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将近一个月,凌睿几乎将整个京城都逛遍了,还是没打算告诉陆砚亭自己能变成人。
独自玩得乐不思蜀的他其实早已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儿。偶尔想起来也得过且过的,根本没动过和陆砚亭摊牌的念头,毕竟凌睿觉得又是穿越又是妖精的,不知怎么开口索性就搁置着算了。
再说天知道陆砚亭会不会介意自己半人半妖,到时候将自己扫地出门,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不会吟诗作对,干不了用脑子的事儿,又不想干粗活,靠什么来养活自己呀?干回自己老本行吧,白痴也知道这时代的捕快根本没有奖金、保险和工伤赔偿,这么没有生命保障的职业,凌睿才不会去干,所以还是乖乖当条小蛇吃陆砚亭的白食好了。
可惜凌睿的如意算盘并没有打多久。
陆砚亭百毒不侵,但不代表他不会生病。
感冒病毒才不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皇帝公主,黏上你,你就得发烧咳嗽流鼻涕没得商量。
没错,陆砚亭这么一个百毒不侵的人被感冒病毒打倒了。
感冒病毒来势汹汹,陆砚亭第一天喉咙痛得说不出话来,第二天开始咳嗽,可还是坚持五更爬起来去早朝,结果第三天就发烧瘫在床上起不来了。
凌睿有点着急,怎么着他还是颇喜欢这人的,见他躺在床上不断咳嗽发热,那些小厮丫鬟不过隔段时间端盆水来帮他擦擦额头的汗就出去了,然后就是定时早午晚端来食物和汤药,除了太子派来的御医外,居然没有一个人出声问候一下。
看得凌睿心都酸了,心想陆砚亭这人其实很温柔,待下人也厚道,怎么这般不招人待见呢?
「嘶嘶嘶嘶!」
靠!什么人心不古,分明是古代人才没良心!暴怒的凌睿大骂。
其实凌睿不知道,陆砚亭真正的心腹并不住在质子府邸内。
因为质子身分的关系,陆砚亭府里的下人都是些什么人的眼线,一般就是平淮王和朝廷各派别的人。陆砚亭曾经暗中清查过一次,想眼线遣走后,下一批还是会悄悄再渗透进来,那还不如就留着这批自己知道的,让自己的眼线偷偷监视更好防范。
陆砚亭一般是采取对下人疏离的态度,并且严令除特定仆人外,其余人等非必要不允许进入自己的院子,加上他御下甚严,所以即使是这种时候也没有下人敢逾矩久留。
凌睿觉得自己看到了所谓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很替陆砚亭难受。可他又不敢贸然在陆砚亭面前现身,便只能焦虑又心痛的盘在陆砚亭的枕边,用冰凉的身子摩擦着他滚烫的脸颊。
陆砚亭看懂了小蛇眼里的焦急,心里暖了暖,拍拍它让它不要担心。
「别担心。」陆砚亭沙哑着声音安慰小蛇。
「嘶嘶嘶嘶——」(谁担心你啦!老子不过是怕你死了我得流落街头罢了!)凌睿一如既往的别扭,可惜他忘记了陆砚亭听不懂他的蛇语,根本用不着嘴硬反驳。
凌睿看到他额头上的毛巾已经被他的高温烘得热了,便爬上陆砚亭的额头,一点点地拱掉那毛巾,蜷起纤细的身子盘在他额头上帮他降温。
陆砚亭讶异的看着小蛇的动作,心里软成了棉花。十岁被父亲丢到京城当人质后,再没有人在他病了的时候为他冰额头了,虽然和李慕泽的关系不错,既是战友又是朋友,可两个都是强者,从不在同类面前展现脆弱的一面。
陆砚亭闭了闭眼睛,放任自己在这条小蛇面前软弱。
凌睿身体冰冰凉凉的,正好充当陆砚亭的发烧降温贴,可对他自己就苦不堪言了。
他现在是冷血动物,体温恒低,怎么受得了这种高热,整个人好像在火炉里烤着一样,将凌睿烤得整个儿晕乎乎的,可即便是这样,凌睿也不愿意爬下来。
谁欺负了凌睿,凌睿绝对不轻饶。可谁对凌睿好,凌睿绝对十倍百倍的对他好。况且不过受点儿热,但能让大病中的陆砚亭舒服些,这对凌睿来说很划算。
等到丫鬟送来晚餐的时候,凌睿为了不让人家看到他,才溜了下来藏在陆砚亭的被窝里。
陆砚亭草草喝了粥和药,又睡回床上去。
天已经黑了,一直守在陆砚亭旁边的凌睿因为自身体温的关系,敏感的觉得陆砚亭的温度又飙高了些。凌睿心想不会到四十度了吧……
陆砚亭此时已经烧得有点神智不清了,他觉得很渴,嘴唇快要裂开了,喉咙干得要冒火,可是眼睛都沉重得无法睁开,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喃喃的呓语着。
凌睿再没办法了,只得溜下床,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变回人,冲到桌子边倒了杯水,扶起烧得浑身好像个火炉似的陆砚亭,慢慢地喂他喝下去。
凌睿第一次照顾人,难免笨手笨脚的,陆砚亭比他高,也比他重许多,差点扶不稳而洒了水。
喂过水后,凌睿看他捂了一身的汗,暗忖都没人给他擦汗,难怪捂了两天都好不了,便认命的扭了毛巾帮他擦身上的汗。
解了陆砚亭被汗湿的亵衣,凌睿才有点吃惊的发现看上去温文得像个书生的陆砚亭身材居然挺不错,胸膛宽阔,不但没有赘肉,甚至还有点肌肉,全身上下结实紧致,身材好得去拍上半身裸露的牛仔裤广告绝对能性感到让人喷鼻血。
凌睿看了半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自己前一世也是练过武的,怎么就没练出这种身材来呢,更别提这一世了,简直就是让人自卑。
「干!居然对个男的看得入迷,傻了你!」瞪了会儿,凌睿才发觉自己居然对着—副同性的身体大肆欣赏,不禁脸红耳赤地轻声骂了自己一句,拍了拍快烧起来的脸颊,慌乱的帮陆砚亭擦身子。
折腾了许久,总算是身子也擦好了、衣服也另外换干爽的了,凌睿累得直喘气,却发现自己居然心甘情愿。
他忽然舍不得变回蛇了,于是趴在床边,在黑夜里仔细观察陆砚亭的眉眼。
这人真好看啊。凌睿心想,本来觉得他很书卷气,温文尔雅的,仔细地看了才发现原来陆砚亭的眉很英挺,鼻子高高的,唇薄薄的,其实很有男人味,只是他性格比较温柔,所以遮掩了这种来自英俊面貌的压迫感而已。
凌睿觉得自己一定是着魔了,他不禁用有点冰凉的手指慢慢地描绘着陆砚亭的眉目,脑子里全部都是他对自己的温柔,还有宠溺爱护的微笑,偶尔自己淘气一回,他还会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来。
陆砚亭觉得有种清凉的东西划过自己的脸颊,好像羽毛一样轻柔,让他滚烫的身体好像被注入了一丝清泉,本来焦躁不安的心情也渐渐地平复了。他困难地睁开眼睛,只看到黑暗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印象最深刻的是对方那双明亮清澈的杏儿眼。
「你……是谁?」陆砚亭迷迷糊糊的问。
凌睿没想到本来烧得昏昏沉沉的人会忽然出声说话,吓得张了张嘴,不自觉就道:「凌、凌睿……」
陆砚亭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凌睿的答案,便又合眼睡去了。
凌睿这才松了一口气,拍拍自己怦怦跳的小心肝,喃喃道,「吓死我了!大哥你睡就睡了,忽然睁眼吓谁呢?」
他帮陆砚亭掖了掖被子,心想也是时候离开了,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被陆砚亭握得紧紧的,凌睿怕抽出来吵醒好不容易睡得有些安稳的陆砚亭,便只好坐在地上趴在床边陪着他,一直到天快亮了才变回去,溜回自己的窝里睡觉。
陆砚亭的病总是反反复覆的,白天好些,晚上就重点。有一就有二,凌睿一到夜晚就变成人照顾陆砚亭,擦了汗换了衣服,然后就趴在床边看他一个晚上。
凌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傻傻的看着陆砚亭整晚,只知道一旦在他身边就舍不得阖上眼睛,即便自己只是无聊的数着陆砚亭的睫毛,或者听着他因为自己在身边而变得平稳的呼吸。
靠,这人再不好起来,自己都快傻成琼瑶阿姨书里头的男主角了。凌睿自暴自弃的想。
陆砚亭一直知道数日来晚上总有个人在照顾自己,可是却不知道是谁。他知道这样很危险,不能让那些眼线进来自己的房间。可是照顾自己的那人却体贴细心得让他忍不住陷落去享受。
他很久没有被人关心了,即便在长年的尔虞我诈里锻练得坚强狠心,心底某个角落也一直是寂寞的。在那人帮他擦身子、换衣服的轻柔动作中,心一点点地陷落,居然有点眷恋那人微凉的体温。他也隐约知道那人整夜在床边陪着自己,因为他一直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陆砚亭很想说服自己是因为不想让那人有机会翻自己房间里的东西才握住他的,可是他还是无法自欺欺人,自己只是眷恋那人有点冰凉的手心,舍不得放开。
天天这么折腾,即使是夜行性动物的小蛇凌睿也是受不了的。
这天他在守夜的时候还是抵挡不住疲倦睡着了,等他眨眨眼睛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天亮了。他动了动,发觉自己居然动弹不了,这才赫然发觉自己竟是躺在陆砚亭的怀里。
陆砚亭均匀的呼吸轻轻喷在凌睿的耳边,挠得凌睿痒痒的,弄得他面红耳赤,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凌睿的心脏好像打着鼓,低头不敢看身后的陆砚亭。他一点点蜷缩起身子,尽量在不惊动陆砚亭的情况下远离他一点儿。可是无论怎么挪动,陆砚亭环在他腰上的手臂还是让他清楚地感受到身后的人呼吸时上下起伏的胸膛。
凌睿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要爆炸了,满脑子晕乎乎的就只能在「到底是自己睡迷糊了爬上陆砚亭的床呢」还是「陆砚亭将自己抱上来的呢」这两个问题上打转。
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恐怖,凌睿便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揭开陆砚亭环着自己的手臂,跳下床去。刚挣开禁锢,手上一热,凌睿赫然发现陆砚亭已经睁开了眼睛,一手拽着他的手腕,笑吟吟的看着他,眉眼里尽是温柔,还带点罕见的戏弄。
凌睿脑子里轰隆—声,惊叫着:「你、你、你醒了!?」
陆砚亭眨眨眼,用有点沙哑低沉的声音对少年傻傻的问题报以微笑道:「你说呢。」
凌睿给他的声音迷得差点儿没了魂,愣了半晌,心脏承受不住这种刺激,惨叫一声:「干!上帝啊!我明明不是同性恋啊!」
「你是谁……」陆砚亭的话还有半句含在嘴里,凌睿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陆砚亭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句吼得怔了片刻,居然给凌睿这个没有内力的少年挣脱了。只见凌睿兔子似地哧溜一下就冲到门边,甩门就走。
陆砚亭摸摸自己的脸,长得很恐怖吗?
其实他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意识,托凌睿这些天的照顾,病好得很快。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晨光中趴在床边睡着的少年。
原来数日晚上一直照顾着自己、陪着自己的人就是这个少年啊。
清秀的带点孩子气的脸,皱着秀气的眉,睫毛偶尔颤一下,好像随时会被惊飞的蝴蝶那样。眼眶下有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想来这几天为了照顾自己都没有睡好。微微噘起来的淡色的唇让陆砚亭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了许久,心底渐渐热起来。
陆砚亭手里握着凌睿的手,觉得那修长干净的手心有点凉,仿佛捂不热似的,他伸手摸摸凌睿的脸,大概是坐在地上一晚,受凉了,凌睿脸上同样也是这种清清凉凉的感觉。
陆砚亭小心的将他抱上床暖在自己怀里。
少年就在自己怀里,低下头就能看到他孩子气的脸和头顶那个小小的发旋。陆砚亭看着他良久,心里分不清是什么滋味。想起病中的几日他那轻柔的动作,心里就越来越软,软得让陆砚亭有点不知所措了,居然鬼使神差的在他头发上吻了一下。
就是那个轻轻的吻,惊醒了凌睿。
凌睿慢慢张开眼睛,刚睡醒的时候总是呆呆的。陆砚亭看他迷糊得可爱,差点儿笑出来。等他清醒得差不多了,陆砚亭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他好笑的感觉着凌睿轻轻的想挪出自己的怀抱,知道他急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却坏心眼儿的暗中加大抱他的力量,捉弄他让他更尴尬。
逗了他半晌,那少年大概受不了了,终于大力推开他要走,陆砚亭赶紧睁开眼睛拽住他。
印象中自己府里没有这个小厮,陆砚亭正想问他姓名,凌睿却颇悲壮的吼了句他听不懂的话就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走了个无影无踪。
陆砚亭心里有点失落,却信心十足,府里自己也是有一批眼线监视着的,没事能瞒得住他,既然少年在府上,很快就能将他找出来了。
第三章
可惜等陆砚亭病好后,积压数日的事情多得让他无暇他顾,也就只能无奈地将寻找凌睿的事情暂且搁置了,只是念头却一直没有淡过。
等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了,陆砚亭立刻找来总管询问,却被告知府内没有这样的娃娃脸少年。陆砚亭皱皱眉,找了个时间暗中嘱咐自己安置在府内的眼线寻人,可是一段时间后依然没有任何关于凌睿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