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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一条生路[快穿]+番外 作者:倒入琼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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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系统 快穿

  祁征云发现自己又开始回忆以往、和现在做出对比了,赶忙控制住了思绪。他站在电热水壶前,听着被加热的水从底部往上涌动的声音,等待水烧开,同时也听着房间里面的动静。开水降温到恰好能喝的程度也需要一些时间,如果不出事,这段时间他就待在外面好了。
  陆攸独自坐在书桌前。不再有存在感太强、扰乱心绪的目光停驻在身上,他却觉得更糟糕了。焦虑像碳酸饮料里面的小气泡,止也止不住地不断冒上来。因为无法控制,仿佛又变成了一种难堪的情绪。他丢下笔,双手握起来抵在额头,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慢慢地默数到了一百,努力平复下心中对即将要做的事情的恐慌。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手机上有未读的信息。班群里很热闹,陆攸进去确认过没有新通知,也没看他们具体在聊什么,又退了出去。还有原笑笑问他下午怎么没来上课,是不是喝醉后身体不舒服,想来看望他,陆攸回复说已经没事了,让她不要担心。所有要回的消息都处理完毕后,他在手机的主界面停留了一会,别无选择地点开了通讯录。
  陆攸抬起头,外面的黑夜将窗户变成了一面不甚清晰的镜子,照出他一张惨白的脸。想是不是又开始发烧了,不然为什么现在有种冷得要打寒颤的感觉?他拿过遥控器,关掉了空调,又起身将窗帘拉上了。从窗前背转过身时,他感到一阵虚弱,麻木感从指尖涌起,连将通讯录往下滑的动作都变得笨拙起来。
  找到那个称呼。点一下,拨出。非常简单。陆攸将手机贴向耳边,从屏幕上感觉到一阵短暂的冰凉。等待被呼叫方接通电话的“嘟——嘟——”声响起,没有设置音乐,就只是这样单调的声音。
  陆攸闭了闭眼。他的喉咙口像被什么抵住了,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沉重,从内部震动着胸腔。没让他等待太久,几秒种后电话就被接了起来。先是一个女声在和更远处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不耐烦的应和声也传到了陆攸这里。背景音里有小孩子咋咋呼呼地尖叫着,“咚咚”地跺着地板跑过。
  “喂?”女人的声音接近、变得清晰,看来是把手机拿起来了,“攸攸啊?”
  陆攸耳边的杂音消失了。心跳声突然平静了下来——那颗心脏好像从胸腔中直接消失了。他不自觉地动了动脚步,沿着书桌和床之间的间隙慢慢地向前走去。他“嗯”了声,停顿一会,才仿佛难以启齿般将声音放得更轻了,“……妈妈?”
  “怎么了?怎么想到打电话来……”女人说完这句,不等陆攸回应,突然提高声音改变了说话的对象,“小磊!你又在做什么——不许抢妹妹的玩具!”
  随即一阵兵荒马乱的嘈杂,陆攸不吭声地听着,眼睛盯住脚下的地板,让拖鞋的边缘蹭着地板接缝的线条一点点地向前。片刻后,女人的声音终于回来了。“不好意思,那两个小兔崽子就是……”她带着歉意顺口这么说道,然后似乎才想起了自己和陆攸的关系,话音一顿,接着就是一阵难言的尴尬沉寂。陆攸喉间梗塞的感觉也消失了,仿佛那麻木感已经从指尖爬上来,越过胸口咽喉,向大脑进发——就像另一种导致假死的毒素。
  “……出了什么事吗?”女人问,用想装作自然但不太成功的关心口吻。按照之前间隔一次比一次更长的联系的固定流程,接下来她就该问“是不是钱不够用”了。陆攸在床尾中间停住了脚步。“我……”他低声说,“最近,遇到了一点事……”
  “是不是钱不够用了?”女人立刻问。陆攸难得的主动说明情况,看来完全没有对这个流程造成任何影响。陆攸没有回答,女人自顾自地继续下去,“是很麻烦的事情吗?”她这么问了句,也没想要具体回答,跟着又说:“妈妈账户里的零钱刚用掉了,等下先给你打五千块,不够的话再让叔叔转给你,好不好?”
  “我不是……”陆攸说,半途又改变了主意,“谢谢妈妈。”他小声说。地板上的线条笔直地延伸出去,他又开始走了,沿着其中一根直线,左右脚轮流地踩上去,身体跟着摇摇晃晃,缓慢向前,“其实不用这么多。”
  “多的你就拿着用吧。”女人说。她自己大概没察觉,不过陆攸听出她实际松了口气。比起需要走关系、亲自出面的帮助请求,只是要钱就简单多了。“平时生活费都够用吗?”她又问,“你一个人在外面上学,不能亏待自己,需要用钱的地方别瞎省,过好一点。”
  固定流程,陆攸心想。他也没办法回应别的什么,只好继续“嗯”,又补充道,“够用的。”
  跑动的小孩似乎撞翻了什么东西,女人扭头训斥了一句,又转回来说:“够用就好。”她继续重复叮嘱着陆攸已经听过无数次的老生常谈,“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打工地方不要去,万一倒霉出了事呢?你就专心上学,社团和学生会的那些活动倒是要多跟着去见识见识的。要去旅游、或者买什么贵的东西,生活费不够用了,跟妈妈讲就好,啊?”
  “……好。”陆攸说。床脚上有一块黑色的斑纹,他每次路过都很容易看成是污渍。现在看来,这块斑纹的形状也有点像一只无神睁开的眼睛。他用脚尖在上面蹭了蹭,自然没能蹭下什么来。
  “和宿舍里同学关系还好吗?有没有出什么矛盾?”
  “……都挺好的。”陆攸答道,“他们都……不是难相处的人。”
  “那妈妈就放心了。记得和老师同学好好相处,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我知道……”
  陆攸绕到了床的另一边。他踢掉拖鞋,爬上了床,被子软绵绵的,有弹姓的床垫在底下托着他的身体。他盘腿坐在床上,把床边那只半人多高的抱抱熊拖起来,抱进怀里,抬起手咬住了自己食指的指节。牙齿从两侧将那一小块骨头抵在中间,没太用力因而不痛,只有一种奇异的压迫感。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那……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妈妈就挂了。”女人说。似乎是想最后活跃一下气氛,她故作轻松地说,“在学校里有碰到什么喜欢的女孩子吗?我记得以前的邻居……笑笑,那个小姑娘,和你一个大学吧?你要是交了女朋友,记得放假的时候一起带回来让妈妈看看。”
  陆攸无声地笑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牙齿的力道加重,现在他手指上开始感觉到疼了。“我知道了。没有别的事情了。妈妈……”他顿了顿,说,“再见。”
  “攸攸再见。”女人像对小孩子那样温柔地说。
  然后她就挂断了电话。
  陆攸听了一会通话结束的忙音,把手机放了下来,盯着屏幕。他咬着指关节,间断地用上一点力碾压着,皮肤在牙齿和指骨之间移动,底下筋膜有种古怪的脆生生的感觉,像老化后能轻易拉断的橡皮筋。唾液让这一小块地方变得凉凉滑滑,仿佛没有皮、没有肉,也不会流血,只是一块坚硬而不断被磨损的光溜溜的骨头。
  手机“滴答”响了一声。像水滴落下的是短信的提示音——转到他卡里的那五千块到账了。
  ————
  女人看着“转账成功”的消息跳出来,放下手机,继续拿起抹布清理被小女儿打翻在地板上的果泥。她的丈夫刚刚被她轰到厨房里去洗碗了,听见她打完了电话,在哗啦啦的水声里提了声音问她:“是谁啊?”
  “我那个儿子……攸攸,陆攸?”女人说,“你还记得吧?”
  “这我怎么忘啊?”男人关掉了水龙头,在厨房里说,“你那个前……”没等他说完整句,女人便暴躁道:“说话想好了再说!”将拿着玩具飞机跑过餐厅的儿子吓得一顿,男人顿时也收声了。过了几秒才又小心地问:“那他……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别瞎问了。”女人不耐烦地说。她擦完了地板,捏着抹布往厨房走,又把她才洗了两个碗的现任丈夫往外赶,“去去去,别添乱了我来吧,你去看儿子,别让那小子老是招惹妹妹。”
  丈夫乖乖地出去了。她将抹布放在水龙头底下,揉搓、绞干、再打湿……机械地重复着这几个动作,直到黏腻感消失了也没有停下。她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个电话,打电话来的是她年轻时和前夫生下的孩子……打电话的时候似乎还没什么,现在却有很不好的记忆开始涌了上来,让她越来越难以抑制地有种想要大喊发泄的冲动。
  大概就是这样,她才会每次和那孩子通话,都急匆匆地没讲几句就结束吧……如果不是这样,她或许会难以维持语气的平稳,就在通话中途像疯子一样情绪失控的。因为,她那个儿子作为第一段失败婚姻的产物,和他爸爸实在是太像了……
  在电话里就能听得出来。声音也像,说话的语调和态度也像。平静压抑,将所有情绪都深深地掩盖着,仿佛永远不会发怒失态,也永远不会主动倾诉心情。表面上,看起来就是温和包容的样子。女人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盯着不断坠落的水流,眼前浮现出了一张年轻的脸。她和陆攸上次面对面地见到是在什么时候?升学的时候吗?去年?还是前年?
  轮廓柔和,眉目秀气,笑起来温柔好看,简直有种如隔云端的不真实感。攸攸的眼睛比较像她,因此多了几分明丽生动的感觉,但到了露出表情、开口出声的时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越长大,越接近她记忆中那个男人的样子。她抵触和难以忍受的态度,儿子一定也察觉到了吧。所以最初还会按时打电话来问“妈妈周末有没有空”的孩子,逐渐销声匿迹,到后来就像是不存在了。
  女人丢下了水中的抹布,双手撑在水池边缘,感到自己眼眶发热。刚才那通电话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隐秘地牵动了她的心,让她压抑了很长时间、几乎以为已经放下的记忆,又重新翻涌了上来。
  遇到前任丈夫时,她在读大学,那男人是附近书店的老板。有次顾客的小孩把饮料翻在书堆上,被训得哭了,男人拿着一只木质小猫蹲在小孩身前安慰他,她推门进去,对那微微笑着的温柔面孔一见钟情。从此把女孩子的矜持全都抛下,堪称死缠烂打地追了两年,硬是磨到了他松口同意。
  直到结婚后,她才感觉到,那个男人表现出来的温柔,实际上是一片深潭的水面……无论往里丢什么东西,都只有当时那一点点水花的回应,此后就悄寂无声地沉了下去。潭水永远不会自己涌起波澜,沉到潭底的东西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一个从不发怒、从不失控,什么都能够忍耐包容的人,要她怎么相信他有动过心、而不是仅仅出于同情或无所谓?
  她拼命地付出感情,为了那点水花,用尽全力地爱啊、爱啊,到后来终于开始觉得疲倦了。他们开始冷战——单方面的,再后来开始吵架——还是单方面的。那男人默默地都忍受了下来,对她的态度完全没有变化。最后她甚至都有点恐惧了。在一次格外剧烈的情绪爆发之后,她把离婚协议书扔到丈夫怀里,摔门而去,独自出去旅游了半个月。
  她连一个试图挽回的电话都没等到。
  半个月后她回来,发现地板家具已经积了灰尘。签好的协议书放在桌上,当时七岁的陆攸被拜托给了对门邻居。男人什么都没带走,从此从他们母子两人的生命中消失了。
  她从邻居家把陆攸领回来,情绪几乎崩溃。陆攸却连哭都没哭,还给她擦眼泪,安慰她说“妈妈不要难过”。孩子的小手软绵绵的,那么乖,她低下头,看到那张努力向她微笑的小脸——面对幽深潭水的窒闷和恐惧再一次地击中了她。
  第二年她就再婚了。那段婚姻也只持续了几年,却多少修复了她快要枯竭的感情。陆攸从初中开始住校,周末也不回家,偶尔和她一起吃顿饭。至于她现在的丈夫,脾气也好,但还会像个正常人那样,和她争执、互相指责、吵架再和好;丈夫带来的儿子和新生的小女儿,也会朝她耍脾气,任姓捣乱。到了这一次,她才感觉自己是在和“家人”生活,而不是某种……难以称为“人”的冰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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