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迪之结+番外作者:顾临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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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全部脱掉后,疼痛的部位变得一目了然起来,成片的淤青和红肿绵延在我苍白的皮肤上,在灯光下,像极了直接贴在皮肤上的深褐色树叶和熟透的浆果。手指轻轻碰一下周围的皮肤都觉得撕心裂肺的疼痛。更不用提小腿上还有两道狭长的伤口,薄纸般的表层被撕裂,淡粉色的嫩肉外翻着,不断渗出成排大大小小的血珠。
不知道为什么,牙齿剧烈地疼痛起来,靠近颅脑的神经被剧烈压迫着,牵动着脊髓里的中枢。我忍不住吞咽,但是喉咙却像是有炒红的铁砂流入,蔓延开的热量蒸腾掉了身体里的大部分水份。
怎么会,突然这么渴。
我听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感觉到从鼻腔中喷出的气流灼烧着嘴唇,而身体此时变为了遇风的火炭,加倍燃烧着,烤得全身的骨头随时会化成灰烬。此时又有东西从骨缝里缓慢的钻出来,发芽、茁壮,藤蔓那样缠紧内脏,并随时准备接着破体而出,疼痛则涟漪那样从伤口开始向全身扩散。
很疼。
不敢相信刚才我居然还能跑动。
我扶着墙,蹒跚地向浴室挪去。剩下的时间不足以让我慢条斯理的给自己上药,再洗个热水澡,所以我也只能忍痛草草冲了下淋浴,好歹让自己的体温恢复到正常值,然后再处理那些狰狞却具有奇特美感的伤口。处理外伤的消毒水和绷带都在橱柜里,顺便……我也觉得我该吃些药了,身体内的激素明显失去了平衡,甚至踩在了危险线上。
不能把这种状态继续下去了。
我挨着个拧开了药瓶。
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把自己逼疯。
雪越下越大了。
暴雪似乎没有舍得停下来稍稍喘口气的意思,绵软的雪在冷风里攒成块状的雪团噼啪的砸在窗户上,留下成片圆润的半弧白痕。窗外是色彩不同却排列整齐的灯光,一块连着一块,好似褪色劣质的虚线。冷黄色还未来得及完全亮起的路灯在室内辐射散出的毛茸茸光晕里,让我觉得嗓子痒得有些发麻。
“塞班莱特先生,一路顺风。”
“谢谢。”
我从管理员手里接过干爽的像是从没用过的雨伞和一杯略微烫手的牛奶,低头坐进计程车里。管理员从外面帮我关上车门,笑眯眯地冲我挥挥手。
“先生,去拉瓜地机场对吧?”
“是的。”
没有开出几条街,车辆激增,车速无可避免的慢了下来。司机拘谨的皱着眉,打开了车载电台。
[东北方向车辆饱和,建议绕道,67号街至79号街……有一起连环追尾发生,事故正在处理,建议绕行……因为暴雪原因,皇后区交通状况……]
“真是糟糕的天气啊。”司机低头看了眼时间:“先生,您的航班是几点的?”
“八点二十。”我无意识地摩挲起腕上手表金属表带的花纹,夹在在车流里缓慢挪动的状况让我有点反胃,特别在我只喝了一杯热牛奶的情况下。我问:“会赶不上吗?”
“应该没有问题,等到过了这里就好了,半个小时内一定到。”司机稍稍降下了一点窗户,打趣到:“毕竟这种鬼天气还在外面的人没有谁愿意再步行到地铁站去。”
寒冷但是清新的空气从外面涌入,我毛线帽下半干的头发感受到一阵舒爽的凉意。我也降下窗户,道路两旁的植被却拼劲全力渲染着夜晚刚刚落下的一点黑,用薄凉的味道勾引着潜伏在体内的睡意。
“介意我抽根烟吗?”
“我不介意,您请便。”
我叼着烟,半个身子全部趴在了窗户上,漫无目的地望着行人零散的街道。车前轮不断压在路灯光圈的边界上,纷纷扬扬的雪落下来,汽车排气管喷出的汽油味在雨刚刚停止的清晨闻起来像是要从鼻腔里直接缠在肺部那么浓,我把手伸进衣袖里,用力地搓了搓汗毛根根竖起的胳膊,感觉自己像是摸到了某种两栖动物腻滑的表皮。
“时间看起来有点勉强了呢……”司机苦恼地抓抓头发:“先生,您去机场是去接人吗?”
“不是。”我把烟头扔进空了的牛奶杯里,把窗户升了起来。
“那是您自己坐飞机走吗?抱歉,我看你没有带任何的行李。”
“嗯,因为我时间比较紧。”
提到行李我就有点惆怅,之前收拾折腾了那么长的时间,几乎所有常穿并且看得过眼的衣服全都纠缠在床上解不开,其他日用品药品也丢的到处都是,想要十分钟内装好所有东西,难度不亚于一眼就看出走出迷宫的正确路线。权衡再三我索性只带上了钱包和钥匙,剩下有什么需要的到时候再说吧。
车总算在停停走走一段路后摆脱了密密麻麻的车堆,绕上了高架桥,虽然在限速,但是行驶也变得平稳而连贯起来,我和司机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只是啊……这么大的雪,航班十有八九会延误的吧。”
我叹气:“应该……”
“为什么不明天再走呢?”
为什么啊?
“大概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踏上死途了吧。”
面对司机映照在后视镜里惊疑不定的眼神,我微笑了起来。
[我们可能曾在废墟中遇见,交谈还咀嚼着灰。但假如这真是冬日构成的蜃景,那么在被世界彻底放逐之前,分不清真实和虚妄的我选择乘上那辆蓝驿车,去一个没有鸽子传信的地方。]
我受够了这种轻飘飘浮在空中的感觉了,似乎从我三个月前开始发现东西摆放的位置出现问题时,还算正常的生活就像冲出来铁轨的火车那样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想要尽快地踩在地上,哪怕最后醒来是站在坟墓里,我的身体已化为白骨。
答案就让我自己找出来吧。
11 跟随着你的影子
飞机降落在博尔德市机场的时候临近次日的凌晨四点,因为大雪导致的航班延误折腾了无数人一夜,而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瘫软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缩在毛毯里,脸上还扣着眼罩。平心而论,即使是商务座,这种姿势睡觉并不比躺在睡袋里睡觉舒服,但是仿佛只要潜意识捕捉到“即将到达”这样一闪而过的讯息,不管抵达目的地是为了什么,似乎大多数的疲惫都将变得无足轻重了。
我也是这样,被乘务叫醒的时候身体非但没有半点疲惫,反而因为极其轻松的精神产生了焕然一新轻盈感。更加值得开心的是科罗拉多州没有下雪,熹微晨光中,浮在平流层的巨大云朵给大地投下抛光过的阴影,松松的笼罩在整个城市上空,横跨了落基山脉。包含着寒冷雪气的风被朝阳染得透红,被天空涂得发蓝,很美丽,也不影响能见度,这让飞机降落变得异常顺利。
凌晨四点左右,最尴尬的时间,彻夜奔波的人早已离开,不赶时间的人则还沉浸在梦里。机场空旷的休息区此时看起来更是大得吓人,就连快餐店也看不到工作人员。我保证如果不是大量航班延误,这个时间的机场应该更像一个空空如也的大冰箱。
寒冷,安静,仅仅带有一点机械运作时不易察觉的嗡响。
我困倦的从等着拿行李的人群旁经过,一边盘算着该怎么走,一边把毛衣的领子整好系上围巾,即使还没有真正走到室外,温度也没有友善到可以脱了外套到处走来走去。因为某些原因,我在出门的时候故意没带手机,本来不会影响什么,可是现在这种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解决的情况就有点麻烦了。站在原地苦恼了五分钟,我决定先去买杯咖啡提神。
昨天一整天内发生的跌宕起伏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回想起来甚至让我有种漫长的像是度过了一年的错觉。再加上在机场留置了太久,短短四个小时不到的睡眠时间只会让我更累。
自动贩售机一如既往的不肯给我搅拌棒,我无可奈何地拍打了两下这类总是和我作对的机器以示抗议,放弃了挣扎,端着咖啡杯走向了服务台,询问去科罗拉多大学博尔德分校该怎么转车,当然如果现在可以预约到出租车就再好不过了。
服务台接待我的工作人员很年轻,她大概整晚也没怎么休息,脸色十分的憔悴,甚至还和排在我前面的中年妇人发生了口角。
“您好,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助您的吗?”她漫不经心地说着公式化的接待语,下意识地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冲她礼貌的微笑:“你好,我需要去科罗拉多大学的博尔德分校。”
她的脸红了红,触电般低下了头:“哦,抱歉,请稍等。”
如我所料,很不幸的现在没有多少非预约的出租车在载客,而最近的一班大巴车也要等到七点半以后。再在机场等待两个小时显然不太让人满意,我迫切的想要冲个澡然后上床睡觉,最好是那种床单带着晾晒香味的旅馆。于是我又问她如果这两种方式都不采用,要怎么去能比较快。她先是询问了我大概要在博尔德市停留多久,随后建议我租一辆车,半个小时内就能送达机场,不过介于流通的主要是二手车,车子的质量良莠不齐。
我接过她抄给我的几个汽车旅馆的联系方式,在她体贴的准备帮我打电话预约合适的旅馆时,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拿走了我手里的咖啡杯。
那只手从我的腋下穿过来,手指长且漂亮,暧昧的动作让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菲舍……”我看着来人,下意识的喊了他的名字。
菲舍亲昵地搂住了我的肩膀,转头对工作人员说:“麻烦你不需要了,他的朋友来接他,想要给他一个惊喜。”他递给她两颗巧克力,眨了眨眼:“祝你有个愉快的早晨,女士。”
如果我的眼睛没有出问题的话,我发誓那名工作人员脸上的小雀斑也一同红了起来。
离开服务台,在我们两个的姿势变成菲舍从背后环着我亦步亦趋地往前走了,他比我高差不多半个头,这让他很方便就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小美人,最近过的好吗?”
“你等了我很久吗?”
我敏锐的捕捉到他身上挥之不去的烟味。菲舍的生活习惯很好,偶尔抽烟也只会选那种口味很淡的女士烟,能达到这种程度他一定抽了一整盒。
菲舍松开手,低头看着我的眼睛。他的棕眼睛就像曾经吃过的上面嵌着黑话梅的糖果,在灯光下的色泽是剔透且温暖的琥珀,虽然很甜,却丝毫不会人觉得腻。
“你知道我会来。”
我点点头。
“嗯……你猜到我会来找你,所以才故意没有带手机?”
“是的。”
菲舍用力地抿了下嘴唇,带着我向机场外走:“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问我,但是我觉得你现在更需要先睡一会。你没有定房间,那晚饭吃了吗?”
“吃了飞机餐,不是特别合胃口的意面和没有味道的沙拉。”我忍不住小小打了个哈欠:“你比我意料中来的还要早,如果是昨晚见到你我可能会忍不住揍你一顿,不过现在却是好事。”他干笑了两声,上前几步帮我打开了车门。
在我要越过他上车的时候,菲舍却抱住了我,用不会弄疼我的力气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
“小美人,我想吻你。”
我的脸抵在他的脖颈上,我突然发现菲舍的肩膀很宽,比我想象中还要宽,像张舒适的、可以在上面翻两次身的宽敞单人床。有细碎的汗珠从他的脖颈流向锁骨中间,颈侧的头发打湿了服帖在动脉上,看起来相当的柔软。
他的下巴顶着我的头发,炙热的呼吸吹拂过我的头皮。他身上的各种气味,烟草味、汗味、衣服的香味、书本的油墨味充斥我的鼻腔。
“反正我也不会更讨厌你了。”
我以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喃喃。
菲舍浑身变得僵硬起来,他放开我,用那种会让我觉得我闯了祸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冷得像是加了冰块。我们两个间的气氛突然变成了浓稠胶黏在一起的沼泽,散发着糟透了霉味,黑暗得像是没有光亮的午夜,让人感到压抑,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它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把车窗降下来,把头侧向一边,让倒灌进来的风把我的头发像旗帜那样吹得飞起来。菲舍从后视镜看了看,却头一次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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