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寒金 作者:蓬莱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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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水沿着他身上那吸饱了水的斗笠和蓑衣的边缘,缓缓地滴落,仿佛他是冒着前半夜的那场风雨,行了夜路,才到了这里的。
慕扶兰未免惊讶,亦有几分不解。但见他一句话也没说,进来停在门边,就开始脱起雨笠和身上的蓑衣,便也不问他哪里来,或是为何连夜冒雨而来,只默默站在一旁,看着。见他脱了斗笠和蓑衣,递给过来,便将蜡炬放在一旁的桌上,接了,将雨具摆在门边的屋角沥水。
“我肚子饿。你这里可还有吃的?”
她听到他问。
她转过头。
雨具并未将他和夜路风雨完全地隔离开来。他的鬓脚眉梢透着濛濛的氵朝气,衣衫大半也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体上。
他就这样站在她的身后,望着她,一脸的倦色,模样带着几分狼狈。
慕扶兰迟疑了下,说:“厨娘不睡这里,但厨下应还有昨晚多出来的一些吃食。你要是不嫌,热了拿来你吃。”
他揉了揉额角,低声说:“好。”
慕扶兰瞥了他一眼,压下心中疑虑,叫他等着。
她出了屋,唤起睡在隔壁的侍女,来到厨间,找出昨晚剩下的吃食,起火,热好,带了回来。
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她叫侍女再去睡,自己提着食盒,推开了门。
桌上,蜡炬还亮着,静静地照着屋。
那人却不见了。
慕扶兰将吃食轻轻地放在桌上,拿了烛台,朝里而去。
她走了几步,停了下来。
氵朝湿的衣裳,解下的腰带,凌乱地挂在椅背上。床前的地上,脱着两只男人的靴,一只倒着。
那人趴在枕上,占了她先前睡觉的位子,脸向着床里还在睡梦中的熙儿,睡了过去。
房里静悄悄的,他的背影一动不动,发出低沉而均匀的呼吸之声。
慕扶兰托着手中的烛台,望着床上相对卧着的那一大一小的身影,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她收了衣裳,慢慢地退了出来。
她打开窗户,将湿衣晾在窗前。
她吹了烛火,在黑暗中,独自抱膝,坐于椅中,望着窗外那片迷蒙的夜色,等待着天亮。
……
谢长庚睁开眼睛,发现天已大亮。
一道朝阳的光,从窗户里射入,将屋子照得红彤彤的。
他的床前,站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仿佛正在观察着他。
谢长庚的视线,一时顿住。
那孩子仿佛已经等了很久,见他终于睁眼,脸上立刻露出带了几分拘谨的欢喜之色,小声地说:“谢大人,你醒啦?”
阳光照到床前的那片地方,略微刺眼。
谢长庚闭了闭目,很快便想起了一切。
昨夜,他为了避开自己的母亲,几落荒而逃,冒雨驰了百里多的夜路,来到这里之时,人又冷,又饿,又倦。她去给他弄吃时,他本只是想躺下,假寐片刻而已。不想脱衣一沾枕头,闻到枕上残留的一缕淡淡暖香,人一下便彻底放松了下来,合眼便睡了过去。
习惯早醒的他,竟一觉睡到此刻,才醒了过来。
他慢慢地翻了个身,和身侧那孩子对望了片刻,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你娘亲呢?”他坐起身,看了眼四周。
“娘亲在外头!大人你等等,我去叫她。”
熙儿转身,口中嚷着“娘亲!谢大人醒来了!”一路奔了出去。
片刻之后,门口出现了一道纤影。
那妇人手里拿着他的衣裳,走了进来,放下去,说:“饭在外屋,洗漱了就能吃。”
说完,她走了出去。
谢长庚默默地穿回自己干了的衣裳,走了出去,看见水打来了,饭也摆在了桌上。
他洗漱过后,很快吃完,走了出去。
昨夜那段风雨夜行之路,如同梦境。眼前的马场,阳光灿烂,一望无际。
马场管事带着人,早已在等着了,向他汇报前次火灾过后的修复和整顿情况。
既来之,则安之。谢长庚亲自巡了一遍马场,结束之后,半天便过去了。
他却还不想回。他将那孩子叫了过来,问他这几天在这里都是如何过的。
熙儿说:“早上娘亲教我读书习字,读完,我就和我的小龙马玩。”
谢长庚微笑道:“小龙马已经可以让你骑了。你想骑马吗?我来教你。”
他看到孩子的眼睛里露出惊喜的光芒,分明就要应好了,忽又看向他的身后,奔了过去,喊道:“娘亲!谢大人说他可以教我骑马!”
谢长庚转头,看见那妇人快步走了过来,牵住孩子的手,对他摇了摇头:“熙儿!谢大人事情很多,你不要打扰他……”
谢长庚走了过去,打断了她的话。
“我这趟来,就是看一下马场的,今日已是无事,无妨。”
他说完,吩咐管事去取一套小马的辔头和马鞍。
小马也被随从牵了过来。谢长庚亲自上好辔头马鞍,走了过来,从慕扶兰的手中牵出熙儿,将人抱了起来,送坐到马鞍之上。
“你不必担心,我会护好他的。天黑前送回来。”
谢长庚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
……
整整一个下午,熙儿被谢长庚带着,不见了人影,直到黄昏,天快要黑了,才从外头回来。
熙儿满头满身的汗,洗澡吃饭,整个人仿佛都还沉浸在刚学会骑马的快乐里。直到被抱床,安静了下来,白天的疲劳,才袭了过来。
他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地说:“娘亲……谢大人说下次有空,再带我骑马……他什么时候才下次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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