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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游 作者:君容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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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前世今生 强强

  只是,他不能总是沉溺于这样的温柔乡。北方的战乱一直未曾平息。高祖皇帝尚还未登上皇位时曾经狠狠地将他们打怕过,可是江宁远离边境,登基后的前燕王并不能再一次又一次地御驾亲征。而那些夷族们,一旦远遁荒野,再耗费兵力去追,就远远得不偿失了。
  高祖皇帝尚在时,他们还有几分顾虑,再加上燕地有徐睿徐将军驻守,他们多只是小规模地试探着犯境。
  待到高祖驾崩,徐将军年岁渐长,朝中武将青黄不接,那些人便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以至于舅舅平定百濮的计划再三搁浅,乃至有生之年都未能得见天下大统。
  百濮之民虽同属蛮夷,但常年隐迹深山,即便时而会骚扰边民,同是大雍不稳定的根源之一,却远不如北夷对大雍的威胁大。更何况,这些夷族之中,还混有前朝旧族,他们本就是关外之民,因贪慕关内繁华才在数百年前马踏中原,骄奢- yín -逸那么多年,享尽了中原大地的富饶,又哪里愿意再一次回到逐马草而居的飘零生活。因此伙同其他夷族盯准了大雍,每每恨不得在大雍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最好能够重回奴役汉人的日子。
 
第125章 何以慰英灵(十二)
  在自己年岁渐长而徐老将军渐渐病体难支的时候,大雍北境的安危就逐渐转移到了自己肩上。
  舅舅不比高祖,因身体原因,自幼便不善武艺。若非有母亲一力支持,再加上简王行事有失,他未必能够顺理成章地从不在乎世间伦理正统的高祖手中接过帝位。
  不过,虽然不该妄议长辈,但是对舅舅来说,从燕王长子到皇长子的身份转变,还是带给了他许多好的影响。
  他依旧不能完全认可高祖的行事作风,却从中吸取了一些于皇位大统有益的部分。唯独因为天姓使然,总不能做到全然光明正大,才会在当年动了念头,以姐弟之情说动母亲下嫁宁国公府世子,妄图促使沐家改变站位。
  当年之事谁对谁错早已随着简王之乱的平定而封尘。因为母亲没有怪过舅舅,他也便选择了忠于这位在他看来尚还称得上明君的长辈。
  更何况,哪怕徐老将军再如何认为他不适合从军,他始终不忍心看到百姓被异族的铁蹄践踏。
  所以婚后半年,他不再留驻燕地侯府,而是往返边关,跟舜华过上了聚少离多的日子。
  感情是要靠时间来积累的,他那时不懂,只以为给妻子足够的物质和生活保障,就是对她最大的爱护。却忘了一个女子背井离乡,跟着他来到人生地不熟的燕地,本该最为亲近的丈夫却在短暂的亲密后就常年在外,所有有关丈夫的信息都只能借由书信或是旁人的话语来传达,这样的处境,会带来怎样的一种不安。
  殷舜华不是一般的女子,她自幼遭遇过苦难,后来同祖父相依为命,在西南边城长大,见过了被外族侵扰的百姓会有怎样的痛苦,所以体谅了祁晏的作为。
  她知道她的丈夫不是不爱她,只是身上背负着比她来说更为重要的东西而已。
  只是理解归理解,当她意识到她除了寂寞还要忍受其它更大的恶意时,不安与脆弱还是不可抑止地浮现。
  当舜华身怀有孕时,祁晏难得抽出时间多陪在她身边,才意识到即使已经远离了京城,他名义上的舅母还是没有放过他。不需要多么狠毒的手段,命妇间流传的些许谣言,侍女私下的议论,都足以伤害一个只能孤零零地待在空荡的侯府的女子。
  他自责于自己的疏忽,只能一边彻查侯府,一边守在舜华身边,尽可能地抚平她的不安。然而,还不等他的孩子降生,边境又起战事,二者择一,他只能留下待产的妻子重新奔赴边关。
  舜华生产的时候正逢北夷攻城后溃败,明明该带兵追击的,他却有一瞬的恍惚,以至于险些被流矢所伤。
  北夷逃窜得飞快,如以往一般借着对地形的熟悉消失在荒野的边缘。他知道这一败对北夷是又一次的重创,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卷土重来,却不知为何心底没有半点喜悦。
  等到他带兵回城,卸甲除尘后,府中的消息才传到他手上。
  血崩难产,一尸两命……
  他不敢相信这个消息,然而飞马回府,能做的却也不过是送妻子和还未出世的孩子最后一程。
  自从察觉出府中侍女有问题后,负责照顾舜华的人都换成了精心筛选过的亲信。然而,到底是大雍皇后、母仪天下,竟然还是能够通过好心从京中前来照顾舜华的旧交下手,令他也尝到痛失子女的滋味。
  他大怒,恨不得到京城杀了那个女人,然而,还不等他有所行动,就传来舅舅气急攻心,险些吐血昏迷,而皇后被禁足的消息。
  宫中的消息本不该这么轻易传到宫外,他知道这是舅舅给他的交代,意难平,却到底不得不平。
  在那之后,他未再娶妻,更不提纳妾。母亲知他心结,也从来不提这些。若他有孩子,那便只能是那个夭折的长子,他和舜华的孩子。
  “命数如此,我救不了她。”
  时霊并不打算告知祁晏他这具身体的母亲还活着的消息。他尊重殷舜华的意愿,既然她不愿再同祁晏相见,那么,索姓从源头上掐断这个可能。
  祁晏是一个好臣子、好儿子,但是,他是不是一个好丈夫只有殷舜华有评判的资格。祁晏重情义,这是优点,却也是缺点。当你成为他衡量情义的轻重后被放弃的那个时,那么因为疲惫和失望而不愿江湖再见也是可以谅解的。
  死者不能复生,而生者到底要活下去。不得不说,孙皇后,如今该称呼她为孙太后的女人确实有足够的聪明。她害死了祁晏的妻子,却在功成后第一时间向祁楠坦白了一切。
  祁楠当然会震怒,但是他能够为了外甥的媳妇杀了自己的妻子吗?他不能。甚至于,因为孙氏生下了他的嫡长子,他连过重的惩罚都不能有。
  他身体不大好,已经感受到天命将尽,子以母贵,他的嫡长子,未来的皇帝,同他的母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没有更换继承人的想法,自然不能让孙氏背负罪名。
  于是,虽然境况各有不同,孙皇后还是让祁晏陷入了她当年一样的境地。而祁晏,只要没有疯魔,就不可能做出同她当年不同的抉择。
  多好啊,让她最怨恨的那个人费劲一切保护下来的孩子承受和她当年一样的痛苦。
  所以,殷舜华的选择或许看来有些无情,但未必不明智。她既已知道了儿子的身份,不再忧心他的安危,自然能够放心地离开。
  她当年曾经得蒙两人大恩,如今有幸以己身孕育恩人,并还得了仙长的一声“母亲”,已是莫大的荣幸。
  不过——
  “当日我带走阿时,殷夫人并未反对,她说,她命不久矣,于其将孩子留在定边侯府,不如托付于我。”
  洺祁突兀地插话,令祁晏不由得默然。
  父母之命的婚事,殷舜华对祁晏的感情远没有到两情相悦的地步。自幼接受的教诲让她能够承担起妻子、主母的职责,让她愿意为了祁晏忍受那些苛待和暗箭,却不意味着她在她期待已久的孩子因为同样的理由受到伤害时,还会选择祁晏。
  时霊和洺祁对殷舜华的这番言论本可以不转述的,但洺祁怎么会愿意这样轻易地“放过”祁晏?只有祁晏意识到自己的选择已经真正地伤害过一个人,才会在下次遭遇同样的情况时不再那么轻易妥协,不会轻易让阿时因为他的缘故而受到伤害。
  “是吗……”
  祁晏听出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舜华并不信任他,不信任他能够保护好他们共同的孩子,所以哪怕将孩子托付给一个陌生人,也不愿将保护者的身份留给自己。
  他觉得有些苦涩,可是,他确实没能够保护好舜华,更是在知道了是谁害死她以后,也没能为她报仇。
  或许,他真的应该感谢自己的孩子不是凡人,才让舜华在走的时候没有彻底的失望。
  “洺。”
  时霊知道洺祁这么说是为了保护他,但是对命运之子不要那么凶残啊←_←
  洺祁委屈地撇了撇嘴,早上明明还说爱他,现在就开始为了别的男人凶他了,哼。
  时霊看着又开始耍小脾气了的洺祁,有些无奈。不过,他早就知道该如何给某位顺毛,主动握住洺祁的手,感受到某人飞快地反过来将他的手笼在袖中,明明嘴角都要翘起来了却还非要摆出一副冷脸的样子,眼底浮上了笑意。
  祁晏刚收拾好心情,就看到了这一幕。于是默默扒拉出自己刚才忽视的那句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找回来的,不过五岁的“儿子”,已经是个有、道、侣的人了。
  心塞。
  他本不该对不能完全算他儿子的时霊抱有那么深的感情的,但是大抵是血缘带来的奇妙反应吧,自从知道了时霊的身份,看到他对他的“维护”,就不由得站在了父亲的立场。
  不过,他有什么立场去管他们呢?
  祁晏黯然神伤,只能默默安慰自己好歹是自己儿子把他道侣吃的死死的。
  ※※※
  “潘二,你说祁帅怎么还没有出来啊?”
  夕阳西下,山谷中那些受神明的力量影响而生出的仙姝奇葩被夕阳披上了一层橙红的外衣。有白鹿不知从何处归来,还有仿佛踏着夕阳飞来的丹鹤轻盈地落在山谷里,它们都不怕人,偶尔走到坐在外面等待祁晏的潘言等人身旁,还会好奇地蹭一蹭。
  潘言和吕能可以对坐无言,郎正阳却不行,在把山谷的每一个角落都逛遍以后,他就开始坐立不安。
  “对了,潘二,你说祁帅真的是昭圣长公主的儿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感觉有点把自己绕进去了QAQ
  下章就不回忆杀了,开始走剧情_(:з」∠)_
 
第126章 何以慰英灵(十三)
  大雍立朝至今,能够被称为“长公主”的只有先帝胞姐,原来的临安郡主,后来加封的昭圣长公主。昭圣长公主虽于简王之乱中立有大功,但因她曾为宁国公府世子妃的关系,被朝中诟病。更有腐儒,盯着她不守妇道、弑杀夫君的罪状不放。以至于在简王之乱彻底平息后,昭圣长公主迫于舆论,交出了手中兵权,避居燕京紫泽观。
  然而,无论是在宁国公府造反前后,都不曾传出公主有孕的消息。若是祁帅的母亲当真是昭圣长公主,算算年纪,大抵是在简王之乱爆发后查出的有孕,然后被先帝压了下去吧。
  郎正阳虽然觉得八卦主帅不太好,但是实在是太好奇祁帅的身份了啊。
  若祁帅真的是昭圣长公主的儿子,也难怪先帝非要不顾朝臣反对,收祁帅为义子了。
  郎正阳想想祁晏身世的尴尬,又脑补了一堆祁帅小时候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时间脸上露出了仿佛母亲般的慈爱。
  潘言和吕能看着郎正阳脸上令人不忍直视的表情,实在想说自己不认识他,奈何同生共死的兄弟,随意抛弃不得啊。
  两人对望一眼,心有戚戚。
  好在,在经历了一波接一波的冲击以后,祁晏发挥了他自小具备的坚韧精神,平复了心情,然后牵着他刚刚走马上任的儿子的手,走出了小楼。
  ——如果忽略他因为被背后凛冽的目光刺痛而僵挺的脊背,他的姿态还是很正常的。
  “咳咳。”
  一出门就对上三双关心的眼睛,祁晏表示有点压力山大,他咳了咳,然后放开时霊的手——果然背后的目光缓和了千分之一——将时霊带到他的三个属下面前。
  “这是我儿子。”
  他试探着摸了摸时霊的头发,努力告诉自己有儿子庇护自己不会有事的。
  “灵儿,这是你的三位叔叔。”
  时霊,本来应该叫祁时,却因为洺祁不愿意再有别人叫他“阿时”而改名为祁灵的某装嫩神明露出乖巧的表情。
  “叔叔好。”
  “哈哈好啊,你也好。”
  郎正阳抓了抓后脑勺,因为难得碰到有孩子这么乖巧地冲他打招呼而有些不好意思,然后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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