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佞臣 作者:甲子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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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宴仁亮也是一阵唏嘘,他忽而又抬高了声音。
“而则,今上议开内阁,无疑是给翰林院增添了一条晋升的坦途。虽说内阁诸员官职不高,但奈何是天子近臣。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皇帝身边的,那更是贵不可言。更遑论内阁还有参知政事的权利,那更代表着内阁官员起码能在朝堂上轻而易举地占据一方位置。”
宴敛听的仔细,这些东西却是以往他不曾知道的。
“内阁一开,只凭一句协助皇帝处理朝政,朝堂之上四大辅政大臣的位置可就尴尬了。辅政大臣本是宏远皇帝担忧继任的孝熙皇帝年幼无知,经过多方考究,安排了四个名义上是教导年幼皇帝读书,实际上是在孝熙皇帝及冠之前暂代皇帝处理政务的臣子。而如今幼主长成,拔剑出鞘了,可这些辅政大臣却是迟迟不肯交还手中权柄,那今上,只能够是自己动手收回了。”
宴敛点了点头。如此一来,面对皇帝的利剑,那些辅政大臣只得迎难而上。当下最为重要的便是阻止皇帝成立内阁。只是这事哪是那么简单。若是内阁成了,这便是皇帝削弱四大臣手中的权柄的第一步。若是不成,岂不知内阁的根底是翰林,翰林背后站的是天下士子。四大臣一力阻止士子晋升的途径!
呵!这一下,权臣与清流便是彻底站在了对立面。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成与不成,到最后损失的都是四大臣。
不不不,乃是一石三鸟才对,宴敛一顿。
坐龙椅的那位如此推崇抬举书生,自昭武年之后,大扬朝跌跌撞撞行进了四十年,往日里能铭记崇光一朝恩德的人还剩下多少?比如眼前的宴仁亮,他祖父因那场战乱而死,如今,不也是一口一个今上吗?时过境迁,不外如此。
只此事过后,不论成功与否,离着这位孝熙皇帝尽收天下士子之心,也就不远了。
……
上元宫,乃是大扬朝核心所在。取紫气东来之意,加之这里乃是帝王居住的地方,防备森严,寻常百姓难以接近,故又称紫禁城。
自高祖建元二年迁都京城开始,上元宫开始修建,到如今百余年间不过是修成了三十余座宫殿,比之前朝三十里咸安宫却是差的远了。
大扬朝的国姓乃是景,今上讳修然,年号孝熙。二十有一,在位十三年!
天子端坐太和殿,不紧不慢地批阅奏章。那折子上面除了天子朱批之外,还有一道蓝批。行蓝批的便是太后,四大臣。平日里皇帝批阅的奏章俱是要让他们筛选过目之后才会交由皇帝审阅,真真是可笑之极。
烛火闪烁,内监揭了厚重的门帘,曹陆轻手轻脚地走到孝熙帝跟前,“陛下,人带来了。”
“叫进来吧!”孝熙帝轻哼一声,将手中的朱笔放在笔搁上,自有内侍拿着温水浸湿的绸布上前来将孝熙帝的手指擦拭干净。
抿了口香茗,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前方的地面上不知何时跪了个人。不正是宴攸又是谁?
捏了几块糕点填了填肚子,他方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朕今日既然能叫人把你捉来,你们的底细,来路,朕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地面上的人顿时浑身一震。孝熙帝继续说道:“也别想耍什么花招。这里是皇城,你的身家性命包括你的主子,从始至终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朕若是想要你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要什么,朕也清楚得很。关和太监能给你的太过遥远,从龙之功,不是那么容易得的!但朕不同,只要你尽心尽力,朕,决不会亏待你!”说到这里,孝熙帝微微一笑,“好了,你回去吧!若是想通了,便去找宴仁亮,他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的。”
宴攸微微一顿,良久才是站起身来,躬身退了出去。
四下又恢复了清静,景修然抿着唇角,从腰上的香囊里倒出一枚木牌,他的眉眼之间透着一抹暖色。重活一世,宴敛是他的劫,是他的执念。
宴攸也好,宴仁亮也好,内阁也好,这些人,这些事。这辈子他来用,他来做。
金屋藏汉子什么的。这句话他不打算当做玩笑话。
第二十七章
这般纷纷扰扰了十几日,内阁一事终是尘埃落定了。因着这事,京城又诞生了几门新贵。这场长达两个月的朝堂博弈,最大的赢家自然是今上无疑。只一点,今上议定的内阁人选之中有两人乃是叶姓子弟,另有两人也是太傅叶长启的嫡传弟子。
内阁新立,暂设大学士四,学士八。叶家竟一下子出了四个阁臣,着实是令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四大臣虽各为其主,各有考量,但是面对孝熙皇帝的咄咄相逼,无论如何起码明面上是抱成一团,一致对外的。如今,包括国戚孔家在内的三大臣在今上的刀锋下不得已暂时败退了下来,叶家却异军突起,在内阁之中占据显著位置,若是说里面没有什么弯弯绕绕,必是没人会相信。最大的可能便是那叶家暗地里怕是早早的就投效了孝熙帝了。
众人皆以为这是叶家打的一手好牌,狠狠的坑了一把三大臣不说,还给自己捞到了足够的好处,如此算计,直教人目瞪口呆。可事实如何,叶家只能冷笑不语。他家姑且可以算作是老世家的人,只是与那老世家一脉的领头人——镇国公府,虽同属于辅政大臣,算得上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但绝对是老死不相往来,乃至于相看两厌。
镇国公府看不上叶家当年举族投了昭武皇帝,叶家看不上宋从义扯着前朝大义的旗子,给自己捞够了好处不说,偏偏还做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
如今,孝熙皇帝倒是玩得一手好棋,四个阁臣的位置,便将最为势弱的叶家推到了三大臣的对立面。孝熙帝想要的不就是四大臣不和吗?或许还想要趁着这场混乱,将叶家纳入帝党的阵营。这样粗浅的道理,叶长启都能弄明白,难道宋从义会不明白?他就等着看叶家的笑话呢?
不仅如此,叶长启敢肯定,这些天以来,他叶家人在朝堂之上遭遇的绊子怕是有一半是他宋从义在背后使唤的。七十岁的人了,不老老实实的等死,偏偏还要出来蹦跶。如今更是荒谬的很,居然遣了自己的大管家到叶府来教训他。真是好大的脸面!
叶长启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挺直着背,面无表情的说着忠孝仁义,礼义廉耻……
叶长启冷冷一笑,不过就是想趁着这次机会好好的奚落奚落他叶家罢了。一介武夫,要和他叶家说忠孝礼义,呵!
他叶家这都让人欺辱上门来了,还真当他叶家是好捏的软柿子呢!
“……我家公爷说,叶家四十年前投敌一事,本就折了叶家的风骨。然今日叶家的所作所为,和当年之事有何不同,老大人是想要将叶家的名声彻彻底底的毁了吗——”
叶长启一掌拍在桌子上,面上却依旧是温和的很,慢吞吞的说道:“我叶家的事何时轮得到镇国公府来管,你们老公爷平日里耀武耀威惯了,可我叶家,不吃这一套!他宋从义七老八十了,不待在家里诒弄子孙,竟有闲情来管我家的事——”
“老大人说的什么话?镇国公府虽说与叶家不怎么来往,可毕竟同朝为臣,我家老公爷也是为叶家着想——”那人面不改色的说道。
“哦,原来老公爷还知道我们是同朝为臣啊!我还以为只有我家领着户部的俸禄呢!”叶长启冷笑着说道。宋从义一口一个投敌,说的他家仿佛就多高尚一般,还不是一样做着这孝熙皇帝的官。
那人顿时也不说话了,叶长启捋了捋胡须,嗤笑一声。皇帝想利用他叶家离间四大臣,宋从义想看他家的笑话,他叶家既然做了这台面上的戏子,这唱的什么戏,可就由不得旁人来做主了。
他只管挑明了说:“镇国公府家大业大,自然不在意辅政大臣的位置。老公爷的好手段,借着机会如此打压叶家,我们叶家见教了。可是我叶家也不是任人欺辱的。老公爷如今送了这么一大份礼给叶家,我叶长启若是不还回去,岂不是让旁人白白看了叶氏的笑话?”
镇国公府不比魏王和孔家,他家势力强盛,便是没有辅政大臣这一名头给镇国公府添砖加瓦,他家的地位也是不能够轻易动摇的。所以,宋从义才这般的无所顾忌。
“大人这话说的——”那人虽是这般说道,但语气里可没有半分的畏惧,大抵在他眼底,叶家不过是只病猫罢了,嘴上威风几句又如何,难不曾还真能拿镇国公府如何叶长启捋着胡须,但笑不语。他可是给宋从义准备了一份大礼呢?只等着让宋从义好好高兴高兴才好。
……
十一月中旬,一行别样的马车队出现在京城右安门外的大道上。二十来辆马车,并着四周五六十余匹高头大马,光亮的鬃毛,细长有力的腿,大眼宽蹄,直把路人看的眼珠子都快瞪直了。
这般上好的马匹,一匹起码二百两往上。而且往往还是有价无市,即便是在京城也是少见的,现在居然一下子拉出来这么多。
大扬朝虽也有自己的马场,但养出来的马匹都是些劣等的矮马,民用倒还过得去,若是用来武装军队却是差得远了。这些矮马无论是脚力还是速度都远远比不上草原上的骏马。可是草原上的骏马哪是那么容易得的,那里盘踞着彪悍的瓦刺人,再远了还有鞑靼人,兀哈良人……那里是鞑子的跑马场。
冷兵器时代,战马的优良与否,决定了一个国家军事实力的薄弱。便以唐朝为例。
隋末年间,天下大乱,有胡族血统的汉族势力李氏家族顺势崛起,是为李唐。而李唐能从群雄中脱颖而出,一方面是因为李家的军队之中大多数将领拥有胡蕃血统,这些人尤其善于率领骑兵作战。另一个重要方面则是李唐向突厥称臣,从而获得军事援助尤其是骑兵和马匹的援助。因着这些,李唐才有了逐鹿天下的强大实力。
大扬朝也曾有自己优良的马场,那里叫做北光城。四十年前,那里每年出产上万匹军马,撑起了整个大扬朝的脊梁。四十年中,北光城历来都是瓦刺入侵的第一道防线,大扬朝安稳四十年,北光城死死抵御了瓦刺四十年,那里是大扬朝最坚固所在,那里也是朝野上下最忌讳所在。
“北光城……”忽而有人大声惊呼。一旁的路人顺着那人的手指看过去,只看见打头的马车右上角悬着一枚木牌,北光城三个大字在冬日里平和的阳光下却显得格外刺眼。
却没想到,四十年后,竟有北光城的车马出现在京城。
“莫非是北光城士子……”人群之中当即有人低声说道。自昭武皇帝之后,北光城虽名义上仍属于朝廷,私下里的贸易往来也并未禁止。他们奉行的依旧是崇光朝的旧制,三年一次的乡试也从没有断过,诞生的举子不知凡几。可是四十年来北光城士子从未踏出过北光城门一步,更遑论到京城来参加会试。他们堂而皇之的把昭武皇帝骂做伪帝,而昭武皇帝则称北光城人为前朝逆贼。
昭武一脉历来都是将北光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偏偏又拔不得,奈不何。一方面北光城是前朝遗民,贼心不死,另一方面朝廷却还要靠着北光城抵御瓦刺。如今孝熙皇帝一道圣旨,召北光城士子入京参加会试。
看起来倒像是今上有心缓和两方关系,所以先行试探了一番。众人都等着看孝熙帝的笑话呢?若是北光城那么容易被招揽,就不会一拖就是四十年了。
可偏偏北光城还真就来了人!
京城本就不太平的局面顿时更加的暗潮汹涌。
右安门外,早早就候着一路人马,扯着的正是镇国公府的大旗,打头的便是镇国公府的管家徐明远,一身绫罗,他伺候了老公爷三十多年,在老公爷面前算是比较体面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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