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尘一夜醉梦,醒来便觉身边有人,是很熟悉的感觉,却不再那么令他安心,甚至有一种无端的畏惧感,不会给身体带来伤害,只是心理上会排斥,就象曾经饿极了终于找到食物,却是腐烂变质的东西,吃不死人,但很恶心……
白尘惊吓般睁开眼睛,发现身侧的人是单朗时,几乎下意识地往里缩了又缩,心里话却脱口而出,“别跟我睡一床!我真的恶心!”
单朗浑身僵住,仿佛被人一剑穿心,可惜无颜喊痛,因为他活该受这一剑!
“究竟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已经做错的事不可能重新来过,那天虽说杀他给你泄愤,但是错的人是我,当然我不是替他说话,只是希望你原谅我,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既往不咎?”
单朗有些语无伦次,白尘此时已经彻底清醒,掩嘴打个哈欠,笑拍单朗一下,“你赶紧办公去!我昨儿喝多了,也得熬点清粥喝喝,不知三儿今天啥时回来,得跟他找点止疼药,宿醉真不好受呢!”
“我去熬粥,你再睡会儿!”
单朗起身,白尘也起身,揉着太阳穴轻推单朗,“你熬什么粥啊?赶紧公事去吧!”
“我昨日很勤奋,今儿可以晚些再去,从前我醉了都是你照顾我,你好不容易醉一回,该我照顾你。”
单朗说得小心,整个人也奴才似的忐忑,白尘微觉异样,伸手抚试单朗的额头,“你没发烧吧?感觉你在说胡话,当然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只是近日你都疑心我偷人什么的,言行一直是捉奸的态度,今天变得诚心赔罪似的,我反而不习惯了,你若没病,就不要挑战我的适应力了好吗?”
白尘满目诚挚,单朗欲哭无泪,不管小活宝会不会恶心了,强行拉住小活宝的手,“你原谅我好不好?还有我以前也没有对你很好,昨晚武长青送你回来,跟我说了好多还算有道理的话,其中说到你的日常所需,这一点,我真的没有周全好,但我不是故意的,因为我压根没想过这种事,我以为我们是一家人,不需要特意给银子什么的,现在想来,我好像从没管你有钱无钱,不是不管,而是不会考虑这种事……”
“你会,只是我不值得罢了!”白尘没有怨气,只是很平静地陈述事实,“当初你带那位陆小姐回家时,你就考虑得很周到,从住宅到仆役,再到她今后的开销供给,你都做得堪称完美,后来带艳秋小姐回家,你曾固定每月给她足够的银两,衣食住行的开销则另算,那时我就想,你真是体贴又周到呢!哪位小姐跟了你,必定富足而悠闲,能过上好日子呢!”
白尘说着就笑,走到一边打水洗脸,然后坐到窗边梳头,单朗早就呆滞,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没有用心爱过白尘,明明很爱很爱,却从时务上找不到很爱的依据——武长青说得不错,激情后趋于平淡,只凭嘴上,甚至心里依旧满满的爱,那是不可能留人相守的……
“你气我睡了别人是一则,恼我不曾照顾好你也是一则,两罪相加,才是你打算抛弃我的完整原因吧?”
单朗蹲到白尘面前,不似发问,倒似请求,白尘微嗔一眼,扳转单朗的身体,就着手上的梳子给单朗梳头,嘴上笑叹,“你这几日心里也不好受,现下真有些病魇胡言的感觉!昨日不说了吗?我不怪你了,我只气我自己,恨我度量狭小,怎生自我劝解也无法释怀,甚至一看到你就只忆起那晚的事,浑然忘了你曾为我苦度十年,所以我真的很狭隘,别人对我万般好,但有一丝错处,我竟然不记好,只记歹,实实的小人一个,你就不要跟我计较了,皆因小人难养,冷淡我几日,我会自己巴结上去,你又何苦下小来讨我喜欢?好了,头梳好了,去隔壁屋吧!”
“去干吗?”单朗问着就是一个冷摆,别说看到端木霖,就是听到相关,他自己都会恶心自己。
白尘奈何一叹,“你都睡过人家了,这几日也没理人家,就算酒后失德也该赔礼道歉吧?何况你们多少有些情分……”
“没有!我是错认了才会睡他!”
“为什么会错认?”白尘涩然一笑,“据说他时常去宫里探望你,纵然你不领情,但你并非铁石心肠,就如十年前你对我很凶,但你其实温柔又善意,外冷内热的多情人一个,所以再不喜欢他,你也不至于真正记恨,就如你那日所说,我的山无棱天地合,不如他的实诚……别急,听我说完,这不是怨你,而是我在自责,因为在你需要照顾和陪伴的时候,我没有尽到爱人的责任,就算我的身份不能随意进宫,但是我曾为了朋友乔装进宫,只此一点,可见我对你用心不够,而他真是一心一意想着你,很实在地为你做了很多事,这些事点滴累积,你不可能没有感觉,加上你疑我偷人,再加上几杯酒,那晚的事便不是一个错认,究竟是怎样,你且好好想想,撇开你对我的感情,好好想一下。”
白尘言毕起身,单朗依旧呆滞,脑中渐渐浑噩,神色也无比复杂,难怪小活宝昨日就说要冷静一段时日,其实最需要冷静的人是他,因为早就不能理智处事的人,一直是他,否则岂会错给一顿浑酒?
为了不耽误公事,我去宫里想,这是进宫令牌,你可随意使用。
留下如此简信,单朗出了院门,恍惚看见小活宝去了西院,本不想去讨他嫌,可是身体不自主地跟了去,不敢现身,只能站在窗外偷听,却只听到第一句就酸了心。
“你穿衣服给我干吗?我想要自己不会买吗?”
“可是你没钱嘛!单朗又不象卫哥哥那样把俸银拿回家来,你平日上街都那么小气吧啦……
“你吃我那么糖葫芦不是银子啊?五次进茶楼,最少有两次是我结帐吧?说我小气,你满街乱花卫大哥的血汗钱就很了不起吗?”
“我……我没有乱花,我都好好花……”
“你就不会尽量不花吗?勤俭节约是美德你不知道?”
“我知道啊!我也节约过嘛,可是卫哥哥不高兴我节约,还说他那么辛苦就是为了挣银子给我花,如果我不花,他会觉得人生都没有价值和意义了,所以我是为了他才好好花银子,这件衣服是我大着胆子一个人上街,鼓足勇气才敢跟店家讨价还价,总之我很勇敢地买来了,你就夸我一下,然后收了好不好?”
“你买成多少钱?”
“很便宜,才二两……”
“他娘的奸商!走,在哪家买的,带我去!”
“为什么啊?”
“你走不走?”
“可是……你别生气,我听话,我走。”
屋里脚步急响,单朗避到一边,只见小活宝一手拎衣服包裹,一手牵着似乎有些别扭的林小子,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边。
单朗久久不能动弹,心里万千滋味如蚁噬心——武长青没说错,他岂止没照顾好小活宝,他根本没有照顾,连卫平都知道人生的价值和意义在于让心爱的人过得富足快乐,他却只是嘴上叫着小活宝,根本没让他的人活得象个宝……
单朗,最该死的人,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4 章
玉州突发疫情,惠王以太傅身份,代表皇家前去抚问,老三心忧八奇寨的兄弟,也请命同往,白尘受逍遥丸控制,不得随行,原本忧闷的心情变得忧愤。
单朗几日反省下来,觉得从头到尾错的人都是他,即便小活宝跟武长青走得太近,也是他的错,因为是他默许小活宝去达成武小姐的退婚事宜,如此才会让小活宝认识武长青,但是问题的症结不在于认识谁,而在于认识之后为何会深交?
武长青恶名昭著、劣迹累累,但也行军有术、战功赫赫,小活宝大概是钦佩情怀,就象幼时想拜他为师那样,只是一种很幼稚的英雄情结,但是以小活宝所谓的妓馆出身而言,不可能喜欢武长青私下的作为,因此与之结交必定另有缘由,小活宝是聪慧敏锐的人,绝不会识人不清,绝不会误断乱*交。
单朗悄悄去了仁武候家,窥见武长青在园中闲情垂钓,旁边打扇煮茶的竟然是小活宝,碧草席地,绿波荡漾,钓者温雅含笑,奉茶的人俊俏闲逸,如此画面竟有些不真实的美,单朗匿身而不敢直视,唯有对话声句句入耳。
“无端垂钓空潭心,事事勿深只从轻。”白尘低吟至此,笑问,“你果真甘心赋闲,不再取志沙场么?”
仁武候重新换上鱼饵,抛钩下水,笑道:“人生贵极是王候,浮名浮利不自由。”
白尘笑容微滞,心下也涩然,这人跟我一样呢,都是被拘困京城,只可惜了他一腔抱负不得施展。
“华灯纵博,雕鞍驰射,谁记当年豪举?酒徒一半取封候,独去作,江边渔父。”白尘奉上新茶一杯,“请吧,武渔父!”
仁武候笑,接过茶盏浅啜,笑叹,“席地烹香茗,友捧消春困。谢了,茶僮!”
“你才茶僮,我又不是专为你煮茶来的,只是心里烦闷才来寻个乐处,你不知殷勤待客也罢,最少钓一两只给我带回家去,否则把我煮的茶吐出来!”
白尘故作凶相,仁武候但笑不语,手上抡竿提线,带起一只肥美鲤鱼,取了钩子放进旁边小桶,冲白尘微微一笑,“这只给你带回去,可惜你那个喜欢吃鱼的兄弟回老家去了,不然……”
“求你别说了好吗?要不是不得自由,我怎么可能不跟着去?玉甸去岁寒冬破国,所谓大军过后,必有凶年,疫病也是其一,冬雪尽,季候渐暖,疫情由此而生,虽然八奇寨几乎与世隔绝,但也难保不受其害,我很担心寨中兄弟的安危,也许跟了去也帮不上忙,但是总比空自悬心的好。”
白尘言毕长叹,仰头饮尽手中茶,动作浑然借酒消愁,仁武候继续上饵抛钩,兴叹,“世事多端,人生无常,与其悬心难测之事,不如怜取及手人情……”
“你怎么又开始了?”白尘瞠目不悦,“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变成单朗的说客了?那晚你送我回去还跟他讲道理什么的,其实是你被他的道理说服了吧?否则干吗老劝我原谅他?”
仁武候苦笑,“世人皆不知情为何物,却会以心相许,可见能令人抛却生死的东西,原本就是没道理可言,没有是非可论,只有意愿与否,你不愿意原谅,其实也是不愿意放手,因此我并不是劝你怎样,只是想看你开心而已,所以我不是单朗的说客,我是在争取自身的福利。”
“嗯,你厉害!我说不过你,你赢了!”白尘竖起拇指,神色却不是那么回事,根本不服输嘛!
仁武候笑摩白尘的头顶,似笑似叹,道:“赢了的人是你,否则我不会拒绝暮王的邀约,他是裕王之后,其父虽谋反兵败,但尚有余力未尽,十三年来蓄力已厚,之前忌惮顺帝而隐忍不发,如今新帝年幼,朝中归心不一,暮王起兵只在早晚,日前遣信,邀我一同起事,许诺事成后,封我一字并肩王,但我不能应诺,无它,怕你恨我而已。”
白尘怔然,“你……你真是……你太不谨慎了!这事关系重大,你就不怕我说出去吗?以后不要跟别人说这事了,既然没应他,就当啥事都没发生,那封信你有毁掉吗?”
仁武候摇头,白尘急得跳起来,“信在哪儿?赶紧毁掉!”
“别急,信已经不在我手里,我呈给皇上……”
“你不想活了吗?”白尘揪住仁武候的领口,急得泪花乱转,“你这么聪明的怎么干出这么傻的事?皇上再年幼也是皇上,何况你之前扮演虐待狂已经很令他厌恶,而且顺帝肯定跟他说过你有可能藏匿敌国奸细的事,上次惠王宴请进士,你虽得了说话机会,却未能尽释其嫌不是吗?现在你居然呈上暮王的谋反信件,以为他会因此信任你吗?你错了,他只会更加猜忌,我真是被你气死!还嫌处境不够糟吗?难怪你不上进,原是知道做错了,所以在等死,对不对?”
仁武候不置可否,只是握住小人儿的手,定定看着小人儿的眼睛,真想就此看进小人儿的心里去,在那上面,留下独属武长青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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