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夙想了想道:“皇上,这具身体确实是楼祈的身体,但我钟夙只是一缕孤魂,阴错阳差在此间还魂。”他见皇帝没有动静,自顾自地往下说道:“皇上,钟夙前世本是男人。”
龙羿的眼睛眨了眨。
又眨了眨。
钟夙一口气讲完,这才睁开眼。他睁开眼,看到龙羿又和上次一般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他眼前,再次被唬了一跳。
但这次龙羿倒是安分,反而一直眨着眼问道:“还魂?”
“钟夙前世执行任务之时被人一枪射中心脏,醒来之后,就在祈妃的体内了。”
“哦——”龙羿点点头,又眨眨眼。
枪怎么能拿来射呢,枪不是拿来刺的吗?
龙羿似懂非懂地琢磨着钟夙说的话,又问道:“南人?”
钟夙忍住龙羿与自己面对面相隔一分的距离,认真回道:“皇上,钟夙前世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难怪……”龙羿这回理解了大半,这才忽地笑道:“南楚人一向性格古怪,朕也觉得小夙有些时候别扭了些。”
“……”
钟夙想,这是哪壶不提哪壶水啊……
为什么这人会把男人听成南人?
钟夙硬生生地咽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开口道:“皇上……”
他刚开口,只觉得龙羿整只头埋了下来。
“皇上,我真是男人,不是皇上说的那个……唔唔……”
龙羿心满意足地看着钟夙眼睛里沾染上迷雾,这才松开钟夙的嘴巴,好笑道:“小夙是南人不打紧,小夙现在是我封国人,是朕的妃子,朕会好好疼你。”
“……”钟夙的胸脯急剧起伏,头脑因为之前几近窒息的深吻一片空白,双眼迷离地看着龙羿,连着话也说不稳了:“皇上,我,我真的是……”
龙羿笑呵呵地道:“朕明白。”
“我真的是男人啊。”钟夙一口气岔了下去,脑袋浑浑噩噩地想了想,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呵呵,他的爱妃怎么就那么可爱呢。
龙羿依然笑呵呵地看着钟夙口不择言的样子,眼里忽然涌起无限柔情。
若是这女人真不是祈妃,这人真是如他所说借祈妃的身体还魂,这人真的只是在他眼前表现得实实在在的钟夙,自己何妨对她更宠爱些?
眼前的人深深陷进自己的眼中,龙羿愣了愣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房处。
原来如此。
皇帝愣愣地想。
28
28、第28章 识男女 ...
次日,五千西南近卫军驻扎在京都郊外,振武将军请求进京面圣。
皇帝应允,接韩天啸与养心殿内。
养心殿内有瓷器碎裂之声。韩天啸隐怒入殿,盛怒而出。
他前时进殿时还算沉住脾气,但后时出了养心殿,宫人见振武将军神情虽仍是强作镇定,但手中青筋暴凸,当是心中怒气滔天。
一时间,宫中各种谣言纷纷四起。有言钟美人出事之后没有囚禁,反而被皇帝金屋藏娇;有言皇帝为护钟美人,不惜触怒手掌兵权的振武将军;有言振武将军会为报丧女之痛逆反。
然韩天啸见到韩修仪棺中尸体之时,只是说道:“敏儿,是父亲……是父亲不该允你嫁入宫中。”
太医成风楠奉皇帝之命,消去尸体上的青斑毒素,暂保尸体不腐,还韩修仪生前丽颜。此时韩天啸见到韩敏模样仍与两年前入宫一般,只是眼眸已阖,再也不会睁开罢了。
而另一边,龙羿收起两份信笺,又让人带下仪羲宫的厨子和太监,这才唤来一直待在内寝间的钟夙。
钟夙想起昨日之事,心有芥蒂,但那人贵为天子,自己无法反抗,只得硬着头皮出去了。
龙羿看到钟夙一脸犹豫的模样,心中微有不满。
昨日他明明有机会做到最后一步,但到半路却莫名其妙地止住了,那女人沉默抗拒的样子,让他又牙痒又疼惜。到了最后,他居然泄了气,只是抱着美人平平安安地过了一夜而已。
想到昨日之事,龙羿心烦意乱,即使刚刚面对韩天啸质问一事,他都没有此刻复杂心情。他斟酌了一番,这才道:“小夙,朕过几日要出宫一趟。”
钟夙这才抬起头看了皇帝。
龙羿道:“冬至已到,朕得去一趟祭坛祭天。”
他说完,冲钟夙露齿一笑,又道:“小夙,朕打算这次祭天,带着你一块。”
“……”钟夙就知道,这皇帝最近粘着他,是绝对不会甩下他一个人的。
“小夙。”龙羿再唤。
“……”钟夙不吱声。
“你不打算谢朕的恩典吗?”
“……”钟夙犹豫了一会,欠身道:“钟夙谢皇上恩典。”
龙羿笑呵呵地伸手要去搂钟夙,但刚伸手又想到什么,将手缩了回来,反而端起桌上一盏茶,放到嘴前泯了口,边泯边笑道:“小夙,朕只带你一个妃子。”这时他眸光闪动,笑容神秘。
“……”
钟夙虽觉得龙羿古怪,但这纵然是天大的宠幸,他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皇帝决定之事,自然雷厉风行照办不误,隔日里钟夙便拿到德福呈上来的服饰。
钟夙翻了翻衣服,奇道:“德福公公,这衣服怎么和往日我穿的样式不一样?”
德福讪讪笑道:“回娘娘的话,这是皇上让奴才寻来的宦衣。”
“……”钟夙抖了抖衣服,衣服展开,样式果然和德福身上穿的样子差不多。
德福怕钟夙生气,特意又道:“美人娘娘,皇上祭天之时从来不带妃嫔,这次能带上娘娘,已是天大的宠幸。”
“……”钟夙听出他言下之意,是要自己不要介意祭天之时还得藏头缩脑。
他放下衣服,拉过德福问道:“钟夙知公公服侍皇上多年,公公可知皇上此次为何独独带我去那祭坛?”
德福小心翼翼道:“娘娘,这圣意不可轻言揣测。”
“……”
若要在德福口中套话,委实难了些。
只是钟夙这几日所见,不是花桔便是皇帝,在养心殿里简直就像一只被囚了的鸟,对外界一无所知。
德福道:“娘娘,若是没有奴才的事,奴才先告退了。等娘娘试穿好衣服,觉得不合适,再让花桔来找奴才。”
钟夙只好作罢,看着德福退出去。旁边的花桔这才上来接过衣服。
花桔细细打量了那套太监的衣服,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钟夙好奇地看了花桔一眼,问道:“桔儿,怎么了?”
花桔用手指了衣服衣领的别口、束带位置、裤子样式,方道:“娘娘莫要看不出来,这衣服虽是公公们穿的,但这些样式可和娘娘以前的那件芸苔料子衣服出着一个模子。”
那芸苔指的是印染油菜花的绸缎。钟夙依着花桔指的地方看了,微微一愣。
花桔道:“皇上真是有心。”
钟夙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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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祭天之日,自皇城内驶出一队人马,仪兵列行,侍女奉随;天青玉辂,游龙盘饰;乌云踏雪,皇辇陈排,浩浩荡荡宛若游龙出洞。
祭坛在京城南郊,离皇城上余里路程。
游龙长队,气势恢宏。京城大道上不计数的百姓,闻天子出驾,有好奇围观者,有慕名观望者。但凡游龙所过,百姓如人潮一番起伏跪拜。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钟夙坐在玉辂中,听车外人声鼎沸,忽然想起那年军区首长到访雷霆大队,他陪首长检阅队伍之时,台下军士震耳齐喝“首长好”的过程。
他眼珠子慢慢往下逗溜着转到车中之人。
玉辂是辆很大的马车,前有八匹乌云踏雪拉行,马是神骏,拉车也是极稳,车内纱帐垂下,金罗飘浮,上置榻椅,有案有台。而众星拱月的那人,正窝在榻上,头枕着钟夙的两条腿,宽大袖袍垂下,一动不动。
“……”
这人应当又是睡着了。
自钟夙和这位皇上同居在养心殿之后,便也知道了皇上嗜睡爱床的癖好。
他沉默地坐在榻上,看着龙羿睡颜,也是一动不动。
但龙羿这番睡觉还是颇有成效的。
祭天程序繁复,皇帝晚上在祭坛的行宫里头睡了没到两个时辰,就被德福唤醒,开始穿戴衮冕。衮冕礼服比穿起朝服来还要麻烦,龙羿干站着让宫女打理就站了一个时辰。
此后出了行宫,龙羿在众人拥护下,往祭坛方向去了。
此时外头天还是黑暗暗的,不见光线。
待众人离去后,房间里唯剩钟夙一人。
祭天这事钟夙一窍不通,龙羿肯定不会带他前去。而钟夙一副公公装扮,早在宫女入室前就醒来候在一边,现在纵然困乏,也了无睡意。
卯时,德福替钟夙端来早膳,龙羿不见踪影。
午时,德福又替钟夙送来午膳,龙羿仍不见踪影。
申时,德福入了钟夙房前,躬身道:“娘娘,皇上命娘娘晚膳到膳房食用。”
说完,他也不多说,转身带路去了。
钟夙一头雾水,跟着德福出了门,在行宫里七拐八拐,拐至一处花园小径,却在此处看到了龙羿。
龙羿不知在哪已然卸下了之前那身行头,穿了身便服,正坐在一石桌边上,一只手掂着颗棋子。石桌上有棋盘,棋盘另一边,坐着一个年轻僧人,虽摩顶受戒,但眉目如画,白裟如雪,出尘不染,只是僧人抬脸间,右眼血红,狰狞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