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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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多,王孙,你们一直没休息?”李当户放下头盔,拿起一册竹简,翻看过内容,口中诧异道。
“没有。”赵嘉短暂停笔,活动几下手指,捏了捏眉心,“战报很快就要送出,在那之前,需得核对清楚阵亡的将士。战功如实记录,由巫士祭祀,方可送其归乡。”
汉初和秦朝类似,有战功才能得爵。
非刘不为王,无功不得侯,周亚夫即是以此否决景帝封王信之事。虽然此事存在几方角力,背后大有文章,并未表面看起来简单,也能从侧面说点,想在汉武朝封爵,享受爵位带来的好处,必须要在战场上有所斩获,真刀真枪拼杀出来。
此次对阵匈奴,就结果来看,可谓战绩斐然。
汉军的损失却同样惨重,从将官到士兵,死伤超过五万。即使不再如前朝一般,死伤过多非但无功还要论过,冰冷的数字摆在眼前,赵嘉还是觉得心里发堵,喉咙干涩,鼻根一阵阵发酸。
听完赵嘉的解释,曹时张口欲言,被李当户拦住,对他摇了摇头。
慈不掌兵固然没错,战争也的确要死人,然而,这些将士随他们出长安,如今却战死沙场,英魂留于边疆。从胜利的情绪中沉淀,看到记录在竹简上的名字,心情难免沉重。
魏悦没出声,直接放下头盔,解下佩剑,坐到赵嘉身侧,取来两卷竹简,提笔悬于上,参考赵嘉的记录,一字字写了起来。
李当户放开曹时,同样取来竹简。
曹时摘下头盔,坐到韩嫣身侧,动手移过半数竹简。
韩嫣抬头看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指着帐中空白的简牍,道:“君侯写字快,如此帮上大忙。”
“君侯写字快?”赵嘉诧异道。
在长安时,几人可谓是朝夕相处,彼此十分熟悉。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曹时这个优点。
曹时没出声,仅是提笔,以韩嫣两倍的速度写成半卷,随后递给赵嘉。
赵嘉顺手接过,心中诧异更甚。
曹时不单写字快,而且书法极好。若不是当面看他落笔,八成会以为是某个名士的手书。
“家君素好此道,我仅是习得皮毛。”
见赵嘉面露惊叹,显然十分赞叹,曹时严肃表示,他的字很一般,真正的书法大家是他亲爹。
望子成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他永远的噩梦。练出这笔字的经历,他委实不想回忆,想起来都是眼泪,做梦都会哭醒。
挖掘别人的“伤痛”向来不是赵嘉的作风,加上韩嫣一个劲眨眼,又有魏悦在旁提醒,当下放下竹简,从善如流转开话题。
赵嘉和魏悦几人聚于帐中,笔下不停,耗费整夜时间,总算核对完全部名单。
待到天明时分,帐外亲兵来报,言三位使君有请,几人方才揉着酸疼的手腕,抓紧整理甲胄,提起佩刀前往大帐。
对着烛火的时间太长,又写完数十卷竹简,难免双眼干涩。掀开帐帘,阳光从头顶洒落,赵嘉未曾提防,眼底一阵刺痛,眼角微微泛红。
魏悦立刻掀起斗篷,替他挡住阳光。至情况稍有好转,方才退后一步,靠近查看他的情况。
“可无碍?”
赵嘉按了按眼角,觉得刺痛感消失,才对魏悦点点头。
两人靠得极近,李当户和曹时早已经习惯,丝毫不觉有异。韩嫣和赵嘉情况类似,是曹时仿效魏悦替他挡了片刻,才能睁开双眼。
如此一来,更显得魏悦的举动十分自然,没有半点突兀。
哪怕是恰好从大帐走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三位使君,也是感叹几人的“同袍情谊”,压根没有多想。
李广甚至瞪了一眼李当户,都是出生入死的同袍,并肩作战的兄弟,为何独他反应如此之慢?
李当户表示自己很无辜。
王孙暂且不提,阿多和季豫是多年交情,眼下这个情况,别说根本不需要他帮忙,就算他主动上去,说不定还会被嫌弃。
三人一同到长安,一起入新营,一并在演武中崭露头角,成为天子亲军,一日日相处下来,这其中的关窍,他早就品得不能再品。
没事凑上去,万一被魏季豫下黑手怎么办?
他才没那么傻!
用过膳食,赵嘉五人看过战报,开始就统计出的伤亡和李息三人商议,战功究竟该如何分配。
此前战斗中,曹时轻忽冒进,险些放走右贤王。所幸情况及时得到控制,逃出去的匈奴被魏悦截获,加上曹时奋勇杀敌,未对大局造成影响。
赵嘉几人开口求情,李息和李广互相看看,都有心轻放。只是碍于帐中还有一只“苍鹰”,两人略有些摸不准,究竟该如何开口。
郅都是酷吏不假,并非不通人情。对上两位李使君的目光,用能止小儿夜啼的严肃面孔,说出一句让人跌破眼球的话。
“都昨日方至。”
翻译过来就是,他昨天刚到,此前发生的事他不知道,不清楚,不参与。关于曹时的事该怎么上报,诸位决定就好。
最难搞定的一位当场松口,有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自然变得容易解决。曹时的过错不能半点不提,但如何提,在奏疏的哪个段落提都很有讲究。
经历整个过程,赵嘉身为参与者,也不免嘴角微抽。
思及后世对眼前几位的记载,不知第几次生出类似的感叹:史书果然不能尽信。
再想想长安的卫绾、窦婴和直不疑等诸位大佬,他愈发清醒地认识到,想在汉武朝立稳朝堂,不说地狱难度,事实上也不差多少。
战报写成,由飞骑送往长安。
军臣单于和右贤王的首级暂未送出,仅有象征大单于位的鹰雕被一同带走。
按照几位大佬的意见,天子接到奏报,必定会立刻派人前来朔方。届时,将押在云中郡的於单一并带来,依圣意进行处置。
飞骑离开朔方郡,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仅用数日时间便抵达长安。
长安宫内,刘彻接到喜讯,看到大军呈上的捷报,不由得大喜过望。不顾宫门将落,迅速派人召丞相、大将军、御史大夫、太仆和大行令等入宣室共议。
卫绾套着老迈人设,动不动就威胁要碰瓷,听到边地捷报,动作却是比谁都快,甚至没有乘车,策马奔赴汉宫。
窦婴紧随其后,两人近乎是前后脚。
直不疑大概是过于激动,下马时意外崴脚。眼见窦婴走远,随手抓住走过身边的太常许昌,用金鸡独立的姿势,蹦着进了汉宫。压根不在乎自己足足比许昌高出半个头,身板更宽出不少。
身为堂堂御史大夫,这样的姿势实在不能看。
换做今日之前,谁又能想到,向来以严肃示人的直不疑会如此的放飞自我,闪瞎同僚之眼。
眼见许昌被压得矮了半截,王恢和韩安国实在看不下去,直接一边一个,将直不疑“扶”了起来,大步向前走去。
许昌借机脱困,一边整理衣冠,一边举袖拭汗。看向快步疾行就差小跑的卫绾,扫一眼满面红光的窦婴,再瞅瞅被王恢韩安国夹在中间的直不疑,心头不由得一阵哆嗦,甚至对人生产生怀疑。
从天子发下招贤令,各家各派的贤士门徒聚集长安,汉宫中就变得异常热闹。
诸多贤士聚在一处,主张自家学说,三天一小怼,五天一大怼,动不动还要约到城外砍一场。朝中官员或主动参与,或被动下场,陆续被激发出“真姓情”。
看看如此的朝会,再想想先帝时期,纵观景帝时的三公,对比卫绾、窦婴和直不疑的画风,许昌以丞相为目标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到卫绾那个岁数,只要不在天子跟前蹦高作大死,拄上一根拐杖,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为所欲为。
许昌自问没有这样的底气。
为求人生安泰,还是歇了曾有的心思,别再牵涉天子后宫,满足于做个太常,莫要力争上游为好。
第两百六十四章
十万匈奴南下遭遇大败,军臣单于战死, 右贤王战死, 左贤王被俘, 左谷蠡王和右谷蠡王狼狈逃回草原,身边亲信不足一万。
别部随扈早作鸟兽散, 各自返回部落。
有的抓紧时间改换门庭,想方设法联系归降汉朝的同族,期望为自己寻一条生路。另有少部分意图在匈奴背后插刀, 想趁匈奴本部最虚弱时反戈一击, 仿效冒顿当年的发迹经历, 一跃成为漠北的霸主。
前者尚有几分成功的可能,毕竟自武帝登基, 边塞开胡市以来, 归降的部落络绎不绝, 羌、乌桓和鲜卑更追随汉军作战, 甭管表现如何,至少诚意十足。有这个大前提, 在边郡太守跟前, 各部首领多少能说上几句话。
如果他们肯出面帮忙, 这些零散在漠南, 不愿同往漠北的胡部, 就有可能得到接纳。
见识过汉军的强悍和恐怖,侥幸归来的部落首领和祭师通气,召集族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最后达成一致,漠北苦寒,跟着匈奴只能吃糠咽菜,没有前途不说,还会被掠夺,部落中的牛羊都会被抢走。投靠汉朝是最好也是唯一的出路。
看一看几年前归降,甘愿为汉天子放牧征战的同族,再看看缺衣少食、日子愈发艰难的自身,再是倾向匈奴本部的部民,此刻也识趣地闭上嘴,没有反驳首领的提议。
跟着匈奴迁徙,既要对抗严酷的环境,又得熬过艰难的生活,更要提防随时可能北上的汉军,怎么想都是自找罪受,很不划算。
别说汉军不会进入漠北。
在白羊王和楼烦王覆灭之前,谁能预料到,汉军会在冬日挺进草原,在阴山南麓灭掉数万匈奴。
不想提心吊胆过日子,必须好生为自己打算。
“投汉!”
最终,部落上下一致拍板,立即派人南下,同归降的同族接触。付出再大代价,总好过跟着匈奴远遁漠北。
丁零最先派出使者,羌和鲜卑紧随其后。氐人稍慢一步,诚意却是最大,非但人过去,更带着数千肥羊,权当是探路的敲门砖。
相比悄悄改弦易辙,表面依旧顺服的别部,想给匈奴背后插刀,意图取而代之的别部蛮骑,刚刚露出心思,就被伊稚斜狠狠收拾,彻底教做人。
左谷蠡王表示,干不过汉军,还干不过这些昔日趴在脚下的奴隶?
撤回的匈奴战士的确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匈奴本部终归还存在一些家底。哪怕茏城被一把火烧尽,祭天的金身人都被抢走,能上马作战的匈奴仍以十万计。
缺少壮年的勇士,还有可以开弓的老人和女人,更有能上阵厮杀的少年!
冒顿单于之前,匈奴一度被东胡压得抬不起头,甚至被对方以掠杀的手段削减人口。
当时,别说壮年的男人和女人,刚高过车轮的孩子都知道生存艰难,想活下去就得战斗,就必须拿起武器厮杀。
拥有过数十载辉煌,一夕遭遇大败,匈奴的底蕴仍在。
只要蛰伏数年,避开汉军休养生息,尽量恢复人口,匈奴的号角再次吹响,强悍的骑兵必能横扫草原,重新成为广阔天地的霸主。
汉朝能用数十年积累财富,发展兵力,以报白登之围,匈奴一样能仿效行之,以雪马邑和朔方战败之耻!
伊稚斜骑在马上,待到匈奴骑兵杀尽一支拓跋羌骑,将怀有异心的首领悬在旗杆上,左手向下一挥,道:“牛羊、战马和女人带走,老人和孩子一个不留!”
本部勇士纷纷高吼,策马冲进营地。
不多时,营地内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惨叫。老人和孩子接连倒下,年轻的女人被拽出帐篷,用绳子捆住,如牛羊一般驱赶出营地。
其后,匈奴千长带头放火。匈奴骑兵策马奔驰,手中的火把飞掷而出,帐篷接连被点燃,烧成一个个巨大的火炬。
风助火势,不到两刻,整片营地已陷入火海。
“走。”
伊稚斜调转马头,匈奴骑兵追随其后。
牛羊不断拥挤,发出杂乱的叫声。
羌女被绳子捆住,哭声撕碎在风中。在凄凉中回首,昔日的部落淹没在熊熊大火之中,仅余滚滚浓烟,以及烈焰包围下,高悬在旗杆上的首领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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