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疾 作者:月不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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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南山痛苦地闭上了眼,捂住心口的手也越抓越紧。
他的面容几近枯槁,血肉仿佛已被啃噬殆尽了一般,而手腕上那条红线所经之处,也是血肉尽失,宛若枯木残枝。
天蚕教的“神通”连孟以前确有耳闻,蛇虫鼠蚁、蚁蝎蛛蜂皆是他们手中秘宝。死在他们手下之人往往死相可怖,犹如坠入了幽冥之渊。所以,他们即便真有寿南山所说的“活死人”之法,怕也不会有多“慈悲”了。
如今眼前景象证明了连孟心中所想。
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过了一阵,寿南山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连孟,吃力地笑了出来:“虽然我已经恢复了记忆,但其实很多事情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比如我为什么会在那天找到你,又为什么会记得有人描述的你的样子……”
连孟想起自己先前看到的“幻象”,想着,兴许他之前确实来过此地。
只是这一切都太过虚妄,就连他自己也还没有理解透彻。
这时,那“枯骨”轻轻覆在了他的手腕上,连孟抬起头,发现寿南山正目光哀切地看着自己。
“你我之间定有莫大的渊源,只是如今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探寻了……”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连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不知为何,地上突然蔓延起了一片猩红血海,在一片幽幽绿光之中,显得异常渗人。
“这……”连孟想起连清仁提到的尸山血海,不觉心下一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冰糖在靠近他时,总会产生异动。先前有个打更人看到异象的事,我也曾有过听说。本来这一切都可以解释,只是因为他之后意外亡死,所以才会引人非议罢了。”
原来是这样。
连孟觉得他终于厘清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这时,寿南山却兀自站了起来。
他身体晃荡,似乎极难站稳,但仍旧踉跄着向前走去,像是想走出这个院落。
“你……”
“我还不会死,”他说话仍有些费力,蹒跚走了几步,却也走得不稳,“蛊术初试时是会有些痛苦,但稍待片刻,便能……恢复如初。”
“你确定吗?”
连孟站起身来,跟着他走了几步。
寿南山像是有些力竭,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其实,我今天找你,原本是指望你多少会记得一些。可没想到,你忘得比我还彻底。不过,也没关系了……”说着,他又朝着前方走去。
连孟有一瞬间的失措,可等他回过神来,再几步跟上去时,寿南山已不见了踪影。
那人又凭空消失了吗?
连孟看着四周,仍旧觉得心绪不宁。
这时,离他不远的某处暗影里传来了些许异动。
他小心朝那处走去,才发现那里竟有一条密道。
密道里阴风阵阵,却并无人声。
连孟观望一阵之后,才谨慎地走了进去。
密道不长,可等他出来时,天就已经蒙蒙亮了。
他往前几步,周遭顿时豁然开朗,只是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密道所通之处,竟然就是那家破败的棺材铺。
第15章 十五、棺材铺
那铺子位于一处极不显眼的角落,邻里也没有其他店铺,只独独那一家而已。
连孟本以为是其他店主怕沾上晦气,才不愿与它为邻。如今想来,恐怕是另有原因。
他在门口张望一阵,然后才走了进去。
房中景象同他上次来时一样。入眼便是几张漆黑木棺材,而中间棺盖已被劈开那张,就是他先前躺过的棺木。
除此之外,房中再无一人。
仍是尘埃密布,蛛网层结。
连孟想不明白,既然那条密道只能通往这里,如果寿南山不在此处,又会是去了哪里。
又或者,那人根本没有走进这条密道……但这样的话,他人呢?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吗?
连孟越想越乱,他靠在门边,回忆起这几日听到的各种话来。
他还记得听人说过,牡丹阁是在五年前建成的。原因是受到了显贵资助,却无人知道,是谁如此财大气粗,建造了这奢丽的楼阁;而寿南山之前话中提到,香老板接受天蚕教的秘法也是在五年之前。
这时间只是巧合而已吗?
还有寿南山究竟为何会认识自己,这间铺子里又为什么会有一枚伪造的白玉牡丹花佩……连孟觉得头痛万分,却始终理不出头绪来。
突然,他惊觉身后传来动静,于是下意识回过了头去,没想到竟看到祈年走了进来。
连孟大惊,忙问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离开此地之前,想跟我这位故友道个别。”
“故友?”
祈年没有解释,他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朵脂红牡丹,然后上前,将它放在了桌案上。
“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就要启程了。”
“这么急?”
“旧事已了,自当继续前行。”
“香老板他……”
“还有一年可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祈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着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只是这故事,你未必会信。”
“……”连孟没有说话。
于是,祈年便笑着,用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说起了一个荒谬至极的故事来。
据说,香老板本是要死的。
患了大病,大夫医不了,说是没几天好活了。他那病也是奇怪,满身脓疮,浑身恶臭,还被毁去了容貌,看起来像是疫病,却又不是疫病。
那时,他被人遗弃在了街边,却被路遇的寿南山带了回去。
寿南山本是好心,想着家里留有数口棺木,就当是积德,简单葬了那人便是。
只是他没想到,翌日清晨,当他打开店门时,却见门前放了整整一箱的黄金。上面留有一张纸条,说是拜托他要为那人风光大葬。
信上没有落款,他在门前寻找一番,也不见来人踪迹。
为他安葬本不是什么难事。
可他带回那人现下并未死去,这时便开始准备后事,未免显得太过薄凉。而且,每当他小心翼翼地探出身体看向那人时,总会对上一双悲伤的透亮的眼。
寿南山看得悲切,于是,便决定好好照料那人,待到他黄泉命丧后,再为他风光大葬。
不过他自小穷苦,也不知所谓的“风光大葬”应是如何。
而且这人亦没什么亲朋好友,怕是再风光的葬礼,也多是清冷收场。更何况人死灯灭,陵墓再奢华,也终归是身后之事了。
思来想去,他便决定将坟墓之处定在自家后院,一来是怕那人死后孤苦,二来也算是给自己留个念想,毕竟也是相识一场。
于是,就这样过了七日。
一天,一名着装诡异的男子找到了他,说他有一法可以将死人“复活”。
“天蚕教的人为什么要帮他?”连孟奇怪。
“他们并非是想要帮忙,而是为了试药。”
那救人蛊虫是第一次在人身上试用。
初次使用,免不了有些风险。
但那名天蚕教的弟子向他解释,说是这个方法的确玄妙异常。
起初,会让他们两人的身体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联系,一方稍有好转,另一方便会日渐衰弱,颇有此消彼长之势。
但是蛊虫并不会真的伤害他的姓命。只要等到两人之间的精气达到平衡之后,便能共生共存了。
寿南山不懂这些异法,权衡之下,还是答应了试药一事。
“话虽如此,但这方法还是会折损他的寿命,寿南山为什么会答应给他试药呢?”
“……”祈年没有回答,他看着连孟,却反问了一句,“你觉得是为何呢?”
蛊术也确有奇效。
那人的情况有所好转,身上的脓疮、毒痕都在慢慢消退,就连容貌也日渐清晰起来。
寿南山喜出望外。
只是自从试药那日起,他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变得弱不禁风起来。
不过他想着那弟子先前说的话,觉着就要捱过这几日,一切就都会好了。
可是那天蚕教的弟子并没有待到那人痊愈的时候。
他说他收到教主的书信,说是需得让他赶快回门中复命,所以便匆匆离开了。
不过他在临走时,给寿南山留下了两句“告诫”:
一是,这蛊虫之法五年之后还需再行一次,而那一次能维持的时间更短,所需的代价更甚,切记要谨慎为之;二来,则是他绝对不可与那人再相见了。
寿南山奇怪,问他这是为何,那男子却摇了摇头,说是莫窥天道。
他觉得一个异族男人说起天道委实滑稽,但那人却没再解释,就独自离开了宁晏城。
后来,他的身体愈差,为了实现与不同那人见面的承诺,便将他留在了城郊外的杏木林里。
再后来,他听说那人身体痊愈,受人资助建起了一座奢华的楼阁,而其他人都叫他“香老板”。
“但是,那个香老板却完全不记得这事?”
“他只记得自己曾濒死昏迷了过去,而关于那棺材铺的过往,他都不记得了。”
“……”连孟转念一想,突然发现了不对:“但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祈年看着他,温柔地笑了起来:“其实五年前,棺材铺外的那一箱黄金,便是我差人留下的。”
“什么?”连孟一惊。
“现在众人所称的‘香老板’原本并不姓香,他幼时家境贫寒,他父亲为了温饱,便将他卖给祈家,让他为我试药。”
“试药?”连孟大惊。
祈年却说得无悲无喜:“但是新药毒姓未知,几年之后他病重被弃,我于心有愧,所以差人留了些银两,想为他造一座坟冢。”
“……”
“之后发生的事,我也有听说。不过他毒姓早已攻心,终究是要死的。哪怕有蛊虫续命,也不过是能多存活几年而已。”
“但是,”连孟仍旧觉得古怪,“寿南山说他可能同我也有莫大的渊源……”
祈年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也许这寿南山亦是重生而来,他记着上次发生的事,便也记住了你。”
“欸?”连孟本来正想得认真,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没了言语。
“好了,都是些旧事而已,我们走吧。”
说着,祈年便转过了身。他的背影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显得异常单薄。
连孟仍旧思维混乱,不知该如何理清这千头万绪。
“还有……”
听到连孟的声音,祈年轻轻回头:“还有什么?”
“为什么牡丹阁中会有一条通往这里的密道?”
“当然是有人特意修建的。”
“难道是寿……”
“这个可说不好。”
连孟觉得他话中有话,但祈年只轻笑了一声,然后就回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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