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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谭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心想那不就是神仙么。小道长也是神仙?
他们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贺洗尘却一寸一寸地丈量过苏观火皮肉下的骨骼和血管。苏观火从锥心的疼痛中迷迷糊糊清醒过来时,白炽灯晃得他头晕目眩,小道士正凑在眼前,将一根细细的银针插进他的眉心。
“你干什么?”苏观火哑着嗓子问道。
“救你。”贺洗尘言简意赅,“啧,偏偏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滂沱大雨骤然而至,将屋外的花树打得凌乱摇摆。他径直从袖子摸出一张符箓,上书「魍魉禁行」,贴到苏观火的心脏处。只见细白的皮肤下,逐渐浮现出无数黑点,汇成黑线,凸起来蠕动着。
苏观火吓得怪叫,如果不是被贺洗尘按住肩膀,恐怕就跳起来了。苏谭有点儿犯晕,却还安慰道:“别怕。”
贺洗尘看了眼他苍白的脸色,揶揄道:“你也别怕。”
云层中闪过电光,酝酿威势的雷霆猛然唤醒万物,连同沉眠的蛊虫也倏忽惊醒,横冲直撞。尖刻又嘈杂的叫声吵得贺洗尘头痛,他往桌上的水杯滴了一滴指尖血,然后拽过苏观火的手指:“闭上眼睛。”
苏观火嘴唇发青,乖乖地按他说的做。
“好孩子。”贺洗尘轻笑一声,用银针刺破他的中指和无名指,又点了他两处大穴,细如雨丝的黑血便不停歇地流进水杯中。
“惊雷蛊?”这种蛊虫一听见雷声就会四处乱窜,直到钻破血肉,破体而出。皎皎厌恶地撇开视线,“是什么人要害他?”
贺洗尘抿起唇:“恐怕是冲我来的。”
苏观火只觉得指尖酥酥麻麻的,好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不敢去挠,只能忍着。浮在他皮肤上的黑线逐渐变浅,水杯中凝而不散的血珠被蛊虫蚕食殆尽。
“皎皎,我们走。”贺洗尘淡定地揭下苏观火胸口的符箓,扔进水杯里,霎时间滋滋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蓝紫色的电流将蛊虫烧成灰烬。
他重新戴上斗笠,不等苏谭道谢,便走出屋门,踩着二八大杠向雨中深处驶去。清脆的铃声穿梭过雨幕,隐约可以看见雪白的人影搭在小道士蓝黑的道袍上,飘飘然无影踪。
***
脏乱的房间里冷气森森,电脑屏幕发出幽蓝的光,角落里的萨克斯安静地沉睡着,大被蒙头的符荼呼吸和缓,忽然睁开眼睛,望向手中玻璃瓶里的惊雷子蛊,阴测测地笑出声:“怀素子,怀素子……”
窗户猛然破碎的声音让符荼眉头一皱,只见暴雨中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房间中,手里拿着一张红头文件,笑眯眯道:“符荼,湘西苗寨巫蛊师,我是四方局编外人员「狐狸」,八月二十六日十七时零七分二十九秒,你被举报蓄意伤害人类,上头要我把你逮捕归案,以待调查。”
符荼怔愣地眨了眨眼睛,脑筋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突地破口大骂:“那个家伙竟然举报我?!”
“举报就举报咯。”来人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符荼哪肯束手就擒,密密麻麻的蛊虫瞬间袭向自称狐狸的调查员。
“你家老爷子见了我也得乖乖叫声爷,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横?”雷光撕破天际,照亮他猛兽一般的竖瞳,狐火冲天,打破黑暗的世界。
狐狸小心翼翼地绕过烧成灰的垃圾,踢了踢无法动弹的符荼,把他捆成一个粽子扔到地上。
“喂,阿蔹,我这边搞定了。”
“宁哥?城东那边临时出了点岔子,宁哥过去救场。”
“今晚吃火锅?我马上回去!”
他嘻嘻笑着,狐狸眼眯成月牙。
第96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2)
转台上的黑胶唱片在唱针之下缓缓旋转, 天鹅颈臂弯连接着纯铜的花瓣弧形大喇叭, 留声机娓娓响起上个世纪的古典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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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经叛道的苏观火欣赏不来高雅的乐思, 但不得不承认, 对病人来说, 宁静的小夜曲比澎湃的摇滚更能安抚人心。他只有生病的时候才会消停一会儿, 要不早就跑出去和狐朋狗友鬼混,哪会躺在床上休养生息?
思考人生这样沉重而严肃的行为,只有两个地点最能让人类的大脑沉静下来并且高速运转——厕所和床;也有两个时间点最能激起无穷的想象力——睡前和病时。此时此刻, 此情此景,苏观火不思考一把人生着实有点说不过去。
然而他贫瘠荒废、只顾着寻欢作乐的大脑可能已经生锈,辗转反侧之后,只得出一个结论——那小道长看着年少,保不准是个老妖怪!
兴许是夏雷滚滚, 乌云压抑, 艳丽的杏魂和恶毒的蛊虫为三天前的苏家老宅笼上奇幻妖冶的浓雾。他清醒过来,却不由得将素履皂绦的贺道长误作山野精怪幻化的人形。
诽谤救命恩人实在不好。苏观火愧疚了一分钟,又想,不是妖怪,那应该是修为有成的得道高人。林伯也说,他在苗寨见过的草鬼婆和欺世盗名的假神仙, 都没贺洗尘拔毒时的干净利落。
容貌昳丽的杏仙和唇若抹朱的道长……啧啧,苏观火都快脑补出一部凄美绮艳的聊斋志异。
不过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如果是他六叔飞剑传书非要收他做徒弟,也勉强可以有一点关系。苏观火心安理得翻了个身, 还没闭上眼睛,就听有人敲响窗户,笃笃笃,不疾不徐,正好卡在小夜曲的节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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