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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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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天之骄子

  距离大概五十步,众人下马,其中一人大声道:“我等羌部,今反匈奴降汉,愿为汉天子牧马!”
  冷风呼啸而过,来人的话有些听不真切,连续喊过数遍,烽燧台上的军伍才明白其意。
  尉史和候官面面相觑,不敢自作主张,命军伍朝对方喊话,让他们停在原地,不许再前进,同时派人快马加鞭赶往云中城,将情况上报太守府。
  往年不是没有别部来投,但要么是叛汉之人的后代,如弓高侯;要么是靠近汉朝边界,同边郡往来频繁的部落,例如乌桓部。
  数千人的羌部来投,实在是少之又少。还是赶在大雪纷飞的月份,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连守边数年的军伍都感到惊奇。
  军伍马不停蹄赶到云中城。为免耽搁时间,一路将鸟羽插在头上,入城亦未下马,驰到太守府前,方才拉住缰绳,高喊有急情上禀。
  彼时,雁门和上郡来人已启程返还。
  临行之前,李当户特地往畜场见过赵嘉,将一枚木牌交到后者手中,言日后到上郡,可凭此物到太守府寻他。并再三叮嘱,假使李太守调往他郡,木牌一样能用。
  不是李当户话痨,而是以李广的调任频率,今年在上郡,明年说不准会迁到哪里。总之,李太守横跨大汉,遍览边陲风光,将边郡太守做个遍,真心不是虚话。
  事实上,如果不是魏尚还活蹦乱跳,不出意外能再战二十年,说不好李广连云中太守都能做上一回。
  两郡来人离开后,魏悦请示魏尚,从材官中择选体壮擅骑者,增扩骑兵数量。不想事情刚刚起头,就碰上匈奴使臣被杀这档子事。
  保险起见,魏尚写成奏疏,将事情具禀长安。
  从景帝到朝臣都很清楚,事情既然发生,基本不可能善了,这锅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长安的态度很明确,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匈奴真敢南下,绝对就两个字:揍他!再加两个:揍他丫的!
  在郡内搜寻数日,没有发现匈奴躲藏痕迹,魏悦将后续事务移交给五官掾,带骑兵返回军营,准备集合挑选的正卒,抓紧进行练兵。
  不想三支别部突然抵达,魏尚接到禀报,当即派人将魏悦从军营召回,一同被召的还有都尉、长史、五官掾、决曹掾等郡官。
  魏悦到时,室内已坐满云中郡大佬,正你一言我一语,激烈地讨论别部之事。
  魏尚坐在屏风前,表情肃然。待魏悦行礼之后,让他坐到身边。
  “使君,需提防匈奴使计。”有郡官道。
  “如真心来投,不好将其拦在郡外。”
  “前有匈奴人死在郡内,九成是兰稽一行。此时别部出现,难断其背后真意。”
  郡官们分为两派,彼此争执不下。决曹掾一直没开口,遇到魏太守询问,献策将三支别部挡在郡外,仅容许首领入城。
  “下官有法令其俱出实言。纵其心怀鬼胎,亦能让其俯首帖耳,自此为天子牧马。”
  周决曹说得云淡风轻,室内却倏然一静。
  想起城内那几个听话到不正常的乌桓商人,大佬们互相看看,竟然都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很值得一试。
  别部扛着“为汉天子牧马”的旗帜来降,无论如何不能一句话不问直接撵走,一口气杀掉也有些问题。事情讨论到最后,魏尚综合众人的意见,当场拍板,许别部暂时停留,驻扎在靠近边郡的草场。
  “许三部首领入城,询其草原实情。如其真心来降,当遣人飞报长安。”
  如果人不肯来,怀揣阴谋的可能姓就高达七成,出兵逐走甚至灭掉都顺理成章。假如人进来了,有周决曹在,甭管真心假意,到最后都能让他变成真的。
  事情定下,魏太守命魏悦领兵往别部停留的烽燧台附近驻扎。周决曹暂时放下手头事务,和魏悦一同前往边界,同别部上下言明太守府的条件。
  一行人出云中城,由军伍在前引路,一路飞驰到烽燧台。
  别部牧民长途跋涉,皆是疲惫不堪。抵达目的地后,分出勇士在外围警戒,余下都和羊群挤在一起,连动都不想动。
  不是他们心宽没脑子,而是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汉朝接纳他们,他们就能活下去;汉朝不接纳,没法留在边郡,回到草原就是死。既然已经知道结果,再担心也没用,不如好好坐下喘口气,哪怕真要死,至少死前能松快片刻。
  别部首领和祭师心中焦急,奈何主动权不在他们手上,再急也没用。云中城不来人,他们就只能等在雪地里,不断向南张望,期待魏太守能相信他们的诚意,允许他们留在边郡。
  终于,风雪中传来一阵马蹄声。
  见到踏雪而来的骑兵,之前还昏昏欲睡的牧民立刻变得警醒,无论男女老少都拿起弯弓和短刀,神情变得警惕。
  究其原因,实在是魏悦麾下煞气太重,下马时不觉得,一旦上马跑起来,不自觉就会凝聚杀意,仿佛下一刻就会抄刀子砍杀过来。
  别部首领离得近,受到的冲击最大。
  他之前也曾南下打谷草,遇到的汉军固然强悍,却从没遇到过煞气这么重的。这是杀了多少胡人,屠了多少部落?
  事实上,别部首领完全想差了。
  魏悦麾下的确有不少老兵,但并非如其所想,各个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
  之所以有这么重的煞气,全因平时训练都用真刀真枪,队率更下令不许留手,全当是在战场。日复一日,这些骑兵逐渐形成观念,上马就是要拼命,坐上马鞍就要进入战斗状态,身上的煞气不重才怪。
  周决曹行在魏悦身边,观察对面胡人的反应,猜出为何魏太守不调城内正卒,偏偏从军营调出新练骑兵,不觉勾了下唇角。
  平日里面无表情的人,突然间绽放笑容,非但不会让熟悉的人觉得温暖,反而会脊背生出寒意,下意识就想躲远。
  可惜别部首领不知道,见周决曹面带笑容、态度和善,提到嗓子眼的心逐渐放下。获悉留下的条件,当场表示没问题,他们愿意进城!
  为表示诚意,一个首领还带上了自己的儿子。
  周决曹笑意更深,态度之和蔼,同手持刀笔时判若两人。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随行的长吏本能后退,连魏三公子的表情都顿了一下。
  “首领同我入城,部民可就近扎营。非得许可不得进入郡中。”周决曹道。
  对于这样的要求,别部首领和祭师早有心理准备。
  他们终究不是汉人,魏尚没有二话不说直接将他们撵走,而是许他们在靠近边界的地方扎营,结果已经是相当不错,甚至好过预期。
  靠近汉朝边界,附近又有烽燧台,有一身煞气的汉军驻扎,别部众人半点不觉得担心,反而生出更多安全感。
  有汉军在,追杀他们的本部骑兵自然不会轻易靠近。纵然单于下令,本部倾巢而出,也要等到二月雪融。毕竟三部是在逃命,可以不计较损失,其他部落则不然。如果单于强行下令,本部和别部一起朝王庭挥刀子都有可能。
  “首领请。”周决曹和魏悦商议,许别部首领各带十名护卫。
  听到此言,三部首领和祭师更觉放心,压根不知道,笑容和善的周决曹正思量该如何炮制自己。
  视线扫过一众胡人,周决曹暗道可惜。
  实在是能用的方法有限,如若不然,不出五日,他就能让这些人心服口服,趴到汉天子的马蹄下,心甘情愿充当脚垫。
  别部首领随周决曹离开,祭师留在部落里,指挥牧民平整积雪、搭建营地。
  最先立起的不是遮风挡雪的帐篷,而是一大片围栏,用来保护部落中的牛羊,避免被野兽袭击。之前顶风冒雪逃命,牛羊丢了也就丢了,毕竟人命更重要。如今有希望安顿下来,自然要保护好自家财产,不容许任何一头羊羔被野狼咬走。
  别部首领入城数日,期间并未同部落断绝联系。
  为让部落中的牧民安心,每日都有入城的勇士往返营地,告知众人城内情况。
  得知三部首领入住太守府,每日佳肴美食,烤着火炉,还同那位和善的决曹掾有了交情,连祭师都很羡慕。护卫解下马上布袋,取出冻得硬邦邦的蒸饼,教会众人在火上烤制,又拿出陶罐装的酱料递给祭师,更让众人惊讶不已。
  在草原上,市换这样一罐酱料至少需要二十头肥羊!遇上那些不把别部当人看的本部,价格翻上几番都有可能。
  “这是在城内市换。”勇士挺起胸膛,被羡慕和惊讶的眼光包围,颇有几分飘飘然。
  “你用什么换的?”一个和勇士交情不错的牧民问道。
  “匈奴人的骨盔。”勇士咧开嘴,凶狠笑道,“周决曹说了,只要能杀匈奴人,就能从城内换东西,一个本部骑兵的脑袋能换五十个蒸饼,一个别部骑兵的头能换三十个!没有头,骨盔、兵器、随身的物件都成。”
  “五十个蒸饼?”牧民举起烤到一半的蒸饼,舔了舔嘴唇,“都像这么大?”
  “对。”勇士点头,“还能换酱、换盐、换绢帛。”
  勇士越说越激动,用力握住腰间的短刀,大声道:“有朝一日,如果能被编入正卒,还能得到兵器!”
  勇士话落,不少牧民都开始心动。
  祭师从这番话中听出不一样的味道,然而他们追随匈奴时,一样要为匈奴打仗,除非取得天大功劳,额外的奖励想都不要想。相反,抢到的战利品还会被本部取走大部分。遇上难熬的年月,部落中的牛羊都未必能保住。
  汉人开出的条件足够优渥,容不得众人不心动。
  最重要的是,对方愿意开出条件,证明他们有了接纳别部的打算。对于急需一块立足地,摆脱匈奴本部追杀的别部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大的喜讯。
  三支别部来降汉朝,数千人在边界扎营,消息很快传遍郡中。
  赵嘉身在畜场,每日都能听到不同的消息。让他惊讶的是,许多消息灵通的商队不顾风雪,陆续从南而来,车上满载粮食、盐和一些生活必须之物,前往边界同别部交易。
  知晓这些商队都得魏尚许可,赵嘉心头一动,当日就带着几名健仆前往云中城,希望能面见魏太守。
  可惜他去得不巧,长安来人,魏太守正忙,实在脱不开身。
  魏悦正好来城内,见到赵嘉,知晓他的打算,直接从身上取出一枚木牌,道:“去边界出示此物,不会有人阻拦。”
  “谢三公子。”
  魏悦点点头,又想起一事,对赵嘉道:“阿多日前所提之物,匠人已经制出,现已配备斥候。制毒烟筒之事,阿翁已经点头,去王主簿处领火药即可。”
  “三公子,城中可有我能帮忙之事?”看到魏悦脸上的疲色,赵嘉下意识开口。
  听到赵嘉所言,魏悦现出笑容,大手覆上赵嘉发顶,道:“阿多有心。如需阿多相助,我必会开口。”
  说话间,指腹擦过赵嘉的额际,又叮嘱他外出多带人手,莫要放松警惕,这才转身离开。
  目送魏悦的背影远去,赵嘉的眉心渐渐皱紧。看起来情况比他想象中糟糕。匈奴势必南下,而且来的九成会是本部。
  长安城
  接到魏尚的奏疏,景帝召群臣商议,之前称病不朝的周亚夫同样在列。
  经过慎重考虑,景帝有意给部落首领封爵,仿效商鞅立信,鼓励更多别部降汉,进一步扰乱草原局势。
  不想景帝刚一开口,就遭到周亚夫的激烈反对。
  “陛下,彼乃背主之人,陛下厚赏爵之,今后以何责叛汉不守臣节者?”
  此言一出,殿内登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弓高侯重病未能列朝,同其交好亦或背景类似的朝臣都对周亚夫怒目而视。如果周亚夫以“别部非我族类”阻拦此事,众人未必如此。但他偏偏戳人心窝子,这就完全不能忍。
  弓高侯祖上是韩王信,背汉投匈奴,其后又归汉。按照周亚夫的说法,是不是压根不该封爵,一刀咔嚓掉才能警醒世人?
  景帝同样面色不愉。
  刘舍和窦婴对视一眼,心中都十分清楚,天子如此怒形于色,与往日大相径庭,其中未必没有故意的成分。究其背后,怕是对当朝丞相的忍耐已经濒临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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