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轻笑着问道：“您怎么了，手为何在发颤？不会是喝醉了吧？”

　　苏韶华极力抑制住手的颤抖，最终却还是没有握住酒杯，看着酒杯跌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又向前滚落了几圈，黛色的液体打湿了地面。

　　屋内熏香的芬芳蔓延，酒香不断。

　　苏韶华感觉喉咙有些发紧，发闷，胸口也有些不适。

　　大概是喝酒了的缘故吧。

　　可不出片刻，苏韶华却感觉鼻下有温热的感觉。

　　下意识的伸手去触碰，再看看手指。

　　一片血红。

　　苏韶华忙的找来手帕堵住。

　　九尾看了苏韶华好一会儿，随即轻柔的开口：“好了，让我们回到方才您的那个问题。您的紫烟不见了，对吗？”

　　苏韶华一边捂住鼻子，一边点点头：“正是。”

　　九尾故作思考状，随即伸手，从怀中掏出那枚苏韶华再也熟悉不过的紫色戒指。

　　“您所说的紫烟，是这个吗？”九尾轻笑道。

　　苏韶华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喉间却涌上一股热流。

　　被那一股热流呛的无法呼吸，苏韶华便猛地一阵咳嗽。

　　感觉手帕上沾上了一片温热，苏韶华便挪开手帕看了看。

　　又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颜色。

　　“紫烟……是你……是你拿走的？”苏韶华此时普通的说话都有些做不到了，说一句顿一句，吃力的很。

　　“怎么说呢？本来，我也没有想这么做的。有一次见这枚戒指从您的身上掉落在地，我便捡了起来，就一直留在我这儿了。正好也算是助我一臂之力，这紫烟不留在您身边，也倒是方便我了。”九尾笑的莞尔，看似很是好心的解释道。

　　随即又在苏韶华的注视下，有意无意的弯下身，去捡起那跌落在地的酒杯，放在手中把玩着。

　　“这海棠酒啊，本是无毒的。可若在饮酒时，嗅进这长安香，两者在体内发生反应，会形成致命的剧毒。啊，您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无需您担心，我可是不会有事的，因为啊……”九尾顿了顿，随即起身，将那酒杯放置于桌子之上，发出一声轻响，半晌又道：“我可是带着紫烟的呢。”

　　苏韶华喉间不断的往上涌着一股又一股的热流，猛地咳出来，檀木桌上便被渲染上了一片刺眼的痕迹。

　　似是不甘心，苏韶华努力的支撑着身体，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起放于一旁的短刃，猛的就朝着九尾刺去。

　　“既然我都要死了……那我也要搭上你。”

　　九尾轻笑出声，明显是不将苏韶华这个将死之人放在眼里，只是轻轻的一挥手，便将那短刃夺过去，猛地丢在一旁的地上。

　　苏韶华看了看那被丢在地面上的短刃，觉得自己也好像这把短刃，被九尾利用过后，便随手一丢，连看都不再去看一眼。

　　“你……难道从一开始……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为了利用我……成……成为……”

　　“啊对，后面的就由我来替您说吧，听您说话还真是有些着急啊。”九尾笑着说道，话语中略带嘲讽之意。

　　“我一心将您送上天帝的宝座，又去杀了风神和雨神，就是为了让天界的众人尽情的猜疑您，讽刺您，排斥您，丝毫不尊重您，然后再趁着此时，将您从这宝座上扯下来，好让……我自己成为天帝。”九尾笑的柔和，眉眼都蔓延上了笑意。

　　苏韶华诧异的，吃力的抬眸去看向九尾，按在桌沿边的手，都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由于太用力，指关节也微微的泛起了白。

　　“你怎么会成为天帝你可是魔界人啊”

　　九尾笑的温婉：“这个就不用您操心了，都已经是将死之人了，还有力气说话吗？”

　　“莫要怪我。其实您也没有什么好怪我的，因为我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啊。”九尾撑着下巴，微微歪着头，一脸无辜的看着苏韶华。

　　苏韶华终于还是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都跌倒在了地上。

　　九尾倒也算是体贴，见苏韶华如此，自己便也微微蹲下身，与苏韶华对视着，嘴角依旧带着浅笑：“在您七窍流血身亡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您呢。”

　　苏韶华用着仅剩的，为数不多的力气，努力的支撑着眼皮。

　　九尾从怀中掏出一张圣旨，平铺开来，递到苏韶华的眼前。

　　苏韶华微微眯起眼，尽力让自己去看清那圣旨上的内容。

　　“呵……这假造的圣旨……你想……你想让我在这圣旨上……印下我的印记……吗？”

　　“其实很简单啊，你看，就像这样。”如是说着，九尾轻轻的伸出手，去握住苏韶华的一只手，蘸上几点淌落在地上的血迹。

　　苏韶华极力的想收回手，却是全身都没有力气。

　　“好了好了，马上就要结束了，不要挣扎咯。”九尾宛如是在哄着孩童，语气柔和的很，又像是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同情与怜悯。

　　“喏，你看，这不就好了？”望着印在圣旨上的血红色指印，九尾笑道。

　　“好了，这份圣旨，就放在……你碰不到的地方吧。”九尾如是说道，便起身，将圣旨放于书桌上，工工整整的，再用砚台压住。

　　“到了最后一刻，您还有什么心愿吗？就算是为了弥补竟然还单纯的相信着友情的，天真善良却又愚蠢至极的你。”九尾微微的俯下身，双手置于膝盖上，笑意宛如春风拂面。

　　苏韶华动动唇，却是已经颤抖的不能自已。

　　脑海中一瞬间想了很多人和事。

　　第一个闪过的身影是小兔子。

　　仿若昨日檐下初见，一梦又是时隔千年。

　　不得不说，直到临死之前的这一刻，苏韶华都还会想起小兔子。

　　可时间一久了，小兔子对于自己来说，便绝对不再是爱情的存在了。

　　硬要说的话，也只能算是一种不算强烈，却能在心底长存的，淡淡的，又一直牵挂着的存在。

　　第二个人……便是蛟龙。

　　也许，自己还能活着的话，以那个蛟龙的性子，说不定就真的能打动自己呢。

　　那个笑起来宛如姑娘家一样天真单纯的蛟龙，却会是喜欢上自己这样一个绝对不算是完美的人。

　　明明都已经，答应要与蛟龙好好的交往了。

　　明明都已经，蛟龙说好要一直陪伴自己了。

　　明明都已经……

　　罢了，都到了这种时候了，想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最后，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被自己所害了的人们。

　　最终——

　　“替我转告给蛟龙……就说……对不起……没能遵守约定……”

　　九尾微微怔了一怔，随即又笑开来：“好，我答应你了。”

　　随即便是关门的声响，苏韶华却已经听不真切了。

　　脑中都是嗡嗡作响，喉咙中宛如是有一把火，在剧烈的燃烧着，只要微微的呼吸一下，便是生疼的很。

　　耳廓也漫上了温热的感觉，大概是也在流血吧。

　　一点儿力气都是用不上的了，苏韶华躺在地上，就这么望着天花板。

　　啊，视线模糊了呢。

　　头也不疼了，也不嗡嗡作响了。

　　喉咙也没有那么痛，那么火辣了。

　　所有的视觉，听觉，触觉，好像都在逐渐的脱离体内，消失不见了呢。

　　微微的闭上双眼，苏韶华的嘴角竟是微微的上扬了。

　　自己这一生，还真是荒唐，却也是充实的很呢。

　　自幼父母双亡，独自孤苦伶仃的活着。

　　后来又遇到了小兔子，最后又失去小兔子。

　　再然后便在得到小兔子，失去小兔子的两者之间，循环了数次。

　　最后的最后，遇见了蛟龙。

　　蛟龙是真心的爱着自己，可自己却是那么人渣，没有早一些却注意到这个一心一意爱着自己的少年。

　　无论是被九尾玩弄于鼓掌之中，还是被人牵着走，假装与自己玩一场朋友游戏，苏韶华都觉得，已经无所谓了。

　　也算是一生潇洒不羁，至死也不足惜。

　　说实话，其实苏韶华也不想死。

　　如果可以，真的不想就这么死去啊……

　　真的很……不甘心啊。

　　最后无声的，发自内心的奢望后，苏韶华终于永远的合上了眼帘。

　　窗外有雨声作响，滴答，滴答。

　　又是一个绵长雨夜。

　　花开花落几番晴。

　　

　　

 

　　☆、第八十九章 你是真的听不懂吗？

 

　　翌日的早朝已经到了开始的时辰，可却还迟迟不见苏韶华的身影。

　　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无奈，只得派一个小仙去苏韶华的房间叫他出来。

　　眼看着那小仙的身影消失在殿堂内，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现在连早朝都不来上了吗？”“已经拜他所赐，天界现在的局面一点都不稳定，我们大家都急的团团转，他倒好，早朝都不来了。”“如果天界没有换帝该多好啊。”

　　类似于这样的声音，一直连接不断的响起。

　　流苏有些不忍心听着一个明君被众人如此误会嘲讽，于是便开口道：“够了，各位请不要说一些孩子气的话了，天帝大人也许一会儿就会来的。”

　　天神大人都如是说道了，大家遍也不敢继续语出妄言，便都安静的等待着。

　　直到派出去的小仙，慌张又匆忙的跑进殿门内，连气都喘不匀时，众人这才抬起头来，询问道：“天帝大人呢？”

　　那小仙上气不接下气的，捂着胸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个清楚。

　　“天帝大人……天帝大人他……他死了……”

　　一风激起千层浪，此话一出，殿堂顿时就是宛如死一般的寂静，谁呼吸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随即，短暂的沉默后，流苏的理智还在，便忙的跑出殿门外，也顾不上什么没有天帝在的早朝了，就往苏韶华的寝宫奔去。

　　众人见流苏跑了出去，便也纷纷反应过来，跟着一起跑了出去。

　　率先到达的流苏推开了大门。

　　大概是昨夜下雨了的缘故，雕花的木窗已是被夜风吹开来，吱嘎吱嘎的，还在发出几声细微若无的声响。

　　屋内有一些狼藉，苏韶华的尸体就躺在地上。

　　从众人的角度来看，此时的苏韶华，满面都是鲜血，有些吓人。

　　后到达的人，忙的去把太医和仵作叫了过来。

　　太医和仵作大概永远都是最佳好搭档，每次出事，不是一前一后的过来，就是一起过来。

　　太医走上前，伸手抚上苏韶华的手腕，又将耳朵伏在苏韶华的胸前，最后再伸手去轻轻的掀了掀苏韶华的眼皮。

　　“回禀天神大人，天帝大人已经死有多时了。”太医毕恭毕敬的回答着。

　　“死因为何？”流苏咬住唇，死死的抑制着某种情感爆发。

　　仵作走上前，鞠了一躬：“请给我时间，马上就会查出来天帝大人的死因。”

　　流苏点点头，随即又扫视了一下众人。

　　没有一个人的脸上带有悲伤惆怅，每个人都是一副旁观者的模样，仿佛此时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尸体，不是那天界之王的天帝大人，而是一个毫无干系的路人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