“你啊。”方天月笑着摇头,继而问道,“怎么是你一个人来的?姜公子没有与你一起?”
陆卓扬道:“是啊。晚膳后就没见着他,师兄怎么问起他来了?”
想起姜陵斜靠在床栏上守着陆卓扬的那一幕,方天月脸上有一瞬的尴尬,不过很快被掩饰严实了:“姜公子对你好像还不错。”
“还可以吧。就是脾气烂了点。”听方天月这么说,陆卓扬心里有些些高兴,他将挂在脖子上的玉石拉扯出来,问道,“师兄,你看看这个,认得么?”
方天月自然是认得的,玉石“相思”,他前一天刚刚将自己那枚相配的传音笛给了李如雨,这会儿陆卓扬问起,有种被抓了现行的错觉。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方天月清了清嗓子,问道。
陆卓扬胡乱扯了个小谎,道:“清整橱柜时找着的,觉得好看就拿出来戴上了。这石头质地上乘,师兄可知是哪得来的?我不记得了。”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陆卓扬曾头疼欲裂地接纳到了原身的记忆。但是这段时间生活下来,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有很多东西并没有通过那次头疼“传递”给他。
比如说原身在山上生活了二十二年,陆卓扬却是在陪易小飞去钓鱼时头一回知道庭院外有一座镜花湖;再比如说这块玉石,明明就在原身的储物柜里,他却半点印象也无。
加之还没弄清姜陵讨要哑笛的原因,他自然不敢如实相告。
方天月倒是不疑有他,却是神情复杂道:“不是姜公子让你来问的?”
陆卓扬立马道:“姜陵?关姜陵什么事。”
“那便没事了。”方天月吁了一口气,尔后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卓扬,“师兄将玉石的用途告诉你,你可千万别与他人说起。”
陆卓扬只是参不透姜陵所作所为,是而来求教方天月,但是看他模样,这玉石似乎还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么想着,陆卓扬不由得认真起来,一本正经道:“师兄尽管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今天的事透露给其他人。”
方天月点点头,颇为欣慰:“这玉石名唤‘相思’,是每位驭灵派弟子正式入门时,门派内赠予的信物,世间唯有一枚传音笛与之相配。
“传音笛其名‘涯角’,所奏之音无形无声,只有相配的玉石,无论相隔千里万里,都可与之感应。”
听到这里,陆卓扬有种不好的预感。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这是驭灵派弟子独属的定情信物,仅此一枚,独一无二。”
陆卓扬呆愣当场:“……”
方天月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师弟,师弟?你怎么了?”
陆卓扬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师兄,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不能将玉石的用途告诉别人?”
方天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仍是如实相告道:“门内师兄弟们都知晓内情,自然不会问你;而我将传音笛赠予了雨姑娘,也已将缘由告知与她。”
陆卓扬:“所以你说的其他人,只是特指姜陵咯?”
方天月道:“是……也不是。我将涯角赠予雨姑娘时,姜公子就在一旁。现在想来,实有不妥。姜公子对雨姑娘向来关爱有加,他本人又聪慧通透,我担心若是被他推敲一番知晓涯角的用途后,会将涯角退还与我。”
“以如雨姑娘的个性,如果不是自己想退,别人也退不了吧?不过……”陆卓扬摩挲着玉石,五味杂陈,点点头道,“我不说就是了。”
“如此甚好。”方天月笑笑,道,“当年你入门时尚在襁褓,相思与涯角便被收起,不知道自然情有可原。这二样物什,你且收好。将来……也不必等到将来,若是遇上心仪之人,将涯角赠与对方便是。‘君心吾心,相思与共。’若是心意相通之人,告知却也无妨。”
“‘君心吾心,相思与共。’”陆卓扬跟着念了一遍,忽而觉得不妥,脸上火辣辣地,“我想起来还有事没做,就先回去了。师兄你早点休息。”
“路上小心些。”方天月道,“对了,七日后月满,镜花湖上会有月盈光,好看得紧。我答应了雨姑娘带她去看,你要不要和……一起去?”
陆卓扬忙摆手拒绝道:“七日后我要施术扎钉,晚上一定不会醒,你们自己去吧。”说罢头也不回地跑出门。
他埋头疾走,走错几个步子也不自知,待回过神时,已然在院落里迷了会儿路。平日里走阵法靠的是身体记忆,这会儿突然停下,还真没那么容易回想起来。
待他走出阵法,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除了刚上驭灵山时不认得路在迷阵中兜兜转转小半天之外,陆卓扬已经很久没迷路了,这会儿还真有些灰头土脸。
迷迷澄澄回到住处,隔壁房间竟还是没亮灯。
还没回来?驭灵山又不是他的地盘,大半夜的瞎跑什么呢。
陆卓扬默默谴责了隔壁邻居一番。
不过没见到人,他还是有点小小的庆幸。回来路上,他依旧有些担心,怕与姜陵正面遇上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下倒是省了事。
与方天月聊过之后,陆卓扬反而更弄不懂姜陵了。心里懵懵懂懂,跟被浆糊倒把住似的。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好像没想通透。
姜陵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非要拿走他的传音笛呢?
是不知传音笛的真正用途,见着师妹有自己也想要?还是李如雨一时高兴,找师兄分享了姑娘家的小心情后,出于嫉妒,师兄也弄一个?
又或者干脆是推敲知晓传音笛的意义,所以强行讨要?
姜陵不是个贪图便宜的人,几次三番面不改色拒绝天阶长剑的人,会嫉妒师妹手里哑笛的可能性很小,是而这前二种猜测基本没可能。
至于这第三种猜测,就更不可能了吧?
强行讨要他陆卓扬的定情信物?
真真可笑,难不成姜陵还真喜欢他不成?
陆卓扬啧啧笑了两声,将玉石摘下,扔到床上。玉石在薄被上跳了两跳,往床里头滚去。他一看,情况不对,忙扑上去抓。只可惜慢了半拍,相思连带着穿线的红绳,滚进床里侧的缝隙,吧嗒一声,掉到了床底下。
……
……
……
反应这么大,总不会是真的吧?
陆卓扬扒住床栏,使劲挤着脑袋往床缝里瞧,里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跳下床,做了一番心里建设以后,弯下腰朝床底下爬。摸索半天,总算是把石头找了回来。
他坐在床头地上,抹去脸上的灰,将玉石擦了擦,拎着红绳悬在眼前。
相思打着旋,将红绳绕了一圈又一圈,缠得紧了,又一圈一圈反向转出来。快停下时,陆卓扬推它一把,于是正正反反圈圈绕绕地不停转着。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喜欢,还是不喜欢?
不断询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脑海中想到的不是喜欢抑或是不喜欢的缘由。
而是姜陵的眼睛。
不论是冷笑时,嗔怒时,又或是不以为然时,自以为是时,那双浓黑似墨、点碎星辰的眼眸中,都倒映着他陆卓扬的影子。
若是以此为依凭,那姜陵大抵是喜欢他的。
因为喜欢,所以冰极岛去而复返,所以压抑本性救魔不杀魔,所以甘愿自损真灵?
但是,可能么?
喜欢一个人,会一直与他作对,以欺负他为乐?
……
问题想了一圈,又绕回原点。
正在他心擂如鼓天人交战之时,隔壁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在寂静的夜色里,这一点声音被放大了千倍万倍。
陆卓扬的呼吸窒了一窒。
他一把将玉石抓进手心里。
这么猜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干脆去问问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出自晏殊《玉楼春?春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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