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迪之结+番外作者:顾临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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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嗯,我的意思是,你真的不要紧吗?我可以开车送你去医院。”卡莉安娜将水递给我,面带担忧地看着我,眉毛蹙得极紧:“你的脸色实在是太糟糕了。”
我端详了下镜子里那张惨白得可以媲美纸张的脸,镜子里的我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眼睛,血丝围绕着淡翡色的眼仁,下方的黑眼圈更是黑得惊人。“我想我只需要请假回去睡一觉。”我侧过身,略带歉意地看向卡莉安娜:“可以帮我通知他们原定今天的讨论会延后吗?”
“延后?”卡莉安娜困惑地抬头看向我:“可是我们不是才结束了讨论会吗?是你提前了会议啊?我刚刚有把审核通过的部分放在你桌子上,你没有看到?”
……我没有看到。
冷汗瞬间爬满了我的脊背——因为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讨论会!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吃掉的熏肉派!我不知道我到底什么时候把眼药水从抽屉里拿出来!——这些认知一秒就击溃了我,心跳随着理智的崩盘狂野地疾驰起来,响在耳边如同重锤击打着坚硬的花岗岩,甚至产生了心脏在抽搐的错觉。
快点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伊斯!仔细想想,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拼了命地抬起麻木僵硬到没了知觉的手捂住嘴试图调整呼吸频率,但是浑身的力气像冰块融化一样从脚底流失了,我就那么靠着墙一点点地往地上滑着,卡莉安娜尖叫着试图来拉我,却险些被我带倒在地。
“快点来人啊!!去叫医生!!”
所有的声音在飞速地远去,我靠在冰冷的墙上,世界终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在倒下的那极为短暂的一瞬间,我意外地看清了卡莉安娜极为惊恐的可怕的面孔,她漂亮的五官甚至扭曲了,看着我的表情就像看到了淌着毒液的凶恶冷血动物。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手竟然在伸向她的咽喉。
02 天才的怪癖
当我再度睁开眼睛,毫无由来的,我知道我此时一定是在做梦。
我站在打理得气派又有格调的灌木丛外,透过栅栏狭窄的缝隙能够远远地望见那栋狭长低矮的主宅时,我就知道,我又置身于那个熟悉陌生的噩梦中了,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有机会总览这座古堡般的建筑群的全貌。
说起来可笑,我对于这座我的父母、我的家族都引以为豪的庄园留下的印象,只有堪比迷宫的庭院、宽广到看不到边界的草坪和巨大圆环形的图书室。我连我自己的卧室是什么样子都回想不起来,唯一记下的只有通往地下室那条路上扬满灰尘的楼梯,悬吊在头顶的白炽灯咧着大嘴,以死鱼般浑浊灰白的眼球盯着我,甚至还伸舌头狠狠地在我的脸颊上舔了一口。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很害怕、非常的恐慌,不管不顾地拼命撕咬和踢打,但是最后我仍然像猫崽一样被捏着后颈,拎进了那扇可怕的红木门后。
然后,我就再也没有任何一点,有关那扇门后的记忆了。所以我也很奇怪,为什么有的时候,我会梦到门关上后发生的一些事——那是个混杂了尿骚、粪便、鲜血还有消毒水的狭小隔间,不过并不阴暗,因为周围亮起的照明灯足够充作十数只冰冷的苍白的太阳。
那样的场景,远比地狱更可怕,而且令人窒息的真实。很难想象这些如果不是真实的,那么我的想象力要丰富成什么样子。也许我可以给恐怖片提供些创意,然后索要一大笔酬劳。
大学时期曾为我进行心理干预的医生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这一切一定都是发生过的,他情绪激昂地试图说服我搜集证据,再将我的父母告上法庭。只是在我搭理他之前,我的心理医生就换成了一个只会开给我安眠药或者其他镇静成分药物的医生。
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吧……
我没来得及告诉那位医生的是,往往在这样无法醒来的噩梦出现后,那条黑暗的、走不到尽头的长廊也会一并出现。
一旦筋疲力尽的我贴着墙壁无休止地向前走去,不再会感到窒息和虚脱,反而会逐渐地恢复平静。黑暗中,没有图案、没有气味、没有声音,也就不再有会让我混乱的联想出现在脑袋里。那一刻,会让我觉得,我距离兄姐们所描绘的那个[正常人]的世界,只需要一步就能真正跨过那道矮墙,墙那边甚至已经有淡淡的属于春天的花香飘过来了。
因此,在我尝到了甜头之后,这之前的折磨总是显得那么的漫长。
体表在炙烤中变得滚烫,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但是内脏又特别冷、好似隔夜冻得黏稠的烂粥。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在不断的抽搐、流汗,渗出冰凉黏稠的液体,顺带将体温也一并冲垮。身上没有一点织物掩盖,私处肆无忌惮地在与冰冷的空气接触,这让我感到异常难堪,我又想吐了,但是喉咙直到胃袋满是强酸烧灼的疼痛,不堪重负的消化系统阻止我。里面空空如也,很有可能再吐出来的只剩淡黄色的胆汁了。不会有人允许我这么做的,他们会严肃地用施加了高压的水流阻止我,看着我在冷水的喷射下瑟瑟发抖,跌跌撞撞想要逃离。
直到我的嘴唇变得惨白、显然再也无法吐出任何尖叫或者哭泣时,才会有一个、或者几个高低不同的声音,居高临下地在蜷缩着的我的身旁,诵读会让我产生过激反应的文字,有时只是在高声吟唱毫无意义的腔调。
够了吧。
强烈的灯光下,我的影子孤苦无依的像个备受欺凌的孩子。我无意识地抬头,盯着刺眼的灯光望着一张张不断开合的猩红嘴唇说:“快点结束,然后让我醒来。”
“伊斯……我的小伊斯……乖孩子。”
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伸开双臂弯下身,缓慢地向我走来,锥子般的黑色高跟鞋戳着地面,扎得白冷的瓷砖处处龟裂。她有着和我母亲相同的翡色眼睛和淡金色长发。她的面部除此之外只剩下一张咧到耳根的大嘴,而尖细的舌头在漆黑的牙缝间上下摩挲。
不——不!!!别过去!!求你了——快点停下!!
眼前的全部让我感到毛骨悚然,我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但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而疯狂地被我捶打的腿完全不听劝阻的,翻身爬起后一步一步地走向女人。
还有两步,我差不多能闻到她嘴中喷涌而出的腥臭味了。而女人无视我几乎要掉出眼眶的眼睛,优雅地用手指卷了卷鬓边垂下的长发(那可是我母亲的习惯动作),重新整理了下仪表,然后重重地扇了我一耳光。
“伊斯,这是给你的惩罚,你要记住,要做个好孩子,我——”
我惊恐的摔倒在地,口腔里被血液的味道充满,实在说不准到底拥抱和耳光哪个更好些。接下来,那只细白的手慢条斯理地在我面前挨个展示完它尖端闪光锋利猩红的长指甲,在女人的狂笑中一把扣紧了我的左手,狠狠地刺穿了我的手腕。
“——可不允许不完美呀。”
“放开我!”
我惨叫了一声,立刻睁开了眼睛,以投掷铅球的力度猛地甩飞了按在我左手上的那只手,这过于凄厉的应激反应活像是有只巨大的毒蛛趴在我的手背上那样。
因为莫名的疼痛(真的如同被蜘蛛狠咬了一口),我终于自行从噩梦中挣脱了出来,虽然眼前依旧是模糊一片,可最起码,我知道我终于安全了。
“上帝啊!你在干什么!”
伴随着熟悉声音的怒吼,我的左手被再次摁住,湿润冰凉又柔软的棉团压上了手背,手骨和血管一同挤压的酸涩疼痛总算唤回了我涣散的理智。几次视线对焦结束后,我一点都不意外地看到了费雷德那张气急败坏的脸。
窗帘半掩着,外面的天仅剩下一点阴沉的蓝,看上去夜幕即将降临。卧室开了光线柔和却足够明亮的地灯,还可以闻到从厨房涌来的奶油蘑菇汤的香味。
“你怎么会来?”我重新躺回到床上,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好让费雷德把断在手背上的针头拔出来。
“上帝保佑。”费雷德翻了个白眼:“我火急火燎地刚下班就冲了过来,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结果你问我为什么会在这——?是你打电话叫我来的!什么都不说就直接挂断了,再打回去还不断的占线。我还以为严重到要给你收尸了,结果只是发烧!”他扔掉被鲜血浸透了的酒精棉,重新给我扎了支针剂,满腹怨气地抱怨道:“居然让我干这种护士的活,太过分了,你这是在侮辱我的职业。另外你刚才大喊了一声是发呆的时候活见了鬼吗?我的胳膊都给你抽红了!”
“那还真是抱歉……我还以为你和护士调情的时候把她们的活计也全练熟练了呢。”我懒懒地把右手手背搭到额头上,试图用冰贴缓解下掌心难耐的胀热:“那么等你被下一个情人找上门纠缠的时候,我帮你挡掉好了。”
原来是发烧了啊,我长长的松了口气。
所以才会忘记做过了什么事、说过了什么话,就像人在深度睡眠被打断时做出的应答往往自己醒来后全然不记得那样。我顺理成章地给自己早上反常的行为找了借口,安稳地躺好,本能的拒绝再思考自己是怎么从公司那种几乎引发了骚乱的状况下一个人开车回家,并且逃过了家庭医生的监视、打电话叫来费雷德的。
哦,对了,这么短的时间内我还煮了汤的。
所以真是烧糊涂了吗?连烧水切菜都没有丁点印象。
我困惑地挠了下脸颊。
“得了吧,你这个重度社交障碍患者!看到你死不了我就回去了,真是浪费人时间的家伙!你根本就不清楚夜生活有多么宝贵!简直一分一秒都是用黄金镀着的!现在到底几点了?”费雷德啪的踢了他放在地上的手提箱一脚,合上了盖子。
“我不知道,有时间问我你为什么不自己看呢?”
我这么说道,接着悄悄弯了弯嘴角,愉悦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那只松鼠捧着果子站在溪水边跳脚。它油光锃亮的皮毛上满是秋日降下的霜糖,团团转的时候它的大尾巴简直像是罐子里搅拌成团的枫蜜酱。这就是哪怕费雷德看起来像是个吊儿郎当、私生活糜烂的花花公子(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样),我还是不为所动的喜欢他的原因。他可是我用两只手就全数清了的几个朋友之一,嗯,听到声音就会让我身心愉快的那种。
得不到我分毫回应的费雷德收起了他的那套把戏,悻悻地从床边站起身,挽起袖子看了眼表,顺口抱怨道:“你到底什么时候给你家装两块表?别告诉我圣诞节我送给你的那块手表你又卸掉电池塞进箱子了。”
我耸耸肩:“事实如此。”
“天呐天呐!”费雷德现在是真的原地跳起了脚:“你怎么敢!”他用手指着我,同时瞪着我,良久还是败下了阵来(我们对瞪他从没赢过,他辩解说是因为我的眼睛颜色太淡了),一边感慨一边拉开了卧室的门:“真不敢相信一个连手机系统时间都不开的人居然从没怎么迟到过。”
“那是因为还有生物钟这种东西的存在啊,费雷德少爷。”我提高了嗓音:“祝你有个美妙的夜晚。”
费雷德用重重的摔门声回答了我。
“好了。”我单手艰巨地撕下些胶条,固定结实了左手的针头,侧过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继续按照这个滴速,药剂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量,现在我可以什么都不干,安稳地再睡上一会,醒来的时候汤也就该炖好了。
既然决定了继续睡觉,我也就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压在枕头下的画集——但是,没有。我昨晚才看过的、总是压在枕头下的画集不在那。
“哦,上帝啊……该死的又来了。”我呻吟了一声,斗争了半天后坐起身,环顾卧室,试图把那本画集找出来。但是,依旧没有。
……只是发烧的话,有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吗?几乎所有的生活习惯都被打破了。我呆愣着,这样问自己。
当然了,反正都是不受大脑控制的行为。看看喝得烂醉的人有多么离谱,你就会明白这些小问题根本不算什么了。心底有个声音大声地辩解道。
抓住了救命稻草那样,我几乎是立刻就被他说服了,但是出于谨慎,我举起药剂瓶,赤着脚下床走到了卧室门前。家里没有钟表,连表针走动的细微咔嚓声也没有。因此脚步声停下后,房间内外均是一片鸦雀无声,安静的,像个荒芜的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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