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宗师在现代 作者:微风唐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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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师正为今天的事心烦意乱,掌勺上灶全交给徒弟,自己蹲在后巷里一根接一根地抽劣质烟。服务员还没说完,他就不耐烦地挥手:“你忘了以前有人迟迟不肯来退押金还碗的事儿了?最后连累我们自个儿买了补齐。还是老规矩,熟客借,生客不借。”
服务员迟疑道:“这……他今天是第二次来,该算熟客还是算生客呢?”
厨师狠狠吐了个烟圈:“起码得登门三次才算熟吧,只来一次算哪门子的熟客。”
服务员还是有点为难:“但那天带他来的是位港岛客人,万一他是为华侨带的……”
没等她说完,厨师忽然像被抢了香蕉的猴子似的,老腰一弹蹦了起来:“什么什么?华桥?!他就是那天下灶的人?是不是年纪不大,头发有点儿长,眉清目秀跟个小姑娘似的那个?”
“是啊,就是他。领导也不在,你看到底要不要——”
厨师压根儿没理会她说什么,见她点了头,顿觉心花怒放,颠颠儿跑了出去,边跑还边念叨:“天无绝人之路!”
一口气冲回门面,远远看见少年的身影,厨师便如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扑上去紧紧攥住了对方的手:“小同志,不不,小师傅,您可得帮帮我呀!”
“……这位大叔,请问你是?”雁游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人,但又怕是以前雁游的旧识,只得生生忍住抽出手的冲动,先询问道。
厨师正是求人的时候,打量雁游神色,马上识趣地松开了手,改为半搀着他的胳膊往里间带:“小师傅,说起来惭愧,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你露了一手之后,隔壁包间有客人闻着香寻了过来,想点同样的菜。因为怕传出去不好听,我不好意思说是你做的,就厚着脸皮说菜是订做的,没了材料不能再做了。谁成想那客人把话记下了,第二天又找了过来。偏偏那时候我不在,等我回来,才知道领导已经接了他订的席面,席上还指定要那道菜。我那个着急啊,自己试着做了几次,味道却总是不对。正愁得没辙呢,可巧您就出现了,真是天降救星!小师傅,算我老李求你,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雁游这才知道,感情老李不是旧识,而是因为一道菜招来的“新知”。
刚才在楼下等菜的时候,他在琢磨怎么向炼铁厂开口辞职的事儿。因这事是老邻居常叔好心牵的线,当初又特地说最好做个两年左右。才几天的功夫,如果贸然走了,怕人心里有疙瘩。这节骨眼上,他不想为外事分心,便摇了摇头:“李师傅,你做别的菜补上吧。我最近太忙,实在没空。”
见雁游拒绝,老李大急,三十好几快奔四十的大个儿,竟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小师傅,那天看您上灶的架势,我就知道您是得过老一辈真传的。按说素昧平生向您开这个口是我不妥当,但念在易牙祖师爷的情份上,好歹求您帮我这一次。”
易牙是春秋的烹饪名人,虽然杀子献君着实残忍,但毕竟是个历史名人,还是被历代厨师们奉为祖师爷,以前徒弟拜师时,还会烧香敬贡。
雁游没想到现在还有厨子记得这典故,转念想到若是拒绝,今后势必不能再登门,想吃灯灯肉也只能自己做。但这道菜做起来却是有些麻烦,肉切方块,加料下锅后,需要用纸封起锅口,再用瓦片铺平锅底。等水涨后马上撤火,再用一盏油灯薰烧锅脐,一宿之后肉方酥烂。
因为太麻烦,除了饭店,一般家里很少做这个。雁游心道,这老李也算个雅人,不如就挪空帮他一帮,既全了自己的口福,又解了他的困境,两全其美。
想到这里,他改口道:“席面订的什么时候?”
一听这话有门,老李大喜,赶紧连声道谢,才回答道:“时间挺急的,就在明天中午。”
“中午我有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只做那两道菜的话,倒是来得及。”
“当然当然,您只管烧那两道爆炒,其他的我自个儿做了。”说罢,老李又小心翼翼地确认道:“您这可是答应了?”
“嗯,李师傅。你准备好材料,明天中午我一下班就过来。”
“谢谢谢谢!太谢谢您了!啊,瞧我这记性,还没请教您的名字?”
老李又道了好几声谢,习惯性地取出香烟递过去,却被雁游笑着推开:“李师傅,我不抽烟。我叫雁游,你叫我小雁就好。”
“成,小雁师傅,明天我就指望您啦。对了,听说您是来打菜的?我这就捡拿手的给您做几个,您稍坐一会儿,马上就好!”
雁游还来不及说自己只想要份灯灯肉,老李就乐滋滋地跑进了厨房,毫不客气地插了队,优先做了三荤二素,又装了个凉片拼盘,打包好交给雁游,并且坚决不收钱。
结果,雁游提着满满一包菜回了家。罗奶奶口中嗔怪孙子浪费,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她这孙儿,真是越来越能干啦!
次日中午,雁游下了班就往东兴楼赶。老李早把鸡丝、鸭片并佐料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就等他来开火。
进了厨房,雁游也不多说,直接洗了手就上灶。不到五分钟,两盘卖相上佳,香味扑鼻诱人的爆炒就装了盘。
老李刚要道谢,见雁游又架起了锅,还以为他要做份自己来吃,连忙说道:“小雁师傅,我给您专做了饭呢。虽然手艺比不上您,但勉强还凑合。”
“不,我是想帮你再炒两份。这菜份量不多,万一等会儿他们想再加,岂不是麻烦。”
老李这才恍然大悟,对雁游这份细心体贴十分感动。感激太甚,他反而说不出什么好话儿来,只搓着手说道:“小雁师傅,这回可真是太麻烦你了。”
“没什么,顺手的。”
刚烧开了油,厨房门口忽然有张生面孔探头探脑:“菜都准备好了?再过几分钟我的贵宾就到了。人一上座,你们就马上上菜,不许有半点儿耽误。”
这声音颇为耳熟,雁游忍不住偏了偏头,才发现订席面的竟是昨天在古陈斋有过一面之缘的“小许”。他对此人印象极差,当下只装没看见他,任由老李前去招呼,自己继续炒菜。
那边厢,许世年得到老李的保证,又亲眼看见十几道菜肴都摆在案台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傲慢只针对地位不如他的人,对于上位者,他却比别人更多出十二分小心仔细,从不会有半分怠慢,所以校长非常赏识他。哪怕底下对他的非议不满已一日大似一日,偏听偏信的校长还是以为,这是有人嫉妒许世年年轻有为。
今天这场接风宴,是学校和那位归国华桥第一次接触。许世年动用了一切在米国的关系,费尽心机打听到老人的脾气。得知老人家没什么嗜好,就喜欢吃点儿家乡菜,讲讲古,有时还会去米国各大学听听华夏出访学者的演讲。
打听到这些信息后,他煞费苦心地做了这番安排。把接风宴安排到以家常菜著名的东兴楼,又另外找了陈博彝这位学问最深的历史教授来作陪。
眼下万事俱备,只等那位老华桥高兴了点头签支票。一想到自己或许将拉到学校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赞助,可以籍此获得多少功绩资本、自己手下的几个得意门生还能享用到赞助提供的奖学金,许世年得意极了。
摇头晃脑地畅想了一番,他刚准备离开厨房,忽然注意到新出锅的那两份小菜特别香,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才发现掌勺的小厨师居然是陈博彝那儿的“装修工”。
认出雁游,昨天的事儿不禁又翻了上来,让他猛地沉下了脸。对于小人物,他向来睚眦必报。如果从此不再见到雁游也就罢了,既然现在重见,那一定得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许世年绷着脸刚往灶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两声汽车喇叭声。这是他和学校司机约定的暗号,表示已经接到了贵客。
啧,算这小子走运。
许世年阴沉沉地瞪了雁游一眼,转身下楼迎客。
☆、21 错误的出场方式
雁游早注意到许世年认出了自己。他不是迟钝的人,又怎会感受不到对方轻蔑而不怀好意的视线。
他是亲历过战争的人,体验过种种太平年月无法想象的残酷,所以根本不把这种小肚鸡肠之人的厌憎放在心上。当下他故做不知,只等对方发难后再拆解。
却没想到,姓许的听到喇叭声后就匆匆走了。不过这样也好,毕竟是别人的地方,起了争执会给老李惹来麻烦。
炒好多预留的菜,雁游洗干净满手的油腻。因为来回路程略远,他谢绝了老李盛情留饭,只随意抓了两个包子准备在路上吃,免得上班迟到。
转下楼道时,一个没留意,他与几名客人打了个照面,险些撞在一起。
打量姓许的在前引路,他估摸着这就是所谓的贵宾了。不由多看了一眼,却愕然发现,这也是位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昨天在潘家园替他解围的千门慕容灰!
慕容灰今天的打扮依旧抢眼。只见他穿了一身黑色棉麻的改良中山装,上面用同色丝线绣满暗纹,扣子还都包了箔金。远看不显山不露水,近看却格外华丽。再配上颈间的冰种翡翠平安扣,指间的满地阳绿扳指,活脱脱一副二世祖的打扮。偏偏又因他面容俊美,身材修长,并不显得恶俗,反而教人只觉得特别贵气。
但这也只是别人的看法。雁游瞧着慕容灰,怎么看怎么像当年四九城里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再联想到他千门的身份,一个念头顿时冒了出来:这厮该不会是在装大户下套骗姓许的吧?
一念未已,慕容灰也认出了他,轻轻“咦”了一声,惊喜地问道:“这么巧又碰上了,你也来吃饭吗?”
对上他热情洋溢的笑脸,雁游礼貌地回以一笑,心里却是暗暗自责:自己对千门的成见怎么投射到慕容灰身上来了?从昨天他在潘家园为自己解围就可看出,这是位豪爽义气的人,虽然是那种门派出身,但应该不会做骗人的勾当吧。
虽然日后的种种教训让雁游把这句评语叉叉了无数次,但并不妨碍他现在把慕容灰看成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莲。
慕容灰不知雁游心里在转什么念头,见他笑而不语,还以为对方已经忘了自己。刚想解释,却听许世年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一声:“慕容先生,包房就在边,您请。”
说话间,许世年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雁游:慕容灰刚回国不知深浅,像这种做粗活儿的人,就不该理会。万一这小子厚着脸皮仗着一面之缘来攀交情,耽误了洽谈赞助的事儿,就是抽死他也找不回损失来。
随即,他向陪行的老师们使了个眼色,其他人会意,也跟着上前客套,一下子便将雁游挤下了两个台阶。
雁游如何看不出来许世年的意思。本来还想问一问慕容灰昨天给自己垫了多少赔款,现在却是没法插足了。好在还有陈博彝这层关系在,虽然不知他今天为何没来,但事后打听,应该能知晓慕容灰的住址。到时再还钱也不迟,何苦上赶着凑热闹去。
想一这里,他摊了摊手,冲慕容灰无奈地笑笑,转身离开。慕容灰虽有心要叫住他,却碍于众人盛情,只来得及最后看了雁游一眼,就被簇拥着走了。
他离开没多久,陈博彝才匆匆进来。正赶上服务员上菜,他连忙道歉:“对不起,店上临时出了点事儿来晚了,让诸位久等了——请问哪位是慕容老先生?”
他环视一圈,没发现年龄符合之人,不禁困惑地问了出来。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神情古怪。许世年牙疼似地捂住半边嘴,小声说道:“这位慕容灰先生是慕容老先生的孙子……今次全权代理洽谈赞助之事。”
闻言,陈博彝也愣了一下,方露出笑容:“原来如此,慕容先生当真年轻有为。”
刚才在楼下接到慕容灰时,许世年第一反应是司机搞错了人。这个打扮得古古怪怪的小年轻会是慕容家的人?别开玩笑了!等慕容灰道出自己身份,他再无,心内却是暗暗叫苦:之前针对慕容端的种种精心准备都白费了力气,要是这位小爷不喜欢这儿,搞砸了赞助,他的所有野心都要化为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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