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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驸马爷 作者:春溪笛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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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宫廷侯爵

  蔡东正想着,一个玄袍人走了进来,礼数周全地说:“蔡官人,我们官人请你到亭中一叙。”
  蔡东笑着起身,心中有点扼腕。难得他找到了由头上门一趟,竟不能与谢则安独处,叫他怎么能不失望。
  不过来日方长,不急。
  蔡东在玄袍人的带领下来到凉亭中,亭在湖心,仆从都被遣到岸上,只余那玄袍人静立在旁。
  蔡东一看,马上懂了:谢则安知道他找上门来是有事情要告诉他,而且事情不宜让太多人知道;而这玄袍人是谢则安的心腹,什么都不用瞒着。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
  蔡东说:“三郎,我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怎么说我与你都结识了几年,实在不忍心你落入小人陷阱里。”
  蔡东说起这话面不红耳不燥,要多正经有多正经,一点都不记得自己也是小人之一。
  谢则安知道蔡东这样的人永远无利不早起,这次找上门恐怕是要和自己“谈交易”。他淡笑着问:“什么小人陷阱?”
  蔡东砸吧了一下嘴。像谢则安这种永远从容自若、一本正经的家伙,真想看着他狠狠栽一把,丢了从容没了正经,只能躺在别人身下哀哀求饶。可惜现在他还没那本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对谢则安那么做,实在不过瘾。
  先给谢则安提个醒,以后再取足回报好了,反正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
  蔡东说:“我给你画个人,看你认不认识。”
  谢则安眉头一挑。
  不须谢则安发话,旁边的戴石已经将纸笔放到桌上。蔡东拿起戴石递上来的铅笔,说道:“这东西不错啊,用着可真顺手。”
  谢则安说:“小东西罢了。”
  蔡东说:“这小东西又好使又便宜,许多没念过书的穷人都买一两支放在家里呢,连两三岁的孩子都爱拿着它写写画画。这东西多好啊,三郎你能耐可不小啊。我从姚学士那边看到了你的文稿,人之初性本善那篇真是句句都朗朗上口。”
  谢则安眉心跳了跳。
  姚清泽会拿到《三字经》,肯定是姚鼎言给他看的。难怪姚清泽那么不喜欢他,姚鼎言的教育方式肯定是经典的“你看别人家的孩子”!很不巧,他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蔡东说的小人难道和姚清泽有关?
  蔡东不再说话,专心画画。蔡东字写得难看,画却还行,三两笔已经把吕宽的样貌画了出来。其实不用画全,直要把那两根眉毛画出来已经能认了。
  蔡东提议画出来是想多留一点,好好过过眼瘾。
  谢则安这几年拔高了不少,不再是少年时那一手可抱的小身板儿,可比之他这种乡野出身的粗人还是弱了一截。大概是脾气的关系,他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笑,对谁都像像是多年的好友一样亲近。
  蔡东明知道谢则安只是装得好,有那么一瞬间还是忍不住觉得他们确实是好朋友。他们见面时一个作的诗是“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一个作的诗是“馒头没馅嚼亦甜”,可不就是臭味相投的知己吗?
  蔡东手中的笔一顿,把画像递给谢则安。
  谢则安在蔡东画的时候已经认出来了。这人正是端王身边那个宽眉毛的人,叫吕宽。端王与他走得越来越近,吕宽忽然不辞而别。端王向赵崇昭坦白他母妃的事时,谢则安本想把吕宽的存在告诉赵崇昭,端王却为吕宽求情,说给吕宽一个机会让他重新开始。
  吕宽一家是含冤而死,当年柳老临急断案,权衡之下还是选择判吕宽举家抄斩。吕宽是端王母亲救下的,让他从小跟在端王身边,端王学什么他就学什么,端王知道什么他就知道什么,端王母亲死后吕宽更是继承了端王母亲的意志,一心帮端王“重夺正统”。
  端王的脾气确实如他多年的伪装一样,心中总存着点善意,对于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吕宽他向来颇为爱重,不忍吕宽因为这些年的“谋反”前科断了前程。
  谢则安皱紧眉头。
  他知道这个吕宽一定是个祸端,没想到这祸端这么快来到眼前。
  谢则安和端王不同,一来他没和吕宽相处那么多年,二来他向来习惯先把事情往最坏的那方面想。吕宽比端王本人更野心勃勃,吕宽会离开端王无非是因为端王已经没有谋反之意,也就是说,端王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吕宽的目标是找一个更好的“主人”,利用对方来实现自己的野心。
  蔡东明显是从姚清泽那边知道吕宽的,莫非吕宽和姚清泽搅合在一起了?
  姚清泽应该没办法满足吕宽的野心才是,那吕宽的目标其实是——是姚鼎言!是新法!
  谢则安眉头直跳,声音却很平静:“你见过他?”
  蔡东哼笑:“这家伙喜欢藏头露尾,从来没和我们见过面,不过我知道撺掇我们去联系盐商的肯定是他。姚学士那脑袋,想不出这种阴险的计谋,那种在暗里躲惯了的人才会做什么事都透着龌龊的算计。”
  谢则安讶异地看了蔡东一眼:“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蔡东说:“有些事你我都心知肚明。”他看了谢则安一眼,“我这人很简单的,贪财好色,做什么事都是图钱图享受,没有别的野心。有人把我当枪使、有人给了我财路又挡起来,我心里不痛快。越简单的人呢,表达自己不痛快的方式就越直接,比如我。我来是想告诉三郎你一声,他们好像料到了你会接手筹建行宫的事,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其实是想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来着。”
  谢则安挑了挑眉:“你这是要把我当枪使?”
  蔡东说:“哪里的话?我这不是和你同仇敌忾吗?你要是想对付他们的话,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尽管开口,我保证帮忙。”
  谢则安笑着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蔡东击掌一笑:“这话说得对头!”他又肆无忌惮地看了谢则安好几眼,“尤其是你还那么能来钱,要是什么时候从指缝里给我漏一点,我们的‘交情’会更深。”
  蔡东这是决定要在他面前当个真小人了。
  谢则安顿了顿,终究没把话说死:“也许将来会有机会。”
  
  第155章
  
  谢则安送走蔡东,叫戴石关注姚府的动向。
  正是夏日炎炎,他额头渗出了细汗,倚在石柱边趁着午后的习习微风小歇。没一会儿,谢则安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谢则安睁眼一看,竟是谢小妹和谢小弟小步跑了过来,脸上都带着兴高采烈的笑意。
  谢则安起身,伸手把朝自己扑来的谢小妹和谢小弟抱住。谢小妹到底已经成年,轻轻抱了一下就乖乖退开,谢小弟光明正大地霸占了谢则安,得意洋洋地朝谢小妹耀武扬威。
  谢小妹哼了一声:“哥哥抱我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谢则安揉了揉谢小妹的脑袋:“都快成亲的人了,别整天和小弟争宠了。”
  谢小妹:“不要,我就争,哥哥你一辈子都是我哥哥!”
  谢则安看着一双在自己眼皮下长大的弟妹,心头有种淡淡的感动在蔓延。
  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在这个时代扎根了。有些事再怎么难他都要做——因为他有这么一双弟妹,即使他的弟弟妹妹终有一天会死去,他们的后代也会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世世代代延续下去。
  谢则安没有什么高远的理想,他这颗心还是那么小,只想着能让一家上下都过上舒心日子。可这么一个小愿望,必须依托于国运的强盛,必须依托于谢家的安稳。
  那么那些摆在面前的重重阻碍,他必须一一挪开。
  谢则安和弟弟妹妹说完话,回到书房对着衣冠镜整理好官袍,取出一块压在箱底的玉佩系在腰间。即使将来会遗臭万年,他也不会放着大好的机会不把握,瞎讲究那什么狗屁原则。
  他可不是在圣贤书下熏陶出来的好人啊。
  谢则安对着镜子淡淡一笑,并没有立刻去忙正事。
  他坐到桌前抬笔写了四个大字:不忘初心。
  谢则安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快十年,字渐渐有些模样了。比之目前流行的“馆阁体”,他的字多了几分风流随性,不算一等一的好,但拿出去绝对能让人眼前一亮。他这次的字多少了几分俊丽,多了几分遒劲。
  四个字写完,谢则安对身旁的戴石说:“戴石,帮我去把这四个字裱起来,挂在这间书房里。”
  戴石喏然应是。
  谢则安刚遣走戴石,有人来报说芸娘过来了。
  谢则安起身相迎。
  芸娘比谢则安年长四五岁,已经二十有三。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芸娘早就是老姑娘,可她沉迷各种技艺,即使有什么风言风语也传不到她耳里,单身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芸娘来找谢则安是因为张大义的船队回来了。这次他们走得并不远,只到达孟加拉湾,不过这已经是非常喜人的进展。再往前走,马上快到好望角。值得欣喜的是海外的状况没有谢则安想的那么复杂,至少船队经过的地方大部分只有少数土著聚居其上。
  张大义带出来的人非常不客气,遇到土著都热情洋溢地推销商品,价格不是很贵,几百两黄金买个盘子就差不多了,盘子多实用呀,黄金他们又用不着,堆着长霉多不好。
  谢则安:“……”
  这年头无耻的人越来越多,他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无耻之王的地位正遭受极大的威胁!
  谢则安看着芸娘眼睛发亮,知道自己预料得不错,芸娘需要的几种材料都在这次航行中找到了。只要练一批人出来去把那些矿藏圈起来,不愁以后缺啥了。他笑着说:“等以后海军练好了,芸娘你也出去看看,可能有很多矿物是我们这边没有的。”
  芸娘心动不已。可一想到谢则安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芸娘又敛起了心中的动摇,认认真真地说:“我不去。”
  芸娘并没有信誓旦旦地表忠心,谢则安却明白了她话中之意。谢则安心中感动,面上带上了笑意:“当然不是现在去,现在你就算想走我也不会放你走。我说的是以后,”他望向壁上悬着的地图,“以后说不定我也会去外面走走。”
  这还是谢则安第一次在他们面前透露自己对未来的计划,芸娘只觉眼前的灰霾一扫而空,再没有半分犹豫和担忧。
  芸娘和戴石都是从谢则安还是一介白身时跟着谢则安的,他们对谢则安有着盲目的信任,尤其是芸娘,在她眼里谢则安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她的任何难题在谢则安这儿都能迎刃而解。
  芸娘说:“好!”
  谢则安又吩咐了芸娘几件事,才让芸娘回去。
  这时天色已晚,谢则安顿了顿,吩咐徐婶不用准备他的饭,入宫找赵崇昭一起用膳。
  赵崇昭见了谢则安当然欢喜不已,拉谢则安在自己身边坐下。张大德对他们之间的亲近早已习以为常,热络地为他们两个人布菜。
  谢则安吃了七分饱,坐在一边等赵崇昭吃完。
  赵崇昭一直关注着谢则安呢,哪里还吃得下,很快叫人把菜撤下了。赵崇昭拉着谢则安追问:“三郎,你这几天在忙什么?”
  谢则安说:“我忙的事可多呢,哪数得过来。”他话锋一转,“不过有一件,确实要和你商量商量。”
  赵崇昭两眼一亮:“什么事?”
  谢则安说:“父皇在世前曾交代我办一件事,但我不确定是不是应该大张旗鼓地搞,所以只好先小小地试了试水。”
  赵崇昭来了兴致,眼巴巴地瞅着谢则安等他往下说。
  谢则安笑了起来:“海运。”
  赵崇昭睁大眼。他是最早认识谢则安的人,怎么会不清楚谢则安话里的含义,谢则安描绘的海外风情一直是他向往的,要不是清楚自己不可能扬帆出海,他早就叫人造大船出海玩儿去了。
  赵崇昭抓紧谢则安的手:“三郎你说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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