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别五年,季琛和父亲几乎反目成仇,在治疗结束以后依然被软禁在国外,最终他还是妥协了,找了个所有人都称心如意的妻子,和她共谐连理奉子成婚,终于得到了父亲的应允能够回国。
于是季琛再次和许亦泽见面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婚礼上,他挽着美丽动人的新娘在宴会厅的门外迎宾,许亦泽如同故友重逢一般到场送礼,从头到尾没说一句祝福的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一对新人面前,伸出手指点了点季琛的额头,然后对他笑了笑。
没有一句质问,没有一句责备,目光依旧温润得一如他们初见的时候。
所有人都不会明白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不知道许亦泽其实在对季琛说,“I will be right here.”
明明这才是季琛心里今生愿效同林鸟的人,可纵然这样温柔用一生都无法割舍的人,到头来却只能辜负。
季琛结婚以后,许亦泽还一直保持单身,季琛却有了家庭和责任,不能不克制住自己的感情远离许亦泽,他们约定每年都会在圣诞节的时候见一次面,却再也没有办法像那年在医院天台的夜晚那样亲密了。
季琛深知自己的人生早已被家庭责任束缚了再也无法逃离,每一次都劝说许亦泽放弃,许亦泽却一次又一次地摇头,倔强又温柔地告诉他说:“我可以等。”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季琛的儿子已经六岁了,许亦泽第一次看见季琛的儿子,眼神里第一次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和脆弱,他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像个绅士一样握着小季泽的手晃了晃,“你叫小泽是吗,叔叔也叫小泽呢,很高兴认识你。”
他还是很爱这个男人,他还是可以心甘情愿地等,可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人比自己更需要他了。
他无声地苦笑了一下,终于还是明白了,就是再怎么等,也等不到了。
所以他还是放弃了,通过别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女人结了婚,生下一个孩子之后,又离了婚,没有人知道原因。
可是听说他把自己的钱都给了那个仅仅跟了他一年的女人,让她远走高飞,不会被流言蜚语所伤,然后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然后许亦泽就悄无声息地带着自己的孩子消失了,一走就是九年,甚至他的讣告都是一个月之后才传到季琛那里的。
季琛获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外面和客户吃饭,毫无征兆地,一低头眼泪就掉进了碗里。
他很想知道许亦泽离开的时候身边有没有人,他很想知道许亦泽离开的时候会不会有人为他难过,他很想知道许亦泽离开的时候心里想到了什么。
但是他知道,无论身边有没有人,许亦泽都是孤独的,无论会不会有人为他难过,许亦泽都不是开心的,无论心里想到了什么,许亦泽都是埋怨他的。
那个告诉他“I will be right here”的小外星人最后还是离开了,永远都只能存在于小男孩的记忆里。
季琛看着季遥望着自己说“我可以等”的神情,心脏一阵绞痛,眼泪瞬时夺眶而出。
这些年他将季遥送走以后一直不敢再见他一面,不仅是怕会从熟悉如故的眼眸里会看见对自己的怨恨,而是他只要看着这个孩子,就无法抑制地感觉愧疚和痛恨,会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所以他还是妥协了,不希望这个孩子经历同一种辜负而抱憾终身。
季泽父亲知道季泽和季遥的关系以后没多久,季泽的母亲也知道了。
但是她反常地表现出了沉默,没有再如九年前的时候第一次触碰到真相那样歇斯底里地震怒和崩溃,如常地生活如常地上班,如常地仇恨自己的丈夫如常地冷落自己的孩子,如常地,和那个神秘的情人幽会。
没有人能预料得到一个转瞬消逝的瞬间会对将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可能就在那一瞬间,长久以来因爱而生的仇恨就达到了终结点了,于是错落的命运的齿轮终于卡住不再运转了,在静默之中酝酿着终结。
那天傍晚,季泽去季遥的大学里接他放学,和他在外面吃过晚饭以后带他去了逛商场,旁若无人地牵着他的手在街上走。
“遥遥。”季泽转过脸来看季遥一眼。
季遥淡淡地应道,“什么?”
季泽有些紧张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待着一点期待的神色看他,“你觉得二十岁结婚算不算小?”
季遥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和你的话就不算。”
季泽笑了出声,凑过去亲了季遥的脸颊一口,心脏紧张得砰砰地跳动,拉着他停在一家卡地亚专门店前面,“本来觉得挣钱都要存起来留给你做手术比较好,但是结婚也是一生一次的大事,还是想买个好一点的戒指给你,你不会介意吧?”
季遥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不会。”
然后两个人就走入了店里,量完了尺寸以后,季泽让季遥在外面等他,他要和店员商量一下款式和细节,给季遥留点小惊喜。
季遥站在橱窗外,看着里面那个神情认真专注的人,眼眸里不知何时多了很多带着温度的感情,季泽在里面感应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望着他笑。
就在这时,季遥的身后突然有人迅速地靠近,从后面用力地捂住他的口鼻将他往后拖,几个人同时上来制住了他的手脚将他带走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季泽迅速地从店里追出去,可是人已经一下就不见了。
季遥被抓走没多久,眼睛也被蒙上了,他连抓他的人的表情都没看到,就只听见了车门“砰”地一声被粗鲁地摔上的声音。
☆、Chapter 27
季遥的手脚都被绳子捆住了,那些抓他的人似乎并没有伤害他的意图,到了地方把他绑在椅子上,脚步声就远去了。
季遥在黑暗里支起耳朵听了很久,终于听见了高跟鞋的鞋跟踏在地面上的声响由远及近。
蒙着眼睛的布条被拉下来的时候,季遥被突然进入眼中的强光刺激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抬起头勉强地撑开双眼,看到宋淑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的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就像一副无懈可击的面具,她冷冷地盯着季遥的眼睛,静了几秒钟,然后抬手“啪”的一声狠狠打在季遥的脸上。
季遥被她打得顿时有一边耳鸣了,眼前一阵晕眩摇晃,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宋淑君,视线幽黑。
宋淑君厌恶地看着季遥,不解恨似的又打了他一巴掌,打得他偏过了脸,然后面色阴冷地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再纠缠季泽。”
季遥悄悄咬住了嘴唇,仍然沉默不语,宋淑君似乎被他冷冷淡淡的态度惹怒了,揪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你觉得季泽很爱你是不是?像你这种有爹生没娘养的小野种,有个人这样照顾你对你好,就是爱你了对吗?别做梦了,他在可怜一只流浪狗而已。”
季遥的神情开始有了点恍惚,近乎冷漠的平静终于出现了裂痕。
“许季遥,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宋淑君低了声音,捕捉到季遥脸上浮现的一丝难以置信,胜券在握一般地凝视着这一双让她痛苦了大半生都无法摆脱的眼睛,终于感受到了报复的快意,“他是被季泽的父亲害死的。”
“你骗我。”季遥艰难吞咽了一下,声音有一点颤抖,“我父亲是心脏病死的。”
“我骗你?呵呵。”宋淑君放开他,将她拜托情人通过不正当渠道调查得到的文件从文件袋里取出,那是许亦泽曾经将自己出国治疗的名额转让给季琛的时候签署的保密协定,她放到了季遥面前,“你自己看清楚了,许亦泽本来是可以治好心脏病的,是季琛抢走了他的资格,他的病情才会不断加重,导致最后心脏病发死的。”
季遥看着那张他父亲亲笔署名的协定,眼里开始淌出泪水,情绪已经濒临崩溃。
“你从来没怀疑过吗,为什么你叫做许季遥,季琛的儿子叫做季泽,因为许亦泽和季琛本来是一对同性恋,但是季琛抢走了他活着的机会,却抛弃了他,还骗女人结婚,许亦泽对这个恶心的男人失望透顶了,才会离开他找女人结婚生下你的。”
季遥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呼吸困难,心脏抽痛起来,“不是,不是……不是你说的这样的……”
“季琛他们家一辈子都是亏欠你的,还装作好心地收养你,最终还不是像抛弃你爸爸一样地抛弃你,像抢走你爸爸活着的机会一样剥夺你被治愈的机会。季泽为什么要对你好啊,他和你无亲无故,你以为你有什么值得他爱你啊,小野种。他只是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他对你愧疚,觉得你可怜,所以想补偿你而已。”宋淑君卡着季遥的下巴,逼他直视着自己,语气倨傲,“你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他啊。”
此时,突然有个面容冷峻的男人推开了门,对宋淑君道,“淑君,你电话一直在响,是季泽。”
椅子上的人听到季泽的名字突然身体颤抖了一下,宋淑君冷笑了一声,走入那个男人的怀抱,回头看了季遥一眼,“你看,他有多在意你,就有多害怕你知道真相,他是让你一无所有的人,你居然还要感恩戴德地爱他,不是很可笑吗?”
仿佛脑海中突然有一个断裂的声响,悬在季遥和绝望之间的那根细绳被扯断了,原本那点来之不易的希望像点燃的星火掉进了大海里,瞬间熄灭了,被卷入了浩渺的浪潮里。
宋淑君离开了不知道多久以后,季泽赶到了这栋郊外别墅的地下车库,找到了被反绑在椅子上的季遥,为他解开了绳子,小心翼翼地触碰他的身体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季遥脸色很憔悴,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看上去毫发无伤,却躲开了季泽的目光。
季泽心疼地捧着他的脸,指腹触摸着他的泪痕,“遥遥,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季遥缓缓地将视线转到季泽的眼睛里,目光填满了痛恨和失望,他抬手打了季泽一巴掌,“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早就知道你爸爸和我爸爸的关系,你早就知道了我爸爸是因为你爸爸才会死的,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因为我爱你,”季泽跪在季遥面前,用力地抓住他的肩膀,指尖却不由自主地发抖,抬头看着他,“我不想你背负着这些沉重的往事而活,我不想你知道了这些事情以后失去生存意志像现在这样痛苦。”
季遥抬手又打了季泽一耳光,开口的瞬间就掉眼泪,崩溃地朝他喊道,“你只是因为内疚,你觉得你爸爸对不起我爸爸,他们又因为你抛弃我把我送走,所以你就来补偿我可怜我,你根本就不是爱我!”
季遥的话像一把利刃插在季泽的心里,让他疼痛难忍,他就害怕季遥得知这个秘密的时候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急躁地打断他的话,“许季遥,你怎么能这样怀疑我,你不能这样想我,对不起,如果你怪我对你隐瞒,你要我说几遍对不起都可以,但是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妈只是想把他对我爸的怨恨转到你身上,你不能因为她和你说的那些话就质疑我对你的感情。”
季遥看上去很疲惫,冷汗从他的额角渗出沾湿了他的发梢,心脏处传来的疼痛前所未有的强烈,“可是连你都没有办法否认那些事实,不是吗,我爸爸把原本属于他的命运交换给你爸爸,可是你爸爸一直到他死都没有去见他一面。”
过去的事情过去了就不重要了是吗?
可是我们每一个现在,未来,都是过去的选择造成的结果,是对是错,因果循环,在选择的时候就注定了,再怎么努力挽回都是徒劳的了。
季泽握着季遥冰冷的手,声音喑哑地对他说:“遥遥,哥哥是真的爱你的……”
季遥静了半晌,撇开了脸,声线冰冷地道,“我不要你爱我了。”
季泽哭了。在季遥这句话落下的瞬间眼眶涌出了泪水。
季遥身体僵硬了一下,表情明显地错愕了,鼻子发酸,心脏好像快要碎裂一样堵得难受,他从未见过季泽的眼泪,却不敢把视线移过来看一眼。
季泽痛苦地搂着季遥,想靠近他,却觉得他们之间仿佛已经被什么东西隔开了,季遥还在他的面前,却似乎已经不存在了,“你怎么才能相信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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