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迪之结+番外作者:顾临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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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小提琴握在手里,低头扫了一圈,可是小提琴匣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我奇怪地托着琴左右翻看,也没有找到任何提示线索的纸条。
难道这就是我的宝物吗?
不对,小提琴不是放在书房里的。
我坚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难道是和琴谱有关吗?”我把琴放回原位,试图去翻找背后的乐谱。在伸手试图去拉柜子的瞬间,我不经意地注意到右手无名指的指腹上多了一点淡绿色的圆点。
是油画颜料。
有点哭笑不得地回到了卧室,我跪坐在床上,把床头的油画挂画抬起了一个小角度,还不等我把它摘下来,就有什么飞快地掉了下来。
一张用各色水笔详细做着记号和备注的旧地图。
心脏在眼睛看清它的瞬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喘息,负荷堵塞了我的气管,我痛苦地跪伏在床上,发出不成调子的粗重喘气声,好似破了巨大窟窿的风箱。
那是我……是我手术被禁足在家里那三年多全部希望的载体。
欧洲、亚洲,亦或者不知名的湖泊和森林,我总是试图去看看那种睁开眼就能看到满天星云和葱郁林冠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没有人类,不需要说话,不需要交流,我想要变成一棵挣脱水泥牢笼的树,尽情地呼吸。想要离开这里。身体里有一万张嘴,整齐地在大声呐喊。
算起来,温丝姐姐真正地开始对我毫无芥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听她说,接受了第二次开颅手术后,我整个人的眼神都变得不对劲了起来,经常空洞地望着窗外的世界,看着身边人的目光和看桌子上的茶杯没什么区别,总让人觉得似乎下一秒我就会想不开去自杀。可怕的精神状态导致温丝塔尔耐下心来花费大把的时间陪伴我,所以她注意到了,注意到我在阅读她带给我打发时间的一本游记时,白纸般的脸庞逐渐浮现出极光般虚幻的色彩,变得光彩夺目起来,甚至我瞳孔里的淡翡色一度耀眼到她不敢盯着我看的地步。
对此毫无察觉的我还是坐在阳光里,似乎在和虚空的某个存在无声对视。温丝塔尔意识到总是被称为天才的她的怪胎弟弟,不是真的奇怪,而是携带了一个丰富到旁人难以想象和理解的里世界。他试图穿过阻隔住他的硬壳,可是在那之前,母亲变本加厉地锁住了他。
宅邸里最小的、被称呼为姐姐的孩子终于长大了。
我摊开地图,小时候写下的[来满足我的一个愿望]的纸条还是贴在美国的国境内——可惜的是,从来没有谁帮我实现过它,哪怕游戏我赢了很多次。
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麻木又痛苦的、过去的我,内心里某个隐秘的角落被反复用柔软的毛刷蹭着,酸涩柔软。太阳明明在向西移,阳光很快会再度变得黯淡,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一种我会在夜晚来临前灰飞烟灭的预感。
绝望,但是又那么安然,如同不是久别人世,只是寻常的出门告别那样。很快就会回来,所以连再见都没说出口。
我忍了很久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充斥在胸口的种种微妙情绪冲出了眼眶。
“我们一起去旅行吧。”我擦了擦眼泪:“我知道你听得见。我们去博尔德市怎么样,这个季节说不定可以看到反曙暮辉呢。”
话音落地,卧室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反对。
“那么我买机票了,真该高兴一个人比两个人要方便得多。”我看向窗外,点了下头。
“雪停了真是太好了,冬天也快要结束了。”
09 一把伞
毫无计划性可言的临时起意让我有些狼狈。
只是突然想起、并且跃跃欲试地想要尝试下菲舍曾多次推荐过的海鲜烩饭,没有丝毫犹豫的,我定了张当天晚餐前就能抵达博尔德市的机票,结果导致现在给自己留下的用来打包行李的时间严重不足了。
我手忙脚乱地挑战了一只手整叠西装和衬衫、同时把它们不带褶皱的塞进小行李箱的高难度工作后,才大汗淋漓地想起来我不是要出门去工作。我挫败地重新打开衣柜,考虑到酒店送洗服务的质量,以差不多五天的分量准备换洗衣物,结果衬衫、外套、围巾、长裤乱七八糟的零碎堆满了旁边本就凌乱的大床。袖子和裤腿藤蔓那样缠绕在一起,外套下面不知道掩埋了多少东西,围巾则是见缝插针地交错在体积惊人的衣服堆里,我随手拎起一条,结果带起了重量可观的一大团死结,即使用力抖动也抖不落几件。
时间有条不紊地从我身边路过,连头也不回,我迷茫地把一双驼绒手套抓在手上,对该怎么收拾眼前糟透了的局面毫无头绪——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我第一次独自一人出门,自然不可能有人帮我收拾行李,而我,从没自己收拾过外出旅行的行李。
我痛苦地呻吟出声,一头栽进柔软、厚实、带着舒服绒毛和香味的山丘里,如同躺在春天雨后由疯狂长高细草织成的缓坡上,动也不想再动一下。
这个时候,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菲舍。
因为需要在科罗拉多大学完成了从高中到博士全部的学业,菲舍在博尔德市至少居住过十年,他熟悉城市通往落基山脉的每一条小径以及每一家餐馆的招牌菜。哪怕现在整年他在博尔德停留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两个月,他依然对这个城市了若指掌。我会第一时间想到要去博尔德,也是因为他总是在邀请我去上门拜访。
菲舍总说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城市,还说我一定会爱上那里的。
我缓慢地翻过身,把手机从衣兜里掏出来按了一下主键。屏幕立刻亮了起来,漆黑地反馈着时间。酸涩的气压憋闷在我的外心室,随着心脏每一次跳动掺入血液。我不清楚在那两个月里菲舍有没有再联系过,我猜是有的,可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跟菲舍说的,菲舍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有没有发现其实我骗了他?有没有发现他称呼的小美人早就换了一个新的内芯?
过了几秒,屏幕熄灭了,在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小黑盒上印出我略显惆怅的脸。我又按了一下按键,把手机在手指间晃笔那样反复转圈,重复着无聊的动作。
菲舍现在会在哪里?纽约还是博尔德,再或者是其他的地方?我去博尔德会碰到他吗?如果在他据说特别喜欢的那家咖啡店坐一会,是不是能碰到他?他会以怎么样的表情向我打招呼?
草絮那样杂乱的念头塞满了我的大脑,闭上眼睛 我甚至已经可以看到菲舍的背影了,他正在一点点地扭过头来——
光滑的手机根据惯性从我的手中飞了出去,小石子落入湖水那样投入了柔软的织物里。涟漪晕开,撩拨起沉淀在心底的砂石和泥土,水浑浊了起来。
就算明知道胡思乱想只会让严重的事态加剧,我也不敢给菲舍打电话。
我捂着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很担心,不,非要定义的话是害怕,害怕菲舍也会用那种看着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如果那样的事真的发生了……即使真的发生了……我也毫无办法。
可能我会对自己说,别难过了,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不是吗,然后去喝两杯,强迫自己忘掉无数根尖刺扎穿心脏的痛楚。
但是那些、那些深夜留存于听筒另一端的抚慰和诗歌,午后伴随着暖橙味阳光的红茶,图书馆里呼吸几乎融化在一起的距离,印在脸颊上的吻,还有见面时的期待,全部的全部,也是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吗?而且假如真诚是随便就可以交付出去又可以随时收回来的东西,那么在相处的过程中,是不是也只有一些是真的,另外一些则是假的?真是这样,又该怎么分辨呢?
它不会变成横亘身体的可怖伤口,而是会成为鞋里的一粒沙子。存在感柔弱的可笑,也没办法让你流血,却会在你走动的每一步带来钻心的疼痛。利齿啃食着骨缝里最细嫩的血肉,蛀空了皮肤下所有的内容物。
也许有的人会忘记,但我不能。像清空垃圾桶一样干干净净的什么也不留下,我做不到。
随着“嗡——!”的一声闷响,屏幕的光再度亮了起来。像颗透明的漆黑眼球,直勾勾地注视着我。如同在背后悄悄地讲关于谁的坏话,却被本人在背后拍了肩膀那样,我瞬间失去了全部的思考能力,血液急速向头顶涌去,可是手仍本能地去抓住了拼命挣扎震动起来的手机。哪怕五根指头软绵地变成了浸透了汗水的丝带,瘫伏在被面上。
理智被来电显示及时地揪了回来,赶在它羞愧地跃下悬崖前。飞速逆流的血液终于重新遵循正常的循环轨迹继续流动,剩余的理智也开始发挥作用进行思考。
可是……为什么卡莉安娜会给我打电话?在明知道我休假的情况下?
这太反常了,卡莉安娜是比我还注重个人隐私和独立空间的姑娘,只要我拒绝,她便绝对不会在我一个人安静待着家里的时候打扰我,以任何方式的。
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想接。
两个月时间足够发生很多很多的事以及意外,在和他没有沟通、弄清他都做了什么前,避免和所有我熟识的人见面才是明智的,否则很有可能会露出各种可笑的破绽。所以说实话,那一个季度的假期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的确需要一些时间。
手机安静了下去,还不等我松口气又立刻再度响了起来。我侧仰着头,看着屏幕自顾自地亮起熄灭,亮起熄灭,重复了短短十分钟,摞起了成串的未接来电。
我眨了下眼睛,用牙齿来回撕扯着嘴唇上的硬皮,在心里大致草拟了一下开场白,最终还是犹豫不决地摁下了接听键。但是根本不等我说话,对面的女声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语速快得像子弹没有上限的加特林机枪:
“我已经告知了我亲近的朋友和父母我最近的日程安排,你的相关精神病例和诊断证明我放进了一个未关联的邮箱里,凶杀案的纸质档案则分开曝光在几个不同的地方,一旦我出现意外24小时内会直接发送给我的律师,而随后会有人把档案全部取出来,然后以故意杀人罪起诉你。”
“什么?”
我瞠目结舌,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想试图确认是不是可笑的诈骗电话。卡莉安娜似乎在这个空档做了个深呼吸,我能听到她颤抖的呼气声喷在话筒上。没有任何理由的,我觉得她濒临崩溃,哪怕她没有嚎啕大哭。
“我知道你订了今天去博尔德市的机票。”卡莉安娜平静且疲惫地补充了一句:“还有五分钟我会抵达你家楼下,我们必须得当面谈谈。”
“啊?”
电话挂断了。
“卡莉安娜她是疯了吗?”根本容不得我仔细思考,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换衣服、顺便还需要联络管理员让她把卡莉安娜接进来,同时我难以置信地发问:“这两个月内你对她做了什么?上床了吗?还是说玩弄了感情?”
原谅我贫瘠的想象力吧,除此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理由能让一个热情聪明的女人变成这样——成群的凤尾蝶在大火中化作灰烬,爬出了充满恶毒和不甘的魔鬼,怨恨的腥臭取代了花蜜的甜香,和浓郁的硫磺味一同扑鼻而来。
依旧没有人回答我。
从正门透进来的光照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斜泼出来很长很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电梯间的门口。窗外是透亮的浅蓝色天空,太阳此时也差不多移动到会被成群的高楼遮挡的位置了。
当我跨出电梯的时候,管理员露出一种类似于喜极而泣的夸张表情,急忙迎了上来。“塞班莱特先生,安德森小姐两分钟前刚到。”她不安地解释:“我有试图请她进来喝杯热茶,可是她执意不肯进来。”
“不是你的问题。”我低咳了两声,把咽喉处的干涩压了下去:“她现在在哪?”
“安德森小姐现在在门外,她说她需要抽根烟。”
管理员习惯性地去撩垂到眼前的额发,把它们别到耳后。我突然发现,她的头发不仅长了很多,似乎还重新烫染了,在水晶吊灯光芒的渲染下,透着迷人的酒红色。
“我知道了。”
我收回自己的视线。没有人能够停滞自身的时间,不管是谁,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我更加迫切的想要离开纽约了。
“另外,麻烦你帮我改签一下机票,定到晚餐后。”
她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向我点点头,回到她的办公室里去了。而我整了整大衣的领口,快步走向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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