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对他笑的甚和善:“不错,是比之前的那些颜色淡了些许。沈荼啊,”我脸上笑意更深,“方才我说的话全不作数,你不准碰我,衣角也不准碰。”
如愿见到他方才还熠熠生辉的眼黯淡了些,我心中很是爽利,收起镜子便打算出去转转。起身之际忽想起一事,今早因踹了沈荼那一脚给暂且搁置的事,最近总造些怪梦,也不知是撞了哪门子邪了,不过昨日那梦颇有趣味,若是能写成个话本,想必定是精彩至极。唉,只可惜,我不过只在梦里看了个片段,若能看到个囫囵的故事才好。我摇摇头,若无缘得见,执着于个梦境有何意思。
照婶婶今早说的,三朝回门时,便叫我与沈荼搬去杨叔那里,是以我日后若想逛逛这园子,恐也没那么便利,趁着现今还有两日时光,便在这好好逛逛。沈荼刚在我这处吃了瘪,却依旧随我出来了,拉着我的手在园子里逛。我方才说过,不准他碰我衣角,他却犯了无赖,任我怎样甩都甩不开,我回头去怒瞪他,他却一脸委屈,好似我欺了他似的,看得我一星半点的脾气都发不出来,便由他去了。
逛到一半,我却又发现了件怪事,路上遇到的丫鬟小厮,每每见到我与沈荼两个,面上恭敬的行礼,待走过几步却皆要忍不住笑上两声。我奇怪了许久,总算省得是为何了。心中一怒,便甩开了沈荼的手:“你怎不提醒我把脖子遮一遮?竟叫我被他们看了这许久的笑话!”
沈荼面上更显无辜:“我见你那样爽快地出了门,本以为你不在意的,我怎知你······”诚然,没能提醒我不算他的错,可我这脖子上的点点红印子总是他做的好事吧,我便是生气也是有道理的。再逛不下去,我脚下步伐快了些,直奔着竹楼而去。
沈家因人丁少,婶婶礼佛又只吃素,便大多时候不在一块用饭。我因这些印子闷在房里大门不出,沈荼便也在竹楼陪我。我本以为我俩的吃食皆要仆人送来,却未成想,将近午时,沈荼将仍兀自闷着的我拉了起来。
“去哪?”我在躺椅上好不安逸,此时叫他拉了起来,不免有些烦恼。
“该做饭了,要不我俩今日可就没得吃了。”做饭?我正愣怔,便叫他趁机带着出了大门。转过个转角,我之前倒是未曾发现,原来这处竹楼是置了厨房的。不大个厨房里,倒是应有尽有,时令的蔬果一样不落,码的整整齐齐置于案上。心下却依然有些怀疑,沈荼会做饭!应是会的,但总比不过杨叔吧,怎么算杨叔那本就高出常人许多的厨艺可是又练了十几年了。
沈荼动作娴熟,挑了些菜蔬肉类去清洗,又准备了些佐料,一一摆在锅灶旁。我却只是呆站在一旁,实是我对厨房这些大小事宜皆一窍不通,哪怕有心也是无力。但我这竹竿般站在这里实在有些不像话,我便打算回房去好生等着了。却不想,我这厢刚一转身,沈荼百忙之中空出一只手捉了我的后襟:“去哪?”
我回头:“我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倒是可能碍着你施展,我便先回去吧。”
他粲然一笑,晃得我心跳的快了那么些许:“你走了,谁来帮我烧火添柴,我一个人怕是顾不过来。”
“可我从未做过!”果然他将我带进厨房并非无缘无故,他指着角落一摞柴火:“未做过并非不会做,凡事总要经个第一次的。”
我甚不情愿的挨到墙角,拖了捆柴火过来,沈荼找了些干树叶放进灶门,又挑了些细细的木柴错开搭在上面,便拿了个火折子与我道:“点火罢,先引燃树叶便好。”我照他说的去点那树叶,果真火势渐渐大了起来,直到细柴都被引燃,沈荼方道:“可以添粗柴了,莫要添多了。”说完便站起身倒油炒菜,任我一人蹲在灶前烟熏火燎。
“柴有些少,再添些。”沈荼吩咐道,我便又添了两根。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复又吩咐:“火太大了。”我有些着恼:“方才你说少了,我不过只添了两根,你却又嫌多了,哪有你这般难伺候的!”
沈荼盛出一盘菜来置在一旁,无奈的看着我,而后蹲下身来与我示范:“火势大小并非只能由柴火的数量控制,若是火太大,你将柴火向外拉一下,火势也会小的,可学会了?”我点头,他便又起身去继续。
我蹲在地上,灶底火燃的将将合适,从前竟没想过,我在烧火添柴一事上倒是也有些天分。心中有些怅然,望着火苗出了神,却不是为了我这意外发现的天分,而是方才沈荼蹲下来与我讲解时,不知是否我的眼盯那火苗子盯得久了,竟觉着沈荼那张脸比以前看过的更俊美了几分。
世人皆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世上有许多的风花雪月,其主角一开始往往看不清自个儿的心意,非得经人提点或是经点波折方能明了。然我与他们不同,许是天生便对这些事看的比旁人通透些,对我自个儿的心意我看得分明。我便晓得,此时我对沈荼已不是最初那般了,或者,在沈荼来吻我颈子,我却未曾挣开时,我便知晓不一样了。
“好了,阿昔,不用添柴了,洗手来吃饭吧。”沈荼唤我时,我的脸已被火苗子烤的热烘烘的,脑子也有些晕乎,腹中饥饿更甚。闻得菜香,我猛地站起,因是起的急了,又蹲的久,眼前瞬间昏暗,也不知是往哪边倒了下去。意识恢复时,正被沈荼打横抱着,他走得很是心急,怕是叫我吓着了。
我抬起头,攀着沈荼的脖颈与他平视,沈荼叫我吓了一跳,呆了一眨眼的功夫:“醒了!”我见他一脸如释重负,“嗯”了一声,本想他该放下我了,我这腹中可还饿的叫个不停呐,他却步伐轻快的抱着我继续前行。
“沈荼,我无碍了,放我下去吧。”他却不依我的,径自走着。我便头脑一热,做了件事,叫他惊得停在了原地。
沈荼一脸既惊又喜的瞧着我,片刻斜过脸来回吻了我一记,咳咳,方才我头脑一热做的事,便是吻了沈荼。思索片刻,这确是我头一回主动亲近他,也无怪乎他会这样吃惊。我两个谁都没再说话,只静静对视着,双眼放光,不过,沈荼是因我的亲近而欣喜,而我则是饿的狠了,此刻正急切地想要他将我放回去吃饭。这对视的时辰颇长了些,我觉着,此处应该说些什么。
“我方才蹲的久又起的急,加上饥饿得很才会晕了一遭。你若再不放我去吃饭,我怕是还要晕上一回。”说完我便希冀地看着他。
沈荼渐渐又露出那狐狸似的笑容:“再亲亲我,便抱你回去。”常言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加之我也不需扭捏,便大大方方似蜻蜓般在他唇上点了个水,极轻,他却极欢喜。
不知是否因为我饿的厉害了,竟觉着沈荼做的菜品比杨叔的还美味些许,心下便有了个思量,想着回去后定要寻个日子叫他们两个比试一番。一餐饭吃的很欢喜,沈荼去了厨房洗盘碟碗筷,我本以为饭食自己做不打紧,洗碗筷这种事总有仆人打点罢,沈荼却说:“我习惯自己做这些了,总觉着若不亲自做妥善了心中便不踏实。”
“我家里杨叔总是做完饭便甩手不管了,这些事皆由我做的。”我顺口接了句,他却认真与我道:“日后别再做这些。”
“为何?”
“我来做,你只管在我做饭时添个柴就好。”说来还是未告知我原因,我也懒得再问,回了房便打算在榻上眯个午觉,沈荼脱了鞋袜躺到我身后,扯了被子盖在我两个身上,伸过一手搂着我。身后胸膛暖得很,我便再往后缩了缩,那胸膛颤了会,想是他又忍笑了,心下也不由笑骂:真傻。
两日的光景,没能叫我脖子上的印子消下去,倒叫我的胃口被沈荼养的更刁,心下更加坚定了叫沈荼与杨叔比试比试的点子。夜间沈荼仍是个君子,至少除去不时的搂抱亲吻来说,他确是个君子,不曾越雷池。我也曾思量过,我既已对沈荼有了心思,那事便该也水到渠成了。只是这个水到渠成,还缺了些水。
三朝回门时,婶婶派人颇备了许多的细软,沈荼挑挑拣拣,将一些不急用的先留了下来,剩下的却也塞了满满当当两马车。我因要回娘家很是兴奋,倒也未注意沈荼都带了些什么事物,只记得他昨日在桌前对着一只紫檀木匣子摆弄了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 水到渠成这个事啊~~~
☆、第17章 水到渠成
回了家,沈荼着赶车来的三个仆人将东西归置好,便叫他们回沈府了,沈荼说,他不需人伺候。入了厅里,杨叔已坐在那里,老神在在的模样。我与沈荼按礼数行了礼,杨叔便叫我俩坐了,如婶婶一般,杨叔也是盯着我的脖颈半晌,笑的颇有些意味。
我呵呵干笑两声,寻个由头打算遁了,杨叔却抢在我前头开了口:“不过三日不见,你倒是长了不少。”
这话听来,我心里欢喜的很,杨叔竟看出我长高了,我自个儿怎没发觉!再细看杨叔,竟发现他也倜傥了不少。却不料杨叔啜了口茶,作了句补充:“莫要会错意了,我方才是说你长胖了。嫁到沈家,定是整日里只顾着吃了睡睡了吃罢。”
我收回方才那句,老头仍是那个老头,半点不讨喜。看我吃瘪,杨叔很是欣喜,沈荼终于来给我帮腔:“阿昔在府里确是没甚事可做,婶婶又准我这几日无需去管生意,我们便在房里休息了几日。”杨叔对这话很是满意。但不知为何,我总觉着这话里,有些个别的意思,且绝对不是个好意思。
将近午时,我记起了之前那个比试的点子,遂与两个人说了。两人皆是一愣,后又点了点头,我一笑,险些把嘴咧到后耳根,今日有口福了,我想。
随后,厨房烟囱炊烟袅袅,我在两个灶台前忙的不亦乐乎,起初杨叔见我帮沈荼生火时,两只眼差点挣出眼眶来,口中喃喃:“沈荼,你竟是个奇人,想当年我是碎了多少的碗盘才教会他洗碗,这才不过三日,你竟能教会他烧火!”而沈荼,满脸“您过奖了”作谦逊状。
我在灶台前来回挪腾,控制火候,忙里偷闲也去看他们几眼。虽我看不全懂,却也看得出那用料和调味的精细,一样样添加,使味道相佐,更添风味。在我口水浇灭灶火之前,两人各自完成了三道菜,将我喊停。我站起身伸个懒腰,又忙不迭端菜去饭厅,因是乱端的,未将两人的分开,到后来我虽有心将他两个比个高下却也没法。他们也商量好了般不告诉我哪道菜是哪个人之作,只在最后,我将一桌菜夹了个精光时,杨叔轻飘飘冒一句:“沈荼,日后,做饭这事便由你来了罢。”沈荼应了,我去看杨叔,他依旧端着杯茶轻啜着,老神在在的模样。
到了晚间,我问沈荼:“今日怎不告诉我你们的菜各是哪些?”
沈荼坐到房中圆桌旁,笑着与我招手,我便也坐了过去:“你可猜得到杨叔为何叫我包了饭食之事?”
“总不会是他自知厨艺不如你,便想坐等着吃罢。”我随口说说而已,却见沈荼点了头,叔嗳,你可真会享福!那这样说来,却是杨叔输了啊。
我虽深刻见识过沈荼的厨艺,然而到底未将两人放到一起比一比,总有些不确定。今日的菜里,确有一两道比不得其他的,差距不大却也终是有些差距。我正不胜唏嘘,沈荼已去了床榻边铺被子,我虽是初初嫁人,却也知道这事是该我做的,遂过去帮忙。
我方拿起枕头去摆,便看见了几日来被我压在枕头下,那本早已被我遗忘的春宫册。想来必定是因被我遗忘而心中有恨,便非要这时跑出来与我难堪。我顺着沈荼停下来的铺被子的手看上去,他笑意盈盈的望着我,那双眼睛仿佛在说:你竟会做这等坏事,叫我发现了吧!
我干笑着拿起那册子:“嘿嘿,这是···这是···嘿嘿···嘿嘿嘿···”我本想说这是杨叔给的,又怕哪日叫他知晓了,必不会与我善罢甘休,扣我一顶不尊老的帽子,说我诋毁他名声。便想改个口,思索后却想不出个合理的,便只能继续干笑。
沈荼从我手里将册子抽走,一页页翻看:“这是哪来的?嗯?”最后这个“嗯”意味颇深,我的头不由低了些,却未回答。
“嗯?”又是一声,头更低了。沈荼坐到床沿继续翻册子,我眼见他翻到那用红笔标注的一页,上书:“适于新婚初夜”,这下,一切便明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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