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烽火龙行 作者:成于乐cy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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鹞眼倒背着手,在房间内快速左右踱步。上士吓得一声不敢出,他知道这是鹞眼发怒的前兆。
果然,鹞眼猛地冲到盛锐面前,厚重的皮靴狠狠踢进他的胃部。盛锐只觉一股热流冲上喉头,他拼命抑制住呕吐的冲动,后背随即又挨了一脚。
“你们这些肮脏的猪!”鹞眼狂怒地咆哮,靴底像暴风雨倾洒在盛锐身上。
盛锐一声不吭,任凭自己的身体像一艘即将被风浪扯碎的小船在海面上翻滚。紧紧咬住嘴唇,不漏出一声呻吟。
鹞眼把他的手踩在冰冷的地面上,马靴高高抬起,又猛地落下。铁掌后缘重重压进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的第一段指节,传来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无法言喻的剧痛直窜大脑,像疾驰的火车撞上山崖,令他再次失去了刚刚恢复的意识。
发泄够了,鹞眼这才恢复平静,从军服上衣的口袋里掏出梳子,把额头前散落下来的头发重新向后梳理得整齐,又用双手提了提衣领,慢慢踱到椅子上坐下,说:“把他带回牢房里去,给他点东西吃,让他以为我们会放了他。”
两个士兵把盛锐拖回牢房,转身离去。他们甚至都懒得捆他。
盛锐被仰面朝天扔在地上。
他是被自己的血呛醒的。从胃部涌到口中的血倒灌进喉咙,令他难以呼吸。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窒息而死。但他却连侧过头去的力气都没有。
稍稍缓了一会儿,他用脚蹬住一侧的墙壁,利用另一侧墙壁的反推力让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翻转,变成侧躺的姿态,让血顺着嘴角慢慢流出去。
身体稍微恢复了一点行动力,他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势。头部肯定是受伤了,但他看不到伤的程度如何。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从指根处完全断裂,但他甚至不怎么觉得疼痛,仿佛这具躯体属于别人。
幸而这具躯体现在足够结实,还撑得住。挨打的时候,全身的肌肉像铁板一样保护了他的内脏和骨骼。若是他刚刚穿越过来的那个时候,被这么一顿折腾,早就已经小命呜呼了。
他慢慢回忆起了地雷爆炸时的情景。震响,火光,撞击。
不管怎么看,以他现在的状况,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那个鹞眼绝非善类,根本不必指望他会放了他。
有一个瞬间,他感到了绝望。没想到,最后的结局竟会是这样。
就像一个在万丈深渊上走独木桥上的人,眼看快要到达对岸,桥却嘲讽地断裂开来。
他连愤怒、惊讶和焦虑的情绪都没有了,有的只是绝望。他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就此沦入黑暗之中,永远获得解脱。
一双深绿色的眼眸掠过他的脑海。
盛锐睁开眼睛。
不能死,不能死。还有人在等着他。他不能就这样给了他希望,再将之剥夺。
匈牙利作家凯尔泰斯·伊姆莱有一部作品《命运无常》,以自己早年的经历为蓝本,描写了一个犹太少年在集中营里的生活。
在那个故事的结尾处,少年有一段长长的独白:“我将继续自己根本无法继续的生活……没有任何不可想象的事情,我们不能自然地实现。我已经知道,在我的道路上,幸福,就像一个无法绕开的陷阱在窥伺着我。”
当初盛锐读到这里,用铅笔在这段话下面画了线,感到一种甜蜜的绝望。
幸福是一个陷阱。
然而,是一个甜蜜的陷阱。
因为害怕有幸福在前方窥伺,所以我从不敢轻易放弃生活。
Keep going,他又念起自己的小咒语,keep going.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上可能有一天,一个士兵拿来了一点面包和一点水,用碗底敲敲地面:“嘿,嘿!”
盛锐挣起身子爬过去。他给自己定了一个原则:就算被打到吐血,吐干净以后也要吃东西,给这具身体支撑下去的能量。
看着他吃完面包,士兵勾勾手示意他出去。他顺从地站起来,被带到了牢房外。迎面一堵灰色的水泥高墙,这通常是枪毙犯人的地方。但士兵并没有在这里停下脚步,继续带着他出了大门离开营房。在野外崎岖不平的杂草路上高一脚低一脚走了十分钟左右,眼前出现了一片泥泞的开阔地,堆垛着什么东西,远远看去像建筑工地上一条条装着水泥大沙的尼龙袋。走近了才看出是一具具尸体,全都被剥光了,呈现出蜡状的灰白色。
土里插着一把铁锹。士兵在附近走了一圈,用皮靴在地面上画出一个大约4×5米的长方形,对着盛锐指指铁锹,又指指那些尸体。
盛锐拔出那把铁锹,开始在他指定的范围内挖坑。士兵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走到不远处一棵树旁抱着枪坐下,点起一支烟。
挖完了坑,盛锐开始动手拖那些尸体。
斯大林说,死一个人是悲剧,死一万个人是数字。
同样的,一具尸体是悲剧,一万具尸体是物体。
在某个未知之时,他自己也会变成这些物体中普普通通的一个。没有名字,没有回忆,没有怀念。
掩埋尸体自然没什么好看的,那个士兵并不一直盯着他,偶尔会把目光移向别处。这种时候,盛锐就悄悄把有些尸体上缠着的绷带解下来,藏在自己身上。这是唯一可以出现在他身上而不至于引起太大怀疑的东西。
几个小时后,那堆尸体不见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盛锐走来走去把那片土踩平,再撒上一层浮土和草叶。士兵走过来检视一番,感觉差不多了,又勾勾手叫他回去。
回去的路上,盛锐在石头上绊了一跤,摔进草丛里。
士兵追过来在他小腿上踢了两脚,不算很用力,像例行公事似的。
盛锐狼狈地挣扎了一番,摇摇晃晃爬起来,一脸麻木地继续走路。
刚才“不小心”跌倒的时候,他估测了一下草丛的高度。这些草不太深,刚好能埋住一个匍匐着的人。白天会很容易被发现,但夜晚就不一样了,它们将会是绝佳的掩护。
回到德军营房的时候,盛锐偷眼观察了一下这个地方。这里原本可能是个小型手工工厂之类的地方,临时被改造成战俘营,因此不算特别严密。水泥围墙大约两米高,没有电网。墙体被空袭的炸弹震裂了一道竖缝,像一张奄奄一息张开呼救的嘴,宽度刚好能容得下一个人侧身通过。
如果利用这个缺口,翻越这道墙不成问题。问题在于,周遭每隔十米远就有一名手持步枪的卫兵把守,如果他试图越狱,根本到不了这个位置就会被打成一个马蜂窝。
☆、第二十五章 越狱⑴
鹞眼是个好猎手。
参军以前,他经常在德国黑森州的山区狩猎。
每当锁定一只猎物,他从来不会将之一击毙命,而是不停地驱赶它们拼命逃跑,一直到把它们活活折磨死。
当了军官之后,他便改用捉住的战俘来玩这种其乐无穷的游戏。
游戏规则非常简单:故意让那个人犯人逃跑,二百米之内,他都不会开枪。
通常说来,一开始犯人都不会相信自己真的能逃走,认为德国士兵肯定会在背后射击。但是,一旦跑出了二百米——对一个体力不济的犯人来说,那可是一段相当不短的距离——任谁都会以为自己真的已经跑出了很远、已经安全了。
只是,很遗憾,步枪的射程是八百米。
更何况,鹞眼还是一个有着“三百米内绝无失手”之称的金牌狙击手。
事后,他必定会过去欣赏那些尸体的表情。这可是整个过程中最最有趣的一个环节。有些人的表情仿佛不可思议,有些人至死脸上还凝固着狂喜。真是太有意思了。
单单剥夺人类生存的希望,那只不过是低劣的刽子手而已。
先给人以充沛的希望,再将之剥夺,才是高高在上、执掌生杀的神。
他就是神。
明天凌晨,他们这个连就要离开此地,北渡波河。
当然,他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娱乐活动。
他会带着前些日子捉到的那个美军战俘一起上路,让他以为他们会放了他。然后,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差不多快要到达目的地了,就用那个战俘来玩那个小游戏,消除连夜行车的疲劳。
这些日子,那个美军战俘一直表现得很平静。或者说,那是绝望之后的麻木,一种已然放弃了一切的漠然。不管是挨打还是干活,他都默默承受着,丝毫也不试图挣扎或逃脱。
这不好,这没有乐趣。狩猎一具没有自主意识的行尸走肉有什么意思?
所以鹞眼特意交代了士兵,给那个亚洲人吃得好一点,给他以生存的希望,让他以为自己可以活着离开。
——他死的时候,那张漂亮的脸上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鹞眼简直迫不及待想要看到。
待在牢房里的时间里,盛锐一直蜷在角落里侧身躺着,像是在沉睡。
过往的士兵都对此不以为意。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他们都觉得这个人有点傻里傻气。有食物就吃,被扔进牢房就睡,拽出去就干活,挨打就受着,就连手指断了也不哭不叫不说话,好像既不知道恐惧,也不知道逃跑或求饶。不知道是本来就傻,还是被伤痛折磨得失去了所有的锐气,连求生的意志都麻木了。
因为他们认为盛锐听不懂德语,所以在他面前说话时也毫无顾忌。
“……明天凌晨两点。”
“又是连夜行军,真tm烦。”
两个巡逻的士兵边走边谈话,渐渐远去了。谁也没注意到,蜷在牢房一角的那个男人像像暗夜中的野猫一样睁开了眼睛。
明天凌晨两点,这支连队就要离开这里了。盛锐把这一点牢牢记在心里。
他的耳朵一直紧紧贴在地面上。人类的听觉其实是相当敏锐的,只是人们通常不会注意自己听到的绝大部分声音。如果稍稍加以刻意训练,耳朵就会像眼睛一样告诉他周围的情况。
他的双手背在身体后面卫兵们看不到的地方,掐着脉搏计时,估算出卫兵每一轮巡逻间隔的时间。
咔哒,咔哒,咔哒。
脚步声来了,脚步声又远去了。
就在这重叠反复的脚步声和脉搏跳动的计时中,这个营房的布局在他脑中渐渐清晰。
除了脚步声和人声,偶尔还会听见一种隆隆的蜂鸣沿着地面传来。声音很微弱,但熟悉车辆的盛锐很快分辨出,那是汽车发动机的震动。
车速比较快,这说明车子不是开在崎岖的山间土路上,而是相对平坦开阔的地面。
所以,离这里不算很远的地方应该有一条可以行车的道路。如果能逃出去,顺着这条道路走,遇到美军的概率会比较大。
这个即将到来的夜晚,就是他越狱的机会。
到了晚上,盛锐等待着被鹞眼照例揪出去打。说是审讯,其实是鹞眼晚餐前增进胃口的日常消遣。
挨打当然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但是,鹞眼的房间里有一只挂钟,这是盛锐唯一可以准确地知道时间的途径。
今晚,时间对他很重要。如果算错了时刻,就会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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