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谈话末了,蔡衡说觉得他的歌很特别,愿意帮他出唱片。章达野学不会掩饰自己,对着蔡衡笑出一口白牙,眼睛亮晶晶的。那晚他一直保持着这种兴奋的劲头,大半夜也没睡着,最后翻身起来写了段欢快的小调,哼了半宿,终于挂着笑意睡过去了。
这个打鸡血的状态在他身上足足持续了有一年,那一年里蔡衡找人帮他填词,带他录歌,帮他出唱片,为他开演唱会,教他应付媒体,事无巨细。他无条件相信蔡衡,连签合同时都是大笔一挥,看都没仔细看。
“不怕我把你卖了?”蔡衡见他签得干脆,笑着问他。
“你舍得吗?”章达野签完合同还给他,装作毫不在意地调侃一句。他想看到蔡衡的反应,什么样的都好,可蔡衡只是笑笑,什么反应都没给。
章达野开始不满足于这种关系,他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他觉得蔡衡吸引他就恨不能天天跟着蔡衡,觉得喜欢蔡衡就恨不能立刻得到回应。
可蔡衡无论是对情绪还是面部表情的自控力都堪称绝佳,让他一点都看不出端倪。
蔡衡对他好,帮他做音乐,可这不够,因为蔡衡会对每一个人都这样做,他对每个人都那么好。
这不够,章达野越来越这么觉得,他希望在蔡衡眼里他能够是特殊的。他那么懂自己的音乐,简直像是天作之合,怎么能和其他人一样呢?
章达野决定表白,他罕见得选了一个含蓄的方式,却依旧文艺。
他作了首曲子,仍没有填词,曲子里包含着他浓烈的感情和深切的期待。
那天蔡衡陪他录歌,一直到日薄西山。录完歌后两人上了车,蔡衡开着车,章达野在一旁把cd放到车里,默默打开音响,包含心事的曲调在逼仄的车厢里弥漫开来,仍是充满上扬的尾调,像极了他这些日子以来热切又不安的心情。
他在蔡衡面前收敛了张扬的个性,不断小心翼翼地试探,终于在屡次无果后作出了这个大胆又含蓄的举动。
他不知道蔡衡能不能懂。但他又觉得,蔡衡一定会懂,他怕的是蔡衡明明懂了却装作不懂。
一首曲子放完,车厢里又回归安静,蔡衡没说话,仍旧目视着前方开车,看起来专心致志。
章达野看不出他的表情变化,忍不住问道:“你懂吗?这首歌?”
蔡衡转过头看他一眼,目光意味不明,又把头转过去,嘴角勾出点笑意:“恋爱了?”
章达野说不清现在的心情算不算失落,他垂下眼皮,低声说:“算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放到番外写,不过既然写到了,就这样写出来吧~
☆、蔡章继续
蔡衡一定懂,章达野心下了然,有些绝望地想,他一定懂,可就是不明说。
他突然觉得这个含蓄的举动把自己置于一种进退维谷的境地,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他觉得自己本可以选择一种更张扬的方式,譬如直视着蔡衡唱一首歌词热辣的表白歌,然后直截了当地问你接受吗?
可他偏偏选择安静地放完一首饱含心事的曲子,然后傻愣愣地问你懂吗?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是趴在断头台上的囚犯,等着蔡衡这个刽子手手起刀落给他个痛快,可蔡衡迟迟没有动作,于是就让这段等待显得愈发漫长与忐忑。
这是无声的拒绝吗?章达野有些绝望地想,他想侧过头看看蔡衡的此刻的表情,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合上眼皮,把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到椅背上,仿佛刚刚那一刻把全身的力气都耗尽。
在这之前,他无数次和蔡衡同处一个狭小的车厢,他总喜欢看着蔡衡专注开车的侧脸,和他聊音乐,给他唱歌,就算在录音棚呆了一天后一身疲惫,车厢里这不长的一段同处时间总是惬意而愉悦的。
蔡衡和其他艺人在一起时是什么样子呢?他想过好多次这个问题,还为此偷偷观察过,然后有些沾沾自喜地发现,和别人在一起的蔡衡虽然仍旧温和有礼,可显然更沉默寡言一些。
章达野闭着眼睛,脑子里的想法混乱无比,他不知道该到此为止还是再接再厉。
车停了。章达野睁开眼睛,见已经开到了自己的住处,低头甩了甩头发,似乎想把所有混乱的想法甩掉。他推开车门,声音低沉得好似深夜里缓缓拉起的大提琴曲:“明天见,蔡老板。”
一只脚跨出车门,刚想起身,一只手轻按在他的胳膊上。章达野猛然回过头,死盯住蔡衡。
“小野,”蔡衡的手在他胳膊上抓紧了些,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开口说:“你现在……在事业起步期,这时候恋爱……可能会分散你太多精力……你会红的,我和你说过吗?”
章达野看着难得有些语无伦次的蔡衡,死死盯住他的那双眼睛渐渐弯了起来,他把伸到车门外的那只腿收了回来,探身过去紧紧抱住蔡衡:“你懂是吗?我就知道你一定懂。”
蔡衡被他整个摁在车座上,一只手抬起来,犹豫了几秒,终于落在章达野背上,轻声道:“嗯,我懂,只是……”
“没什么只是,”章达野截住他想说的话,抬起身子来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没什么只是能阻止我。”
“蔡衡,”他抿了抿嘴唇,决定不再含蓄下去,有些急切地看着蔡衡:“蔡衡,我们在一起吧。”
蔡衡的双眸被落日的余晖映成了淡淡的金色,平日里的沉静冷峻被暖暖的落阳融化,成了两汪再清澈不过的湖水。
他看了章达野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章达野一瞬间开心得不能自持,比作了首满意的曲子还要开心百倍,他一直看着蔡衡笑,最后看得蔡衡也陪他一起笑。
车厢里的气氛暧昧又尴尬,章达野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我……我走了,明天见。”他一只脚踏出车门,身子探出大半,又突然回过头,在蔡衡嘴唇上轻贴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哎,”蔡衡打开车门朝他喊,“cd还在车上。”
章达野转身,一只手摇了摇手机。
一分钟后,蔡衡收到短信:“歌是为你写的,希望你能懂。”
……
“走吧。”章达野感觉一只手落在自己肩膀上,抬头看了看江临,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颁奖典礼已经结束了。
四人刚刚走出礼堂,就被一窝蜂涌上来的记者包围住,接着问题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章达野一时被打个措手不及,语无伦次地应付了几句,又多亏了蔡衡在一旁救场,这才好不容易摆脱媒体。
几人走到车旁,蔡衡一只手刚想拉开车门,就听章达野的声音冷冷地飘到耳朵里:“蔡衡你过来。”
蔡衡回头看了章达野一眼,见他面沉如水地盯住自己,回头对着同样抬头的江临和小朱说:“你们先上车吧。”然后自己跟着章达野走到一旁。
夜幕沉沉,冷风渐起,两个人面对面无声站着,呼出的白气随即被风吹散。
蔡衡见章达野只盯着自己,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冷不冷?大衣呢?”
章达野只死盯着他不说话。
蔡衡皱了皱眉,抬手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章达野肩上,又帮他把领口朝一起拢了拢。
章达野这才移开目光,不知落在前面那个地方,有些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你明明懂。”
“嗯?”远处声音嘈杂,不知哪个歌手又被围住,章达野低低的声音被盖住,蔡衡一时没听清。
“你明明懂!”章达野再忍不住,伸手揪住蔡衡的衬衣领子朝他低吼。
蔡衡由着他揪,语气仍是和缓:“回去再说,外面媒体太多。”
“你怕吗?”揪住领口的那只手握的更紧,手背骨节分明,青筋暴起,章达野冷笑,“怕这些日子你投入的精力和金钱都白费了?”
“怕我好不容易得了奖能再火一把,被媒体拍到又一切前功尽弃?”
“怕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却对你的事业一无所助?”
章达野眼睛里燃着火,他看着蔡衡始终面无波澜,恨不能伸手把他这张淡漠的面皮撕烂,看看背后隐藏的是怎样一副表情。
我究竟对你来说算什么呢,事业的踏板吗?
对你来说我能算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吗?还是和其他艺人一样,只是各取所需?
他想起两年前自己万分绝望时问出的两个问题,直到现在也没得到确切答案。
他以为自己早就不需要答案了,可现在这问题又呼之欲出。
揪住领口的那只手逐渐滑落下来,章达野无声地闭了闭眼,他伸手把蔡衡刚刚给他披上的大衣拿下来,又披回蔡衡身上,上前一步抱住蔡衡的肩膀,好一会儿才把所有刚刚泛上的情绪压下去。
他长长地呼出口白气,把嘴唇凑到蔡衡耳边,轻声说:“明天我会解约。”然后干脆利落地收回胳膊,转身就走。
他觉得今晚的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先是在台上脱口而出当年的那句话,又莫名其妙地控制不住情绪,把事情搞砸成这样。
他抬头看看黑漆漆的夜空,一颗星星都看不到,细瘦伶仃的一轮弯月遥遥挂着,更显得夜色寂寥。
结束了,他想,歌录完了,奖也得了,明天去解约,大概就和这个人再无瓜葛了。
明明已经分手两年,怎么这种心如死灰的绝望心境这时候才姗姗来迟?
是该对自己决绝一点了,他想,不解约,就总觉得有机可乘。
他越走越快,身上衣衫单薄,居然感受不到冷风刺骨。
他不知道自己在朝哪个方向走,可却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只想这么一直走下去,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副cp就结束了~
☆、别走(小修)
蔡衡站着原地,看着匆匆离去的章达野的背影,他一只手臂朝上抬了抬,似乎想张口说出些什么,但喉咙口又被堵住了似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抬起来的手臂又慢慢垂下去,蔡衡走到一棵树旁,颓然地把后背靠上去。
他可以在打拼了近十年的娱乐圈里游刃有余,不管遇到什么突发事件都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章达野……这是他人生中的意外,各种意义上的意外,而他一直都没学会应该怎样去应对这个意外。
他有个在圈子里德高望重的名导父亲,母亲也曾经作为风情万种的女演员风靡一时,这足以让他一开始就能够在娱乐圈立足,拿到很多人觉得遥不可及的好资源。
这是个让太多人羡慕的家世背景,可也只有蔡衡自己才明白这个家庭的可悲之处。他见过了父亲和各色年轻貌美的女演员纠缠不清,也习惯了每次同母亲吃饭时身边总有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小鲜肉。可就是这样,这个家庭还坚若磐石地维持到现在——他们管这叫开放型婚姻,简而言之就是各玩各的,互不干扰。
蔡衡从小由家里的阿姨看大,懂事地从自己父母那学会了看人脸色,又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自己消化各种情绪。
他对各种意义上的感情都不感兴趣,他可以费尽心机地去和圈子里的人维持表面上的友情,仅仅是因为这样的友情对自己的事业有帮助。
蔡衡的人生太理性,他懂得利用自己的一切优势。就像他厌恶自己的家庭,可从一开始他就心安理得地利用父母亲的名望在圈子里立足。
有什么的呢?那时候刚从国外回来的蔡衡想,这是自己应得的,是他用从未拥有和体验过的亲情换取的。何况他用了不到三年时间,就已经把自己从别人口中“蔡导的儿子”变成了“蔡衡”,这是单拼家世背景拼不来的。
可章达野……从他决定同他见面的那一刻起就是不同的。当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对章达野的感情有点失控时,他采取了有些逃避的态度——他竭力使自己的行为不表现出异样,竭力平等对待签下的每一个艺人。他做得不错,没人发现他冷静克制的外表下悄然悸动的感情,就连章达野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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