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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唐朝 作者:壶妖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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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情有独钟 年下

  ——
  新罗凭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一打就是十余日。
  三万新罗军对战四万带有病卒的唐军, 算得上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战。
  但每个人都很清楚, 如果这场攻城战演变为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那么客场作战、又有传尸在内的唐军势必会丢掉买肖城,而不得不把战线后撤到更安全的国境之内。
  新罗就是瞅准了这个时机,也拼上了最后一股劲,要和唐军攻坚到底。
  在前线战况欲燃欲烈的同时,后营的大夫们也陷入了一场和死神抢夺生命的恶战中。
  这些已经不分你我的大夫们每天只能有一二时辰的休息时间,几乎是双眼才一闭上,就立刻被人从昏睡中被喊醒,火速地奔赴南丁帐中。
  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下,就连吴议这样年快二十的青年人都有些扛不住了,胡志林虽然年纪老迈,但作为外科之首,硬是熬了两天两夜不肯休息。
  他一双眼睛早就熬得布满血丝,无力的身子靠在一名高大的生徒身上,只有一双手还存有点力气,颤抖着继续下刀。
  沈寒山和秦鸣鹤亦拿出自己早年在外科习得的本事,虽没有胡志林那样利落的手法,却也坚持在一线,紧张而从容地指挥调度。
  亦有一两个长安而来的生徒,遭不住这样的艰辛,忍不住抱怨两句:“反正都要输了,还不如早些时候就听李将军的话回长安去。”
  话音未落,脸上已一阵热辣辣的疼痛,沈寒山清脆狠厉的一个耳光,直接甩在他尚且迷迷糊糊的脑袋上。
  “前线将士们尚未认输,岂有后营大夫就言败的道理?若再有动摇军心者,立诛不容!”
  此言一出,如一道惊雷劈下,让这些心中尚有三两句怨言的生徒们无不为之一震。
  沈寒山冷肃阴沉的面容毫不留情地打消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想法,让他们深刻地意识到,就算失败摆在眼前,唐军之中也绝不允许出现一个叛徒。
  于是一个个都收起偷懒的心思,老老实实地按照博士们的吩咐行事。
  吴议望着肃立的老师,心中也不由叹息一句,这些生徒真是未经世事的天真。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旦前线失守,还会有人拼命保护他们这些在后方的大夫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如今大家已经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是休戚与共同生共死的战友。救他们,其实就是在救自己。
  只不过,他心中同样有和这些同学们相似的疑惑。
  能赢吗?
  这种几万人争夺一城的小战争,兴许在历史上只会留下一个某年某日胜或败的只言片语,甚至不会被几人认真研读过,却要葬送无数条年轻而鲜活的生命,毁掉一个个本来团圆美满的家庭。
  直到身处烽火的边缘,吴议才真正认识到战争的残酷。
  “师父……”
  李璟低声的呢喃打破了他的沉思,“你害怕吗?”
  吴议瘫坐在地上,稍微喘了口气,坦白地回答:“不怕,只是有点不甘。”
  他已经死去又活来过一次,对于生死早就看得很开,只不过要让他葬身在新罗人的手下,心中终归是有点不甘心的。
  “你呢?”他反问眼前这个半大不小的少年。
  李璟才过了十三的生日没几个月,真是才知好色慕少艾的年纪,若就这样死在这片无人埋骨的边疆……
  吴议被这个想法刺得心中一痛,面上犹自撑着一个苍白的微笑,等着李璟的回答。
  李璟却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会害怕,就像沈博士说的,前线将士们尚在拼搏,我们怎么能轻易害怕?”
  他也并排坐在吴议身边,仰着脖子望着战火染红的天穹,眸中如有焰火跳动。
  “如果我们死在这里,太平会哭死吧。”
  “也是呢。”
  在孝敬皇帝去后,那孩子脸上的笑颜就少了许多,如果他和李璟再死在边疆,对那个才十岁的孩子而言,未免也太残忍了。
  “还有父亲母亲,还有弟弟妹妹们,他们都一定不愿意听到我们的死讯。”李璟强撑出一个笑容,对吴议道,“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们也不能认输!”
  吴议微一怔忪,才发觉这孩子是来替自己加油鼓气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才发觉自己的一腔忧虑已经写在了脸上,连额上都已经皱起一道道浅川。
  李璟伸出手,轻轻抚摸过他的额头,似乎是想要把那些皱起的纹路都抹平开去。
  少年柔韧的指腹擦过自己的额头,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意味,滑落在自己的脸庞上。
  “师父,有一件事情,我怕再不告诉你,就没有机会了,就是……”
  “新罗退兵了!”
  这一声响亮的传号突如其来地从前线传来,如大旱天的中的惊雷暴雨,迅速播撒到军营的每个角落,带来了令人狂喜的生机。
  一声接着一声的捷报相继传来。
  “新罗撤兵了,他们放弃攻城了!”
  “新罗军已经请和了!我们赢了!”
  师徒两个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一时之间竟有些怔忪,不知道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
  ——
  沈寒山匆匆赶往李谨行大帐之中,便见这位浴血奋战杀红眼的将军已摘掉血迹斑斑的头盔,坐在帐中大笑着喘着气。
  “天不亡我,使新罗得疫!”
  沈寒山眉心一动:“敢问将军,新罗人为何突然退兵?”
  李谨行险胜了这一仗,激动之余,也冷静下来,收起唇畔的笑意,正色道:“根据我军埋在新罗的探子回报,新罗军中突然蔓延起了天花一病。”
  “天助将军,实在可喜可贺。”沈寒山但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惊诧。
  李谨行亦察觉出他的淡定不惊,思及探子回报的另一件事,心中疑窦顿起:“听说徐容被新罗人处以极刑,莫非此事与他相干。”
  沈寒山听到徐容的死讯,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将军应该明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就是他的办法。”沈寒山遥遥望向北方的前线,清寒的眸中似乎印出了那青年倔强的身影。
  李谨行大吃一惊:“难道天花疫情就是他传播过去的?”
  沈寒山这才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昔年在郿州曾爆发过一次小规模的天花之疫,那时下官就奉天后之命收集了不少痘浆痘痂,这些东西传染姓极强,不是传尸可以比拟的,所以只需要数日,就可以摧毁一个军队。”
  “所以徐容……”
  “这都是他心甘情愿的。”沈寒山慢慢闭上眼睛,似乎连日的疲倦已经将他摧毁,但脸上依旧不乏坚毅之色,“当他找老夫来拿这些东西的时候,老夫就知道,他恐怕……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如此重大的事情,为何博士不事先和我商议好?”
  “天后口谕在上,恕下官不敢违背。”沈寒山蓦地睁开眼睛,深深注视着眼前这个颇有痛色的将军,“天后口谕,不得已时,方可以用这个法子,为保成功,就连李谨行将军也不能告诉。”
  李谨行心中不由一惊,天后远在长安之遥,却早就窥视到这里的军情,并且布下了自己的棋子。
  这一枚棋子虽用在了敌手身上,下一枚却难保不会就用在自己头上,这四万唐军之中,到底有多少人已经投向了那个位居天顶的女人?
  似是听到他心中的疑惑,沈寒山也只是淡然一笑:“天后此举,也是为了边疆安定,这天下不管姓什么,都是唐的天下,决不允许外族侵我大唐!”
  他铿锵有力的一句话,如一盆扑头而来的冷水,才把李谨行从党羽之争的忧患中浇醒。
  是啊,不管是谁的功劳,守住买肖城,守住唐的边疆,才是他这个安东镇抚大使所首要做的事情。
  心中正百感交集,沈寒山已起身告辞而去:“南丁帐中事务繁忙,下官就不再打扰将军了。”
 
第79章 回赴长安
  沈寒山才走出大帐几步, 迎面便撞上匆匆而来的吴议和李璟。
  “是徐师兄他……”
  沈寒山眼神一冷:“叛徒徐容,已为新罗人所诛杀, 从此太常寺中再无此人。”
  此言一出,就像一块尖利的冰锥,狠狠扎进吴议的心中,一瞬的疼痛之后,是寒彻心扉的凉意。
  天花一疫固有山倒洪泄之势,但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发生。
  是徐容用自己的一条姓命换来了这场惨烈的胜利。
  但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最终只会也只能被归功于“天佑我朝”四个字。史书将不会有一笔一墨关于他们的描写,留给后世的依然是一个仁德无双光明磊落的盛世大唐。
  而这些湮灭于历史中的小人物所能得到的,徒有一个叛徒的骂名而已。
  吴议缺乏休息的脑子有些恍惚,连带擦身而过的轻风都似一张有力的大手,要把他整个人掀倒在地。
  李璟见他神色异常,赶紧用身子抵着他的后脊, 把自己当成师父的一堵墙,一根杖, 撑着他不倒下。
  吴议本来还有许多的疑惑, 比如徐容是如何得到天花痘痂的, 他又是如何取得新罗军的信任的, 但所有的问题在老师那沉重而悲怆的眼神中, 似乎都已经得到了答案。
  “我们已经赢了,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沈寒山的话掺着丝丝入骨的秋风,像一枚细细的针, 刺破了吴议已经紧绷了数十日的神经。
  是啊, 不管怎么样, 他们已经赢了。
  他脑袋一沉,整个人往后一倒,陷入一个坚韧而温暖的怀抱。
  “师父!”
  李璟焦急的声音就在耳边徘徊,他很想开口说句话,却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
  再度转醒的时候,天空已经换了个颜色,之前冲天的焰火已经消弭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悠悠白云映入眼帘,仿佛之前的激战从来没有存在过。
  往旁边一瞧,便瞧见李璟埋在旁边的脑袋,像个藏在母鸡翅膀下的小鸡似的,努力把头往他身边拱着。
  仿佛感应到吴议的目光,趴在床边酣睡的李璟也懵懵懂懂地从梦中醒来。
  李璟这样边守着他边睡,显然没有怎么睡好,一张俊俏的脸上也添上了两笔重重的黑眼圈,如上好的玉器上添了两道瑕疵,令人看了都觉得心疼。
  “如今什么时辰了?”吴议一边起身穿衣,一边瞧着外边的天光。
  “申时都过了一刻了。”李璟先从旁边的小木桌上端来一碗煨得热气腾腾的粥,递给吴议,“先喝过粥,再出去吧。”
  吴议也不推诿,睡过了几乎十个时辰,他的肚子也早就咕咕作响了。
  一口温热的粥暖进胃里,才觉得这具身体又活了过来,吴议也来不及和李璟多谈几句,简单地收拾下自己的装束,便又匆匆赶往人手紧缺的后营。
  南丁帐中,大夫们也正忙得热火朝天。
  前线的战争虽然已经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但后营中的任务还远远没有结束,尤其是南丁帐中的重伤将士们,还需要他们时时刻刻的监护和救治。
  但谁都没有怨言。
  如果不是这些将士们拼着自己的姓命守住了买肖城,他们恐怕连在这里忙碌的机会都没有。
  连胡志林这样见过大风大浪的老人都不禁长叹一口气:“还好上苍护佑我大唐,我们这几把老骨头才不至于曝在荒野之中。”
  他久在长安,对新罗一线的情况不算了解。易阙却很清楚,新罗这几年来与唐军屡次发生摩擦,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这此的险胜,绝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天时地利可以解释得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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