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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驸马爷 作者:春溪笛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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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宫廷侯爵

  谢则安说:“当然是真的。”他掏出芸娘带回来的航海图,上面已经圈了几个地方,“这些地方都是无主之地,有些地方已经发现了矿藏,可惜带去的人和工具都不够,只能先做好标记。”
  赵崇昭说:“那我们赶紧派人过去!”
  谢则安说:“没那么简单,海上航船风险大,路上可能有海盗,也可能碰上暴风雨,出海时必须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负责航行。到了海外,也不一定不会遇上危险。”
  赵崇昭问:“三郎你的意思是?”
  谢则安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训练一批正经的海军。”
  赵崇昭豪迈地说:“建!当然得建!”
  谢则安淡笑着说:“海军除了搞海运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他用手在地图上拟了一条航线,“从这里往上走,”谢则安指了指地图上的“鸡头”部分,“在这里着陆,可以变出一支奇兵,到时海陆包抄,包饺子一样把北狄包起来——北方这一大块迟早会是我们。”
  赵崇昭从小最爱行军打仗,谢则安这么一提他已明了大半。他有点小激动,目光要多亮有多亮:“确实是这样!从这里冒出一批大庆士兵,吓都吓死他们。”
  赵崇昭越想越兴奋,握着谢则安的手说:“这海军一定要搞出来!”
  谢则安拉着赵崇昭坐下商量。赵崇昭热衷军事,做起计划来精神百倍,连负责的人选都定好了:“我觉得燕凛不错,他虽然年轻,但他是燕家人,应该能服众!海军不能用老将,必须用燕凛这种年轻一辈的,要不然会把它毁掉。”
  谢则安看着赵崇昭神采飞扬的模样,有点心疼起这半大少年来。他拍拍赵崇昭的脑袋:“你平时太累了。其实你可以到东营那边走走,禁卫是从东营那边选出来的,那儿都是可信的人。”谢则安谆谆善诱,“你甚至可以自己练一支亲军,像汉时的羽林军。”
  赵崇昭对上谢则安的目光,鼻头一酸。自从当上了皇帝,哪还有人这样为他想,他做什么事都不能畅快,心里永远憋得慌。谢则安这么一安慰,把他的委屈都安慰出来了,他张手抱紧谢则安说:“三郎,还好还有你。”
  谢则安见赵崇昭眼眶都红了,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对赵崇昭兄妹,他其实都很愧疚的,他虽然想尽责地当个好丈夫、尽责地当个好朋友,可到头来他两边都伤得不轻。比如晏宁离世这两年他明明有很多办法可以宽慰赵崇昭,却始终离得远远的。
  赵崇昭这句“还好还有你”,他受之有愧。
  谢则安从不轻信赵崇昭的话,因为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为赵崇昭做过什么。他一直相信爱是等价的,自己不付出、自己不争取,别人对自己的爱怎么可能从天而降。那种靠相貌、靠短暂的迷惑得来的迷恋,永远不可能长久。
  谢则安笑着说:“燕凛要去练海军的话,把如柳也扔上船吧。那家伙计算了得,绝对能做到花最少的钱练出最好的海军。”
  赵崇昭说:“就这么办!我这就叫人去把燕凛和秦如柳召进宫!”
  谢则安说:“离宵禁还早得很,我们出宫走走吧,可以吓吓他们。”
  这么好玩的事儿赵崇昭哪会反对,当下拉着谢则安去换衣服,带上张大德出了宫。燕府向来守备森严,可谢则安和赵崇昭是谁啊?当年他们没少混进燕家找燕凛出去胡混,谢则安上前一“刷脸”,门房已经高高兴兴地放行,还给谢则安指了燕凛的方位:“小官人在校场那边练剑呢!”
  谢则安向门房道谢,拉着赵崇昭往里走,熟门熟路地摸到校场。还没走近,他的剑已经拔了出来,对赵崇昭说:“我去偷袭他,和他过两招,你先别现身。”
  赵崇昭不答应:“我也要去偷袭!”
  谢则安笑眯眯:“我偷袭和你偷袭有什么不同?”
  赵崇昭当下把那点儿不乐意给忘了,喜滋滋地说:“也对。”
  谢则安身轻如燕地跃入校场,从背后袭向正在舞剑的燕凛。燕凛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一个腾跃避开谢则安的袭击,翻身剑指谢则安。
  谢则安向来善用巧劲,轻轻松松闪过,和燕凛你来我往地过起招来。等两个人都汗流浃背,谢则安连退几步,无耻地耍赖:“算了算了,这次让你赢好了。”
  燕凛:“……”
  这家伙还是这么不要脸。
  谢则安见赵崇昭离得远,侧对着赵崇昭和燕凛说话:“你应该发现陛下也来了。”
  燕凛点点头。
  谢则安说:“你能不能表现出吃惊的样子让陛下开心开心?”
  燕凛配合地扯出个震惊表情。
  谢则安说:“略夸张,不过陛下肯定会信的,”他想了想,又补充一个更夸张的细节,“你还可以把手里的剑掉地上!”
  燕凛:“……”
  
  第156章
  
  赵崇昭果然对燕凛的震惊深信不疑。一见着人,他又想起当年一起在东宫读书的悠闲日子。比起那时候,现在他过得苦闷多了,想到燕凛一个人在黑灯瞎火的校场练剑,赵崇昭脑补了很多。
  大家都不容易啊!
  赵崇昭没忘记自己的来意:“走,我们去找如柳吧!”
  燕凛看了眼谢则安,抱着剑跟在赵崇昭身后出门。
  秦如柳真的被吓到了。
  秦老身体每况愈下,秦如柳这两年往外跑的次数都少了许多,一直伺奉在病床前。秦老本来还怨他“不务正业”,两年下来也慢慢被秦如柳的赤诚所感动,别人来了他都不见,平时只与秦如柳说说话。
  这段时间下了几场雨,天气反复无常,秦如柳怕秦老撑不过去,搬了被褥守在秦老房中。听到有人急匆匆地跑进来说赵崇昭在外边,秦如柳连忙从被褥里钻出来。别人都说他傻,明明和赵崇昭有同窗之谊却不往仕途上走,秦如柳却知道自己和赵崇昭之间的“情谊”比纸还薄。
  当初第一次见面,赵崇昭还想杀他呢。
  上回谢则安劝他远离京城,秦如柳听了,也照做了,日子过得清闲又舒心,要不是祖父病重,他简直有点乐不思蜀。秦如柳麻利地套上外套,正要往外走,秦老的声音忽然从床上传来:“如柳,谁来了?”
  秦如柳没有隐瞒:“爷爷,是陛下和三郎他们来了。”
  秦老心头一跳,说:“三郎?哪个三郎?”
  秦如柳说:“是谢家的三郎还有燕凛,他们不知怎么一块过来了,爷爷你先歇着,我出去见他们。”
  秦如柳匆匆往外走,并未注意到秦老神色已完全变了。秦老看着秦如柳消失的身影,朝左右吩咐道:“帮我穿好衣服,扶我到轮椅上。”
  秦老虽卧病在床,府中却都是忠仆。这几年秦府失势、门庭冷落,该走的都走了,留下的哪个不是忠心耿耿的人?秦老一声令下,其他人再怎么犹豫还是依言照办。
  秦老在别人帮忙下穿上正服,命人将自己往外推。轮椅的轮子辗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木纹洇湿了一片,地上的落花沾在上面,被一次又一次地压平,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
  秦老看着黑黢黢的夜色,心头泛起一丝倦意。
  他和阎王争命这么多年,已经快到极限,最后这几年他始终缠绵病榻,什么事都没做成。再看看膝下儿女,最出挑的竟是他最看不上眼的小儿子秦明德,其他的都是碌碌无为之辈,当不得大用。
  孤注一掷想挡住姚鼎言的脚步,却只能眼看着姚鼎言一步步往前迈。
  他撑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半点意义?
  秦老把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抚着那熟悉的纹路。忽然就想起了这椅子的由来,朝堂风云变幻,今天得意的,明天说不定就落魄了。“谢三郎”这个只算初入仕途,还未为人所知的半大少年,是不是真如孟元绍他们所说,将来能够一飞冲天?
  秦老细思着谢则安现身京城以来的种种,不知不觉已到了赵崇昭所在的飞翼亭处。他抬眼看去,只见四人分坐亭中,赵崇昭虽坐在中间,四个人中心却隐隐往谢则安那边偏移。
  这样的场景,秦老仿佛曾看过许多遍,仔细一想,竟与当年极为相像。那时他与那人是知己好友,曾经这样被那人带到圣德皇帝面前,也曾经看着那人将许多人引荐给圣德皇帝。
  想到谢则安正住着那人的府邸,秦老抬头望向幽暗的天穹。
  莫非这是冥冥中的定数?
  秦老命人将自己推向亭中。
  谢则安最先看见他,起身迎了上来:“秦太师,刚听如柳说您身体不太好,还想着去见见您。”
  赵崇昭本来不太喜欢秦老,可谢则安语气恭敬,他也不好怠慢,站起来和谢则安一样尊称一声“秦太师”。
  秦老说:“老朽身体不便,不能给陛下见礼,还请陛下恕罪。”
  赵崇昭虽然混账,却也知道尊老爱幼的道理,赶紧对秦老再三问询,生怕他真的给自己行礼。谢则安永远是热场的人,他笑着说:“正好聊到秦老您呢,听说您年轻时去过南方海岸,我们都想知道那是什么光景。”
  秦老说:“你倒是了解得多。”他还真加入了谈话,“那时候南方比如今更荒凉,不过我和当时最有名的一个人到了那边后,看着他一手把那边的海港建设起来。那时那人的号召力很大,无数商贾闻风而至,海港旁总是泊满商船,盛况空前。”
  赵崇昭夸道:“那可真是个厉害人物!”
  秦老说:“可惜后来大乱一起,一切又被打回原形。”他语带叹息,“依托于某个人的繁华,永远只是过眼烟云罢了。古来盛世之后必然逐渐走向衰落,原因就在于不是谁都能掌盛世之舵。就好比下一局棋,棋盘在桌上,自然是一目了然、成算在心;棋盘在十里之地,下起来便有些艰难了;棋盘在天下,难。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是我们目极之地,能做的事太少。”
  赵崇昭陷入沉思。
  谢则安一顿,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来下这盘棋?”话一出口,他便明白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这是皇权时代,哪一代的兴衰不是系于皇帝身上?秦老这话是明明白白的陷阱,等着他往里栽来着。
  谢则安笑了起来,一副“我刚才什么都没说”的模样:“秦老这番话发人深省,我这种永远只会下一手臭棋的人听得头皮都有点发麻。”
  赵崇昭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哈哈一笑:“三郎你下棋真的很臭,以前,以前——”他的笑敛了起来,“以前你和父皇舅舅他们下棋,每次都输得惨极了。”
  秦老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则安一眼,淡淡地说:“人老了就是爱说胡话,污了陛下的耳。我有点乏了,先回去歇着,你们接着聊吧。”
  秦如柳站起来说:“爷爷我送你回房。”
  秦老摇头:“你在这里陪着陛下。”说完便向赵崇昭告退,命人将自己往回推。
  夏季天气变得快,前几天还乌云密布,今夜却明月悬空,天色晴好得连星群都黯淡了。谢则安四人目送秦老离开,赵崇昭先开口:“如柳,你爷爷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样。”
  秦如柳说:“这几年爷爷想通了很多事,说话做事平和了许多。”
  赵崇昭好奇:“以前他是怎么说话的?”
  秦如柳说:“比如最后一句‘你在这里陪着陛下’,他会说成‘瓜娃子!送什么送?你送什么送!你爷爷我身体比铁还硬,用得着你送吗!留下来和陛下说说话,净说些没用的昏话!’”
  赵崇昭:“……”
  这更颠覆他对秦老的印象有没有!
  赵崇昭兴致勃勃地问:“朝中那些大臣们都这样吗?在家完全不像上朝时那一本正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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