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所不知 作者:淳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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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子辰脸上的汗水一滴滴地落下来,心中被巨大的恐惧填满。他心里隐隐明白,那不知来自何处的怪力根本是他无法抗衡的,只要他稍稍松了一丝劲儿,子阳将万劫不复。
哪怕向来是敢赌也敢输的人,这回,赫子辰却怕了,子阳,是他无论如何也输不起的。
看着赫子阳的身影在下方摇摆,明明离他不过两臂的距离,明明两人的手还紧紧相扣,他却觉得,深渊里浓稠得几乎化不开的黑暗正一点点将子阳淹没。
于是,绝望将他淹没。
赫子辰心中绝望得想要哭泣,但现实却不容他额外分出哪怕一丝力气,感到手上的重量越来越沉,赫子阳只得咬紧牙关,死也不肯松手。
“子阳……子阳,不能松手知道吗?记住,千万不能松手……”
他微微喘着气,声音很低,一遍遍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像是在叮嘱子阳,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黑雾从赫子阳脚踝处升起,绕着他盘旋而上,像一条阴毒狞恶的巨蟒,又像无法挣脱的沉重锁链。
赫子阳感觉自己的身体正悄然发生着什么变化,算不上痛苦,但绝不是他愿意接受的变化。
黑雾迅速将他笼罩,只剩下脑袋还露在外面。
他抬头望着奋力想要把自己拉上去的赫子辰,那张发着狠却像要哭出来的脸,和多年前举起胖乎乎的小手递给他麦芽糖,傻兮兮地笑着叫自己哥哥的小小孩童重叠起来,心里诸多惊惶与恐惧的情绪奇异地淡去,唯剩下一点怅然的释怀。
“辰辰。”他叫了一声,声音很轻,很温柔,清晰地传对方耳朵里,却如同一声惊天炸雷。
赫子辰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瞪大眼睛望着他,眼神里有些说不出的惊恐。
“辰辰,对不起。”赫子阳笑了一下,笑得很温暖,左脸颊露出个小酒窝,像是盛满了一生的幸福。他不舍地捏了一下赫子辰的手,终于渐渐放开,一点点从赫子辰的手心往下滑去。
少年的脸一点点沉没,小酒窝也消失在黑雾中,唯有一双微笑着的眼睛,仿佛永远充满眷恋地注视着弟弟。
赫子辰永远记得子阳那个眼神,微笑着残忍,眷恋着舍弃,像是用一把尖刀,以最温柔的力道镌刻在他心上,刻在他永生永世醒不来的梦境里。
你下手很温柔,可是,还是会疼啊。
赫子辰记不清子阳跌下去时是怎样的情形,是像一簇火焰渐渐熄灭,还是像一滴泪落在湖心?明明他当时眼睛睁得老大老大,可谓目眦尽裂,怎么竟似什么都没看清呢?
当时子阳还说了什么?
记忆像是陷入某个小小的迷宫,总是在原地打转,他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啊,这个梦境实在太乱,太冗长,又太荒诞了。
怎么还不醒呢?
子阳坐在长虹居外的石桌旁,石桌上一张白纸,子阳胖乎乎的小手握着支笔,端端正正地在纸上写字。一阵风吹来,上面一大片花楹花轻轻摇晃,有细细的蓝色的花穗飘下来,落在石桌上,落在白色的纸上。
子阳小心地拂开落花,却又舍不得拂落到地上,便拿了只香囊将它们收起来。
刚收拾好,落花又簌簌地落下,纷纷扬扬如一场春雨,子阳茫然地仰头张望,终于在其中一棵树上发现了藏着花间的他。
“辰辰,快点下来!”子阳张开手臂站在树下,仰着头焦急地叫他,担心他从树上摔下来。
子阳可真是胆小啊……算了,算了,不吓他了。
他顺着树干滑了下来,从石桌上捏了块糕点放在嘴里,声音含混着道:“诶,子阳,我先前午睡的时候做了个梦,梦见我们都长大了,不知怎么地,你从一个奇怪的地方掉了下去,我拼命地想要拉住你……”
“……真是奇怪的梦!”他拍了拍手上糕点的碎屑,漫不经心地摇头叹道。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须臾,又似乎已经过完了一生。
脸上被狠狠扇了几耳光,恍惚间,赫子辰看见圣凌焦急的脸在眼前晃,那一身白衣啊,真是白得刺眼,白得伤心。
梦醒了……
赫子辰眼神空洞地看着他,有些茫然地想:这梦啊,好像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子阳最后好像是这样说的,那时他的嘴唇也已经被黑雾罩住,声音不再如平时那般澄净温软,显得瓮声瓮气的。
赫子辰不记得之后的事情,子阳最后那一眼,碾碎了他这段记忆,它们破碎纷乱,在他脑海里胡乱飞散,让他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所有记忆的碎片只有在寂静的睡梦中才会悄然拼凑起来,一遍一遍重现当日的情景,于是,无数次梦中嚎啕着醒来,在阒然长夜里撕心裂肺地呼喊——
“哥!”
兄弟俩一个叫子阳,一个叫子辰。意思是一个是天上的太阳,光芒万丈,亘古永存,而另一个则是他身畔的星辰,寂静长相伴,不与夺辉芒。
原本说,日映长虹,星辰永藏。到头来,日落藏渊,星伴惊虹。
多可笑啊,子阳,我不只夺了你的辉芒,就连你的命,也夺了。
说好了等你为我收尸,可最后,我却连为你收尸都做不到。
子阳,对不起。
哥,我想你。
……
赫子辰躺在床上,泪水顺着眼角淌下,沾湿了枕头。圣凌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安静地陪他度过最难过的时光,就像几年前,他想做却没能做到那样。
伏月宫外,高墙之上的檐角,有道影子以守护的姿势默然伫立。
背后是巨大皎洁的月轮,眼下是三千琉璃的宫阙,他身周萦绕着淡淡魔气,手执一根骨笛,在呜咽的夜风里无声地吹起。
第27章 藏渊
赫子辰醒来时,泪迹已干,窗外日光斜照进来,洒在他脸上,洒在圣凌银白的发间。
他下意识抬手挡了下眼,圣凌站起身,移动了下位置,替他挡住了阳光。赫子辰动作顿住,躺在床上偏着脑袋一瞬不瞬地望着圣凌,有些像在发呆。
圣凌迟疑了一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试探地唤了声:“……子辰?”
“嗯,”赫子辰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伸手捉住圣凌的手,半晌,他很轻地笑了下,眼睛微微弯起,他道,“圣凌,他回来了,子阳回来了。”
“是,子阳回来了。”圣凌没有抽回手,任他握住。
虽不想打搅他这点寂静的欢喜,却也不得不出声提醒一些事实,圣凌道:“子辰,子阳他……成魔了。”
“嗯?”赫子辰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又“嗯”了声。
见圣凌依然望着自己,他微叹一声,坐起身正色道:“我听见了,也明白了,可我不管他成了什么,我只知道……他是子阳。”
大约是有长长的梦境平息了心潮,赫子辰表现很平静,但他心里知道,自己有生以来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这么欢喜过,心中充盈着庆幸和希望,又饱满得让他心尖有一点发酸。
世上还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叫人觉得欢喜的呢?即使这欢喜或许建筑在苦痛之上,却叫人觉得格外珍贵。
既然子阳回来了,成魔还是成鬼又何妨?
赫子辰心里甚至有些庆幸,不管子阳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这种变化若能让子阳回到他身边,他都由衷感恩。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圣凌微怔,仿佛意外他如今的冷静,反握住他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嗯,我们一定会找到他。”
无论这几年,他经历了些什么,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他都永远是记忆中那个永远温暖澄净的子阳。
几万年前,神魔大战后,三界崩塌,众神陨落,归于天地,以维持这仅剩的一界;魔族退守失落河彼岸,与此岸生灵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世间魔气弥漫,无处驱散。
有巫妖人修在一只白色凤凰——神魔大战后破壳而出的神鸟带领下,将所有魔气驱逐至大战中劈山裂地留下的巨大裂缝中,白色凤鸟散尽神力将魔气封印,它残碎的精魂散落众生当中,成为之后一代又一代国师的天命。
而那道藏魔纳邪的地缝,无底无尽的深渊,被称作藏渊。
藏渊横亘山河万里,四面延伸出的裂缝数不胜数,谁也无法说清具体分布在哪些地方。
当日,圣凌大致猜测那洞外的深渊大抵是藏渊无数裂缝中的一条,虽心下警醒,却也没真以为靠近便会丧生。
说起来,藏渊算是如今天下太平的有生国境内最危险之所在,但它沉寂了几万年,再是险恶,也不过如同凶兽咽气的尸体,很难让人升起畏惧之心。
子阳之死,彻底摧毁了原本平静的生活,它是赫子辰歉疚与痛苦之源,可又何尝不是圣凌心中的遗憾呢?
如有先见,他便是拼死也不会让那两人再回去。
……
“咳……”两人正温情对视着,阿舍突然出现在门口,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别有意味地瞄了眼两人交握的手。
赫子辰本来当真没有一点邪念,那一握也不过是竹马间自然而然的亲昵,叫阿舍这么富有警示意味地一咳,他也开始莫名地不自在起来。
他尽量自然地放开手,笑问:“阿舍,有事?”
圣凌亦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负于身后,看向阿舍问道:“有线索了?”
“是,圣主!”阿舍收起外露的神色,正色禀报道,“其实,根本不用费劲儿找……还没出城呢。”
赫子辰心头一跳,忙问:“你们是在说……子阳?他还在?当真?”
“是的,陛下。”阿舍答道,又看向圣凌,有些犹豫地问道,“圣主,那个……它,我是说,曾经的大公子,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任由……魔物四处横行吧?”
听见“魔物”这个词,赫子辰心头微微被刺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毕竟……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冲动任性、年少轻狂的赫子辰了啊。
“他叫赫子阳。”圣凌神色同样有些晦暗,摆了摆手,转过身背对着阿舍道,“这件事由我亲自处理,你们只要在此之前跟好他就好。”
阿舍还想说点什么,圣凌再次出声打断了他:“不用担心,我没有忘记身为国师的责任。”
“我跟你一起去!”赫子辰忙道,见圣凌点了点头,又向阿舍叮嘱道,“阿舍,此事不可声张,万万不能叫摘星楼以外的人知晓。”
现任国君赫子辰的“死而复生”已经是骇人听闻了,但毕竟当初国师大人一口咬定他没有死,别人也不能肯定他当真就是死了。可当年大公子赫子阳跌落藏渊却是不争的事实,即使他人没有亲眼看见,但大公子的确消失了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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