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总是躲着我 作者:盛浅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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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褂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来……”
许笙下了床踱上拖鞋,相比之下手肘上、身上的皮外伤都无暇顾及,头部强烈的眩晕和钻心的疼痛感让他步伐不稳,只能咬着牙硬挺着跟在护士身后。
这段路程并不长,可每迈出一步,却都在撕扯着、催磨着他仅剩的神志。
当许笙站在那个病房门口时,他手指发抖地摸上把手,保持那个姿势站了许久,他的鼻息不稳地攒动着,强压下了心头涌动的绞痛,慢慢地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房间内明晃的灯线,徐梅没躺在病床上,而是直愣愣地正站在窗户前,给他留下一个背影,连他推门进来时也不曾转过来。
许笙感觉一股酸疼细细密密地压在了他的嗓子眼,他颤声叫了一句:
“妈……”
那人闻声周身一颤,猛然转过头来,通红的双眼惊炽地看向他,脸上的皮肤已经被泪痕铺得煽肿。
她知道了。
心脏传来一阵震颤,许笙有种恍惚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错觉,那样如出一辙的模样,截然不同却又相似相通的心情。
徐梅看着他,几乎是脚步蹒跚地冲他走来,最后无力地几乎是瘫倒在他的怀里,哽咽哭嚎的声音仿佛蕴着这世上最无法承受的、窒息般的悲恸:
“那些挨千刀的大夫说、说你爸爸走了,你爸爸一直在家待着,怎么会走呢,儿子你信吗……”
徐梅血红的眼睛不置信地瞪的溜圆:“早上他还好好的,怎么会死呢……他不可能丢下咱们娘俩,他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
许笙感觉心脏被人狠狠地撕扯着,鲜血顺着伤口漓漓拉拉地躺下来,疼的他说不出话来,只得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母亲,木偶一样盯着她泛白颤动的发顶。
过了许久,徐梅的哭喊声逐渐哽咽起来,她几乎是用喉咙嘶吼着说:“儿子……你爸爸他走了,他走了,他就这么扔下我走了…啊……”
许笙紧紧搂着她不让她瘫软到地上,他声音如他手指一样颤动着:“妈…”
徐梅哀痛地嘶哑着:“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都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愿望…他还想对我说什么话,他就这么走了……什么…都没留给我……”
……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的身体渐渐松散下去,许笙眼眸骤缩,才发现徐梅竟是昏了过去,他惊惶地喊唤着大夫,医生护士迅速从门口围了上来,把人放在病床上查看。
被告知母亲是情绪波动过度而短暂昏迷,其余并无大碍,许笙坐在床边,头慢慢抵在床沿上,他紧闭着眼,喉结一鼓一缩地颤动着,努力消化着口腔内剧烈的痛楚与窒息感,却没有得到一丝平息。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许笙转过头,发现是刚才给他带路的护士。
“这是你的手机,刚才响了好几次,但是我没敢打扰你们,就没叫你……”
她把手机递过来,屏幕的正中央已经碎裂,一圈圈如卷硬的漩涡,把里面透出的微光折射得曲散不堪,护士见许笙盯着屏幕,连忙慌张道:“这个屏幕不是我们弄坏的哦,拿出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许笙的视线无法从屏幕上移开,因为在正中央消息栏显示的名字,是庄白书。
许笙说了声谢谢,伸手把手机接过来,护士笑了笑,道:“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叫我。”
机身还没在手心里捂热乎,屏幕倏然一亮,铃声在病房里又一次突兀地响了起来。
许笙身形一僵,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随即站起身,步伐随着脑部的眩晕而不似轻稳,他走进走廊,后背慢慢倚上惨白的墙壁。
他深吸口气,手指颤抖着滑动屏幕,移到了绿色的接听键,破碎的小玻璃碴随着动作扎进他的指腹,他却像毫无知觉地、抬手举在了耳边。
“怎么才接电话?”
熟悉的嗓音传入耳廓,许笙瞪大了眼睛,鼻翼剧烈地鼓动一下,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和酸楚都升腾到了嗓子眼,堵的他说不出话来,他使劲地吞咽一下,竭力用平常的语气,缓缓道:“……有点事。”
那头的声音很是嘈杂,庄白书没听出异常,人似是在外头,道:“学生会那帮人要在圣诞节那天办晚会,今天忙了一天,现在才到宿舍。”
许笙听到了钥匙拧动的声音,那人不知觉地道:“许多多非要等你回来陪她演话剧,真是…有男朋友还不消停,不过,我当然给她撅了。”
许笙失神地盯着对面的病房,耳廓竭力听着那人每句话、每个音节、每一丝呼吸,如吞吸罂粟般让他残藉的心脏慢慢平息,饮鸩止渴般换来的片刻安宁。
那边似乎抽离了钥匙,门扉擦着门框的声音传入耳廓,那人的声音倏然低沉了下来,嘴唇像是贴近了话筒,低声道:“老婆,我好想你…”
“……”
许笙心脏猛地震颤起来,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倚在墙体上的脊背渐渐滑落下来,他抓紧额前的发丝,疼的受不了似的狠命地攥紧,眼眶烫的生痛,他艰涩地哽咽着回应:“我也好…想你……”
庄白书身形一顿,掀开门的手僵在原地,眉宇倏然凛紧,怔诧道:“许笙你怎么了?”
那头没了回应。
“许笙?你怎么了?!喂!许笙,你说句话!……”
话筒里传来硬物砸落地面的刺耳声响,电话被挂断,响起了机械的“嘟嘟”忙音,继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第73章
许笙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偌大的病房里空无一人。
头如被钟摆震荡般眩晕不止,许笙呆愣地看着屋内一阵,才越发认清眼前冰冷、毫无生气的一切才是现实。
他强打着精神,扶着床沿坐起身,伸手去按墙上的铃。
没过多会儿,护士从门外匆匆地走进来,是个全然陌生的面孔,看见他已经坐起身,她连忙走到近前,道:“你醒啦,有哪里不舒服吗?”
许笙摇摇头,声音沙哑地不成样子:“...我母亲怎么样了?”
“你放心,她刚醒过来。”护士看他现在的状态,就避重就轻地回答:“只是……情绪没完全恢复过来,你待会去看看她吧。”
许笙紧抿著唇,喉头阵阵发酸,心中涌动的郁气永远都无法消解一般,他眨了眨眼,记忆随着清醒而一点点涌上脑海,他突然想起那个没通完的电话。
许笙摸着身上的兜,布料里却空空如也。
“啊......你之前在走廊昏倒了。”
护士见他怔愣茫然的样子,解释道:“那时候你才刚苏醒,主任说你应该静养休息,四处走动太勉强了,再说你的脑震荡比较严重,起码要静养三个月才行呢。”
许笙心思明显没在这上,心中泛起一阵焦灼,问:“我的手机之后有人打过来吗?”
“有。”护士点点头,绕了一圈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他,道:“你昏迷之后一直在响,后来小李怕那人有急事儿,就帮你接了。”
许笙脸色一变,惊异道:“她说我在医院的事儿了?”
“说了啊…”护士被许笙惊诧的表情弄得有点怯懦,又道:“他好像挺担心你的,说马上要过来看你呢……”
许笙双手僵在床沿边,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还是让他知道了。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撕扯了一下,滋味已经没法用语言描述出来,但都是极剧的、痛苦的。
仅仅两天的时间,就已经颠覆了他所有风平浪静的生活,他自以为知道了过程和结局就能稳CAO胜券,结果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往复循环,成了被命运玩弄的一颗棋子。
老天爷好像一次又一次跟他开着玩笑,把他耍得团团乱转,他本以为能插手改变的事,最终却作茧自缚,成了促成悲剧的最大推手。
重生后的这五年里,他自以为改变了许多东西,仔细想来,可尽管过程再变相、再离曲,最终轨道和结局仍有条不紊地重复以往,与前世几乎别无二致。
他这辈子最怕的,不是死亡,也不是孤独,而是他明明知道了结果,却必须要一次又一次重复经历失去他们的痛苦,那种感觉,就像在心窝上狠狠剜上一刀,等到他愈合得差不多了,再沿着相同的位置割开,划得他鲜血淋漓,比第一次还要疼,疼得钻心。
他突然意识到,老天爷给了他第二次机会,可能不是一种恩赐,而是为了变相地、永无止尽惩罚他的地狱。
许笙深深吸了口气,随即要下床。
护士连忙拦着他,焦急地说:“你现在还不能下来,你忘了你因为什么躺这儿的吗?”
许笙摆了摆手,沉声道:“我去看看我妈。”
他现在是徐梅唯一的支撑,如果他倒了,一切就都完了,谁都能有资格放任自己的情绪,只有他不行,他必须收回那些已经没了意义的伤痛,重新振作起来。
“哎....你去也行,这回让我帮你把针拔了。”吊瓶已经输得见底,她凑上前帮他小心翼翼地拔针,眼睛瞄到许笙袖子没盖住的原本白皙的手背,一边埋怨道:“你上回自己拽掉针头,手背整个都青了。”
她抽出针头,立刻用棉球捂上了针眼:“就算你担心妈妈,也不能对自己不管不顾啊,你要是自己都病怏怏的,何谈照顾别人呢?”
许笙抿唇没说话,看样子却是听进去了几分,没再坚持着下床,护士给他足足按了一分多钟,才让他离开房间。
听护士说徐梅一直不肯吃东西,许笙先去买了她爱喝的皮蛋瘦肉粥,当他拎着热乎乎的粥,再次进入徐梅的病房时,她正靠坐在床头,双眼失神地盯着前方。
许笙叫了她一声,徐梅转过头,眼中才恢复些许光彩似的看着他,已经哭得沙哑的嗓音轻声道:“儿子啊。”
许笙把粥放在矮桌上,坐上了她的床沿,徐梅眼周又红又肿,眼尾还破了皮,许笙心疼地握住她发僵的手背,柔声道:“妈,喝点粥吧,你这样不吃东西,胃又得疼了。”
徐梅无声地摇了摇头,憔悴地看着他,眼中却多了几分冷静,平声道:“儿子,他们说....你和你爸是为了来医院看我,才发生了车祸....是真的吗?”
许笙心跳猛地一颤,手指微微抖了起来,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淡定,却也不自觉地露出些许僵硬,他摇摇头,低哑的声音道:“不是因为你,妈,是对方的司机酒驾,才直冲撞上我们的车,跟你没关系。”
他垂下眼眸,沉声道:“是因为我.....那时候我非要跟过去,要是我没坐在副驾驶,爸爸也能躲开....”
徐梅嘴唇隐隐颤着,她轻轻地靠在床头,深吸了口气,才慢慢缓过来似的,她侧目看向头上还缠着绷带的儿子,伸手揉了揉他脸颊的皮肤,心疼道:“...头还疼吗?”
许笙连忙摇头,酸涩直泛至喉头,顿咽道:“我没事。”
徐梅声音有些哽咽,她吞咽了一下,缓缓道:“我到现在还没有真实感,我总觉得....你爸还活着,等回了家,咱们三口人还能一起吃晚饭,可他就这么走了.....走的....那么突然,我都没来得及好好跟他说说话....都不知道他还有什么牵挂、什么念想,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扔下咱们母子俩.....”
许笙坐床头,无声地搂紧了她。
徐梅闭上眼睛,握着许笙的手心,颤声道:“他倒是放手解脱了,剩下半辈子那么长,我自己要怎么熬过去.....”
心脏一阵密密实实的顿痛,许笙失焦的眼眸不知看着哪处,他强压下破碎的情绪,一语一句地低声安抚着自己脆弱的母亲,尽管无论什么样的安慰到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可半个小时过去,徐梅的精神状态确实比昏迷前时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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