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来梦去 作者:琰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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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从程熵口中了解到,程家家训一向以洁身自好、恪守纪法为首要,向来只做正经买卖,程子晞更是视钱财如纸帛,总是一边打理生意一边留连山水,友交天下。
在回廊上就已经能听到大堂内的人声鼎沸。门口站了一个老仆,佝偻着腰睨眼而视。我直接穿过他的视线停在紧闭的雕花门前,伸手扶上紫红檀木的门扉。
吱嘎~~~~
门被推开,锈蚀的铰链发出沉重兀闷的声音,仿佛一声浑厚的散音,纯朴肃穆地幽深过千年万年的觞觥交错,返朴还淳。
堂屋三开间七檩,首先入眼的是正中最深处的红木座椅,顶上匾额高悬,“盐总”二字飞金墨舞。我抬头,捋起衣摆,一脚跨过高高的门槛。铰链声嘎然而止的同时厚底皂靴落在大理石上的一声“嗒”,如尘埃落定的空弦低音,回声沉去。
门内倏地静了下来,所有人噤声抬眼,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或举杯欲饮或拱手互揖,视线齐齐聚往门口。
我缓缓朝堂上座椅走去,周围静得仿佛可以听见气息流动的声音,衣裾带风沙沙作声。
站停,转身,微弧嘴角。
“一年不见,大家可好。”
哗~~~~定格了的画面复又活动起来,一时间热闹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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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站着,左右环视,堂下两边坐的站的有二三十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只是眉宇间的奸猾老道,举手投足的贵气,昭示了这些人不可小觑的身份地位。
“今日盐帮众位齐聚于此,在商议要事前子晞有件事要宣布。”
我顿了下,下面的人皆都抬头,倾耳细闻,我继续说道,“历代盐帮帮头三年为一任,子晞自接任以来玩忽职守、有负重望,当引咎自责。现子晞又罹造劫难,记忆尽失,一切皆要从头学起。子晞不敢耽误盐帮运营,故而决定禅让帮头一位,由新任帮头为大家主持此次会议。”
说完,座下众人一片骚动,有人聚首窃论,有人起身拱手相劝,我笑然以对。
“子晞决意已定,还望诸位勿加劝阻。”
众人又是一番轻声细讨,我将腰间配着的信物解了下来,放到一边雁泽捧着的托盘里,而后转身面向众人。
“今日子晞卸任帮头一职,便再不是盐帮中人,但是子晞有一事相求,望在座诸位及新任帮头能善加考虑。”
“程公子不妨直说。”
“程公子,你我生意之人,但求做事清明,如不违我等原则,定当竭尽所能。”
“是啊是啊。”
下面又是一片闹哄哄的,我伸手摆了摆示意大家先听我说。
“盐,乃生活必需,五味之首,缺之,食而无味,长期缺之,身心俱损。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而补有余。国计以丰年为瑞,民生以穑事为先。在座各位不会不明白个中含义,故而子晞恳请各位,蚕盐配法还望手下留情。于在座,少抽一成不过尔尔;于天下百姓,岂是多得几月温饱而已。”
我觉得自己的舌头快打结了。
我站在那里等着下面的讨论结果,就像是爼上鱼肉,不,现在天下百姓是鱼肉,而这群人则是手握菜刀的屠夫。我知道妄改历史是很愚蠢的行为,但是,不试一下就永远不知道结果如何。没办法,谁让我多了解了1000年。
座下又有人站了起来,年纪相交于其他人要小很多,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温文尔雅,一看就是一介书生。
混在一群老狐狸里,胆子也太大了吧?
书生躬身,“程公子可知自己为何居于此位?”
我笑了笑,“子晞不记得了,可惜家人也无从告知。”
“那在下就替所在各位冒昧告知,您当初便是凭着这番话令我等幡然彻悟——民生即天道。故而我等奉程公子为帮头,实为证明公子所虑为国为民,我等必当言听事行。”
说完坐着的人一并站起,连同站着的人一起对我拱手长揖。
“请程公子继任帮头一职,我等计行言听,请程公子切勿推辞!”
我承认我看到这情景居然感动地想哭。
事情朝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了去,远远地超出了我能接受的范围。
我静静站在那里,闭上眼想像着,一年多前,这具文秀单薄的身躯是以怎样的姿态傲然屹立于一众前辈面前,卬首信眉、侃侃而谈……
程子晞……知道什么叫天妒英才么?你就是一典型!
第十二章
月如钩,轻步流光,玉阶飞华觞
从洗尘宴上逃出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我缓缓地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回廊,手摸着栏柱,一根又一根……悠长悠深的走廊,仿佛从一个时空通往另一个时空。
夜风沁凉,酒醒。
池心岛上,有人影绰约,剑光飒飒,我走了过去。不远处还是灯火明灭、喧嚣依旧,而这里却静得好似另一个世界。顺廊曲石桥步入池心,穿过庭燎夜光,穿过荷风水月,穿过如水月华的纤尘不染,心向而往之。
含笑丛中,一簇剑影银光熠熠。
只见清竹风骨俊逸如他,正穿梭于花丛疏枝间,抿嘴含笑,袂据戏风。剑尖剌天如腾蛟起凤,执剑而出如流星掣电;箭步跃起,霍如羿射九日落,飞腿翻腾,矫如群帝骖龙翔;迅猛时,来如雷霆收震怒,收拢时,罢如江海凝清光。
剑气横秋,枝叶满天,繁如琼花,洒落一夜水榭流香。
“混却乾坤六出开,出郊征骑逐飞埃。谁言南海无霜雪,欲到花时点检来。”
闻声,收势,剑刃凝光,霎时风平浪静。程熵转过身来,笑着拱手,“少主好文采。”
“我是看你那一招一式行云流水看的出神,随口乱说的。” 暗自乍舌,其实那几句是胡编乱凑的。
“少主的剑舞才是气动四方,属下自叹不如。”
听闻,我不禁惊讶,“我以前也会武功的么?”
程熵眉角一扬,笑着道,“少主确实不会武功,只在为醉即兴时吟诗剑舞。”
吟诗舞剑?望天,真是风雅!
“哎……可惜了这荷塘月色。”叹气耸肩,我的语气有些无奈,“现在什么都不懂,不然邀月入阁举剑成三人,多好……”
“少主真想,也不是没有办法。”说罢翻腕,剑身一转,剑柄递到我面前。
我想了想,走过去握上那剑柄,手指下有隐隐的热度,是程熵遗留其上的温度。他并没有松手反而以掌握掌,顺势将我拉到他身前,另只手轻扶我的左手肘。
剑出,轻缓圆活、柔如蕴藉,一抹一撩已是剑花寒闪。
“倚笑拔剑醉红潮。”
程熵在我耳边吟道,低哑婉转、柔和不失沉稳。
“青天壁上乐鸣韶。”
步动身随,剑随身行,移步换势间,剑气亦能扫开地上枝叶。
“双手揽云三万里,千殇风雨一剑挑。”
转身,右下势,上步七星。
“不道春秋寒暑气!”
由徐入急,柔中寓刚,程熵带着我渐渐步似行云、身似行蛇,纵横挥霍、气势连贯。
“不趁扁舟不过桥!”
忽往复收,乍还疾,而后一个纵跃,盘旋而上直入云霄,月落浑金、云飞璞玉。将落而落之时,一招斜飞势踏过树枝,两人齐云驽风,自荷塘之上飞身而过,影照惊鸿。
侧目,正对上程熵清澈如水、邃如深潭的眸子,他嘴角勾着一抹浅弧,霎时如寒木春华。飞至回廊,他伸出左手勾住栏柱,旋身而过,右手顺势一推,我便擎着剑如蛟龙入水贴着荷塘以一式海底针疾驰而过,剑尖划破一池平静,激出两道水花,凤于在天。
“沉沙画戟铁未消,临步长江亦自豪。”
回首而望,程熵已然轻身跃起,脚踩桥栏,在我落水前长臂一振将我揽入怀中,轻盈潇洒地飞入池心亭中,将我执剑之手交入其左手,翻腕,收势。
月华如篁,蓝阁疏窗,一切归于最初。
一曲舞罢,却谁也没有分开。两人不知何时站做了相向而望,他的左手握着我的右手,而他的右手则在我的腰际。
这么暧昧的姿势,不发生点什么岂不是很可惜?
我想我一定是言情小说写太多了,不然就是被唐小姐在潜意识里给暗示了。
“傅鸿煊可以说出十七八个理由来证明我不是程子晞……”我抬起头看着程熵,问道,“为什么你第一眼就认定我是你要找的人?”
他的眼睛深处有明明灭灭的涟漪,我看到他似有羞涩的偏过头去,嘴里嗫嚅着。
“因为……”
我凑近他,用近乎命令的口吻,“听?不?见!大声一点!”
“因为,在程熵心里,没有人能冒充得了少主。”他很好看的笑着,微眯的眸子漾着粼粼的点点波光,让我想起扬州瘦西湖上的斜阳残照,温暖和煦。
该死!我生平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笑起来好看不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
曾无意中看过一篇总结穿越的文章,说穿越文里,男人都穿去耽美了。
“既然如此,那也没办法了……”我抬头,凑了上去。
程熵,你该觉得荣幸!莫非我生平第一次吻一个男人!还是主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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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上去,碰上他的嘴唇,浅尝浅啄,来回熨贴,然后张嘴含吮,待他将要回应之时,率先将舌头伸了进去,直勾勾的撩拨挑逗。
他原本的清澈如水逐渐化为模糊混沌,然后“啪”的一声,我听到他脑海中最后一根绷紧的弦被拉脱扯断的声音。我为我有不错的吻技小小的得意了一下,仅仅一下,然后被沦陷的人是我。
一旦越过了理智,男人便返还回了最原始的状态。程熵如是,我也一样。吻,不再是勾引诱惑的道具,而是在伦理面前上演的一场视觉强奸。
纠结,缠绕,略微粗暴,我的嘴唇被咬破,有血漫溢出来,腥涩略咸的味道在彼此的嘴里弥漫开。
然后,一切嘎然而止……
我看着程熵从我唇上退开,眸子逐渐清明起来。我知道今晚不会有N18的节目上演了。
彼此的唇皆都艳红莹润,他避开我的视线,松开怀在腰际的手,握着剑从我掌心中抽出,所有动作流畅的如同他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剑式。
当!剑归鞘的声音,如一盆冷水浇在我的欲火上,我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程熵!我要扣你的月俸!!!
良久。
他转过身来,淡淡的说,“不早了,属下送少主回房吧。”
我叹了口气,点点头,跟着他沿曲桥向回廊上走去。
原本的喧闹早已经消失殆尽,抬头,远处山峦逶迤连绵,逸漏出几缕白芒,许是晨曦,许是遗月,不得而知。
轻步玉阶,我知道,有一枚精魂昨日飞扬,只可惜上穷碧落,一别经年……
第十三章
一夜无梦,直睡到日上三竿。雁泽伺候我起床的时候,程熵拿着一个信封走了进来。
“少主,西溪盐仓监官派人送了一封请帖过来。”他颔首浅笑,晨晖相映于清明澄澈的眸眼中,分外祥和与平静。
“唔,格唔安南。”鼓着满嘴的水正漱口,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于是伸手出去作索要状。
“少爷,这只手啦!”雁泽不满的声音响起,敢情他是以为我要伸手找袖子,连忙换手听从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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