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来梦去 作者:琰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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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曾想过,那一个转身,便从此了无音讯。
我不知道这种情况究竟是好还是坏。程子晞回来了快要一年,记忆却仍然没有恢复。不过身边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程子晞,有时候讲到一件事情,见我一脸迷茫便会很耐性的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描述一遍。
看门的刘爷,年事已高头发稀白,笑起来眼睛眯着一条缝,他见了我便会问,小少爷,从先生那里回来了?他年纪大了,记性也不是很好,所以那个从私塾回来就会背书给他听的乖巧少爷在他的记忆里永远不会长大离开。
厨房的张婶说我最喜欢糯米糕,以前犯了馋的时候就和雁泽偷溜进厨房当一回硕鼠,若是哪天生病了,那厨房里的冰糖定是不够用的了。
天知道我喝咖啡都是不放糖的,那糯米糕能让我糖醉好几天。
老祖宗喜欢在天气很好的日子里让我搀着她随处转转。她总是一脸慈穆,轻轻拍着我的手背,告诉我,徽州的陈老板为人最善,杭州苏老板家的闺女长得那一个水灵,苏州的孙老板……
整个程家仿佛沉浸在回忆里,他们在讲述的时候总是满脸含笑……
我想,这也好,至少这些人都还在,纵使这个世上再无了程子晞,可是他还活在这些人的回忆里。哪一天,这些人也都没了的话,那这些美好的记忆便会随着他们化作了灰,归了尘土,飞飞扬扬、兜兜转转地又回到程子晞身边……于他们来说,他从未离开过。
有时候,一抬眼,我常常眼前出现这样的幻觉:少年,锦衣华美,长身玉立。抬眸,似水明净;一笑,傲尽一世芳华……
程子晞啊程子晞,若我也能让人这般惦记着的话,纵使死,也无怨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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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马车停了下来,程熵回过身来撩起帘子,“爷,我们今晚就住这吧?”
“可以。”伸出手去交给他,程熵很小心的搀我下车。
一见来人,小二将抹布往肩上一甩,立马满脸堆笑将我们引了进去,“二位爷,是打尖还是住店?”
程熵看向我,见我点了点头而后语气平淡道,“住店,不过先吃点东西。”
“好嘞!那两位爷想吃点什么?我们这里有……”小二一边抹着已经很是锃亮的桌子一边殷勤地介绍着他们家的菜式。
“先来四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我想也不想就照搬黄蓉那丫头片子折磨人的手法继续道,“酒菜要花炊鹌子、炒鸭掌、鸡舌羹、鹿肚酿江瑶、鸳鸯煎牛筋、菊花兔丝、爆獐腿、姜醋金银蹄子。”
小二把嘴支成O型愣神地盯着我,我扫了他一眼,“还不快去办?看我就能看得出酒菜来么?”我见程熵扯过头去暗笑,其实我也憋笑憋得慌。
老板一听我们这儿的动静,也围了过来,“啪!”地一记扇在伙计的后脑勺上,压着嗓子骂道,“还不快去!让客官这么等着?”骂完,转身,扯出笑脸赔罪道,“这是新来的,手脚不够利索怠慢了二位爷,我给您赔不是。”随即一张脸笑得和花似的,好像欠了我几百万的样子。我心里暗想,做生意不容易,您这个样子也忒辛苦了。
过了一会小二又跑来在老板耳边嘀咕了下,只见那老板蹙眉低嗤,随即转过来陪笑道,“两位爷,这里地小人稀,爷要的菜式厨子就算会做,这一时半会也找不齐材料,您看……”
程熵摆了摆手,“我们爷心情好故意捣腾您呢。前面那些都不算,老板你尽管挑好的上就行了。”
“哎,哎!”老板一边应声一边又瞅了我几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纨绔子弟?
我和程熵这次是奔山西运城而去,虽说人在路上还是要低调一点好,但是程熵认为装作纨绔子弟虽然引人注目但不至于遭人暗手。
我思忖了下,觉得这话说得也对。我把怡亲王府那批私盐抖到青天白日下,也就摆明了我和他们立场相对。而且又有程子晞的例子在先,足见那些人虽不想致我于死,但也不愿我去干预他们的钱路。
此次出门除了雁泽以外连傅鸿煊都没告知,他们既然喜欢玩捉米藏,我就奉陪到底!
正无聊地把玩着桌上的杯筷碗碟,眼角瞥见刚才那小二推了一车酒从前门经过。我蓦得来了精神,坐正了看向程熵。
他点了点头一眼就领会了我的心思,而后执起一根筷子,手落于桌下暗一用力。
“呀!”小二一声惨呼,捂着小腿踉跄倒地,那一车的酒坛子便应声而落,砸了个稀里哗啦的。
“哎哟,我的小祖宗!”
老板将笔一丢匆匆跑了过去,一见那七零八落摔成一片狼藉的酒坛,大腿一拍又是一声“哎哟!”然后一边扇小二的后脑勺,一边把小二的十八代祖宗都招呼了一遍。
“如何?”我问道从门口走回来的程熵。
他摇了摇头简单答道,“是酒。”
我不禁有些懊恼的蹙眉,都怪那些人害我现在看到酒坛子就想砸!
外面依然吵得厉害,老板叽里呱啦地骂着小二,喋喋不休、括躁不止。
“老板!那些酒多少钱?我替他偿了!”我将筷子往桌上一扔,语气愠怒,“吃个饭都不安生!!!”
一语出,四周顿时一片肃静,所有都是掉了下巴的模样,唯有程熵气定神闲得执起酒盅抿了一口。
第三十章
要问我和程熵来运城的原因,事情就要追溯回还在汴京的时候。
由于怡亲王府把私盐一事给压了下来,我调查的线索就此中断。纵使心里万般不甘,也只能望天长叹。
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爽,“咔嚓”又一株牡丹夭折在我手里。为了防止程家老爷那些个名贵品种都变成了我的泄愤工具,雁泽只好把我拖上街去散心。
坐在会仙楼里看外面人来人往,我无聊得快要生蛆,对面雁泽一张伶牙俐嘴滔滔不绝……这让我想起了1000年以后的那个Starbucks的下午,那个时候唐小姐从清穿一直讨论到超人的内裤外穿……
我突然发现穿越有一个好处,别人都是回忆从前,我TMD的回忆未来?!
怒!一股无名之火猛地蹿将上来。
“啪”地拍案而起!把雁泽吓的摔了地上。
“少爷,您别气了啊,气坏身子不值得……”雁泽小声地劝道,见我瞪着窗外没反应,遂从地上爬起来顺着我的视线也朝外看。
我站起来的时候正好注意到停在会仙楼门口的板车,板车上装的是酒,墨黑的酒坛在阳光下泛着银白的光晕……那一瞬间我冒出一个很奇特的想法,我怎么看都觉得这些酒坛眼熟的厉害!我想我是被那批私盐给气成妄想症了。
“小二!”我高声叫道。
“程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我指了指楼下那板车,“这是什么酒?”
小二探头过去望了下,而后笑着道,“哦,那是厨房烧菜时用的白干。”
“哦,这样……”我轻声应了句,便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站在一边的雁泽此时已是一脸墨线。
从会仙楼回来以后,我让程熵晚上去盗一坛子酒出来,雁泽听了差点以为我被气的走火入魔。但是当我捅破坛底的时候,一切都明了了。雁泽瞪大了眼惊讶地指着那哗哗从坛子里泄漏出来的白色颗粒愣是张大了嘴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平常人一顿无盐也就算了,但是酒家酒楼没有盐的话……哼!”我冷笑了一声蹲下,用手指蘸了一些,却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头。
见我皱眉,程熵也蹲下身捏了一小撮来看,“这盐不太一样。”
“这是‘解盐’又名‘潞盐’,因为是颗粒状的,所以也被称为‘颗盐’,此盐独产于运城解池。”我平淡的解释道。
坛子是一样的坛子,但是盐确不是吴盐……
随后几天,程熵跑遍了京城里所有可能会大量使用到食盐的地方,果然又找到了不少以这种方式存放的私盐,不过几乎都是解盐。
正纳闷于这般蹊跷与矛盾的时候,我想起曾经看到程子晞有一本帐簿,上面记录的是山西、河南等地的出盐情况。当时还觉得奇怪的,这些记录和江淮盐帮有什么关系,现在想想,应该是程子晞在调查的时候发现到什么了……
我对他们说我要去一趟运城,一个人,谁也不准把我的行踪透露出去!结果雁泽死活都要一起跟着,好不容易劝安抚了他,我实在没信心和多余口水再去对付一个程熵,所以我妥协,也好,有人作伴不会闷。
我嘱咐雁泽,如果傅鸿煊找我的话就说我出游去了。
他抬起头一脸认真的表情,要说和熵少爷一起么?
我想了想,然后漾起一抹诡笑对他说,要!还要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千万不要来打搅我们!说完,心里一阵得意得心花怒放。
我发觉我真的很喜欢做这种踩老虎尾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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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路上在马车里睡得太多了,还是因为白天闹了一闹大脑过于兴奋,我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从一只羊一直数到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懊恼得坐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乱转,外面响起四更鼓的声音……我抬头望房梁,估计明天我要cos国宝了。
想,睡不着也躺着养精神好了。叹气,莘莘地往床榻上爬,窗外却在这个时候传来一些动静,好像板车的轱辘声。
我将窗启开一条缝,朝外望去,房间的窗户正对着酒楼的后院,我看到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正把板车上的东西往一间房子里搬。我想看清楚他们搬的什么,无奈天太黑。就在此时,有什么东西从隔壁房间“咻”的一声飞了出去。随即有人“哎呀”了一声。
“你个小兔崽子鬼叫什么?白天砸了我一车酒我还没教训你呢!”
“那位阔气的爷不是替我赔了么?”
“赔赔赔!没那位爷我看你拿什么赔,这要是把这也砸了我就打断你两条腿!”
两个人都是压低了声音说话,虽不是听得很清楚,不过也约摸可以猜到是掌柜和店小二。
大半夜的偷偷摸摸运什么呢?
我正思忖着,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少主,程熵。”外面一个低沉的声音,刻意压低了音量。开门,见程熵正欲开口,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用口型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然后指了指楼梯,意思下去看看。他点点头,于是我们两个蹑手蹑脚的进到后院。
后院里只停了一部空板车,看来掌柜和店小二搬完东西都已经走了。我们走到那间看上去像是仓库的房子前,但是门上上着锁,只见程熵不知道掏出个什么,插进锁孔一拧一转,咔嗒一下锁开了。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家有程熵,如有一宝。
里面果然是一个仓库,桌椅板凳都有,在角落里还堆着一些坛子。我朝程熵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走过去拎起了一坛,用手指叩了叩上半部分坛子,又叩了叩下半部分,而后用剑柄在底上碰了一下,没穿,只是裂了条缝,有白色颗粒稀里索罗的漏出来。我用手指捏了一点放进嘴里,而后点了下头。
他将坛子放回原处,我们蹑手蹑脚的又潜回了房间。我有点感慨,要是包大爷再早出世个十多年多好!我只要捶几下鼓就完事了。
回到房间,在光线下,辨得手上残屑是白色的大颗粒。
“也是解盐。”我肯定道,“看来这些人分好了地域,哪边盐往哪里送,有条不紊、绝无混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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