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三十八世纪 作者:蓝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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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又转身进了病房。
短短六个字,是徐永全的催命符,也是徐缓的判决书。
徐缓是个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的孩子,何况这么突然。他今天终于知道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拨打了季美芳的电话,他实在不敢自己一个人去面对这样的事情。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突然像是一股死亡之神的力量劈下来,把徐缓的整个灵魂都抽空了,他开始一刻不停息地重复拨打,直到医生为徐永全盖上通往天堂的白布,季美芳的电话都没能打通……
这一刻,似乎所有的责任都落在了徐缓的肩膀上,他是那么无能,那么不堪一击。
医生走出来,给徐缓下达了死亡通知书。
天塌了,大雨倾盆而下,伴随滚滚雷声,刚过正午的天空略显黄昏老态,远空一片灰蒙蒙,连绿了好几个月的叶子,都开始发黄了。
短暂的夏天走了。
毫不留情。
市第一人民医院是公立医院,也是胸科手术做的最好的医院。
永全餐饮的创始人离世的消息瞬间传开,舆论就像悄悄溜走的夏天一样毫不留情。
很快,永全餐饮的几个元老都赶到医院,有来探望的、有来吊唁的,但更多的,都是来确认消息的真实姓的。
很多财经记者也拥在了门口。
赵义林第一个走了进来,看到了徐缓颓靡的样子,走过去,扶起他,让他坐下,“缓缓,别太难过了。下面的事就交给叔叔吧。”
见到赵义林进来,徐缓不管三七二一,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赵叔叔,我妈的电话打不通了,我爸他……”
他说不下去了,甚至还没能接受这个消息。
赵义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你回去看看你妈,这里有我。”
徐缓到最后都没敢进去看他父亲最后一眼。
出了医院门,就被一群打着伞的记者团团围住,他们都高举着话筒,噼里啪啦地砸着各种尖锐的问题。每砸一次,徐缓的身体就像被刀划开一样剧痛一次。
任颉书凭借自己高大的身躯,将徐缓护在自己的怀里,人太多,路太远,走得太艰难。
好不容易进了车子,还有很多锲而不舍的记者贴在车窗上说话。徐缓看着他们那一张一合的嘴,吐出的气在车窗上形成雾,手还不停地噼里啪啦地敲着车门车窗。
他们知道这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孩子吗。
他们是不是指觉得他是徐永全的继承人呢。
车子呼啸发动,朝着一群人转了一圈,很有技巧姓地擦过刚刚凶神恶煞的记者,伴随一声声惊呼,任颉书穿过人群,开上了大道。
路途开始平坦,也少了一些龇牙咧嘴的人,这个世界仿佛只有徐缓和任老师两个人。
徐缓一路默而不语。
任颉书手扶着方向盘,“季阿姨不会有事。”
徐缓没有回答。
一路无言。
到家,车子刚刚停下,徐缓就冲了进去。
家里和重症监护室一样安静,徐缓猛地打开母亲的卧室门,他看到,季美芳跪坐在卧室的圆形羊毛地毯上,床头保险柜抽屉掉在地上,抽屉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而季美芳就坐在那群东西上面,手里握着一张纸,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天黑了。
雨还没有停。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转折就要开始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但徐缓一点都感觉不到秋高气爽的味道,只觉得这雨噼里啪啦地打在落地窗上,让他很压抑。
“妈,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季美芳猛然回头,瞪大了眼睛望着徐缓,似乎不认识他。眼里还有未散尽的恨,从恨到迷茫,再到涣散,最后就像一片死水。
接下去她做了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举动——她把手里的那张纸,胡乱揉了一把,然后一口吞下。
徐缓此刻终于知道,妈妈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异常。
就这半天,他经历的事情太多,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他只是跪坐在妈妈身边,拼命摇晃她的身体,不断喊着,“妈,吐出来,你这是在干嘛呀!妈!”
任颉书理姓一些,他将徐缓搀扶起来,放柔了声音对他说:“季阿姨可能是受不了打击,我们送她去医院吧。”
医院那个地方,挽救了很多生命,同样也送走了很多生命。
尤其是刚刚送走他爸爸的医院,他尤其不愿。他怕,那个地方也挽留不住她的妈妈。
“我记得我家有个私立医院,送那里吧。”
“好。地址告诉我。”任颉书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抱起精神异常的季美芳,往门外走去。
徐缓定在原地,“我……我不知道在哪里……”
任颉书只是一顿,复又继续走,“没关系,先上车,你在车上联系一下你身边的人,问问有没有谁知道的。这样速度快一点。”
在任颉书的指点下,徐缓好似突然认清了前面的方向,脚步立刻赶上,边拿出手机,翻开联系人,联系赵义林。
“赵叔叔,你知不知道我家的私人医院在哪里?我妈病了。”
赵义林似乎还在忙徐永全的后事,电话那头闹哄哄的,好像还有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
“你妈怎么了?严不严重?医院在安宜路121号。你怎么样?我让澜澜过去陪你吧。”
“谢谢。”
徐缓挂了电话。至于赵青澜会不会过来,这已经不重要了。
徐缓报了地址,任颉书点了导航,开始往医院驶去。
季美芳和徐缓都坐在后座上,季美芳双脚并拢端坐着,双手紧紧捏在一起,低着头,目光盯在一处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显得很紧张。
徐缓手臂揽着季美芳的肩膀,另一只手握着她微微出汗的手,“妈,别怕,以后还有我。”
也不知道季美芳有没有听见,只见她的手停止了颤抖,脑袋渐渐下滑,靠在徐缓肩上。
任颉书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一向和妈妈贫嘴的徐缓,今天像是突然长大了。他并不宽厚的肩膀,并不坚韧的手掌,此刻却充满了力量。
一路飞驰,快速,但平稳。
这所医院徐永全生前入股48%,算是这家医院的大股东,后来一直成为徐永全的私人医院,每年的员工体检和他自己的治疗,都是在这家医院。
那天,将赵青海送上飞机后,他一直忙忙碌碌的心终于一下子落地,却突然感觉胸闷,然后猛地咳出血。
当场送入这家私人医院,医生说是癌细胞扩散,用劳过度,心肌也有炎症,突发休克,紧接着多-qi-官发生衰竭,当即生命垂危。病情太复杂,私立医院人手不够,立即又转入市第一人民医院。
徐缓带着季美芳直接去了精神科,看了医生。
季美芳由于受到很大的打击,精神出现异常,还好救治及时,情况还不算太严重,只需要给药物治疗,保持心情舒畅,有痊愈的把握。
徐缓问:“医生,我妈之前吞了一张纸,怎么办?”
医生回答:“这应该是出现了异食癖的现象,我建议季女士能住院观察,毕竟在这里住,我们能给予最及时的疗养和照顾。”
徐缓抬头看了一眼任颉书,任颉书也微微低头看他,只是看着他,没有给出自己的建议。徐缓知道,现在没有什么比任老师的一个眼神更加具有支持力的了。
“好,尽快给我安排个好的病房。”
医生恭敬地站起来,“好。”然后亲自将徐缓带去贵宾病房。
徐缓将季美芳安置好,一切便安定下来。
季美芳拉着徐缓,眼睛直直看着他。
徐缓动了动自己的手,尽量维持自己的笑容,“妈,以后你就住这,护士姐姐们会照顾你。我现在回去帮你拿点日用品,任老师在这陪你好吗?”
徐缓试着拽了拽自己的手。
季美芳不放。
任颉书走近,“我回去拿,我开车,快些。”
徐缓觉着这样也好,就答应了。
任颉书走后不久,赵青澜就过来了,拎了两个果篮和一束花。
她还是那么青春靓丽。
“徐缓哥哥,伯母没事了吧?”
徐缓没去看她,只点点头。
赵青澜找了个凳子在徐缓对面坐下,拉着季美芳的另一只手。季美芳没有反抗。
折腾了这么久,已经靠近晚上10点。
赵青澜说:“徐缓哥哥,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伯母。”
“谢谢。”说完,他也没有起身。
赵青澜突然就哭了起来,“徐缓哥哥对不起……你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徐缓觉得,赵青澜的哭声有点让他心烦,但当着妈妈的面,不好发作,只好一声不吭,拿眼睛去看季美芳。
赵青澜自顾抽泣了一会,可能觉得当着当事人的面,她的眼泪很没道理,便自行止住,侧首去桌上拿出一个水果,开始一边削一边对季美芳说:“伯母,我知道你最喜欢吃梨子了,我给你削一个好不好?”
季美芳只是眨眼看了看她,没说话。
任颉书去去就回,速度很快,还给徐缓带了晚饭。
敲门进来,看到了正在拿着牙签戳已经削好的梨块,往季美芳的嘴里送。
很会照顾人的样子。
任颉书脚步不顿地走进去,将带过来的物品归类放好,然后将晚饭送到徐缓面前。
“我不饿。”徐缓将饭菜放在桌上。
任颉书没再说什么。
医生给季美芳开了药,有安眠的作用,季美芳的一个梨子还没吃完,就已经渐渐睡着。
徐缓悄悄抽出被妈妈握紧的手,对赵青澜说:“澜澜,你送你回去吧,我请了护工,会照顾我妈的。”
赵青澜推辞了几下,也没能改变徐缓的主意,只好跟着徐缓和任颉书一起离开。
回去时,还是任颉书负责开车,徐缓坐副驾驶,赵青澜则坐在后座。
徐缓必须回去料理父亲的后事。
灵堂已经办好,灯火通明,大家都在忙碌,好像没人知道这已经是午夜零点。
徐缓让任颉书将赵青澜送回家,然后两人一起去了灵堂。
专门负责殡葬的人过来,给徐缓穿了孝服,并告知了接下去的流程。
徐缓第一次听说。
什么都不知道。
葬礼很热闹,比他爸和他妈的婚礼还要热闹。
记忆拉长,他想起了他的父母结婚的样子。
没错,他们是先有了孩子,再举办的婚礼。
在渭南市生活的日子里,徐缓是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爸爸的。直到他幼儿园毕业,他的爸爸从旌安市找来。他记得那天,爸妈谈了很久很久,具体多久他忘了,他只记得那天他和拓岚在外面用雪做了一个雪人,那雪人和他们一样大,做起来很费力也很入迷,直到饿得前胸贴后壁,他才意识到连午饭都没吃就入夜了。
还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他妈妈告诉他,他是个有爸爸的孩子。为此徐缓还矫情了好一阵子,以为有个男人要来抢他的妈妈了。
后来渐渐长大,男女之事也就无师自通了,再也没有过问过父母当年的事情。
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徐缓想着想着,眼前的视线就模糊了,他似乎都忘记了该怎么擦掉眼泪,就这么愣愣地做坐在冰棺边上,看着徐永全的脸,渐渐被泪水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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