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隐金门 作者:楚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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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瑜沉默半晌,说:“子衿以为如何?”
谢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楚瑜在询问自己的意见,“此计虽然可行,但是……”
解风羽打断了谢青的话,“你是在担心那名宫女的性命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谢青低下头,默然不语。
“便依此计行事吧。”楚瑜淡淡地说,“你们可以退下了,子衿留下。”
解风羽和魏无衣都出了房间,房内只剩下谢青和楚瑜。
谢青缓缓道:“六殿下……”
“你不叫我怀瑾了吗?”楚瑜神色怅然。
谢青沉默了一会,才涩声道:“怀瑾,你留下我,是否另有要事?”
“并无要事。”楚瑜伸出手,然而还没有触及谢青,那只手就颓然垂下,“我们,三年未见了。”他想问谢青当初为何不告而别,但是又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谢青强笑道:“原来怀瑾是想要与我叙旧。”
楚瑜“嗯”了一声,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谢青,好像他一眨眼谢青就会消失似的。
谢青被楚瑜这样看着,心一下子软了起来,“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我在京城,哪有什么好与不好,倒是你在边关……”楚瑜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想要问,但他的喉咙好像别什么堵住了,致使他一个问题也问不出口。
谢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在了楚瑜的手上,“我有大哥照顾,在边关一切安好。”
楚瑜反握住谢青的手,低声道:“我和魏无衣一直有书信来往,我听他在信中说,你受了好几次伤。”
战场上刀剑无眼,谢青虽然有魏无衣照顾,也难免受伤。甚至有一次,他以为自己会命丧黄泉。
谢青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然而他的手被楚瑜紧紧握住,“都已经过去了。”
“你还会离开京城吗?”楚瑜问。
“会。”谢青不想欺骗楚瑜。
楚瑜接着问道:“你要去哪里?”
“这就要看陛下的意思了。”谢青看向皇宫的方向,“过一段时间,我可能会被外放为官。”
楚瑜知道,文帝若是将谢青外放,是要培养谢青,让谢青积累官场经验。他不想谢青离京,又不能阻碍谢青的前程。心中的复杂情绪,让他更加握紧了谢青的手。
谢青吃痛,蹙眉道:“怀瑾,你可以把手放开吗?”
楚瑜放开手,发现谢青的手已经被他握红了,“对不起。”
谢青觉得自己好像于雾中行走,左右不清,前后无路。他踌躇良久,还是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怀瑾,你的心乱了。”其实,乱了的,何止是楚瑜的心,还有在谢青胸腔中跳动的物体。
“我的心,早就乱了。”楚瑜露出了自嘲的神色。他心道:自你我初见,此心已不属我,只为你而跳动。
谢青察觉前言不妥,转移话题道:“自我回来,我还未见过七殿下,他还好吗?”
楚瑜为了活跃气氛,难得开了个玩笑,“七弟一顿能吃三碗饭,你说他好不好?”
“七殿下身体康健,我就放心了。”谢青面露微笑,“叨扰了怀瑾许久,我也该告辞了。”说完,他就站了起来。
楚瑜也站了起来,“不多坐一回吗?”他竭力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淡然无比。
“我知道怀瑾事务繁忙,等怀瑾得闲,再来我府上小聚吧。”谢青提议道。
楚瑜得了谢青再会的承诺,放下了半颗心,“好。”
谢青拒绝了楚瑜的相送,独自出了六皇子府。他走过街角之时,一个声音响起——“谢青,可否与我一晤?”
谢青看到了一辆马车,解风羽正端坐在马车之上。他与解风羽对视,彼此的眼睛都没有透露出丝毫情绪,“乐意之至。”
谢青上了马车,放下车帘,然后坐下。
对于如今士林之中看重容止的风气,解风羽十分不屑,但他此刻,也不由在心中赞了一声谢青的仪容举止。
谢青垂下眼眸,“解大人叫住在下,所为何事呢?”
“你我二人,同朝为官,共事一主。我之所以邀请你上车,是想要与你亲近一番。”解风羽的口气里却没有半分亲热的意思。
谢青懒得和解风羽兜圈子,“明人不说暗话,解大人纵有逆耳之言,但讲无妨。”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就不与你客气了。”解风羽坐直了身子,“我观六殿下待你,与旁人不同。”
谢青心中一紧,面上泰然自若,“我是七殿下的伴读,与六殿下也有青梅竹马的情分。”
解风羽摇了摇手中羽扇,“你与六殿下究竟有何情分,我并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对六殿下到底有多大的影响力。”
谢青知道自己对楚瑜有着极大的影响力,但这个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你是谢家的嫡长子,六殿下的竹马,七殿下的伴读,魏将军的义弟,据说就连我也是你举荐给六殿下的。”解风羽压低了声音,“你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你如果为恶,那么天下就要大乱了。”
谢青心道:除了以上身份,他还是鬼谷的弟子。他要是把这个说出来,解风羽估计要吓晕过去了。
“你就像一个知道结果的赌徒,把赌注下在了一定会赢的地方。”解风羽做了一个猜测,他仔细观察着谢青的表情。
谢青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解大人说笑了。”
“你说我在说笑,就当我在说笑好了。”解风羽笑了笑,“你的下一注,会下在什么地方呢?”
“你不妨拭目以待。”谢青淡淡地说。
解风羽停下了摇扇,“那我就拭目以待。”
“告辞。”谢青下了马车。
解风羽撩开车帘,注视着谢青离去的背影。直到谢青的身影消失,他才放下车帘。他手执羽扇,自言自语道:“‘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此人谈吐举止,颇有几分鬼谷弟子的风范。”
☆、第三十二章 父与女
解风羽回到解府,听得声声鸟叫。他看向树梢,鸟群之中,有一只喜鹊正在梳理羽毛。他若有所思地问:“可有贵客上门?”
“来了一位自称是侍中大人好友的人。”仆人答。
“此人在何处?”解风羽轻摇羽扇。
“正与侍中大人在后院下棋。”
解风羽行至后院,果然看到解夐古和鬼谷子在一株桂树下对弈。
解夐古执黑,鬼谷子执白,均是静默不语,连眼神也不曾交汇。诺大院内,除了风声,唯有清脆的落子声。
解风羽伫立一旁,静观两人棋局。
一局终了,解夐古推秤道:“你的棋艺,我望尘莫及。”
“天下能于围棋一道胜过我之人,寥寥无几。”鬼谷子将本来狂妄的言语说得仿佛理所当然,“我与人对弈,不为胜负,而为手谈。”
解夐古看向解风羽,“风羽回来了。”
“祖父,鬼谷先生。”解风羽虽然鄙夷纵横家之流,认为他们妄言乱世,但是对于祖父的好友,却不得不毕恭毕敬。
鬼谷子未看解风羽一眼,却仿佛明白了一切,“你心有疑惑,但问无妨。”
解风羽心中一凛,面上若无其事的说:“我听闻每一代鬼谷子只收两名弟子,不知先生的两名弟子分别是何人?”
“我的弟子,一个名叫谢青,另一个名叫方落尘。”鬼谷子淡淡地说。
“方落尘据说曾是街边乞儿,得谢青收养,两人情同兄弟。”解风羽顿了顿,“当初我祖父不愿我入鬼谷,就是因为鬼谷的传承方式太过残酷,历代鬼谷弟子只有一人能活下来。谢青和方落尘两人,要如何自处呢?”
鬼谷子拂开落在棋盘上的桂花,“谢青之所以收养方落尘,是因为我的嘱咐。”
“哦?”解风羽握紧了手中羽扇。
鬼谷子勾起了嘴角,似笑非笑地说:“既然两人要相杀,没有感情基础,如何能称得上精彩呢?”
解夐古摇头,叹了口气。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对自己这位意志坚定的好友产生不了影响。
解风羽心中对于谢青生出了些许怜悯,然而这种情绪,就像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荡起涟漪,不过转瞬间,湖面又恢复了平静无波。他微微弯腰,“我已无其它问题,容我告退。”说完,他就走了。
解夐古收回看向解风羽的视线,感慨道:“我初遇你之时,也是风羽一般的年纪。如今,我已垂垂老矣,你却仍是当年模样。”
“一颗从内部腐烂的果实,不论外表如何光鲜,也不能久存了。”鬼谷子执起了白子,“再来一局吧。”
“唉,好友。”解夐古也执起了黑子。
解府后院,是一方宁静天地。然而皇宫之中,却处处暗藏杀机。
“大将军夏侯缑觐见——”
夏侯缑走到文帝面前,却是不跪不拜,抱拳道:“参见陛下。”
“大胆夏侯缑,见了陛下居然不拜!”戚诩怒斥道。
“我与陛下,是儿女亲家。既然是姻亲,我何必对陛下多礼。”夏侯缑傲慢地说。
文帝听了夏侯缑的话,面上表情喜怒难辨,“来人,给大将军赐座。”
两名太监搬来椅子,放在夏侯缑身后。
夏侯缑大马金刀地坐下,“我的腿曾经在战场上受过伤,不能久站,难为陛下还记得。”
“大将军的事,朕在心中,一件一件,记得一清二楚。”文帝端起放在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茶。
夏侯缑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不安。他压下心中异样情绪,说:“我大破匈奴,斗胆向陛下讨赏。”
戚诩上前一步,说:“据我所知,这是左将军魏无衣的功劳。”
“若无我为那黄口小儿掠阵,他如何能取胜。”夏侯缑怒视戚诩。
戚诩讽刺地说:“左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莫非次次都是大将军掠阵?”
“那个小子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夏侯缑不屑的说。
戚诩欲要反驳,却被文帝伸手阻止。
文帝看向夏侯缑,一双眼眸黑沉如夜,“大将军想要什么赏赐?”
“我想要陛下赐我九锡,以示荣宠。”夏侯缑说。
九锡是九种天子所用的礼器,分别是车马、衣服、乐县、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和秬鬯。
夏侯缑话音刚落,戚诩便道:“臣以为不可,大将军虽有功劳,却远不到赐予九锡的地步。”
夏侯缑站了起来,沉声道:“戚诩匹夫,你与我作对,是想要死吗?”
“陛下面前,岂容你放肆!”戚诩厉声道。
夏侯缑拔出佩剑,就要刺向戚诩。
“住手!”文帝喝止道。
夏侯缑却没有住手,不过他也没有杀了戚诩,而是削下了戚诩的一截头发。
戚诩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指着夏侯缑,连手都是颤抖的。
“九锡之事,容后再议。”文帝看着地上的头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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