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之咏叹调
举头望明月。
低头鞠一捧
入骨伤怀清幽如水。
你可知它早已历尽千古圆缺?
千年不变的月光,
万里同辉的月色,
照见那马蹄踏破沙如雪;
照见那金樽满倾芙蓉泪;
照见那烽火烟尘起干戈;
照见那玉砌雕栏红莲夜。
红莲夜,
年年岁岁。
是谁许下繁华深处梦一场?
错担了拿得起放不下的千秋业。
举头望明月。
低头鞠一捧
沁骨冰寒寂寞如水。
你可知它曾经阅遍千年喜悲?
千年不变的月光,
万里同辉的月色,
照见那长空大漠风霜烈;
照见那春谢江南柳絮飞;
照见那连营戍角刀锋冷;
照见那纱窗暗影梧桐叶。
梧桐叶,
摇摇曳曳。
是谁许下孤独深处缘一场?
做了个斩不断解不开的生死劫。
举头望明月。
低头鞠一捧
没骨销魂温柔如水。
你可知它看过几度相思成灰?
千年不变的月光,
万里同辉的月色,
怎经得契阔无端久成别;
怎经得红笺小字滴滴血;
怎经得遭逢寥落影茫茫;
怎经得更行更远情更怯。
情更怯,
斯人憔悴。
是谁许下缠绵深处痛一场?
只因那艰难平怨难平的动心劫。
举头望明月。
低头鞠一捧
霜华洗尽君心如水。
你可知我已经等待千年轮回?
千年不变的月光,
万里同辉的月色,
愿长伴碧草青骢闲证辔;
愿长伴暖帐灯宵人不寐;
愿长伴清眸带笑看朱颜;
愿长伴白首江山争妩媚。
争妩媚,
东风沉醉。
是谁许下红尘深处爱一场?
遇见了守住了今生不作来世约。
前因
李子释站在新教学楼七层走廊尽头的阳台上。
平日为了防止学生出事,通往阳台的门都是锁着的。眼下放学了,整个校园悄无声息。打扫卫生的阿姨开了这扇门通风。
之前李子释在办公室收拾了半天自己的东西。
不过腆颜做了一年人类灵魂工程师,居然整出这许多零碎。明天就不来了,也许离开这个城市,也许离开这个国家,还收拾什么。但李子释向来是个不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把一应啰嗦物事,什么教师节贺卡啦,学生捏的小陶人啦,班会上自己画的面具啦,包括几个女生用韩版彩色信纸写的暧暧昧昧的纸条,还有抽屉里第一次见到他时没收的半包香烟……统统扔到箱子里。
血勇少年最是不能招惹。
那天,也是这么一个时候,在这个阳台。他躲在这里抽烟。自己不知哪根筋不对,师德良心发作,不但把剩下的半包烟没收了,还把人教训了一顿。谁知道……后来竟会惹出那么多麻烦……对方是未成年人,不管杀伤力破坏力有多大,终究是被保护对象。那么,一切罪责只好由李子释这个成年人来承担。尽管他也不过刚刚走出校园。
子释苦笑。想当初自己十七岁的时候,都已经坐在著名高等学府的课堂里了。真是秀才遇到兵啊……还有那个无赖,如果不是他使出阴狠招数,事情又怎么会搞得不可收拾——同性恋,师生恋,三角恋,我靠!竟逼得聪明早慧少年天才李子释没有容身之处。
可不就是秀才遇到兵。
临走了,忽然想最后俯瞰一下这座号称花园式校园的名校。
暮色中依稀可以看见西山一抹青黛横过天际。山峦连接着紫色的晚霞。
李子释心道:“怪不得古人要讲“塞上胭脂凝夜紫”。和南方真的很不一样。”想看得再仔细些,身子便探出去了。多少天在心头翻起来又沉下去的那个念头忽然变成一只助推的手。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耳畔风声尖利,眼前是无边的灰色天幕,身体正在迅速下坠。
百千个念头刹那间闪现,李子释居然听到自己惊呼:“救命啊——”
“你不想死?”
“不想死。”
“要活着?”
“要活着。”
“不后悔?”
“不后悔。”
“万一后悔了呢?”
“万一后悔了——”,李子释想一想,“便叫我活受罪罢。”
“活受罪……哈,绝妙的惩罚啊。就是这样,一言为定。”
端起茶杯喝一口,阎罗又很有诚意的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连续几世都因为轻生,只活了半辈子。如今既然肯努力求活,自当成全。不过今日你自己说的话可要记牢了,若再起轻生之念,便等着活受罪吧。”
李子释应得爽快:“没问题。”心中却想:奇怪,过去的那半辈子不就是活受罪么,为什么我还是不想死呢?
“既要求生,总得给你留点求生的资本。就把这半生和那半生的智慧都给了你吧,应付一辈子,也差不多了。”
“多谢。”
送走李子释,阎罗两手支着下巴闷闷的笑。白无常看不下去了:“老大,你这样诓骗当事人,有违职业道德。”
阎罗眼一瞪,脸一板:“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是和文曲星关系不错么?怎么抽到那么变态的攻关课题?什么叫“从本体论的角度研究个体生命在极端环境中的整合与再生能力”——咱们部门是专门终结个体生命的地方好不好?做这种课题会被人笑死。”
“还有,”阎罗从桌上大堆册页中抽出一本文件夹,打开来,“看看这课题说明:不得使用神学、宗教学观点——天上那帮家伙是不是脑子进水,打算集体上吊?虽然自我否定是进步的表现,也不用颠覆得这么彻底吧?”
“要求采用个案分析研究方法——这损招是哪个龟儿子想出来的?他们手上不是阴阳镜就是幻世泉,至不济的还有顺风耳千里眼,只要把看到的东西拷贝下来转成视频,就是现成的个案案例。咱们这里什么趁手工具都没有,历来以数据分析见长……哼!到时候只怕开题报告都通不过,这森罗殿上下几十口人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眼看老大要抓狂,白无常只好把底子抖出来。
“文曲说了,最近王母迷上了身心俱虐耽美小说,挖空心思琢磨了这个课题,情愿贴私房钱,除了上头拨的经费,还有额外补贴。论文完成之后,把案例分析拿出来出个单行本,销量估计也少不了……”
“此话当真?这么说咱们部门的车有希望换一换了?”阎罗转怒为笑。过一会儿,又道:“我哪里诓骗他了?不想死,当然就得活受罪。想死死不了,一样活受罪。有什么不同?这送上门的个案案例啊,我说,你们可盯紧了。”
…… ……
引子
锦夏朝宪文帝凤栖三年秋,西戎遣使朝觐。
宪文帝赵琚靠在九龙宝座上,手里捏着礼部尚书呈上来的表文和贡品单子,抖了抖,微哂道:“稀客呀。西戎各部可是好几年没来了。听说符杨去年打垮了氐、支各族,擅自做了西戎王,拖到如今才来,架子可不小哇……哼!”
底下站着的西戎使节团首领符亦张了张口欲待解说,赵琚已经兀自接下去了:“百合干五十斤,杏仁五十斤,千秋草十筐,骆驼二十匹,雕翎十八羽……朕怎么瞧着,符杨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符亦黝黑的面庞涨得发紫,羞怒交加,忍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启禀圣上,去年冬天大雪,今春又赶上风沙。只盼着入夏水草足了,有些转机,谁知道接连一个月没有下雨……实在是……圣上,西戎荒凉贫瘠,百姓谋生不易,请圣上多多体谅。”
赵琚凉凉一笑:“朕要不是体谅你们,去年叫威武将军带领我锦夏儿郎往乌干道走上那么一遭,符杨如今恐怕只剩下一缕游魂了吧。”
乌干道是西北大漠中直接扼住枚里绿洲的山谷,也是符杨与其他各部几番争夺的要冲之地。
符亦悄悄抬起袖子抹一把汗,不敢接茬。
“看看这表文写的:“皇帝陛下千秋安稳,多福多寿”……直白如小儿语,真真惨不忍睹。回去跟你们主子说说,南边各族状元都出了两个了,西戎各部自内迁以来,连正而八经的学堂都没设过,往后可别怨在这朝堂之上没有立身之处。”
符亦一张脸紫涨得又变回了黑色。可惜他肚里墨水不够,否则定能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侃侃相对。西戎这些年一直在温饱线上挣扎,逐水草而居,哪里有功夫理会学堂这种奢侈消费品。
想起临来时大王的嘱咐,忙行了一礼道:“圣上英明。臣王听说上京昌明繁盛,十分想亲眼见识一番,也好替西戎百姓亲耳听一听圣上的训导,不知……”
符杨想来?这一节超出预料啊。赵琚偷眼瞅瞅肃立一旁的内侍总管安宸,想讨个主意。这该死的小安子,竟是眼观鼻,鼻观心,倒似入定去了。
怎么办?对方不按剧本既定剧情往下演,眼看要冷场。罢了,自己是一号主角,想必有权力即兴发挥吧。
赵琚状似沉吟,看着手里的文书。唉,味同嚼蜡。写不出文采飞扬,来点端庄典雅也行啊。真是糟踏文字。再看看底下站着的使节团,十几条大汉又黑又壮,面目可憎,简直委屈自己一双慧眼。不禁万分想念“风月台”藕官荷官那两张粉嫩娇媚的脸,顺带又想起那身滑不留手的细皮嫩肉来。
这什么西戎王符杨,还是别来了,省得瞅着眼晕闹心。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言语过耳即逝,何如文字万古长存?朕便赏给符杨一些内府珍藏的典籍好了。至于京都盛景,捎幅画给你家主子看看,也是个安慰。什么时候,他把那些书都读通了,再来这銎阳城永嘉殿听朕的教诲罢。”自觉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底下的大臣多数觉得圣上此言大涨我锦夏上国尊严,也陪着笑起来。符亦一时拿不准怎么回话,只得讪讪的应了。
下了朝,赵琚等群臣都不见了,兴冲冲的冲安宸道:“怎么样?小安子,朕今日演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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