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亭顿时哭笑不得。
接下来的几天,陆砚亭将凌睿藏在袖子中带去逛皇宫,原因是陆砚亭想看看到底凌睿是谁放进太子书房的。可惜走了几遭,袖子里的凌睿都没什么大的反应,遂只能无奈放弃。
既然被陆砚亭带进东宫,自然少不了见那老对凌睿动手动脚的无赖太子李慕泽。李慕泽这天捏着凌睿,将它整个儿拽到半空中晃来晃去,晃得凌睿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玩得不亦乐乎的太子对陆砚亭道:「砚亭,这会不会根本不是什么西域雪蛇啊,怎么连自己原主人都认不出来呢,真够笨的!」
凌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陆砚亭口中说的正宗西域雪蛇,他只知道自己一点都不笨,被李慕泽这么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气得凌睿嘶嘶直叫,而且李慕泽将他晃得快要连昨天吃的东西都呕出来了,盛怒之下凌睿张嘴就咬住李慕泽的手。
自从砚亭用药抑制了凌睿的毒素后,凌睿就对李慕泽从不客气,三番两次亮出自己尖尖的牙齿以兹警告,毕竟现在做为一条蛇,凌睿没有手脚,全身上下也就一张嘴能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所以这次李慕泽彻底将他惹毛了,凌睿想都没想立刻张嘴就给他来了那么一口。
凌睿除了第一次饿得晕乎乎的误咬了陆砚亭后就没咬过别人了,这还是第一次故意咬人。
李慕泽哎哟一声,捏住凌睿七寸将它从自己手上拽起来,他虽然不怕,可是那两颗尖牙还是咬得他挺痛的。陆砚亭沉下脸来,捉过小蛇,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咬人的吗。」
陆砚亭是个颇温柔的人,就算管教也从不对凌睿大小声,凌睿第一次见他沉下脸,就知道他发怒了。陆砚亭的怒气尽管不外露,却意外地让人感觉压抑。
平时凌睿就有点害怕陆砚亭认真起来的脸,如今他整张俊脸都沉了下来,更是叫凌睿心惊胆颤,却又爱面子的不愿表露害怕,只是不安的扭动着身体。
他天性倔强,不认为自己做错是绝不道歉的。
陆砚亭见手里的小蛇视线游移,啪啪地甩动着自己的尾巴,滑溜溜的身子动来动去,明显不想认错,不由得声音又沉了几分:「你以为有了我的药就真的没毒了吗,如果毒没清干净呢!下次再这样,我就拔了你的牙。」
凌睿闻言大是委屈,他是相信陆砚亭的药才这样肆无忌惮的和李慕泽打闹,而且李慕泽对他又揉又捏,还拿话耻笑他,自己没手没脚,又不能说话,受的这些委屈又找谁申诉呢?
他从小都给人宠着,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做错事往爷爷奶奶身后—躲就没人能奈他何了,性子给惯得很是骄纵火爆。在校里也没人敢惹,就算有人找碴,凌睿撸起袖子一亮拳头,谁敢小看警校的散打冠军?
可现在呢,不但成了软柿子任人搓圆捏扁,不过利用自己唯一的武器稍微自保一下,就被陆砚亭怒骂,威胁要拔了他的牙齿,真真是万分不甘与难受。
凌睿愤怒的对陆砚亭嘶叫起来。陆砚亭第一次见到小蛇这么剧烈的挣扎,不禁愣了一下,一个不注意就让凌睿溜出他的手。
凌睿哧溜一声钻到书堆里,留下两个皇族傻在那儿面面相觑。
李慕泽等了半天不见书堆里有动静,不太确定的看着陆砚亭道:「小东西……该不会生气了吧?」
陆砚亭呆了呆,扶着额头叹了口气不答话。
李慕泽说:「真神奇……一条小蛇居然也会闹脾气……」
不过一条只吃糕点水果的蛇会生气,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他搬开零乱的书,果然看到盘着蜷缩起来的凌睿。李慕泽拿来一碟糕点,推推小蛇,哄它:「吃不吃甜点?」
「嘶!」(滚!)凌睿嘶叫了一声,气上心头,又自怜着,任由李慕泽怎么推搡都不动,只将自己的身体缩成更小的一团,头埋起来呕气。
李慕泽放下糕点,眼睛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伴读,叫他这主人去哄的意思非常明显。
陆砚亭心里其实也颇不安,觉得自己对小蛇的话实在放得重了点,李慕泽这么欺负它本来就很过分,小蛇反击也是情理之中,自己却威胁它说要拔光它的牙……
于是陆砚亭走过去,摸了摸凌睿白白滑滑的身子,有点不自然的道:「别生气了。」 可陆砚亭身边都是精于算计的人,谁会有这么天真的举动,闹牌气让他来哄?所以他并不懂怎么哄一个生气的人,更别提去哄一条蛇了。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怎么可能让凌睿消气。
陆砚亭看那倔强的小蛇半天没反应,只得无奈的拽起它:「回家了。」
凌睿一听那个「家」字就思念起自己那个温暖的家,一会儿想起自己的老爸老妈,一会儿想起慈祥的爷爷奶奶,一会儿想起在这边没人疼尽受欺负,一会儿又想起自己那班子陪他到处胡闹的损友,最后想着陆砚亭刚才那难看的脸色,还有要拔光他牙齿的威胁。
陆砚亭那个府邸根本不是他的家!他的家里有爱他宠他的人,陆砚亭才不是他的家人!
凌睿越想越难受,简直万念俱灰。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缠上陆砚亭的手腕,软绵绵的任陆砚亭拽着。李慕泽看小蛇对陆砚亭不瞅不睬的,便觉得是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见缝插针道:「它今天生你的气,不如放在我这儿吧。」
「你觉得我会同意吗?」陆砚亭皱眉,瞪了他一眼,看着手里那垂头丧气的别扭小蛇,心想留你这说不准你会怎么折腾它呢,它不更恨我了。
陆砚亭无视李慕泽渴求的神色,将小蛇盘成一团,塞进自己的衣襟里,拜别了李慕泽就出宫打道回府了。
一路上凌睿都闷闷的趴在陆砚亭怀里,明显还在生气。
习惯了这些天来凌睿的活泼骄纵的陆砚亭还真有些难受。回了府邸关上,陆砚亭将凌睿放到篮子里,看到小蛇,碰到篮子,立刻游进层层绒布里藏起来不见人,摆明了气还没消。
陆砚亭看到篮子里拱起的布团半天没有动静,不由得苦笑起来,小心翼翼的掀开布团,露出里面蜷成一团的雪白小蛇。
他用手指拨弄着小蛇滑腻冰凉的身体。
凌睿愤怒的一甩尾巴,啪的拍开陆砚亭的手。
陆砚亭锲而不舍地抚摸着小蛇,企图让那颗埋在布团里的小头颅伸出来。弄了半天,被凌睿的尾巴抽了无数次,到最后凌睿索性诈死作瘫尸状,任由他摆弄。
陆砚亭无奈,放下身段来哄凌睿道:「出来吧,我承认我错了,不该这么凶你。你想要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
凌睿刚才暴力反抗,用尾巴拍打了陆砚亭的次数难以计算,看他也不恼怒,心里的气早就消了大半,只是还拉不下面子罢了。如今听陆砚亭这么低声下气的温柔嗓音,在原谅他和继续生气上犹豫了一下,后来想人家毕竟是自己的饲主,也不好太放肆,如今陆砚亭都给自己台阶了,还是见好就收吧。
于是陆砚亭就看到篮子里的绒布耸动了几下,小小的雪白的蛇慢慢地钻了出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要自己兑现「要什么都给它」这句诺言的意思非常的明显。
现在陆砚亭非常确定,自己饲养的这条小蛇很不普通,不但能听懂人话,还会闹别扭、会撒娇、会耍赖……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看来自己真是捡了个宝贝,难怪李慕泽老想拿去自己养。
「你想要什么?」陆砚亭问凌睿。
凌睿转转身子,往窗子的方向探了探头,然后又转回身子面对陆砚亭,游到陆砚亭手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滑腻的身子蹭着陆砚亭。
「嘶嘶嘶嘶——」(你说要什么都给的呀!)凌睿得意道。
陆砚亭顺着小蛇的视线看窗台的那盆植物。
那是几年前陆砚亭在京城里结交的一个朋友送的。那人叫季方,是个云游四方居无定所的年轻道士,长得很俊美,人也爽朗大方见多识广,陆砚亭和他一拍即合,每次季方来京城都会到陆砚亭的府邸去拜访他。
今年年初季方也来了,还带来一盆植物,说这叫姻缘树,是从月老的院子里偷回来的,每年只结一个果子,是注定会给和陆砚亭有情缘的人吃下去的,吃了会有奇迹发生。
陆砚亭当时听了只微微一笑就收下了这份礼物,心里却一直不相信。
别的不说,单是季方所说的「从月老的院子里偷出来」的来历就够匪夷所思的了,陆砚亭根本不信。
再说当时季方送给他的时候就那么光秃秃一枝小枝干,活不活得成都是问题,陆砚亭也就意思意思的将它随便插在泥土里,放到窗台上就不管它死活,任由日晒雨淋了。
前几个月倒是生了些叶子,后来还多了个很大的红色果子,陆砚亭觉得这至多只能说明这小树生命力顽强而已。
前几天嘴馋的小蛇看上那颗果子,试了几次都没能爬上窗台,还跟自己撒娇来着。自己怕那么大颗果子让小东西吃了会撑死他,便一直没答应。
现在自己夸下海口,也不好意思收回去,他想了想,反正也压根儿不相信什么姻缘树的说法,何况这小东西不过是条蛇,难道还能跟自己来段旷世之恋不成?
想到这里,陆砚亭摘下果子,拿出匕首,细心的将它削成一小块一小块,怕噎到小东西。
肖想了多日的果子终于能吃进肚子,凌睿高兴得嘶嘶轻叫,直围着陆砚亭欢快的打着转儿:「嘶嘶!」(勉强原谅你!)
陆砚亭心里好笑,觉得这小东西真可爱,一个果子就哄得兴高采烈的。
他削了皮,每剜下—个手指头大小的果肉球儿放下来,凌睿张嘴就吞进肚子里,不一会儿就给凌睿吃光了。
凌睿将身体撑得圆滚滚的,心满意足地瘫回自己的小窝消化肚子里的食物。
陆砚亭宠溺的摸摸它,换来凌睿撒娇的磨蹭,「你怎么这么记吃不记打呢?」
「嘶嘶——」凌睿挺起身子昂起头不断晃动着抗议:我这叫宰相肚里能撑船!
看懂了小蛇的不满,陆砚亭无奈的笑着:「是是!」
第二天凌睿死活不肯随陆砚亭进宫,陆砚亭想起小东西和李慕泽的矛盾闹得挺大,而且最近李慕泽打算计画收网了,两人要商量的东西多着,没空去管小蛇,也就随它留下了。
陆砚亭从不让下人进房间,凌睿第一次自己留在这儿,觉得新鲜得很,便爬下篮子四处逛逛。
正感叹自己饲主的房间比自己的家还大时,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凌睿痛得浑身无力,全身控制不住地抽搐着。
痛到极致时,凌睿一度失去了意识。
过了片刻,疼痛退得一干二净,凌睿眨眨眼睛,爬起来,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人了。
他颤抖着摸摸自己的脸,撩起衣袖,看到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他蹬蹬腿,跳了两下,欣喜地发现当了一个多月的爬行动物,变回人的感觉真是无限的美好。
他傻傻的咯咯笑了两下,迫不及待的拿起铜镜照照自己现在的模样。
古代的铜镜照得不太清楚,可是还是看到里面映着一个甚是清秀的少年,眉眼里全是古灵精怪。
「X的!怎么还是这张脸!老子怎么转世了还是张娃娃脸!」凌睿噘了噘嘴,这不是自己十五、六岁时的模样吗,到底是自己变成了一条蛇呢?还是一条蛇变成了自己?
凌睿不太满意自己的模样,清秀的脸让他给人一种很好欺负的错觉。
凌睿是个打架大王,以为他好欺负的人都给他揍得满地找牙——凌睿是名符其实的糖衣炮弹。
说起来,凌睿现在满嘴巴的脏话还是因为这娃娃脸。曾经有一段时间,凌睿竭力想让自己更Man一点,于是留着稀稀拉拉的胡渣子。又因为声音清脆,所以又学来满嘴脏话,只是后来因为洁癖不能忍受胡渣子而还了一张干净的娃娃脸,可惜脏话一直没改回来。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长到了二十岁还是张Baby Face,何况凌睿还是上警校的。凌睿第一天去警局报到时,局长呆了呆,回神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手忙脚乱地翻开柜子,拿出凌睿的简历,确认眼前这孩子的确是已经从警校毕业了的高材生,而不是哪里来的冒牌货。看着局长那质疑的目光,凌睿差点儿当场翻脸掀了局长那张红木办公桌。
往事不堪回首,凌睿放下铜镜将前世的悲惨遭遇抛于脑后,将念头转到变身上面。
他试了试,发现只要自己想就能实现两种形态的转变,不由得乐了。可又苦于不知怎么跟陆砚亭说,自己也搞不清楚这穿越时空是怎么一回事儿,到底算借尸还魂呢,还是在时光黑洞里自己本身的基因被改造了而变成了一条半人半蛇?
又喜又忧了半天,讨厌麻烦的凌睿还是决定暂时瞒着陆砚亭。
所以陆砚亭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见到的还是那个小小的白蛇。
自从能变成人后,凌睿就再不肯跟陆砚亭进宫了。他总是等陆砚亭离开后,悄悄地溜出他的府邸,然后找个偏僻的角落变成人逛集市,等陆砚亭快要回府的时候再潜回他的房间装出一副等门的乖宝宝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